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清了

牧镜尘收起了虚空,三人往门外去。

院外亮起了夜灯和无数火把,亮如白昼,人声鼎沸。

此时的永古堂大门被一团红光笼罩,红光之中,是秋儒道的幻影。

他狼狈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陈述自己的罪状,“永古堂成立后,为博取城中百姓信任,我们自导自演了多起奇案,什么南济楼闹鬼杀人案、幼童失踪案、陈家村屠村案,这些通通都是我们的手笔。我们先炮制这些惨案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救百姓于水火。渐渐地,百姓们对我们越来越尊崇,永古堂的地位也就此稳固下来。后来.....”

秋儒道还没说完,一道青色剑气穿风而来,秋儒道的幻影即刻消散在红光之中。

与之而来的,是一声响彻天际的喝厉,“你们平时都干什么吃了!秋堂主魂魄都归天了,别人随便弄个小把戏都收拾不了。”他一边骂,一边提起手中的剑疾飞向门口的那团红光。只见剑尖寒光一闪,银星碎落,红光如一团雾般四散。

很快,那散开的红光又迅速聚拢,凝出秋儒道的幻影来。

被骂了一通的宗门子弟委屈道,“宗主,真不怪我们。这红雾邪门的很,劈散了立马又聚起来。”

“蠢货!”叶青衫啐骂一声,追随那红雾而去。

于此同时,空中又起了另一团红雾,红雾中的秋儒道被捆绑住,神情痛苦,站在他跟前的,是一个面带凶神恶煞面具的黑衣人,他的手上拿着一支黑色的签文。

“是鬼王!”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随后,幻影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声。只见那黑衣人随意翻转着手中的签文,动作间,无数利刃从那签文中闪出,飞刺向地上的秋儒道。

一时间,血花四溅。秋儒道痛苦地嘶叫着,口中断断续续地挤出话来,“你休想....得逞。我....是不会....如你所愿....永古堂誓死....保....护百姓....”

支离破碎的话语终结在一片血泊中,之后秋儒道脑袋一歪,再没有任何动静,彻底死绝。

随后,那黑衣人转动手上的鬼签,一道道黑色的气雾从签中散出,缠绕住秋儒道的尸身,将他的灵力修为和魂魄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剥离。

围拢的人群眼睁睁看着秋儒道被黑衣人杀死,并活生生被抽取了灵力修为与魂魄。

忽而,人群中不知又有谁高喊道,“秋堂主是冤枉的。是鬼王!是鬼王搞的鬼。”

“对!是鬼王!我们不要被鬼王骗了!秋堂主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吗?要不是有永古堂庇护,哪里会有永古城的安稳!”

“......”

一言即起,为秋儒道鸣冤的话越来越多。

此时,叶青衫已收拾完那团作祟的红雾,回来后,提剑一斩,这团另起的红雾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了,大家都先回去休息罢。秋堂主的事,我们定会查清,若是事实,神天宗必将其鞭尸示众;若是不实,我们也定会给秋堂主讨个公道!”

众人们听到这保证,这才纷纷离去。

三人看完戏,也回了内院。

回到内院后不久,岳平就来请,说是收拾出了房间,并领着他们各自去了不同的房间。

沉伶被带到了小院的西厢房。一进房,倒头就睡。在没形成肉身之前,沉伶似乎一直睡在神像中接受世人的供奉。苏醒后,他还没彻底习惯世间的作息,时常犯困,有时困得坐在马背上都能直接睡着。

出大荒后,沉伶一直在做相同的梦。梦中的他不断地陷入那场滔天的业火里,烈火焚身中,那人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荡,如鬼魅般挥之不去。

而这一晚,沉伶终于看清了那白衣人的脸。

他不是别人,正是今天遇见的牧镜尘。

牧镜尘伫立在业火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悠远的箫声穿过那支火红色的长箫涌向无尽的业火中。业火在箫声下燃烧得愈来愈旺,鲜红浴血,像是有无尽的鲜血燃烧在火中。

浓重的烧焦味直冲鼻间,沉伶被呛一大口,恍然从梦中惊醒。

此时,天色已经黑得彻底,但院子里亮了灯,窗外有细细碎碎的光影洒进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沉伶朝窗外看了眼,随后翻了个身,闭上眼,准备再睡一会。

谁知这一惊醒,辗转反侧几次后,竟然有些睡不着。

沉伶想起了刚做的那个梦,他下意识地往胸口一摸,找到了那支在大荒里捡到的火红色长箫。

从大荒出来后,他一心想着探究绝尘灵境之海中属于他的神力气息和灵识,忘记了这支火红色长箫。

手上这支长箫,通体呈艳丽的赤色,外壁刻满了精细的火焰纹饰,宛如流动的火焰,握在手上,有浓烈的热意透肤。

沉伶持起长箫,吹奏起了梦中那滔天业火里,白衣人吹奏的曲调。

箫声响起,仿佛有无形之火在空中跳跃,若隐若现;高昂处,周遭的空气随之隐隐震动,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簇簇实质化的火焰在空中无端生起燃烧,无尽的火光瞬间将他包围。

