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冰火两重天

旧蒲村因地制宜,这里所有制香的原料也都是香蒲——蔺红叶给屠留带出来的那一种,水边生长的香料。

整个制香区域分为堆料区和填料区,一边搬运处理原材料香蒲,一边加入那巨大的锅炉,焚烧炼制灵香。

屠留混入人群中,靠近那口锅炉。

门口那人所说的“吃人”的炉子,大概就是这个。

她在外层看了一眼,大致区分开不同的功能区域,可是……制香的办法有这么简单?

就这么把香料往炉子里一扔,怎么可能成为一种垄断产业。

那也太蠢了。

屠留突然有点后悔没把蔺红叶带进来,他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不过这里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地,万一蔺红叶受了什么伤,可是得不偿失。

屠留大致观察了一遍眼前的布置,炉子上有一道填料的通道,匠人站在离锅炉口数米的地方,用特制的机关将香蒲撬动丢入其中。

这种设计,隔绝了人与炉的近距离接触,按理说不应该出现方才门口那人所说的……坠炉事件。

整个制香区域之中烟雾弥漫,香蒲的气味充满鼻腔,由于浓度过高,有些呛人。

这里的人眼盲,真的可能是被这些制香产生的烟雾熏坏了眼睛。

正常的制香场所,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吗?

屠留将这个疑惑暂时压下去,等下回去问问蔺红叶。

她随着填料的人流,往那桩木头靠近。

没走几步,星耀图的波动愈发剧烈,不仅是肉眼可见的亮光,而且发出低沉的撼动之声,几乎到了让屠留这种万事无所谓的鬼,也觉得吵闹的程度。

“它靠近信物了!”鱼珠在星曜图之下屏息凝神等待着,无论是那口锅炉还是那根木头,总之,屠留现在的方向是正确的。

“啊!!”原本死气沉沉搬运香料的人群,爆发出相当激烈的动乱,人头攒动,仿佛有谁在原本已经沸腾的油锅里砸下什么重物,登时火花四溅,四处崩裂。

前面似乎是有人丢了香料,不管不顾挤开人流,愣头愣脑往锅炉那边狂奔。

屠留趁乱混入人潮,周围都是些看不清前路的盲人,加之魂体比真实肉身灵活,她很快便抢到了一个极佳的位置,在人群的最前方,与那耸立的木桩越来越近。

但越靠近,她越发觉不对劲。

星耀图的异动依然十分强烈,但最主要的异常是,那些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匠人,不仅对锅炉后的木头十分眼热,甚至无意识地朝她这边聚拢过来。

一双双翻着眼白的茫然眼睛,冥冥之中受到不知什么指引,都往屠留这里看来,齐刷刷转头,场面比方才入村时还要壮观——毕竟从三四个人,变成了数十上百人。

她们能感受到星耀图的存在?

屠留提气,依旧使用蔺红叶所教最朴素的方式,向地上施展攻击法术,以此获得助推速度,从这群停滞的匠人之中突围而出,没有任何停顿。

眼前这群人呆立不动,确实有些诡异,可再诡异也诡异不过她,秽香还有什么好怕的东西?

场面寂静了有几息的时间,那些被星曜图控制的匠人反应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奇怪,为什么屠留会跑。

随后,这场暴乱在屠留身旁展开,她就像涟漪中心的那个点,从身旁扩散出一圈一圈的波纹,波纹上的人群发出“赫赫”的怪声,全然不像人类。

屠留在前进的过程中,侧过身子躲开伸来的几只手,瘦骨嶙峋的骨架堪堪擦过她的身体,险些将衣服拽掉——

只要不破坏她的衣服就行。

屠留想着,万一等下出门衣衫破破烂烂,蔺红叶肯定得再离她远一些,不太方便一起走。

她几步跃至那填料的必经之路,在锅炉口看了一眼,里面滚水鼎沸,烟雾缭绕,远比整个制香区域的雾气更浓,看不清其中任何东西。

炉口与木头桩子之间有一定的空隙,看样子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柳盖在哪里呢?

没等屠留费心跃下查探,一声沙哑的哭喊便从那缝隙之间传了出来。

“老——大——!”是柳盖在哭爹喊娘。

“你掉缝里是要做什么,给这里做个无偿的大扫除?”屠留扯了扯嘴角,对柳盖明明是个秽香却如此窝囊的现状表示不解。

“不是,我出不来!”柳盖的喊声中,恐惧的成分陡然拔高,仿佛有个什么血盆大口,会将她吸食进去一般。

“特别是刚才,我好像要死了啊啊啊老大!!!”

