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疑窦再生

看?

楚知默皱了皱眉,她不知道裴寂也是不是在试探她,就算是,也无所谓,

“摄政王有话不妨直说。”

从知道她是女子后,裴寂也第一次听到楚知默说话,

楚知默的声音并没有女子的轻柔细语,也没有男人的粗狂低沉,

那是独属于她自己的声音,无论是作为万人之上的帝王,还是成为他禁脔,一个被关在长信宫无名无分的女人,

楚知默依旧是楚知默,

不知为何,裴寂也在心底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

他为什么会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为什么而松了口气?

裴寂也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这也让他的表情冷了几分,

他讨厌一切未知的事情,尤其,是能左右自己的行动和想法的莫名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他独掌大权只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他救下了引火**的楚知默,将她关在了长信宫,第二次,就是现在。

裴寂也随手将军报扔在了楚知默的棋盘上,

错落有致的棋子被庞然巨物打散,但裴寂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收着力气,居然一颗棋子都没有掉落在地。

楚知默见他突然发难,脸色难看了起来,

紧接着,她就听到,裴寂也不紧不慢地开口,

“边关大捷,晋国退兵,昭武军不日就将班师回朝。”

晋国内乱,昭武军一路势如破竹,尤其是谢既明,单刀赴会,一个人独创敌军阵营,斩下敌方首级,迫使敌军军心涣散,一推再推,

没多久,晋国就派人送来了停战协议,愿意割舍两座城,换昭武军不再向前。

听到这个消息,楚知默眼底闪过了一丝光亮,

她知道,谢既明终将是翱翔在天地间的鹰隼,而不是一只只能困于她身边的恶犬。

当时周幸以跟他说过,谢既明带着楚知默去了上官家的婚宴,对于楚知默和谢既明的关系,就很耐人寻味,

谢既明是崔老举荐,担任了监察司主事,

而监察司很明显是楚知默为了收拢权利而建立了,所以,不是崔老举荐了谢既明,而是楚知默借崔老之手,让谢既明顺利接管监察司。

所以,皇宫陷落,皇帝崩世,他以为,以谢既明的性子,会违背军令,不远万里奔赴回京呢,没想到,他比他想象的要沉得住气,

虽然,也有可能是楚知默暗中派人给他通了气,

“摄政王再担心什么?”

楚知默挑了挑眉,昭武军现在在谢既明手里,有影二在,她有信心谢既明能收复昭武军,

可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纪景舟站在了裴寂也的一边。

纪老将军不可能会舍弃到自己的儿子,但裴寂也能舍得放纪景舟回边境?

她不觉得裴寂也会是一个被感情所左右的人,权衡利弊,是个傻子都知道,纪景舟不可能被放走,

尤其是裴寂也,他绝不会让这种对他不利的局面,由他的手促成。

从前,掌权的是楚家,纪家恨得是楚家,

现在,是他裴寂也,昔日盟友刀剑相向,她就不信,纪家能化干戈为玉帛,说不恨就不恨。

这是个死局。

没人解得了。

裴寂也知道楚知默在想什么,很奇怪,当楚知默问出的那一刻,他就是知道,楚知默想的是什么。

他挑起眼尾,望着她的眼睛,

“你不信我能放走纪景舟?”

楚知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底是明晃晃的讽刺,

“若摄政王有意,当初昭武军去往嘉南关,纪景舟就不会还被留在京都。”

虽然当时朝中有左高卓,可兵权到底掌控在裴寂也的手里,若他铁了心的要放纪景舟离开,谁也阻止不了,

那段时间,左高卓都快在她的耳边磨起茧子了,生怕她稀里糊涂地听了裴寂也的话,将人放走。

被她这么点破,裴寂也非但没有动怒,眼底反而闪过了笑意,

是,他没想过放纪景舟离开,

纪家就算再衷心,也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裴家,

是他父亲愚忠,所以自愿死在边疆,换他和姐姐一条生路,

可他不能保证,若纪家被逼到了那个份上,他们愿不愿意自裁边关。

楚知默被他莫名生出的笑意弄得一头雾水,她甚至分不出他那是冷笑还是什么,

今日,裴寂也莫名其妙来告诉她谢既明要回京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他们应该不是能够这么从容相谈的关系吧?

至于裴寂也,告诉完她这个消息后,也没有多留的打算,起身准本离开,

还没走远,他便听到身后之人开了口,

声音依旧是无波无澜,就像楚知默知道自己被囚禁后,不哭不闹,老老实实地呆在长信宫一样,

只是现在,多了疑问,不加掩饰的疑问,

她问,

“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楚知默想不通,她和裴寂也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裴寂也也是这么做了,趁她病,一举拿下了皇宫,可谁都没想到,他却没有杀她。

裴寂也脚步顿了一下,

为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开始,他并不知道她是女人,却还是救下了她,

因为他知道,他赢得并不光彩,趁人病要他命,本没有什么,没人会在乎他到底是不是个阴险小人,因为,能活着的,只有胜者,

与左高卓不一样,楚知默这个皇帝做的很好,甚至,比楚临川还好,楚临川生性多疑,身侧不容他人酣睡,无论是直言进谏的忠臣,还是危害他地位的小人,他都容不得,

就像当年的太子,

左高卓也是一样,结党营私,谋财害命,只要阻挡他往上爬的,统统都要被他踩在脚下,这一路,他帮着楚临川谋害了多少忠臣才走到了今天的地位,想必,他自己都数不清。

可楚知默呢?

