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签倏地一下劈开了圆桶,圆桶内的人们瑟缩着抱成一团,不敢抬眼看他们。
其中,竟有他们才在郡内见过,一起来淘金灵芝的两支队伍。
边奇水惊讶道,“恪悯,你怎么在这?”
“边兄!是你们!”恪悯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这不是和他们一同来郡内的那队人吗?
“你们不是挖金砖去了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们刚踏进古城时,恪悯和另一支淘金的队伍就被郡内地上贴满的金砖迷住了眼,想着若是淘不到金灵芝,就敲一些金砖回去,怎么都不白跑一趟。
哪成想,那地上的金砖仿佛是天生嵌在了地上一般,怎么都敲不下来。于是他们决心合作,凝心聚气往一块金砖上劈去。
结果金砖纹丝不动,地面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狂沙如暴雨般席卷而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团风沙裹进了一团黑暗中。醒来后,就在这圆桶里了,并眼睁睁地看着圆桶上的铁索勾住桶内人一个个往上吊去,伴随着一句句惨叫声和清晰的分身裂骨声后,桶内暂时迎来片刻静谧。再之后,又循环往复。
他们想过挣扎,但体内灵力在桶内根本汇聚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一个个被吊上去。
直到,边奇水他们的到来。
桶内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人,看装扮都是来流沙郡内淘金灵芝的。
他们侧耳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打量着他们四人,似乎在确认他们是否是好人。
这时,队伍里不知是谁带头磕头叩谢,“多谢道师救命之恩!”此话一出,越来越多人都跪了下来。
唯有一人,岿然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沉伶。
不,准确来说,是盯着沉伶手上的鬼签。
沉伶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神一闪,将手里的签文收入了灵脉。
鬼签杀人事件发生时,沈逸正在永古城。为弄明白此事,沈逸深夜造访永古堂,发现堂内上下均已被秋儒道所杀,等他找到秋儒道时,对方神智不清,灵力尽散。沈逸将他擒住带走,来到了流沙郡。
谁料,才踏入流沙郡内,秋儒道忽然神智清醒,修为大增,沈逸未料及此,被他偷袭后,受了伤。
流沙郡本就是秋儒道的地盘,秋儒道借偷袭之机一连扔了好几颗散灵丹炸在他面前。沈逸躲闪不及,这才被秋儒道困在了血生阵的阵心。
沈逸灵力大大受损,一时逃脱不出,但在一众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之中还算突出,这才没有被推出去吊上铁钩,在阵心待了几天,直到现在。
“它怎会在你手上?”沈逸看到沉伶的动作,惊疑,随后接了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可是,你明明不是他。”
沈逸调查鬼王持签杀人之事已有百年之久,对鬼王之形颇有了解。
眼前之人模样妖冶,可担世传鬼王之名,可与他了解的鬼王相差甚远。
“他?你是说鬼王吗?”绝尘伸手指了指站在沉伶旁边的牧镜尘,“沉叔叔不是,牧叔叔才是。”
这小家伙,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边奇水想捂他嘴都来不及。
前几天在永古堂,沉伶和牧镜尘追着叶青衫而去,回来时带着满身是血的叶青衫和胸口一支鬼签,随后就见花满市给他续灵。鬼签凭空出现,显然是受鬼王召唤,这说明沉伶和牧镜尘两人之间,必有一人是鬼王。
沉伶虽修为高深样貌奇艳,可性情天真,有时甚至懵懂无知,若孩童学步,自然不能是鬼王。反观牧镜尘,端得一副光风霁月的仙人之姿,可无论是上古法阵还是玉清补,都信手拈来。于此,边奇水也猜出牧镜尘是鬼王。
鬼王在外声名狼藉,为世人不容,所以当时边奇水识趣地没有追问过鬼签和鬼王之事,没想到绝尘就这么当众说了出来。
才被解救出来的人们刚叩谢完仙人,就听到对面有鬼王,差点没昏过去,哆哆嗦嗦缩成一团,惊慌失措地盯着他们看。
绝尘看得很开心。
沉伶瞥他一眼,“看够了就带他们出去。”随后,挥手在空中虚空画了一符。符纸自空中燃起,符灰飘入他们的体内。很快,他们就一个个倒下了。
绝尘愤愤然,“就知道使唤童工!”话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和边奇水把这些人带走了。
唯有沈逸还在。
离开了血生阵的阵心,他体内的灵力收拢了些许,所以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昏迷失忆。
他看着牧镜尘,似乎在与他印象里的鬼王对号。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起来,似有天崩地裂之势。