……屠留抿了抿唇,侧身顺手将几名怪叫着一拥而上的匠人扫了下去,角度刁钻,恰巧避开锅炉口,只是从一旁跌落。

她要怎么才能让柳盖意识到,早就死透了的秽香,死不了的。

最多就是消散,化作能量的形态飘逸在天地之间,何谈生死——

等一下。

星曜图说是要点亮主星,本质其实就是收集能量。柳盖在那缝里被卡得更牢,很有可能是它带来的影响。

屠留与那愈发滚烫的锅炉口僵持在原地,进退维谷。她现在应该如何动作?

星曜图,信物。这些线索到底怎么串连在一起,暂时没有人知道。

那么大一桩木梁,几乎有几十层楼高的巨物,她难道要和炼化自己的胳膊一样,慢慢蚕食吗?

那得弄到猴年马月。到时候柳盖的魂体早都化为齑粉,不知所踪了。

屠留凝视着下方的深渊,那口承载着旧蒲村地利与人命的水,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她现在必须想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时间紧急。

这间制香厂的主人还未现身,究竟是等着瓮中捉鳖,还是另有隐情?

屠留连这个基本的致命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一切都像在黑暗中摸索,一定程度上,她和下边那上百的村民一样——

两眼一抹黑。

“你怎么掉下去的?现在感觉如何?”屠留决定简单研究下目前的情况,扬声询问柳盖,也顾不上厂中另有耳目,病急乱投医。

“运香蒲的时候……”柳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木头这边是烫的,锅里是冷的!”

她为了要快点给屠留运送所需的香料,伙同蔺红叶用了些歪门邪道送出去,结果自己一个不留神被困住,夹在其中,竟然有冰火两重天的体验。

这木头有一种诡异的吸力,能把任何靠近的能量摄取为己用,就像……就像那些被扔下来的香料一样。

“你和木头之间有能量联系吗?”屠留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最后确认一句。

“那肯定有啊!嗷嗷嗷啊——”柳盖惨叫一声,她已经巴不住锅炉与木桩之间的缝隙,尽力靠在看似没有危害的炉壁之上,被冻得一哆嗦。

“我都快被这木头吸干了!!不碰到还行,一碰就要死啦,要死啦!!”

有能量传输,就说明可以直接接触获取信物之力。

屠留已经没心思去默默纠正柳盖对“死”的用法,找好角度,脚下蹬地,偏偏向那择人而噬的罅隙中冲去。

“喂!你也没必要过来殉葬吧?!”柳盖怪叫一声,紧接着是扑通扑通一连串的响,仿佛屠留降落所伴随的奏乐。

“我可没你这么想死。”屠留落在滚烫的木桩之上,赤手环抱住它,一种烧焦的怪味立即袭上鼻尖,竟像是自己的身体被烤了个熟透一般。

连魂体都能影响?

屠留定睛一看,却并未见自己的魂体有任何新的缺损,该断掉的手指还是原样,齐根斩断,但那是她来时的造型,没有什么不妥。

倒是身后那声音……

她攀附着木桩微微扭头,竟然见到方才被挥退的匠人,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越过不可跨越的防线,直直地往锅炉里跳!

这就是方才那水声的来源。

失心疯?

如此看来,门口那血肉模糊的人确乎不是什么凶手,这不是一个个净自己往里跳吗?

“老大,你不烫吗?”柳盖也看见了一个个活人下饺子的恐怖场景,有些牙酸,强行扭转注意力到屠留身上。

不管怎么说,屠留虽然怪了点,但看着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平静,不安中的安定感。

……也可能是物极必反。

“烫?”屠留若有所思地将自己的半截手掌与那木头贴得更紧,她能隐隐闻到一种灼烧的味道,仔细用香魂去体悟时能发现,这并不是来自于她的皮肉——秽香显然没有这个条件——而是木头本身的气味。

夏季暴雨,雷鸣电闪的时候,原野上偶尔会出现的气味,雷击木的焦味。

金石香魂的特点,常常有些雷电金属的元素,既然是太白星的信物,可以理解。

屠留闭上眼,静静感受香魂的流动。

她的香魂是正经的中原草木类型,遇上典型的金石香魂,原本应当会有互斥现象。

不过所谓的经脉疼痛、香魂受损,屠留并不在乎。

她选择慢慢适应烈日灼烧的温度,伺机将其引向魂体领域。

只是不得其法。强劲的香魂过分庞杂,本就需要正式的引香阵法,更兼吞噬了如此之多的生灵,戾气十足,不愿安分,横冲直撞。

屠留感到自己正融化在旭日中央,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仿佛虫蛀的痕迹,微不足道。

星曜之力会泯灭人的意志,接近者或早或晚都会丧失自主意识,就像那些自愿跃入炉中的凡人一样。

屠留深吸一口气,竟然还有心思将视线调转到左前方的门边。

那和她放下蔺红叶的那扇门不同,是另一边,通向整个制香厂核心的密道之门。

那里有一个人。

金色的两点眸子穿透虚空烟雾,隐隐露出对方可称癫狂的笑容。

这应该就是制香厂的主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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