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匡野拿出玉玺,借“投之琼瑶”的效果暂时迷惑住风匡乾,将他带到一边准备问话。大盛并没有十分严格的男女大防,再加上这条路也算偏僻,两人身边跟着的都是心腹,即使撇下随从说话也无事。
风匡乾正沉浸在爱情的余韵中,妹妹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是闷在水面之下,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听清,答案却自动从口中流出。
“兄长最近怎么这么忙,想见你一面都这么难,要不是特意来找,你怕不是早就把我忘了。”风匡野捏着嗓子挤出甜腻的声音来质问,尽力去贴合他心中乖巧妹妹的人设。
风匡乾高耸的心防在“魅惑”作用下坍塌,“父皇布置了一个重要任务,这些日子我都在忙,不是有意不理你。”
风匡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硬着头皮娇哼一声,“哥哥分明就是在找借口,在你心里还有什么任务能比我更重要不成?”
风匡野只觉攻略任务真不是人能做下去的,对男主有情还好,对于她这种完全不在意好感度、甚至还有些抵触的人来说无异于酷刑。客观来说风匡乾身材好相貌好身份尊贵,绝对算得上优秀男人,但此刻贴近的温热躯体和温言软语都只让她感到从心头涌上喉间的反胃。
“此事关系春闱,又十分紧迫,实在是走不开。”风匡乾抬起手想要摸摸怀中妹妹的脸,风匡野哪里会乖乖就范,脸一偏男人的手就只落在脸旁的碎发上,因为“魅惑”效果风匡乾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妹妹的躲避,轻笑着为她理顺头发。
“春闱?春闱之事不是由礼部主管吗?这些难道不是文辰的任务吗?说起来最近我也很少见他。”风匡野见他的嘴终于被撬开,心中狂喜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诱导下去。
风匡乾不喜欢妹妹提及文辰,哪怕他心知肚明这桩婚事是皇后计谋的产物,醋意冲散了他刚凝聚起来一丝的理智,直接将任务说出口:“春闱出了差错,文辰作为主理官员自然不能再参与,父皇将此事交给我审查,文辰估计是在处理麻烦。”
“审查?是很严重的事情吗?哥哥会不会很辛苦?”风匡乾迷蒙的眼神因妹妹的关怀而发亮,面色越发柔和,神色宛转。
“文辰犯了什么错,会被惩罚吗?”怀中爱人在关心情敌的情况,风匡乾心火越烧越旺,“春闱考场上出现舞弊之事可是大差错,文辰还有的忙。”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说出了密辛。
“哥哥是在调查春闱舞弊吗?可是你之前从未接触过科举之事,会不会觉得很累啊。”少女仰着凝脂般的面颊,一双含情眼中爱与关心满溢,风匡乾对着这样的目光好似整颗心都已经融化。再开口时,嗓音柔的简直可以滴下水来,“此事虽然涉及实力盘根错节,但我已有计谋再加上父皇支持不出一月便可解决。”
风匡野立马装出一副崇拜的样子大献殷勤:“哥哥好棒!那你准备怎么做,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风匡乾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和盘托出:“先去大理寺秘密提审犯事的举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说的。方家公子舞弊证据确凿没什么可说的,剩下的就要看举子的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太子无疑是和皇后一派,皇后想要威胁二皇子及朱氏,他们只想要钉死李靖言参与春闱舞弊之事,无论他是倒霉被卷入还是真正有余辜。
两人立场不同,风匡野只能借太子的力迈出脚步,虽说之后行事会困难些。但她从未想过靠这些男人走下去,适度借力能让她走得更快更稳,完全依赖只会断了她所有的路。
此时“投之琼瑶”的时效已经过去,风匡野早就从男人怀中抽身走回了方才相遇的地方。风匡乾看着乖巧跟在身边的妹妹,自然而然地将她带上马车,出宫朝着大理寺的方向驶去。长安清晏两人知道殿下对妹妹颇为歉疚,也十分疼爱,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去大理寺还要把风匡野带上,但也不敢多问,只能相信殿下有他自己的考量。