在位期间,她悄无声息地拔出了楚临川留下的弊政,一点点磨掉了左高卓的爪牙,甚至为先太子洗刷了冤屈,

可,楚知默在位仅仅三年,

而且这三年里,她要与左高卓和他左右逢源,趋利避害,

裴寂也不得不承认,楚知默是个有能力的皇帝,也是个好皇帝,

所以当时为他上谥号时,他为她选了‘宣章帝’。

就像当时楚知默说的,真正的乱臣贼子是他。

每次望向她,裴寂也总能看到当年楚元廷的身影,

楚临川病重,他奉命看守皇宫,其实,他知道左高卓做了些什么,而他只是没有干涉罢了,他没想到楚元廷真的会折在左高卓的算计下。

等他赶到时,楚元廷带来的人已经被杀尽了,而他,被骠骑将军斩落下马,身首异处。

当时裴寂也头一疼,这个皇位到底该怎么办?

然后,楚知默就闯进了他的视野,

到底骨子里和楚元廷流着一样的血,楚家人,没有一个值得人小觑。

也许是那点仅剩的良知,裴寂也留了楚知默一命,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骑虎难下,命,他留下来了,人该怎么处置?

他绝不可能放任楚知默离开,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不过,幸好,她活不长了,

这后宫这么多人,多一个少一个,没人会在乎,

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呆在长信宫,直到生命尽头吧。

裴寂也回身,深深地望了一眼长信宫的牌匾,随后,转身离开。

长信宫内,暗香浮动,楚知默的身体稍有好转后,戚长青就在她的殿内点上了安神香,说是,只要她每天好好休息,便能活得长些,

其实,楚知默并不在乎活不活得下去了,

一切她都安排好了,就算没有她,这个皇宫也不会塌。

所以,当她发现自己没死后,她并没有逃过一劫的喜悦,也没有活下来的窃喜,有的,只是她为什么还活着的疑惑,和对一切都提不上兴趣的怅然若失。

赵齐也好,裴寂也也好,她发现,面对他们时仿佛没有区别。

那种游离于天地之外的模糊不清的茫然,几乎填满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身体再一点点变好,可她清楚地知道,她的灵魂在一点点崩坏。

她的耳边响起梦中太子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朝安,你一定要活下去!

楚知默扶住额头,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哥哥,活着太累了。

突然,外头传来了动静,

哐当——

紧接着是水泼在地上的声音,

应该是端着水盆的宫女还是太监,没有端稳,盆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楚知默叹了口气,

可太子的话仍旧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朝安,我中计了,城外云隐寺中有我先前就藏好的部下和东西,会有人在南门接应,你趁乱出宫,他们会接应保护你的。”

“朝安,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谋反,正午门是陷阱,我没有想到她并不是被威胁的,他们的目的是从一开始就是我!”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朝安,你一定要活下去!”

楚知默猛然睁开眼睛,嘴里来来回回地念叨着这三句话,

“朝安,我中计了,我没有谋反,正午门是陷阱,我没有想到她并不是被威胁的,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我!”

‘我’中计了,正午门是陷阱,

她并不是被威胁的,

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

楚元廷为什么用的是‘他们’?

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所以,最开始楚知默以为裴寂也和左高卓是一伙的,即便是后来,她知道裴寂也和左高卓同样水火不容,可她觉得,这并不妨碍他们共同谋害楚元廷,

她回想起当时裴寂也说的,害死楚元廷的不是他,

裴寂也在撒谎吗?

为什么?

他有什么必要撒谎?

那如果真的不是他呢?

还有那句,她并不是被威胁的,

这个‘她’又是谁?

左高卓?

不对,左高卓当时已经是丞相了,皇帝病危,谁能威胁到他,裴寂也自然更不是,他手握皇宫禁军,若想反,谁的情面也不用看,更用不上被威胁一词,

那,还有谁?

左高卓伪造了兵符,将长云军调回了京,顺理成章地让楚元廷‘谋了反’。

楚知默肃然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调动军队,除了鱼符,还要有诏令,

虽然正常的诏令需要皇帝画敕才能传到中书省、门下省,盖得官印,

当时皇帝病重,皇宫又被裴寂也围得水泄不通,

那么,左高卓是怎么得到诏令的?

不可能是伪造的,左高卓做不到一手遮天,难道整个朝廷都是傻瓜吗?

有裴寂也在,他不可能越过他,大喇喇地牵头与朝臣集体商议、签署,替代皇帝 “画敕”。

最大的可能是,以皇帝重病为由,有人替他在诏令上盖了皇帝的印信,随即,一路传了下去,最终,到了长云军手里。

这皇宫里,有他的内应,

而这个人,甚至可以在裴寂也的眼皮子底下,拿到皇帝的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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