顾允涅手背抹掉嘴角的水，脸黑下，直接一个电话叩过去。“杨慕牙，你发的什么东西？”

电话那头：“发错了发错了……这是刚没收的我妹的文档，害，为了让她专心考试，老子煞费苦心，把她的给删了，存我这，打算等考试结束再还给她……她刚才还和我闹，说我扼杀她的精神食粮……二少你直接删掉就行。”

杨慕牙把《认真说话》、《高情商》、《如何与人愉悦交谈》的文档重新传来。

顾允涅盯着手机文档。

陷入沉思。

*

谢虹的解约官司还在进行。

谢虹先违反的合约，实际上不占理。只不过不知从哪请了个厉害的律师，挑准了合约的小细节。再加上是祁今还未接手祁嘉传媒之前的老合约，所以才打了这么久。

除了谢虹，祁今也知道，公司里还有其他蠢蠢欲动的艺人在观望这场官司。

他刚接手这个公司，谢虹和陶白已经是原公司签下许多年的了，算是老员工了。

两人是正规科班出身，起点并不低，外貌尚佳，有一定的粉丝基础。而比起陶白偏偶像派，谢虹的戏路也来得更广。今年便因为一部古装戏的美强惨男配，火了。

对于老板兼经济人来说，旗下艺人有知名度，是喜成乐见的事。

但若是艺人无心向着公司，这个知名度就成了对付公司的利刃。

祁今双手枕靠着冰凉的栏杆，点燃了一根烟。

外头夜色迷沉。

远处的不眠城灯光四射。远远像是火焰燃了一方天。

初秋的夜风，温凉中还带着几丝盛夏未消散的燥热。

空气中还有前几日连绵细雨下，泥土的潮湿气，混杂着青草、昆虫和茉莉的味道。

一点猩红的火光，在祁今细白的指间明明灭灭地燃烧。

祁嘉传媒的市场估值日渐下降，和二伯的打赌，也到了要见分晓的时候了。

祁今在阳台灭了烟。转身进屋。

夜风吹动着飘摇的窗帘。

一屋空阔。

*

王鹿鹿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陶白气炸了。

化妆间内。

王鹿鹿将行程表扔在了桌上，力度之大，引得正在化妆的化妆师和陶白一起转了头来。

陶白“啧”了一声，“你眉怎么画的，手抖成这样画什么啊……”

化妆师低眉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陶白转了脸过去。“王鹿鹿，你更年期到了，你冲着我发什么脾气？”

王鹿鹿：“昨天的厨房综艺，前天的单曲的录制……你要是不想干了，你就直说，你耍谁呢！”

陶白耍大牌的行为，已经不是两三次了。

放鸽子的行为更是接二连三。

王鹿鹿气得发抖：“你有没有一点合约精神！你一个人毁约害的是我们整个公司的信誉你知不知道！”

现在公司缺人，这一个个的业务，难道不是他们，不是老板一个个谈下来的吗？

前有一个谢虹，又来一个陶白。

就是因为他们。

公司的名声，才会被带臭的！

陶白昨天嗨了一整夜，现在精神还没怎么恢复。打了个哈欠。“大早上的，什么和什么，我怎么了？那个综艺，他就给我定了一个破烂酒店，让我怎么睡？还有那个啥，这么坑，反正我不管，我没告他们就算慈悲了。”

他倒没有谢虹有那个能赖解约，反正他是“老人”，祁今还没掌管时，他就已经在公司好多年了。合约也快到了。根本不怕这一点。

王鹿鹿眼眶里都有泪：“你真不是人！”

王鹿鹿转身抹了下眼，刚跑出了化妆间几步，就撞到一个人。

她的胳膊被扶了一下。

王鹿鹿抬眼，朦胧视线中，看见了一张沉静冷白的脸。

王鹿鹿慌地抹了眼。“老、老板。”

祁今沉默地看着人。

半会，“去洗把脸。”往化妆间进去。

王鹿鹿怔怔看着人的背影。

化妆间内。

陶白正在打电话：“哈哈……晚上约，八点吧，我刚好有一个节目要录制，烦死了，通告那么多，对了还要换一个手机，上次在那个俱乐部，手机被摔坏了……对啊，就是那个帅哥，妈的帅惨了，就是没能要到联系方式。不是南哥在旁边吗……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结果转了买手机的钱就走了……我也想啊，那账号是通过服务员转过来的，害人家我白琢磨半天……你他妈会不会化，这就化完了，这黑眼圈你都没遮住啊？我怎么见人？”

化妆师小声：“……已经，已经尽力遮了，你，你别再熬夜，熬久了拍再多的粉也遮不住……”

“你在对我指手画脚，不会化你就给我滚蛋，你算老几？”

陶白一手握着手机，骂骂咧咧，忽抬头看镜子，脸色白了下。

镜子中是祁今那张冷白漂亮的脸。

“老、老板，你怎么来了？”陶白不自在地抿了下嘴，一边挂掉电话。

祁今那张脸，总让他心里膈应得很。明明也不是艺人，却生得那么精致做什么？

陶白不看镜子，低头刷自己的手机，“今天晚上的录制，我知道，王鹿鹿刚才来说了，八点半，我记得。”

“不用去了。”祁今开口，“今晚的录制……不，以后的录制都不用去。”