风匡辰醒过神来只觉一阵恍惚,方才妹妹为了和自己多待片刻,央着要和他一起去大理寺。明知此事应该秘密进行,但最近风匡野住在大公主府中确实是许久未见,之前浅淡的思念突然疯涨包裹住他的理智,感情迫使他作出选择,更何况此事绝对和文辰有关系,让妹妹见到未婚夫阴暗的一面也许能扣点印象分。
作为一个哥哥来说,文辰算是方方面面都匹配的驸马人选,但站在太子的位置上文辰毫无疑问会被他摆在敌对阵营中。风匡辰对皇后安排这门婚事的深意看得清楚,无非是想在文家与朱家之间埋下一层无形的屏障,风匡野之前一直被养在深宫,光是她的立场就够文朱两家琢磨一阵子。
皇后与三公主母女之前没有半分情分,但利益关系远比亲情更复杂。即使风匡辰知道她们两个不会有半分应有的情谊,但也不能断定皇后与风匡野或者说与金阅不会达成其他的协议,文朱两家就更不敢下赌注了。
大理寺位于盛京东城内西南部,虽在繁华的老城区却形成了一块真空地带,百姓们避之不及,路过时都侧着身子。朱红廊柱巍峨,烫金的“大理寺”三字尊贵与威严并存,只看大门便可一窥律法权威。风匡野见过现代许多高楼大厦与机关,眼前的建筑更添厚重与底蕴。
因着是秘密任务,皇帝早就吩咐过大理寺卿江勋太子会去提审方家举子与李靖言,接到心腹通报后就急忙迎了上来。江勋作为大盛重臣宫宴里都坐在前排,自然见过风匡野。大理寺速来消息灵通,知道三公主目前正住在宫外大公主府中。他是老人,也知道三公主不得皇后宠爱,连带着兄妹都不亲近,只是今日跟在太子身边来提审犯人的分明就是三公主。但他只是惊讶而已,毕竟大公主与三公主不通政事是盛京官场里的常识,这位公主最多是听两耳朵秘事而已,就算出事也有太子会兜底。
风匡辰一心想着任务,并没有注意到江勋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风匡野确实看了个彻底,很显然这位大理寺卿并不在乎她跟在太子身边会不会接触到什么密辛,或者说江勋根本就没把她看在眼里。
风匡野内心无奈摊手:盛京所有人都认为她和风匡月都是只知逍遥享乐的蠢货。这种印象在前期能够方便行事,但还是要尽快改变,否则就算手里握着科举舞弊案的确凿证据也会被众人全方位的质疑打倒。
大理寺的牢狱可以说是比十八层地狱更要齐全,风匡辰先前已经打定主意直奔李靖言的牢房。但他转过头垂眼看见乖巧扯着自己衣袖亦步亦趋的妹妹,缓和了神色,“江大人,孤要先去看看方举子的情况。”
方家算是京城中不错的商户,即使此事事端由他挑起,但为了遮掩还是被关押在最普通的牢房中,有方举子在前缓冲,也许再去见李靖言的时候妹妹不会被吓到。
风匡野本已经放弃趁这次机会见方举子,正盘算着夜探大理寺到底有几成不被发现的几率,没想到风匡乾说要先去看方举子。风匡乾看见妹妹眼里的疑惑,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我们先去看看方亭易,你要是不适应环境就给兄长说,我让长安把你送回马车上。”风匡野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即使跟着风匡乾可能听不到什么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能踩踩点也是好的,忙顺着风匡乾的意思狂点头,“只要能陪在哥哥身边就好。”
风匡野想不明白,原身以前的性格绝对和风匡乾潜意识中喜爱的这个乖巧可爱的妹妹人设沾不上边。风匡野是自由肆意的风,此刻她扮演的这个身份更像是被风匡乾握在掌中的流水,他眼角眉梢明明是爱,可是这样的爱也算爱吗?风匡野分不清,她索性不去想,只要控制着好感度,一切就对她没有影响。
方亭易在家中奢靡惯了,如今在大理寺中一天只有两顿饭,还都是平日里没见过的粗食。但他自知自己犯的事非同小可,也就安分下来将每一顿饭都当成最后一顿干干净净地吃完。
科举舞弊之事他门清,也知道父亲早就给自己打点完毕,进考场时便带了好些吃食还偷偷装了些酒。酒少却烈,他打算在考试期间慢慢酌饮,享受这一生只一次的休闲体验,顺便看看那些破落户们是如何挣扎的。最后时刻酒一杯接一杯下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找到那个要将卷子奉给自己的寒门学子,却听到对方的拒绝。
“快把试卷交给本公子,等你出考场会有人把钱给你的。快点!让本公子看看卷子写得如何。”一身酒气的方亭易拍响了李靖言的桌案。
