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长辈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顾允涅下了床，因为过于急促，还绊了一脚，但那闪闪发光的双眼，却是忽略都忽略不掉。

顾母第一时间就去扶儿子。

但顾允涅撑着床，自己又站了起来，并且一步一步，快速地走到了祁今面前。

他比祁今高大。

即便因为车祸整人削瘦了些，但身高上投下来的压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老婆……”

他们何时那么近距离过。

抱着鲜花的祁今：“……”

祁今不清楚情况，但也看出顾允涅似乎不太正常，“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看见顾允涅黑亮的眼睛瞬间湿润，乌黑毛躁的发可怜巴巴地垂耷在额前，像极了被抛弃又重新找到主人的大型犬。

“……”

祁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后的顾家人。

顾父顾母张大着嘴，比祁今还无助。

顾大哥还算有点清醒在身，颤手拿出手机，呼叫医生。

“请你马上过来一下，我弟弟……脑子好像出现了点问题了。”

*

顾允涅的主治医生姜医生匆忙而来。

没进病房就看见自己多金又俊朗的病人此刻正紧紧抱着一个漂亮的衣着整洁的男人。

姜医生：“……”

这个画面是不是太过美好了些？

而门边西装革履的男子，正捂面朝向着病房门，仿佛面壁一般，不愿面对里面。

顾父正搀扶着差点昏厥的顾母，面色还算正常。

“姜医生，快看看我儿子的脑子！”

祁今仍旧一头雾水。

他不明白，他只是上班的途中顺道来看望一下这个倒霉的二世祖。

怎么现在轮到自己抽不开身了。

只不过看顾父顾母担忧焦急的情况，祁今也没法拒绝死抱着自己的顾允涅。

事实上，如果不是顾家人在一边，就顾允涅那句恶寒的称呼和堪称熊抱的束缚，早就能跟祁今的拳头打招呼了。

顾允涅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进去拍脑部CT。

而祁今的衣服，已经被人又扯又抱，皱巴地不成样子。

在医生和顾父顾母一脸无奈地看向祁今时，祁今长呼一口气。

祁今回身，对顾允涅要求，“松手，我陪你进去，把眼泪收了。”

本还戒备朝着周围人龇牙咧嘴的人，抬起一双清澈湿润的眼，立马就安静了。

几个时辰后。

顾大哥五味杂陈。

顾父顾母更是面色复杂。

脑部的报告出来了，海马体受损，智商没问题，但失忆了。且脑积血压住部分记忆神经，可能会造成记忆混乱和错落。

在顾允涅拍CT的时候，祁今找机会给公司打了电话。将比较重要的会议延后，一些工作分配安排给其他人帮忙处理。

*

顾允涅的情况很少见。

作为主治医生，姜医生将病历本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友好地询问了祁今和顾允涅的意见。

想对两人做一个访谈。

顾母梨花带雨地看着自己一直围着祁今，不太聪明的二儿子。

看着两人随医生进去一个病房。

眼中既有对祁今的愧疚，也有对自家傻儿子的担忧。

顾父叹了声气。“没事的老婆，还好是祁今。那个孩子靠得住。”鬼知道，当顾允涅喊出那句“老婆”时，顾父差点以为儿子背着他们老两口学坏了。

幸好，幸好儿子只是脑子撞坏了。不是真的学坏了。

祁今和顾承涅一起接受医生的询问。

姜医生又翻了遍资料，主要还是询问顾二少爷，但目光投向的是祁今：“二位是什么关系？”

祁今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攥紧。

祁今扫眼，看见了顾允涅正低垂着眼，察觉到了祁今的目光，邃而眼巴巴地看了过去。

顾允涅虽然有一双眼形较为狭长的丹凤眼，但是眼瞳漆黑，乌黑又大，眼睑明显，睫毛长又浓密。不坏嘴时，还真的有几分无辜良民正气十足的感觉。

像狗。

这倒不是在骂人。

祁今默默想。

祁今勉强缓了下语气：“……医生问你。”

顾允涅似得了应允，声音欢快答道：“夫妻。”

祁今：“……要如实回答医生。”

顾允涅眨眼看了看祁今，改了口。“夫夫。”

祁今：“……”

姜医生清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嗯好，那，那二位什么时候结的婚？”

祁今也老神在在看顾承涅，想看他能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

顾允涅抬起眼皮，他的眼乌黑又圆，以前装的是盛气凌人，现在望着祁今几分小心翼翼。最后垂下头，很是内疚一般。“我不记得了……”

祁今垂抿了下眼，然后看见顾允涅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慢慢收紧，洁白的衬衫一角已经被攥成了花束状。

似乎怕他跑了一样。

姜医生：“那二位是如何是如何相识？如何步入婚姻殿堂的？二少爷还有印象吗？”

顾承涅更惶恐了，目光完完全全黏在祁今身上。

姜医生：“二少爷？”

顾允涅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青梅竹马……”

