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泰灵!”
“……公主?”
泰灵噗嗤一笑,盯着青眠看了一会,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笑好了,再看看,再笑个不停,如此反复,直到笑到肚子痛跌坐在地上。
竟然还有人猜她是泰灵公主。
虽然,她是真的泰灵。
“我不是公主,现在的皇帝是青斟北,我可不是她的女儿,我是泰妃娘娘的余孽!”
泰灵狞笑。
“唉,皇帝,既然皇叔要坐上那个位置,那就坐好了。”
一直到所有亲人朋友都离去,彻底成为一个寡人。
“皇宫,建的最大最漂亮的家,给最权贵的人住,可惜它没有一点人情,这宫里三条腿的男人都比跟我说话的人多。”
泰灵突然癫狂爆笑,开始自言自语。
“你们到底想我怎样?”
“大骂昏君心无城府?然后带领义士揭竿而起?最后亲手杀了我所有的亲人吗?”
泰灵苦笑,自言自语。
“我就一个皇兄,他有什么错,错的只有我们的母妃,从她生下我们开始,就是一场巨大的错误。”
“错的是高高在上的皇权,皇室,对权势的贪恋,一直是神域避无可避的浩劫!”
是,她是看不清权力的交替,也看不懂世间的棋局。
一会皇帝是父皇,一会皇帝是皇兄,一会皇帝是母妃,一会皇帝又是兄长,现在好了。
皇帝,是她的皇叔。
泰灵所幸闭上眼。
她呀,在谁那都是多余,谁都不喜欢她,谁都不在意她。
“世人皆羡慕我的出身高贵,可谁人又知我生来的宿命,权当是上位者手中的一个筹码。”
若国昌盛,她是世人眼中尊重女权的象征品。
若国衰败,她是皇家可派远嫁和亲的牺牲品。
雨势渐大,风声鹤唳。
泰灵低吼着讲完这些控诉,红色与戾气交织在眼中翻涌,青眠看出她眼中的恨意。
于她而言,她是真的恨这个国家。
比任何一个人更甚。
泰灵越说越失望,心中那刚刚消退的嫌恶和厌弃再次涌来,化作一股莫名的恨意,令自己陷入疯狂之中。
她越绝望,越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勒住了咽喉。
她越是挣扎,窒息感就越发的强烈,整个人无法自拔,恐慌不安。
“上官眠,不是每个上位者都拥有无穷的才华和毅力,有些人之所以成功,只是因为他们生来就站在了成功的起点上。”
泰灵起身,缓缓走动。
“比如皇叔青斟北,他本就是皇祖父的嫡长子。”
“比如帝师青眠,她可是青氏青衣里最年轻一代的家主。”
“比如歇礼,他不仅仅是掌管三十二区的霸主,还是帝师……不……我偏不告诉你。”
“再比如……”
青眠呵止:“够了!”
见上官眠终于被激怒,泰灵扭曲的脸上泛起一丝丝得意,都是凡人,不过如此。
不是帮她善后吗?
不是知道她是公主吗?
泰灵冲青眠嘲讽道:“你啊,也就那样。”
背过身,洋洋得意走开。
没走两布,泰灵的脸色突然白中泛青,透着一股子死气。
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泰灵牙关紧咬,双唇毫无血色,周身簌簌发抖,冷笑感慨报应来太快。
“滚!都滚!滚出去!”
因为背对着所有人,无人看到泰灵的狼狈。
青眠着实被气着,负气离开,临走前还是叮嘱一句,“明日,我让歇礼给你把脉。”
“滚出去!”
一卷书卷从青眠右脸飞速擦过翻动的书页险些划破青眠的脸。
“猫哭耗子!”
泰灵毫不留情,咒骂道。
“假慈悲!”
“滚!”
