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萝手指伸开,想去抓住他的衣袖,太过虚弱,掉落在他**的玄色外衣上,徒劳蜷了几下。
萧止脸色越发铁青,打横抱起脸色惨如白纸的裴萝,头都没回,话语带着狠意:“兰妃身为一宫主位,纵奴伤人,知法犯法,降为嫔位!”
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即刻!”
兰妃委屈掉泪:“皇上,她只是个平民女子罢了,您怎么能……”
“再说一句,再降一级!”萧止一脚将已经松动的屋门踢开,“传太医!”
“快!”
身后门嘎吱嘎吱,眼看要掉下来,立刻有人去找太医,萧止抱着裴萝一路去往清心殿,阿狸紧跟在后面。
轻微颠簸里,裴萝逐渐恢复力气,挣着想下地。萧止低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手上力度更紧。
裴萝周身冷意蔓延,没什么力气,也不再说话,安静地接受抱她的人给的一点暖意,鼻子底下一痒。
啊切。
萧止脚步明显加快。
到清心殿,萧止带裴萝去了自己的浴池泡热水,阿狸火急火燎跑去小厨房找姜熬汤。担心裴萝太虚,会在热水里晕厥过去,萧止一同进入池子,坐在她身侧看着她,一动不动。
裴萝和着衣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察觉头顶的目光,一抬眸,萧止眼神正落在她脸上,有着深意。
似曾相识那种。
裴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时间吓得连往日的冷静都没了。她虚拢手掌想推他,又不敢真碰到他的衣襟,只能软着嗓子央求他:“皇上,您还是出去吧……”
以前这招很是有用。
她楚楚可怜,紧张到语无伦次,萧止故意赖着不走,直到她眼看着快哭出来,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晕,他才走出池子,去换衣服。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萧止打开门出去了,只在门外与她说话,问些她谷中日常,好让她继续保持清醒。
裴萝有一句没一句“嗯嗯”地应答,直到周身冷意彻底退去,恢复平稳。
门外安静下来。
裴萝凝眸,望向热气腾腾的水面。
这个地方是清心殿的浴池,皇帝专属,可前世时候,她曾经……来过的,还……泡过很多次,今生又来了。
最近老想起皇宫的过往。
大约是今生萧止对她的关心,很明显已超出了正常界限,他本应该把她送回皇后那边去的,而不是一路抱着她回到这个只属于他的地方。
也许想多了。
裴萝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换好宫人拿过来的干净的衣裙,是一套粉紫色的窄袖细腰长裙。
走出来没见萧止,一位与她穿着相同的宫人站在外面,垂下头恭敬道:“请姑娘跟奴婢来!”
把她引回内殿,裴萝依旧没见到萧止的人,宫人解释道:“皇上与太医在前殿等着,皇上说姑娘可以慢慢收拾好再过去,不用急。”
过来想给她擦头发,裴萝婉拒。
正擦着头发,阿狸端着姜汤过来。裴萝放下半干的长发,抱起热乎乎的碗喝了两口,驱散肺腑凉气。
阿狸立在一旁,凝重地看着她,道:“姐,咱不急,明天先不走了。”
“为什么?”裴萝轻声,“我没事。”
阿狸语气焦急起来,倒像她才是那个不懂事不听话的小孩:“谁说没事?你之前受的伤才刚刚好些,这又喝了那么多凉水,不得好好修养?”他又道,“一赶路总得十天半个月不得休息,太折腾了,你就在这里养好吧!”
裴萝一霎失笑。
她说:“这也得看看皇上,我就算是想再住,若人家不愿,也不能强留不是?”
阿狸看了眼门外的宫女,放低声音,神秘道:“姐,我跟你打赌,他绝对会的!”
“赌?赌什么?”裴萝故意逗他,顺势移开话题,“你都有什么?”
阿狸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只能拖延:“先欠着,回去我到山上给你找好东西!”