后头便不说了。

因为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和老婆的一切了，老婆要生气了。

顾允涅已经改用两只手来拉住祁今的衣角了。

“哈哈二少爷不必紧张，二位这么年轻，想必以后还有无限时间相处，说不定也能好好栽养一个孩子……”姜医生看病人紧张，打趣一下，想要缓解一些气氛。

然而顾允涅听见“孩子”一词，瞳孔便是一亮，嘴角也跟着上扬，兴奋喊道：“有！我们有孩子！”

顾允涅转过来看祁今，亮晶晶的眼眸仿佛是在说他还记得他们的孩子。等着被夸奖，就差一根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

“他五岁了。”

祁今已经不能说是觉离谱了，微笑提醒。“两个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顾允涅紧盯着祁今的肚子看，半会才抬起头，苦皱着眉头，目光坚定。嘴里还依旧坚持：“……五岁了。”

祁今：“……”

祁今揍人的念头又有了。

但转念一想，或者是顾允涅在外真有一个崽呢。

记忆错落，认定在自己头上。

祁今淡淡嘲讽地扯了下嘴角。

*

姜医生又象征性地询问了几个问题。

两人的回答可以说是毫无默契。

但姜医生还是倾向于那个看起来冷静正常的男人。

可以确定，顾允涅大部分关于人的记忆确实还是空白的，除却不知道为何认定和面前这个漂亮清冷的男人是一对的。

“好，那现在我单独问一下祁先生……”姜医生注意到一旁目光炯炯的顾允涅，“当然，顾少爷可以在一旁。”

*

顾氏夫妇焦灼地在外头等待。

看两人出来，夫妻俩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重新提一口气。

顾大哥先找医生询问。

顾母：“医生询问好了？”

“嗯，顾姨。”祁今摸了摸鼻子，感受到顾父顾母投射在身上的视线，第一次觉得如芒在背。

坐着的时候，顾允涅还能拉住站旁边的祁今的衣角。一旦两人都站起，顾允涅拉住衣角，就会掀提露出祁今的一小截腰。

顾承涅本能的不太愿意。

于是松了手。改寸步不离。

*

祁今不可能不去公司。

但顾允涅把人看得紧，几乎离不开视线。

顾父顾母也很为难。

但是儿子连他们都不认识了，更别说听他们的话了。

他只认得祁今，又不让祁今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关系这么好的，明明有记忆的时候，让人叫一声祁今哥哥，都被人嫌弃得要命。

顾母真的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最后还是在祁今的帮助下，给人注射了支安眠针。才得以让顾允涅睡下，祁今抽身。

“小涅平常看着和你相处不来，实则比谁都想要和你玩呢。”顾母把祁今送到医院门口，笑着看人。“有空多来看看他啊。”

“嗯。”祁今说，“别送了顾姨，外头风大。你快进去吧。”

“好。”

*

祁今回了公司。

处理完工作，下班的时候有想过到医院看看顾允涅。

但一想到可能又会被人缠上。祁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总归顾夫人他们没打电话来询问，应该是有法子应付住顾允涅。

又过了数日。

祁今只打电话去询问了几次情况，从顾夫人口中得知顾允涅状况尚可，祁今便不再多关注。

又过了两日。

祁今刚开完公司的会议。

便接到了顾夫人十万火急的来电。

电话里头，顾夫人已经泣不成声：“小今，你有看见涅涅吗？他有过去找你吗？”

祁今微愣了下。“没有，顾姨，允涅怎么了？”

顾夫人似在擦眼泪，声音窸窸窣窣：“允涅一早起来又不见了呜呜，没事，你忙吧。顾姨再找找……”

顾夫人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祁今敏锐捕捉到“又”字，眉头一皱。

公司的事务不紧，祁今交代给了下属，拿了车钥匙便往医院去。

*

顾家夫妇一早来看儿子，却发现儿子的病房空无一人。

顾允涅不知怎么避开了护工，偷跑出了医院。

好在医院的保安及时发现人，给拦了下来。

被带回来的顾允涅，一身病服脏兮兮，赤脚上也划了几道口子，眼眶却是红的。

保安说，是在篱笆带那边看见人的，应该是为了躲避巡逻的，想翻墙出去。

顾母心疼儿子，“你要急死妈妈吗！”

顾父想的却是：还知道躲人，看来智商没问题。

顾允涅：“我要回家……”

顾母：“好，我们回家。”

顾允涅摇摇头，神情疲倦却带着坚定，“我要回我老婆的家。”

顾父顾母：“……”

祁今赶来医院时，正好看见的便是倔强的顾家二少爷，扒拉着医院的正大门，死活都不进去。

光着脚丫的十个脚指头都在用力。

而周旁一圈鼻青脸肿的保安，恍若老鹰捉小鸡，围在周围，略显笨拙地以防让人跑出去。

祁今：“……”

*

顾允涅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祁今。

仿佛是饿犬看见了骨头。

周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人一个借力，猛跃，一个山羊跳，跨过了几个保安的肩膀，直直跳落到祁今面前。

祁今是知道人运动能力强，但不知道人体力好到这个变态的地步。

“变态”越过了人群，来到了祁今面前，抬着一张眼尾发红的眼，啪嗒啪嗒又掉下了金豆豆来。

“你又不要我了……”

祁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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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