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恢复灵力，千刀万剐又算得了什么。

她在珊瑚玉上跪了许久，跪到腿都麻木，才听到杨戬慢悠悠道：“从前也不是没有凡人想要开灵脉，可生生疼死的不在少数，你确定你受得了？”

“奴可以的！”苏娘道，“请大人相信奴！”

“这海底，也确实许久没有热闹过了……”杨戬轻笑道，朝她招了招手。

苏娘赶紧上前。

“躺下。”

她依言躺下，紧张地闭上双眼。

杨戬缓缓起身，负手在她身边踱了一圈。

骨龄刚满十六，稚气未脱，还很是天真，不知自己要面对的将是什么。

他伸出右手，双指化刃，一道红光劈入少女眉心，少女霎时便疼得面目扭曲。

他的指尖在空中缓缓打着圈，红光游过她的眉骨、眼睑、人中、下颌、脖颈，又一分为二往双臂而去。

珊瑚玉上生出细而硬的珊瑚，将她的四肢紧紧缠绕，令她不得蜷曲翻身。

痛，实在是太痛了。

像是一柄满是倒刺的刀，剖开她的筋骨与血脉，又在其中来回深挖，仿佛要将她这一身凡肉尽数剐去。

若是此刻在岸上，她应是浑身冷汗，涔涔如雨。

嘴唇失了血色，脚趾用力蜷起，她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想要挣脱，却被珊瑚勒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痕。

可从始至终，她却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呻口今。

灵脉剖完，少女已然是疼得昏死了过去。杨戬面无表情，又开始给她洗脉，以免那些经年脏物积攒，堵了灵气流转的道。

少女又被生生疼醒过来。

这般死去活来几次，她都已经感觉不到身躯的存在了，自己仿佛成了一片灵魂，即将在这大海中飘散。

缠绕的珊瑚不知何时收了回去，她瘫软在地上，心道杨戬真是个狠人，居然剖完灵脉就立刻开始洗脉，要不是她意志力强大，恐怕就真的要香消玉殒了。

她筋疲力尽，眼神涣散地在地上躺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她还在原地，杨戬竟然就那样看着她像条死鱼一样躺了几个时辰。

“谢、谢大人！”苏娘撑着珊瑚玉摇摇晃晃地起来，“大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上刀山下火海，大人若有驱遣，奴在所不辞！”

“用不着。”杨戬道，“好了就快滚，记住你说的，以后生死由天，别再到我面前。”

“好、好的！”少女狼狈回答。体力还未恢复，她走到珊瑚玉边缘，还没来得及游出去，便一脚滑倒，直直坠了下去。

珊瑚玉很高，她由着自己不断坠落，最后落到一从柔软的水草间。

措措出现在她身后：“你脸色好差。”

少女冲他勉强笑了笑。

“你真厉害，竟然能撑住生剖灵脉的痛苦。”措措由衷地赞叹道，“你知道怎么修炼吗？”

有了灵脉，修炼之道还不是大同小异。

少女摇了摇头。

“没关系，以后你跟着我混。”措措安慰她，“你自己修炼太慢了，我去找一些灵珠给你，这些东西对我们妖而言就是个装饰，但很能温养凡人。”

“措措。”少女浮开摇曳的水草，望着年幼的鲛人道，“什么是妖丹？”

“妖丹就是妖的元丹呀。”措措说，“我今天刚吃了一个，就那个攻击你的鱼妖，魔君把它赏我了，我要是好好吸收一下，能涨好多功力呢。”

看她欲言又止，措措不由道：“你不会也想吃吧？不行的不行的，你还没有修炼过呢，贸然吞妖丹会爆体而亡的。等到你厉害了，会把妖丹内的杂质去了，再吞也不迟。”说着又警觉道，“你不会在打我的主意吧？”

“怎么会呢。”苏娘失笑，“你也算是我的恩人，我不会这么没良心的，我就是好奇问问罢了。”

措措把她从水草里拉出来，兴致勃勃地说：“走，我替你找了个亮闪闪的蚌壳，离魔君远远的，以后你就把那里当窝吧！”

