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绯虽猜到跟踪自己的多半是宫里的人,甚至怀疑过是那位心思难测的皇帝——毕竟她的出现,疑似搅乱了皇帝的布局。

可她万万没想到,幕后主使居然是此刻端坐于画舫深处的华服女子。对方唇畔的笑意温软如春水,绯却觉得她怎么都不像是好意。

竟是太后?

绯在记忆中飞快地搜寻,确信自己与这位深宫之主从未有过交集。那日观戏时,太后对沈渡流露的关切不似作伪,应当并无恶意。

无数疑问在胸中翻涌,几乎要脱口而出。绯不动声色地挺直背脊,唇角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位姐姐是何意?我们似乎……素未谋面?”

“大胆!谁是你姐姐,竟敢——”侍女的呵斥甫一出口,便被太后抬手止住。

月光漫过太后雍容的鬓角,在她眼角勾勒出几道极浅的纹路,却未曾折损她眉眼间沉淀的艳色。只是那笑意太深,深得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

“我瞧着姑娘便觉投缘,心急想结识一番,行事唐突了,姑娘莫要见怪。”太后的声音温和依旧。

“结识?”绯毫不客气地反问,“用得着派人跟踪,还将我逼到这湖心画舫上来?”

“姑娘误会了。”太后缓步走近,镶玉的指套若有似无地擦过绯的肩头,目光如细密的网,从她鸦黑的发间游走到纤细的腰际,“我听说茶楼里藏了位美人,被主人护得紧,舍不得让外人瞧见……我呀,只是好奇,想亲眼看看是何等绝色。”

“既然您认得沈渡,就该知道若我凭空消失,他定会心急如焚。”太后的眼神让绯感到不适——那目光像是在细细啃噬着什么,明明面容慈和,可在惨白的月色下,那片涂满脂粉的脸颊竟显出几分阴森。

“沈渡是我姐姐临终托付的孩子,”太后突然敛了笑意,指尖狠狠掐住绯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他从小在我跟前长大。不过一段时日未见,他身边竟多了个姑娘,叫我如何能不担心他被外头不三不四的妖精勾了魂去?”她语气忽又一转,变得慈爱软糯,“所以特地请姑娘来船上坐坐,邀你进宫学些规矩礼数……也算全了我姐姐盼着他早日成家的心愿。”

“停!您真的误会了!”绯险些被这话震住,“我们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和他只是——”

话到嘴边却顿住了。她和沈渡,不就是纯洁的神使与信徒么?

她一时语塞。

“外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太后截断她的话,指套冰凉的边缘刮得绯下巴生疼,“他连花宵节都肯陪你出游,姑娘难道不知这节日是寻缘分的?”

绯张了张嘴。她自然知道,可缘分……就一定得是姻缘么?

“我们当真不是那种关系。”她无力地辩解。

太后却蓦地松开手。“本宫不管这些。”她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这宫里,你是去,还是不去?”

话音未落,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响起,数名侍卫无声地围拢上来。绯偏头望向窗外——画舫早已离岸数里,岸边灯火化作模糊的星点,整艘船隐在浓重的树影里,如同蛰伏的兽。

她瞬间明白了太后的算计。若不答应,此刻便会被推入湖中,明日尸身浮起,也不过是“失足落水”的一桩意外。

绯心念电转,她自然可以轻易脱身,但不如顺势而为,正好会一会那位皇帝。虽然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和沈渡纯洁的关系,竟被这般曲解……

她不满的撅起嘴。“我答应便是。但我有个条件。”

*

太后的威吓如同昙花一现,船一靠岸,她便又恢复了那副悲悯高贵、母仪天下的姿态。

绯被引至一处僻静的偏殿安顿。鲛绡帐,紫檀木妆奁,青玉雕成的笔山……满室陈设华贵精美,却透着一股子冰冷的疏离感,看得绯暗自咂舌。

令人惊奇的是,宫殿附近竟栽种了许多海棠。待宫女伺候她梳洗完毕,她才发现连寝榻边的窗格外也挤着几株。夜风卷着花瓣轻扑在薄如蝉翼的绡纱上,像一声声无声的叹息。

她望着那些海棠出神,思绪飘回了灵山,又落到了沈渡身上。我不见了,他一定急坏了吧?本来约好要一起放花灯的……

都怪这个信徒太过纯良,总让她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绯竟诡异地与太后生出了几分共情——沈渡那样的人,确实很容易激起旁人的保护欲。她决定姑且原谅太后方才的无礼。

然而这份“原谅”并未持续太久。

次日晨光熹微时,教习嬷嬷一丝不苟地纠正着她屈膝的弧度,太后竟亲自坐在一旁观摩,不时旁敲侧击地探问她的来历。绯不仅没能套出半点关于沈渡的消息,反倒要时时提防自己说漏嘴。

唯有在听到“灵山”二字时,太后眼底掠过一丝经年旧事般的柔光,那神情似喜似悲。可当绯凝神细看时,对方脸上又挂回了那副和善却不容侵犯的端严笑容。

绯:“……”

捱到午后,太后移驾太和殿,绯才得以萎靡不振地瘫回软榻上,头一次感到有些挫败。

这殿里的宫女个个低眉顺目,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嘴巴比人偶的关节还要严实。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不禁怀念起阿柳在耳边的絮絮叨叨。

沈渡应该看到她留下的字条了吧?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练习人偶戏。

*

“我有一件银饰好像掉在路上了,能帮我找找吗?”