陶白像是没听明白一样，转了半个脑袋过来，“什么意思？”

祁今言简意赅，长睫下的眸子冷淡沉沉：“你被开了。”

陶白满脸不敢置信，噌地站起来：“你有毛病吧？”

不是单纯骂人，而是直面意思。

他还有三个多月就到期，祁今率先解约，可是要赔他几百万的！

一旁的化妆师吓呆的模样，拿着粉刷怔怔看着两人。

陶白脑子卡壳，“……你该不会是因为我骂了几句他们，就要把我解雇了吧？”

“这是两码事。你没有业务能力，也没有业务态度。不按照合约来，违背合约精神再先。至于辱骂……你是公司的员工，他们也是公司的员工……我说过，我不会容忍半点欺凌。必要时，我会让他们上诉你走法律程序。”

陶白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身后的手，慌张地按掉了手机的录音键。

本来想要录一点给自己做证据的好处，结果祁今是半点不上钩。

陶白：“祁今，你会后悔的！”

祁今冷淡脸：“今天就把东西打包干净，然后，滚出去。”

祁今离开，化妆师看了眼陶白，明白过来这人是真的要被赶走了。将化妆刷往人身上一扔。“活，活该，熊猫眼，略略略。”

化妆师扔下嘲讽的话，立马就追着老板的步伐跑出化妆间。

留下气急败坏的陶白，盯着一脸未完工的粉末，气得直跺脚。

*

王鹿鹿从化妆师那里得知了陶白被解雇了，差点跳起。

一半高兴一半……后知后觉的担忧。

“他活该。”王鹿鹿说，然后叹了声气，“真是个麻烦精，走了还给公司添麻烦。”

就今晚的录制，还得向制作方那里道歉。

化妆师听了王鹿鹿的话，微微垂头：“那怎么办？是不是我给老板惹麻烦了？……要不，我们去向老板求情，让陶白回来？”

王鹿鹿震惊：“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那种人就是祸害传千年，老板开除他，有他的道理。再说，我们公司又不是没人，比他好的多得去……”

“你们在说什么？”一道温煦嗓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宛若清泉悦耳。

王鹿鹿眼眸亮起。

“史哥！”

男子一身休闲装，身材高挑，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眉目温润，是极为舒适清俊的长相，淡淡笑。“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史哥！”王鹿鹿开心，“你怎么来公司了？”

史兴哲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老板刚才发消息给我。正好十点半还要录首歌，就提前来了。”

“给你说，老板刚才把陶白给开了，简直大快人心！”

“大快人心。”化妆师高兴补充。

“是吗。”史兴哲微微笑，不知在想什么，眼底呈出狐狸状的横瞳，愉悦，“真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史兴哲也是原来公司就在的“老人”。他比谢虹他们知名度要高，网上死忠粉数量庞大。不过因长相和温和随性的性格，戏路一直较窄。出圈作品也少。

再加上人似乎也没什么野心，一直游离在三、四线之间。

但即便是三、四线，也是现在祁嘉传媒的最大牌面之一了。

作为老板的助理，王鹿鹿知道老板应该是打算让史兴哲接换顶替下陶白剩下的业务。

陶白的出场费才多少啊。史兴哲的又是多少！那可是比陶白那个麻烦精，不知道贵多少倍呢！这么一想史哥和老板简直亏大了！

王鹿鹿气愤不已，又在自己心里的小本本上，把陶白又记了一笔！

*

日落近黄昏。

一辆行驶在公路上的奔驰。

开车的男人摇下车窗透气。

车里响起了杨慕牙的语音。“二少，你到哪了？嘿嘿，我这次给你约着了，正好是王大胖那小子和人谈合约在那个醉蟹酒店里，就正好撞见了祁今。我给你透的这个消息，你可得好好把握。”

语音播放结束，顾允涅回了句，“到二八灵石路了，快到了。”半会，又补充，“……祁今一个人去的醉蟹楼？”

杨慕牙的语音又进来了。“不是啊，跟一个男人……等等，我找王大胖要张图……他刚还拍给我来着，有点小帅……”

“这就是你背着我偷偷找的野男人？哪里比我好？！”

脑海中一声乍响的嘶吼跳出。

顾允涅：“……”

顾允涅抬手捏了下眉头，低咒一声。

草，不该熬夜看那些东西。

台词都自动跑进脑了。

杨慕牙的语音跳出来：“……王大胖那小子拍的照片有点糊，但我杨慕牙是谁，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跟祁今一起吃饭的是他旗下的艺人，叫史兴哲的那个……对了，给你发的‘说话之道’你看了吧……”

“……嗯。”

“对了，二少，我妹的那些小说文档你删了吗？真不知道现在小姑娘怎么喜欢看这种，是吧……”

“……”

前面，一辆失控的卡车，正歪歪斜斜地冲进路面。

刺眼的远灯。

一声撞击的巨响。

车轮刺耳的摩擦，翻仰的轰声，人群的尖叫混乱声……

温阳市二八灵石路。

杨慕牙的语音飘荡在混乱的现场上空，卡出机械音：“嘿嘿，不过二少你就放心，冲着哥们那几个珍藏的法宝，哥们一定保证让你们冰释前嫌，化你心头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