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为媒(七)

奉福楼中。

一个个相貌不凡的佳人站自一排翩翩起舞。

罗账暖袖,歌舞升平。

太子萧惕守执着酒杯,嘴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看向对面的二皇子萧起元。

“平日里你是最不乐意来这种地方的,今日怎么跟着我到这了?”

坐他对面的萧起元顿了顿,笑道:“许久未曾与皇兄一起喝酒了,若是与皇兄关系生疏了可就不好了。”

萧惕守忽的笑了一声,似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似的,“二弟真会开玩笑,如今父皇就我们两位皇子,自当相互扶持才对。”

萧起元道几声不敢:“这宫中我能出的力实在微薄,最多只能算是给皇兄打打下手而已。”

萧惕守眼中划过抹阴鸷。

呵,打下手。

萧惕受紧了紧腮帮子,“二弟谦虚了,父皇将今年狝猎宴全权交由你负责,已是十分看重你,何必妄自菲薄?”

狝猎宴是每年新岁为进贡来的使臣准备的宴会。

萧起元敏锐的察觉到太子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微敛下眸子放下酒杯。

“父皇向来体恤殿下,自是不会让殿下过多劳累。”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身旁人连忙将话题转移。

“现在离过年还早着呢,我们不说那么远的事情了,不如说说最近有趣的事?……哎,青云,前阵子不是听说你大哥刚娶亲吗,怎么样,大哥的喜酒可还好喝?”

坐在旁边的谢青云一愣,咳了声才道:“天下喜酒不都一个味道,没什么好稀奇的。”

“哎,此言差矣。”罗岩嘴上挂着促狭的笑意,“天下喜酒怎么可能都是一个味道呢,成婚的不是你,你自然没多大感觉,我可和你说,这自己的喜酒啊,滋味可是妙不可言啊!”

谢青云面上闪过一丝羞赧,捂着唇咳嗽起来,“咳……”

经这样一打岔,屋内气氛又缓和些许。

楚世子笑着替谢青云解围,“你啊,可少说点吧,人青云还是个学生呢。”

“那有什么,不就还剩半年时间,反正出来也是跟着太子殿下,不如现在就从应麟出来,在那挂个名就好。”

说罢,罗岩少爷似想起什么似的,说的更带劲了,“你家那个哥哥没比你大几岁,如今都娶妻了,我还一直以为你俩兄弟是你先成婚呢,毕竟也是有未婚妻的人,没成想……”

谢青云面色突然一僵。

“咳。”

萧惕守轻咳一声打断了罗岩的话,眼神警告他少说点。

谢青云曾经有个落魄未婚妻的事,在郜都贵族内并不算秘闻,将成婚人选换成别人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但并不证明这就是件光彩的事。

曾经的未婚妻成了现在的嫂子,这事若是落到坊间,还不知要被人怎么谈论。

罗岩识相的收了话。

楚颂今开玩笑道:“如今青云可是郜都内最受欢迎的小公子了,城内不知多少姑娘芳心暗许,想成婚还不简单。”

“也是,不过要找个家世相当又心意互通的,还是有点难度。”

楚颂今罗岩两人饶有兴致的谈论着他的“终身大事”。

谢青云手攥着杯盏,心绪却忽然飘忽起来。

若是父母未曾将婚约换人,那阿嫂不就是他的妻子吗?

她,或许本该就是他的妻子啊……

忽然冒出来的念头让谢青云一下子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

太子殿下的饭局设在奉福酒楼,而文渊堂恰好和奉福酒楼在一条街上,温从玉不好意思耽误谢青云的时间,便直接让他在奉福酒楼前放她下来,等看着谢青云独自进入酒楼后才踱步去寻文渊堂。

文渊堂并不难找,甚至在整条街上算的上是醒目,古朴沉重的牌匾挂在门上,上头还系着红绸带,是座明亮大气的书斋。

温从玉几乎是随意往里头一瞥,便看见了她要找的梁君则。

无他原因,此男子长的实在太鹤立鸡群了,高挑精瘦的身材,清俊的侧颜,最主要的是周身温润的气质,和谢容衡隐隐装出来的隐忍不同,这男子的温润是真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他正站在靠门的一排书架前,目光专注的翻阅着手中的书。

“啧……”温从玉微微皱起眉,她这样贸然冲过去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两人现在相当于前男女朋友的关系。

而且她现在也不是他所认识的“温从玉”,一时冲动或许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不行,得想个办法……