沉伶瞬间被大火吞噬,下一秒,便坠入了梦境。

-

翌日。

沉伶醒来,头痛欲裂,身上仿佛还带着被大火焚烧过后的烧焦味。

罪魁祸首此时躺在地上。昨晚,沉伶吹奏长箫后不久就引发业火,将他从外到里、结结实实烧了个痛快,就差挫骨扬灰了。那透骨的灼痛,比之前哪一次梦境都真实,他甚至被烧得直接昏迷了。

看来,这长箫是他的命门,可不能被人发现了。沉伶心有余悸地捡起那火红色长箫,小心翼翼地收拢在胸口。

没一会,岳平来请他们用早膳。

三人用过早膳后,借口要回天虞山,与叶青衫辞行。

叶青衫没有过多挽留,让他们走了。

花满市虽不知公子与沉伶是何关系,但他猜测两人绝对关系匪浅,因此有意与沉伶亲近,听说沉伶要去客栈找他的同伴,便拽上公子一同跟了去。

到了客栈,三人一进门,打眼就看到了边奇水和绝尘。

不得不说,他们实在扎眼。只见两人桌上堆了三四座空碗空盘小山,小山旁是热气腾腾的粥饼油条面,满满一大桌,琳琅满目。

绝尘左手一颗鸡蛋,右手一碗面,嘴里还嚼巴着一根油条。他见沉伶回来,抬手晃了晃手上的鸡蛋,口中含糊不清:“沉叔叔,我在这!”

三人走过来。

绝尘眼前的桌面狼藉不堪,无从下座,他们便坐在了邻近的桌。

修道者修为到天离以上,便可辟谷,不太需要靠五谷杂物来充饥。

绝尘纯是好吃贪吃,这会见他们都回来了,即刻风卷残云扫荡了桌上的菜,随后抹抹嘴,问沉伶,“沉叔叔,你们去永古堂发现什么了吗?”

沉伶将他们去永古堂之后的事情和他们说了。

边奇水听完,眼神迟疑闪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什么。

绝尘一眼看穿,“边大叔,你还知道永古堂别的事?”

边奇水这才开口,“我也只知其一。”

秋儒道是边奇水与神天宗交际的唯一连接,这些年来边奇水都是在秋儒道手上接押送浮生去大荒的单。接单后,由他召集行队,护送浮生到大荒销毁。每一次交接浮生,都是在秋儒道的一处秘密别院。因为来往的次数多,边奇水也撞见听到过一些事。

在那处秘密别院中,除了关押的浮生外,还住着秋儒道的女儿秋珊珊。听说,秋珊珊出生时,她的母亲便难产而死。存活下来的秋珊珊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从小体弱多病,瘫痪在床,汤药不断。边奇水第一次在别院撞见她时,秋珊珊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见着他还跟他打招呼,模样乖巧可爱。

见了几次后,边奇水发觉不对。因为别院里的秋珊珊身上没有生气,而是散着一股阴沉沉的死气。

“死气?难道是隗?”花满市听到这里,插嘴问了一句。

“不仅是隗,还是人隗。”边奇水说。

在别院见到秋珊珊几次后,边奇水越想越觉得奇怪,便在夜里偷偷去了几次。几次之后,边奇水确定别院里的秋珊珊不是普通的傀,而是人隗。而长她这模样的隗,那小院里有六七个。

隗,是修道者模仿有蟜娘娘造人,用泥土捏成/人的模样,再往里灌入灵力,使之拥有一定的行动能力。

这种隗,称为泥人隗。泥人隗的表情和动作都很僵硬,也无法修炼,全靠修道者输送灵力维持,所以多数都是用来当差遣,作跑腿用。

后来,有修道者在泥人隗的基础上,发明了人隗。就是将活人的魂魄硬生生剥离,留其肉身,再以百种药材浸泡,待皮肉舒展后,骨肉剥离,制成人皮。随后由修道者将灵力注入人皮之中,以灵力筑肉增骨,是为人隗。

人隗成形后,除了散发的气味不同,几乎与常人无异,若生前有灵窍,亦可修炼。古往今来,修为至大绝的人隗也有不少。但此手段过于残忍,不为正道所容,是神天宗重点打击的行为。

而秋儒道身为神天宗永古堂的堂主,竟公然在城中制作人隗!边奇水震惊不已,正想悄然退去时,转头就遇到了秋儒道。

秋儒道见他识破,未有任何掩藏隐瞒,似乎并不介意边奇水知道此事,甚至还主动与他提起过制人隗的原因。

据秋儒道所说,秋珊珊从小卧病在床,终年不得见阳光。为了能让女儿体会到健康的快乐,这才想到了这么一个偏门的法子,将人隗制成女儿的模样,假装女儿在健康成长。

边奇水但是虽心中不耻,但他要靠秋儒道接单换取神天宗的洗炼丹,只能假意对此表示理解。但之后每次来,都远远避开秋珊珊模样的人隗,接了浮生就立即走。

“那小院还在吗?”沉伶问。

“我也不确定。要不我今晚带你们去看看。”边奇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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