青眠退出静室。
主持在门外等待,身边的小和尚抱着账簿,泰灵这几个月的开销,青眠打算帮她还清。
歇礼过来阻止,自个掏了钱。
以泰灵的性子,青眠的钱袋子还是多留会,毕竟也热乎不了两日了。
一墙之隔,泰灵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腿发软,脚步虚浮难行头部眩晕,眼前一片昏黑。
周身冒出虚汗来,泰灵颓然坐下,沉重的身体竟然变得轻飘飘的。
但她很快就失去知觉。
倒地不起。
再醒来时,已是黎明破晓。
泰灵顾不得休息,上官眠说她要带歇礼来,她必须要赶在青眠进来找她前换下被冷汗打湿的衣服。
“泰灵公主,她就像是个两个月大的婴儿,想擦脸不会用手,只管往趴奶娘胸口上蹭。”
青眠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银色螺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素色轻绡。
推开门进去,不像宫里那群宫女太监小心翼翼哄着,直接掀开被子,挖出来,背上。
顶多再盖一层外衣。
“上官眠你要死啊,老娘没穿袜子!”
歇礼只是不咸不淡瞥了一眼泰灵,继续站在门口端着早餐。
泰灵还真活着。
据主持所言,仅仅两个月,泰灵差不多把寺庙里的百来号和尚得罪了个干净,导致现在都没人敢来给她送饭。
所以送饭这差事就落到歇礼头上。
呵——
他堂堂八区霸主,竟然沦落到给一个黄毛丫头站门口端早饭。
瞧泰灵那傻样,歇礼忍不住吐槽。
“啧,傻扑棱蛾子。”
泰灵看到歇礼的那刻,整个人懵掉。
僵硬脖子转过来看上官眠。
除了帝师青眠,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使唤动八区霸主歇礼?
震惊之余,泰灵不挣扎了,反手抱住青眠的肩,指着歇礼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呸,你个死孔雀!”
管他是被谁叫来的,先骂再说。
歇礼眼角一抽,熊孩子。
泰灵不解恨,之前在大殿里她被打压的体无完肤的,现在,“死——孔——雀——”
青眠背上一轻,转身看歇礼摁着泰灵的脖子塞碗里。
“再不老实,我就找个小和尚给你念一天的经文!”
脸上一脸糊粥,泰灵嘴上不饶。
“我不,臭孔雀,放开我!”
“跟个泼猴一样。”
歇礼捏了下脉,有活力得很,办完正事,歇礼嫌弃地拉远泰灵。
眼神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
还拳打脚踢,就这小胳膊小短腿。
歇礼随手指了个白衣和尚,“来,圣僧,赶紧给这泼猴念个紧箍咒!”
青眠:“……”
“花孔雀,我要拔光你屁股上的毛——”
和尚:“……”
静室外,青眠回头看向躺在树上看书的歇礼,无奈扶额。
他还真就任凭泰灵在静室里面鬼哭狼嚎。
唉——
那念经的小师傅怎么受得了那祖宗?
“歇礼,你有要我带点什么吗,我上街买点赔礼给小师傅。”
静室动静惊动前院诵经的主持。
怕生出祸事,赶紧过来。
主持听到青眠和歇礼的谈话,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客气,萧河平日喜欢中药的味道,觉得那是一种温暖安静的感觉。”
萧河,一听就是俗家名字。
白衣小和尚没入佛门?
主持:“箫公子并没有入佛门,他是替长辈还愿,自愿每年夏日在此念经颂文三个月的。”
歇礼翻了一页书。
箫家青陵本地有名的草药商,萧河是箫家长房的嫡次子,为人淡然,拘礼教条。
“日后应接管箫家草药进货渠道的那位箫二郎?”
主持抬头看见树上坐着个人,两眼一抹黑,怎么又来一个爬这静室门前树。
善哉善哉,主持两眼一闭,不再挣扎,还是决定过两日上街再买两棵树回来。
留一树,独受苦。
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
“是,施主。”
青眠恍然大悟,“因为他家卖草药,所以他喜欢中药。”
“非也,非也。”
主持摆摆手,这可不能误会。
“阿弥陀佛,是那位小施主喝了中药便会安静睡去,还大家一个清净,善哉。”
泰灵不闹腾了,整座寺庙就温暖,安静了。
青眠无语。
“哟,这么热闹啊?”