梁君则长指在书架上游移一番,最后手指一顿,伸手取出最后一本要找的书。

应麟馆中的学生都太聪明了,有时问出的问题连他这个教书的先生都几乎要答不上来,为了尽量避免这种尴尬情况发生,梁君则入应麟后几乎一边教书一边自己也要继续学习。

想到应麟馆中的学生,他脑子里又不可抑制的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来。

并非所有学生都很聪明,他也曾教过一个傻傻的学生,问出的问题常让他抛开先生礼仪忍不住笑出声。

梁君则眸色一暗。

怎么又想到她了?他无奈的摇摇头,将书本叠放在手中准备去结账。

刚走两步,身前忽然吹来一阵独属于姑娘家的冷香,梁君则眉头一皱,下意识往后避让,却不想那女子脚下一歪,竟直接撞上了他的肩膀。

啪嗒几声,书本全撞掉在地上。

梁君则心上涌起一丝烦躁,压根没看那女子是何模样,直接弯腰去捡书。

只是没想到那女子竟比他速度还快几分,先一步碰上那些书。

梁君则反应不及,两个人的指尖触碰到一瞬,他罕见的皱起了眉,快速将手拿开。

“不好意思……”那女子急声道。

熟悉的声音却让梁君则一愣。

温从玉将书上的灰拍了拍递给他,看到他的脸时,瞬间挂上早已准备好的惊讶表情。

“梁君则……怎么是你?”

*

内阁典籍馆内。

“大人,大人,有您的信!”

青年持笔的手因小厮的喊声一顿,一滴墨汁洇在纸上,他不悦抬眸,“不过一封信,何以如此激动?”

小厮悻悻的收了步子,规矩的站在一旁。

“小人知错。”

温从礼将笔搁至砚台上,方才问到:“何人送的信?拿来。”

“是。”小厮垂头将信奉上,“送信的人说是谢家的仆人,小人想着应是您妹妹送的……”

温从礼拆信的手猛然一顿,仿若不可置信般再次问道:“谁家的?”

“啊?”小厮不解的挠挠头,“是谢家啊 。”

温从礼心脏忽的剧烈跳动一瞬,顺间将注意里放在信上,拆开信的动作很急促,却又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收不到她的回信了。

温从礼喉头哽塞,甚至眼尾也泛出淡淡红色。

她怎么突然愿意理他了?是不是在谢家受了委屈,还是真的在沧崖山遇到了危险?!

短短几瞬,温从礼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个遍。

然而,打开信封,里面只有四个字。

“已安,勿念。”

信的内容只有短短四个字,他却攥着纸翻来覆去的看了数十遍,试图在这四个字中找出别的含义。

小厮战战兢兢的抬眼看着有些“激动”的温大人。

温从礼虽入职时间不长,却以不要命般的办公态度和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迅速在典籍馆中立足,赢得几位老官员的栽培和称赞。

一向稳重的温大人何时如此模样过?

“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信是刚刚送来的?”

“是啊。”

温从礼追问道:“来送信的人可还说了别的?”

小厮摇摇头,“没有,放下信就走了。”

没有吗?温从礼怔了怔。

他站在原地稍微平复了下心绪,才平静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

“是。”

激动过后,心绪慢慢平静下来,温从礼捏着信纸慢慢靠坐在太师椅上,他捏捏眉心,将信纸放在手边,想先将今日的公务处理完。

只是一行字写了半盏茶还未写完,信纸已被他偷瞄了数十遍。

他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再次将笔搁下,拿着信纸快步出了典籍馆。

*

温从玉有些郁闷的慢慢返回谢府。

脑子都是方才梁君则形容慌张的模样,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0023……我没完成这个任务指引,应该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听到系统也轻轻叹了口气。

【宿主放心,还有下一次机会。】

“哎……”

“……从玉。”身后传来一道犹豫的男声。

温从玉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一身着藏青色官服的男子从拐角处走出来,身形高挑稍显瘦削,面容清俊,眼神直直的盯着她,双目有些发红。

温从玉一愣。

这谁啊?!

【宿主,他就是温从玉的义兄,温从礼。】

温从玉微微睁大了眸子。

上午刚派人给他送了信,到现在才过去几个时辰?他速度也太快了吧。

温从玉张了张唇,人来的太突然,她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温从礼远远看着她,眸中情绪浓烈的化不开。

温从礼踌躇着上前几步,却又停在温从玉的几步之外。

温从礼语气颇为小心翼翼,似是怕轻易惹了从玉不快,“听闻前几日你遇到了危险,我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说着,像是怕温从玉拒绝一般,温从礼飞快的将温从玉从头到脚扫了一边,却在扫到温从玉右臂上渗出的玫红后眸色微不可察的沉了沉。

温从礼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担忧,“你的手臂……”

温从玉不甚在意的低头看了几眼。

“呃……可能是不小心扯到了吧,已经没事了,我一会回去换个药就好了。”

听到妹妹终于肯回应他,温从礼心上先是下意识松口气,而后又溢满躁意。

上个山的功夫,怎么会遭遇山匪?