待宫女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绯立刻转身回房,将身上那些叮当作响的银饰尽数解下收进匣中,随即轻巧地翻出窗外。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的信徒还在等她。

太后虽承诺教习期间允许她除了前庭与内廷,可在宫中自由行走,却派了无数眼线如影随形。显然,那位高高在上的女人并未真心打算履行诺言。

反正只要她不出宫,不去前庭和内廷,去哪都可以,躲过眼线而已,也不算违反约定。

*

绯记得嬷嬷曾无意间提过藏书阁的方位。化形不久,除了灵山与茶楼,这偌大的皇城于她而言全然陌生。她想去那里碰碰运气,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宫中的回廊千回百转,如一张巨大的蛛网。为避开耳目,她专挑狭窄的夹巷行走,不时借助墙边的树木或山石翻越宫墙。

不知翻过第几道高墙,一阵凄厉的呜咽猝然刺破宁静,混杂着石块砸在肉/体上的闷响。

那哀鸣太过惨烈,绯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数名太监正举着石头,狠狠砸向一只瘦小的狼崽。那幼狼浑身血污,前爪已扭曲变形,在各太监的围堵下拼命躲闪,仍不时被石块击中,踉跄着几乎栽倒,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

一身华裙的妃子瘫在小侍女怀里,鬓钗歪斜,尖声嘶喊:“手脚利索点!赶紧打死这孽畜!”

小狼崽跌跌撞撞地向前冲了几步,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狠绝。它发出奶声奶气却充满威胁的低吼,不顾一切地朝那妃子扑去!

妃子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将身前的小侍女拽过来挡在身前。那小侍女猝不及防,绝望地闭上双眼,仿佛已感受到狼牙撕裂肌肤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眼前并非狰狞的狼首,而是一袭骤然拂过的、如烈焰般灼目的红裙。

“没事吧?”

清凌凌的嗓音响起,如玉磬轻击,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小侍女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去。只见那凶性大发的小狼已被红衣少女牢牢抱在怀中,仍在不停地挣扎扑腾,一见她的手臂便狠狠咬下!

“小心——!”

绯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手臂上已现出清晰的齿痕,渗出殷红血珠。她却并未松手,反而忍痛握住狼吻,指尖轻柔地抚过它颤抖的脊背,低声安抚:“别怕,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奇迹般地,那幼狼竟渐渐松开了口,竖起的尖耳也耷拉下来,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掌心,呜咽声变得委屈而依赖。

“你是何人?莫非是你操控这孽畜来害本宫?”妃子惊魂未定地厉声质问,眼底却闪过一丝惊艳与浓烈的妒意。危机感促使她转向呆立一旁的太监,声音尖锐刺耳:“还愣着干什么?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十分可疑,连人带畜生,都给本宫拿下!

“娘娘,奴婢觉得这或许是个误……”小侍女试图劝解。

“闭嘴!”妃子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将她的话打断。

绯蹙紧眉头,朗声道:“我只是路过。万物有灵,并非只有人类才尊贵。只许你们肆意伤害生灵,就不许它反抗求生么?”

然而这来路不明少女的话,显然无人在意。妃子轻蔑地冷笑:“万物有灵?畜生就是畜生!冒犯本宫,它死一百次都不够!你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丫头,也配顶撞本宫?”

她扬手指向绯,声音淬毒般冰冷:“给本宫拖下去,杖毙!”

怀中的小狼感应到杀意,立刻弓起身子,冲着妃子龇牙低吼。妃子吓得又缩回侍女身后,尖声催促:“快!快动手!”

太监们步步紧逼。绯抱紧小狼,冷静地后退几步,心中已打定主意先脱身再说。她并非畏惧,但也不愿轻易搬出太后——那位笑容慈和却心思难测的女人,她暂时还不想与之有过多牵扯。

“皇上来了!”她忽然扬声喊道,目光望向众人身后。

太监与那妃子闻言齐齐一僵,惊慌失措地回头张望。绯趁此间隙,抱紧怀中的小狼,转身便朝着远处的园林飞奔而去。

那群太监显然没料到有人被下令处死竟敢直接逃跑,一时竟愣在原地。

妃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绯消失的方向尖叫:“追!都给本宫追啊!”

要见小皇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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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凤舟威逼入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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