人未到,声先行。
与先前婆家弯那副玩世不恭的桀骜不同,今日温辞倒是穿了一件深红色滚银边官服,袖扣镶金,长帽青靴。
锐利傲气,活灵活现的模样与婆家弯那一别,判若两人。
歇礼倚着树干玩味看他,分明是闲暇散客,偏偏目光锐利血刃。
用再平淡的语气说话,这话也带三分寒意。
“你还真敢跟来?”
温辞抱臂,切,他堂堂巡抚,怎么不能跟来,而且当这么多人,歇礼咋一点面子不给他。
温辞嘴硬,“我可是御前巡抚,当然……”
静室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是名清瘦和尚,朝众人躬身行李。
温辞仔细打量,来人约莫二十多岁,一身白衣,若不是光头,看起来倒有几分像宫里琴师。
眉目轩朗,也有几分江湖人的潇洒坦荡。
青眠惊讶地望向歇礼。
静室真的静了。
药还在小厨房煮者,泰灵也没喝药啊?
和尚谦卑行礼,“各位施主,主持,病人已睡下了,请各位移步前院。”
“在下不知此处还有病人,与旧友重逢,多有打扰,还请师傅莫要怪罪。”
温辞信佛,自是不敢冲撞,赶紧离开。
小和尚看了一眼青眠,低着头跟着众人先行一步。
青眠进一步,退三步。
就这么一路退,然后推来静室门,猫了进去。
静室不大,东西摆放整齐,看来里面没打架。
“泰灵……公主?”
在青眠看,只有地上笑得满地打滚的泰灵,与这室内陈设格格不入。
“起来,地上凉。”
“上官眠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他不是和尚,他不是和尚,他会娶我,会娶我……”
泰灵兴奋而又紧张,捂着小嘴哆哆嗦嗦重复说着。
就在刚才,这个位置。
小和尚一身白衣诵经,任泰灵在他袈裟上撒泼打滚。
直到听到外面动静,为防止泰灵继续胡闹,小和尚开口,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他弯下腰,微微侧头,靠近泰灵耳边,轻声细语在她的耳畔轻轻落下,带着甜蜜的哄劝。
“小施主,你别闹,我不是和尚。”
萧河眉眼之间似乎有着一丝不安,仿佛在掂量着自己的言辞,然后轻轻地望向泰灵。
他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到她的回应。
泰灵突然笑了,那笑容如阳光一般温暖,眼中绽放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光芒。
他说他不是和尚。
“你安安静静的躲好,我会娶你。”
小和尚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轻轻诉说着内心的想法,每一个词汇仿佛都是用心铺陈,为了表达他的情感。
两句。
一共两句。
直到静室门被萧河关上,泰灵都没有变动姿势。
她高兴,麻了。
青眠坐在蒲团,拍拍膝盖,示意泰灵过来。
泰灵高兴地窝在青眠腿上,与她说起自己与小和尚的两次相遇。
就像是一场上天注定的情缘。
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
晚风吹过,湖面卷起层层碧波。
忽然,一道惊雷。
青眠抚上泰灵,见她的肩膀抽动着,呼吸间也带着一种颤抖,似乎无法忍受心中的压抑和痛苦。
“怎么好好哭了?”
青眠记得小时候的泰灵是不怕打雷的。
泰灵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大声哭出来,浑身颤抖得厉害,声音也跟着微微抖动。
泰灵艰难挪着步子,阳光衬得苍白如雪的脸愈发消瘦,仿佛轻轻一碰整个人就会碎掉后。
大越氏的毒举世无双,无药可解。
这次,她逃不掉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