“沉兄,牧兄,这井好像要塌了,大家快先上去。”边奇水一边和绝尘带着昏迷的百姓们撤离,一边不忘提醒他们。
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井道坍塌,迅速被层层尘沙掩埋。
沈逸出来的时候有些狼狈,身上和脸上都蹭了不少灰。
他之前被秋儒道的散灵丹散了灵力,掉入桶里时还中了秋儒道诡异的一掌,灵力有所受损。之后在那桶里待了几天,接掌的掌心处红雾愈来愈大,已然渗透进他的五脏内腑,体内翻涌的火热极速加剧。
与此同时,一道料峭冰冷的剑意贴面而来,沈逸措手不及,本以为将命丧黄泉。
忽然,剑意在距离沈逸命门处一指距离时,乍然消散,凝落成细碎的星点。星点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下,迸发处七彩的光。沈逸被这光晃了眼,仿佛回到了一百五十年前。
沈逸自小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后来被人收养进了一处诡异的地牢。
地牢里养了很多如他一般大小的孩童,有的被选中扔上了那金灿灿的莲花宝座上,没被选中的,就被丢进了那可怕的圆桶里,也有的留在地牢里做苦力。
沈逸就被留在地牢里做苦力。他每天在鬼哭狼嚎下和鞭打下讨生活。虽然艰难,但好歹活了下来。
就这么长了七年,沈逸成了最初进来的那批孩童里唯一活了下来的。直到一天,地牢忽然发生一阵剧烈的颤动。那终年不见光的阴暗诡谲之地,迎来了第一抹光亮。那是一道霸气凌厉的剑意,在地牢裂缝透进的阳光照耀下,闪出了如宝石般七彩耀眼的光。
随后,一抹黑色身影随后而至。须臾之间,便将地牢的其他人斩杀。
“这是什么?”那人问。
沈逸常年营养不良,身体瘦弱矮小,因为害怕,在那道剑意杀进来的就藏身到了一个巨石后面。
那声音从头顶传来,沈逸仰头,看到一张鬼煞面具。问话的声音就透过面具砸下来。
沈逸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的并不是剑,而是像木枝一样的东西,有点像他以前在庙里见过的求签文。他说:“他们叫它血生阵。”
那人听到这名字,久久没有回应。
久到沈逸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才又听到那人说,“那些人,是死是活?”
沈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是在说那些金莲宝座上的人。
“我.....我不知道。但是,那里的人还活着。”沈逸指着那方块物。
他不知道宝座上的那些人算是生还是死。因为自从那些人上了宝座后,每天都有人血通过铁链供养到宝座里,但他们再没有过声息,像是死人一般。
但说是死人,又不太对。因为每个月的十五,那些人又会从宝座上下来,整齐一致地跪倒在地,砰砰砰地朝同一个方向磕得头破血流,口中振振有词。这情况大概持续十分钟左右后,他们又会若无其事地坐回宝座上。
面具人看过去,发现那方块物下面有鲜血四散,顶上有一根乌黑的铁锁,铁索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面具人闻言,将手里的签文甩出去,横扫十二个金莲宝座,随后直冲那方块物。
哐当一声,那乌黑方块落地,瞬间散成一团碎片,里面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忽然无数破碎的肢体随之滚了出来,腐烂味和腥臭味瞬间充盈在整个魔窟。
“不对!”面具人眉心一皱,想收手,但已经来不及。
宝座碎了后,那方块里的活人和铁索上密密麻麻的人也在瞬间被撕碎成碎片。
“轰隆..轰隆..”的碎裂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整个地牢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随时要坍塌。
沈逸眼前白光一闪,下一秒就被面具人带出了地牢。
此时,天空已经微亮,有熹微的晨光透过茂密的树林穿透而来,洒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
沈逸呆呆地看着那久违的光亮,眼睛变得酸涩。那黑衣身影在光亮的照耀下,似乎闪着天光,就连那凶神恶煞的面具,此刻似乎都多了一丝暖意。
他怔怔地望着面具人,问,“你是仙人吗?”
面具人本来打算走了,听到沈逸的话,笑了起来。他笑的动作很大,把他戴着的面具震得一颤一颤的。
笑了一会,面具人停下,他看着沈逸,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逸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胆怯,他说,“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阿狗。仙人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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