少女还虚弱着，闻言伏在措措的肩膀上道：“谢谢你呀，措措，你真是这海里最好的鲛人。”

措措脸上的鳞片不由快速翕动起来，不好意思道：“哎呀，客气什么呀，你又没见过几个鲛人，虽然我确实很好啦，哈哈哈……”

这深海里的小鲛人实在是心善又好骗，以后还得多仰仗他，才能好好修炼呢。

苏娘微笑起来。

-

傻鲛人从没见过凡人，当然也不知道凡人正常修炼应该是个什么进度。

他只是觉得，哇，苏娘好拼，好努力，好用功，付出终有回报，她进步得真快！其实苏娘已经在有意控制自己的进度，不让自己修为蹿升得太离谱。措措以为她一直在暗中努力，其实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不是窝在蚌壳里睡觉，就是在摸灵珠给自己串手链。

措措还送了她一件鲛绡织成的纱衣，省得她成天穿个破裙子到处晃。

三个月后，苏娘用一根珊瑚削成的剑，杀死了一只试图袭击她的幼年海兽。这样的弱肉强食每天都在海里上演，多出一具海兽尸体并没有什么稀奇。

她挖出了海兽的妖丹，却并没有自己吃掉，而是放在蚌壳里收了起来。

措措见她逐渐有了自保能力，便也寻她寻得没有之前那么勤。

一日他来找苏娘，说：“我最近要闭关啦，上次那枚妖丹消化得差不多了，我境界有松动，就不来找你了。”

苏娘点头：“好呀，那真是恭喜你了。”

“对了，这半年不要去魔君的地界。”

苏娘疑惑：“我一直都离他很远。”

“不是，是……是再远一点。”措措解释道，“这半年魔君灵力会有波动，离他太近会受伤的。每年的这段时间，我们都不敢靠近的。”

“每年？”

“对，每年。”措措说，“你没发现魔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块珊瑚石吗？因为那就是封印所在啊，因当初犯了大罪被镇压在此，又始终不悔改，天庭才会让他每年受一次刑，一次就是半年，剩下半年给他休养，休养得差不多了再来一遍。”

说着，他自己都开始牙酸：“我只见过一次，那场面真是可怕极了。魔君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试图冲击封印，实在是太强了。天庭应该也是杀不死他，才只能把他这样关着吧。唉，所以说绝对不要得罪魔君。”

说罢，措措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苏娘的肩：“你好自为之，一个人无聊了就去找其他鲛人玩，我带你见过几个的。”

苏娘温顺道：“好的，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措措满意地离去了。

苏娘唇角笑意加深，纤长的睫毛掩不住她眼底的快意。

五百年来，年年受刑，杨戬，这便是你效忠的天庭。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能亲眼看到杨戬受刑的惨状，她怎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她不敢离杨戬太近，生怕被他察觉，便日日在外徘徊，装模作样地寻找灵珠。

异状是从海水的温度开始的。

许多先前蛰伏在海沙水草之下的虾虾蟹蟹跟逃命一样地扛着壳迅速开溜，溜得慢的就生生被钉在了原地，身体迅速从青色变成红色。

苏娘目瞪口呆。

没人告诉她这海水还能把虾蟹煮熟？！

想看杨戬笑话的心情登时烟消云散，此刻不跑更待何时，她立刻跑回了冰凉的海域，钻进自己的蚌壳里，把壳紧紧盖上，生怕受到波及。

难怪一个个都如临大敌，苏娘缩在蚌壳里，感受着身下海沙的震颤，和一阵又一阵的水波冲击。

她咬着手指想，杨戬连魔都堕了，竟然还会被困在那弹丸之地，实在是匪夷所思。

措措说三月大雨乃是因杨戬冲击封印失败受伤而起，可杨戬又不傻，这天刑看起来如此厉害，那万一冲印失败，他不就是拖着一副残躯相抗吗？

他不像是这般冲动之人啊。

苏娘忽然一凛。

杨戬冲击封印，连海岸都下起大雨，这般异常，天庭竟然也不派人来看看？

是太过自信，还是……根本无暇相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