面前的铜镜中,长发凌乱的女子露出愉悦温婉的笑容,同意下来。
这不,已经输了。
将头发梳好,简单地绾起来,裴萝去往前殿。这里她不陌生,纵是四年没来,也认得路。
看到她的身影出现,萧止起身,几步过来。他伸出手,不经意停顿了一瞬,手指虚悬着,只引着她过去坐下。
太医过来查看裴萝的状况,确认无事,裴萝在萧止脸上看出一缕松快。太医告退,宽阔前厅一时只剩两人。
庭前有风,凉嗖嗖划过脸庞。
“没事便好。”萧止说,“裴姑娘见谅,朕这边实在没有女子的衣服,只能让姑娘先凑合凑合。”
裴萝自然知道宫里的衣服都是有数的,萧止也不可能太过张扬,公然给她去找妃子们的衣服来。
她道:“谢皇上。”
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裴姑娘。”
裴萝安静。
“是朕对不住你,才害你一直受伤,朕向你致歉。”天子对她道。想起两次抱她,两次她都在遇险,又是吐血又是落水,生命垂危,那么轻的一团,埋在他怀中,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萧止越发愧疚。
裴萝轻声:“与皇上无关,我并没有怪皇上,皇上不必为此自责。”
又是一阵安静。
“裴姑娘打算明日走,可一路山高水远,朕也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朕打算亲自护送姑娘回去,直走你平安到达灵医谷,朕才能安心。”萧止说。
裴萝讶异,可他神情异常坚定,不是随口。
她慌了:“不可!”
眼前的人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失去一贯的镇定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萧止淡然,嘴角微微扬起:“并无不可。”
“你……”裴萝愈急,“皇上冷静,切不可以因为民女小事而耽误大事!”
萧止幽幽回她道:“裴姑娘不是百姓吗?何谈小事?朕实在是担心你,届时无心办公,若耽搁正事,你说该怎么办?”
一字不落钻进耳朵,裴萝自然说不出来该怎么办,索性不说话了。
她立在那儿微蹙着眉,萧止移开目光。
“若裴姑娘也不知道,就当为了百姓,姑且再住几天吧,好让朕能放心,这次朕亲自来照顾你,到时一定会让你平安离去!”他说,“否则朕该怎么跟你老师交代?”
等等,亲自照顾?
裴萝抬起头,目光对上,见他面无笑意,一脸严肃,连忙看向别处。
她咬了下舌尖,只当没听到,说道:“我该回去了,否则皇后娘娘怕是要担心。”
说着要走。
身后萧止对她说道:“裴姑娘和阿狸从现在开始,住清心殿,可莫走错了地方。”
裴萝为难,萧止后退一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更开阔:“裴姑娘不必害怕,朕并无他意,纯粹只是担心姑娘安危,还望姑娘不要推辞,你住在清心殿,没有人再敢动你,皇后处朕也会派人去解释,不必忧虑。”
滴水不漏,也堵了她的所有借口,让她不得不接受。
裴萝孤注一掷,狠心自贬:“民女实在配不得。”
萧止发出一个“哦”,语调四平八稳:“原来如此,可是君无戏言,为了朕的面子,裴姑娘还是尽力配一配吧。”
还能说什么?
裴萝转过身,微低下头:“民女荣幸之至。”
傍晚时分,清心殿原本空置的一处偏殿里人来人往,宫人忙碌着收拾,至夜幕降临,已收拾妥当。
皇后早已得知消息,派人将裴萝的物品一一收拾好送过来。
阿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静默着把东西归置好,看到桌上的玉佩,忍不住了。
“姐……”
裴萝抬眼。
阿狸指了指玉佩,手指在空中划了一圈,意思不言自明,裴萝看的明白。她微微一笑,说:“其实在我遇到你之前,你有一个姐夫来着的。”
反正他也死了,拒绝不得。
阿狸瞪大眼睛,那时候她也不过十三四岁吧,是谁对一个小姑娘下手?简直灭绝人性!!
“谁这么丧心病狂?”
裴萝扶住额头,哭笑不得:“他确实是个丧心病狂的人。”
阿狸追问:“那他人呢?”
裴萝起身,把他往门外推,让他回去睡觉,阿狸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不肯走,也还是被推着一步步出了门。
关门之前,裴萝说:“死了,所以你没有姐夫。”
吱呀一声,门被关严实。
阿狸:……
死男人?死男人,死都死了,便是没有。
萧止安排的很周到,裴萝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瞪着眼睛看着帐顶。
烛影摇晃,干脆起来看书。寂静的夜里,忽地传来一声怪里怪气的猫叫,好像就在窗下,很近。又是一声,裴萝往窗看去。
叩,叩。
清脆的敲击震动耳膜,是人。
打开窗,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奶黄色的小猫,猫后立着个人,人太高大,手中猫像只软乎乎的小橘子瓣。
裴云庭。
裴萝愣愣地看着,她以为往后是不会再见了,更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他。
裴云庭抱着只猫,在夜色里立着,身后不远就是巡逻的守卫。他手往前一送,猫隔着窗扑进裴萝怀中。裴萝低头,想到幸好这里地处稍偏,不会被看到。
“你……”
“后退。”
裴云庭刚想翻窗,裴萝几步走过去门口,一把拉开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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