从玉如今可是光禄寺卿谢家的长媳,他们怎么敢?

温从礼不免有些着急道:“可有去报案,抓拿那群贼人?”

温从玉点了点,不过,她扯扯嘴角,那群人尸首估计都被野兽啃的差不多了吧。

温从礼嘴唇嗫嚅片刻,“从玉……你可还在怪哥哥……”

温从玉怔住一瞬,随即抓住机会马上摇了摇头,“我想通了……我入谢府这件事,也不能怨你,大哥就当我之前在闹小孩子脾气吧。”

温从礼噎了噎,他眼眶微微泛红,慢慢摇了摇头,但忽然,他又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多少瞧着有点苦涩。

“你肯理我便好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

他以为的没错,在原书里,原主还真是一辈子都没再理过他了。

温从礼不肯进谢府,两兄妹许久未见面,能说的话少之又少,温从礼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就是让她在谢府好好过一类的话。

最后还是温从礼实在担心她手上渗血的伤口,才不舍的提出让温从玉赶快进去。

‘系统,我这算缓和了与温从礼的关系了吧?’和温从礼分开之后,温从玉迫不及待询问系统。

【恭喜宿主,攻略任务进度:10%】

温从玉轻轻呼出一口气,连下午和梁君则相见时的挫败都淡了几分。

“看来这个任务也没什么难的嘛。”和温从礼说句话就能涨进度。

不过,她怎么总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对了!温从玉一拍脑门。

怎么把那祖宗给忘了?!

小说里说了,谢容衡毒发时间向来毫无章法可言,因此需得每日服用药物控制病情。

今日她把那不靠谱的老大夫遣散走,谢容衡岂不是可能没喝上药?

温从玉撒开步子急匆匆跑回她与谢容衡的小院,推开房门时,谢容衡正端坐在桌上抄写家法。

人看着还好,还没死。

温从玉刚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后又被吓了一大跳。

方才离远了看不清,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谢容衡面色已是苍白一片,连拿着毛笔的手都是虚浮没什么力气的。

糟了,还是出问题了。

温从玉一个箭步飞奔至他身边,“谢容衡,你面色怎么这么差?!”

女子声音尖锐,震的他耳朵都发疼,谢容衡转头虚弱的瞪她一眼。

温从玉倒吸一口凉气,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不过一日没吃药,不会是毒发了吧?

完了完了,温从玉语气里满是歉意,“都怨我都怨我,我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话音刚落,昨日曾来过的医女春溪闻讯恰好赶来,她手提着药箱站在门口

温从玉故作镇定道:“谢容衡你别怕!我叫了更厉害的大夫来,我这就让她给你煎药去!”

温从玉说着就要起身跟春溪说话,哪料她人一站起来,身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温从玉回头一看。

谢容衡已经直挺挺的晕倒在桌上。

……

谢容衡瞧着瘦弱,但毕竟个子那么高的一个成年男子,她和谢春溪两个人咬着牙一起才将人抬上了床,又喂他喝下了药,看着他面色终于不那么惨白,温从玉才终于舒了口气。

“大公子的毒无药可解,这药也不过是短暂缓解痛苦罢了,大少夫人不必太过自责。”春溪轻叹一声,安慰她道。

温从玉盯着闭着眼睛的谢容衡,仍旧有些自责。

她都有点后悔这样冲动的把那老头遣散走了。

春溪是谢青云院里的人,借用自然可以,但若是天天来总是不大方便的……

不过开朗如温从玉,不过一会儿,她就安慰好了自己,罢了,这偌大的谢府难道还找不出个医师来吗?随便找个医师也比之前那个强吧。

然而事实却并非她想象的那样。

派出去讨要医师的丫鬟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回来。

“少夫人,夫人说,这应祈院里暂时就不给安排医师了,反正有了医师万一以后大公子一个不高兴又要将人轰出去,老夫人还说,若是大公子要吃药,就自己去小厨房煮便是了。”

“……”

温从玉心虚的瞄了眼靠在床头闭眼休憩的谢容衡。

“咳……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退下后,温从玉视死如归般磨蹭着走到谢容衡面前。

原本闭眼休息的谢容衡忽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瞳眸一错不错的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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