“这位公子你在干什么?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打扰我考试了,还请你离开。”李靖言考了这么多次会试,自然知道舞弊乱象,他对这种肮脏的交易打心眼里排斥,没想到这种事情有一天还能落到自己头上。
李靖言知道考场上大多数人都吃着科举舞弊的红利,不愿意闹大暴露,便试图和这个发酒疯的举子讲道理:“公子小声些!不要叫嚷!听我说公子,你找错人了,和你交换试卷的人不是我。”此时的他只想着息事宁人,这次会试他很有信心比前几次答的都好很有希望取得名次,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方亭易瞪大因为醉意而朦胧的双眼,“不识抬举,想要坐地起价吗?那我给你双倍,快点把卷子给我,马上就要出考场了。”说罢劈手来夺。李靖言急忙去捂卷子,将身子紧紧压在书案上。方亭易见状更怒,酒气上头后拳脚都往眼前人身上招呼。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个下贱东西还真把自己当玩意了,本少爷愿意用你的卷子是看得起你,还不乖乖交上来。你要多少钱都行,本少爷不缺这点银子。”饶是李靖言再怎么窝囊也受不了这气,死死捂着卷子只能还嘴。奈何他一个死板的读书人怎么能在嘴皮子上比得过常年混迹盛京的纨绔子弟,三两句后就闭嘴了。
常年粗茶淡饭的李靖言怎么敌得过被山珍海味养得膀大腰圆的方亭易,不过片刻就被掀翻在地,后脑狠狠撞在凳子上,血霎时间就流了出来。旁边的举子终于看不下去找了考官,李靖言被匆匆送到太医院诊治。
正是考试将要结束的时候,考场外围了许多人大都听到了院中的动静,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考场中举子无数,并不是所有人都与科举舞弊有利益牵连,但也不敢在外面乱讲。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文辰作为主考官下达命令——将李靖言与方亭易都扔进大理寺,到时候就说他们两个私人交换试卷。科举舞弊之事一定会被爆出来,倒不如自己先主动说,借此事混淆视听。
牢房多阴冷,即使是夏天也透着阴森寒意,还有许多不明的异味,风匡辰皱皱眉头。风匡野连忙讨好地将手帕递上让他掩着鼻子。风匡辰为这举动愣了一下,又自然地接过,只觉心情都随着空气香甜起来。
方亭易忧心自己的小命,早在听到脚步声时就怀疑是不是要把自己抓去刑场,抬头一看竟是一对龙章凤姿的男女,穿着正三品官服的男人侍立在一旁,足见二人身份之特殊。
风匡乾自觉已经知道真相,来问方亭易只不过是走个过场,问题也极为敷衍:“你为什么要在考场上作弊?”
方亭易知道自己在考场上喊出的那些话已经让整件事都无法挽回,闭了闭眼抛去死活不认账的想法,开口时声音哑弱:“因为草民知道以自己的本事不会有好成绩,所以提前在考场外找了临近的举子想要交换试卷。”
“此事是你一人谋划,没有其他人参与?”风匡乾微挑墨眉,不拆穿牢房中人拙劣的谎言。
“人是草民找的,钱是草民攒下的,一切都是草民所为,恳请大人赐我一死。”方亭易不知道眼前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抓住最后一个机会揽尽罪责,不让方家被拉进来。他甚至想过如果在大理寺中自尽是否更能避免方家被牵连,但他不敢赌——如果自己死了,外面的人说了什么不利的话也不能辩驳。
风匡野原本乖乖垂着脑袋扮演一个乖妹妹,只听两人对话,她没有想到方亭易竟然会把罪责都归于自己,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家族的安排,多说反而欲盖弥彰。听说过他找错卷子才导致事情暴露时风匡野以为这男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弟子,眼下一番话虽然更加暴露了他的愚蠢却也能看出他不愿连累家人的意思。很可惜,风匡野不吃这一套,方家和方亭易都不是什么好人,再怎么情深也没用。
风匡乾见方亭易铁了心要认下全部罪责顿觉无趣,忽略身后沉闷的一声接一声叩首,吩咐江勋:“去见李靖言。”
关押李靖言的牢房在大理寺更深处,甬道里阴冷的风流窜,还夹杂着血腥味,每走一步就越浓郁。风匡野的心提了起来,李靖言的状况恐怕不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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