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已经识趣地走开回避。
捂了捂眼睛，闻谕宁努力咀嚼这一番话的信息，最后还是疑惑道：“什么脑回路？官宣什么？你说的是人类的语言吗，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就是，官宣我们的恋情。”江沼咬了咬唇，脸憋得有些红，仿佛豁出去了似的，“祁今又不澄清，你难道就要被这一件事困死？黎纾姐和我这边商量过，我们俩的CP粉体量够大，只要官宣，就可以让所有的传闻不攻自破。”
“没有的东西上哪官宣？”
“别这样。放着我不想拉你下水这点不说，就算真的官宣又能怎么样呢？”
闻谕宁揉了揉口袋里的香烟，平淡地继续道：“还有无数个黑锅等着我呢。什么恋情出轨，炒CP吃相难看…你没必要这样的。”
“那你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江沼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愤怒的语气吼过他，“祁今在这件事美美隐身了，就放着你不管？”
闻谕宁想起祁今曾说要发的“声明”，心绪晦涩。
迄今为止祁今还没有发任何东西。
他并不想把祁今扯进来，他不想让任何人掺和这件事。
但是说实话，闻谕宁第一次感到一种莫大的无力感。
从前他背着坏学生的骂名时，还有个祁今站他前面掷地有声地说，“闻谕宁不是这样的”。
现在，各方利益纠葛甚深，祁今避嫌，他也能理解，也是他想要的。
闻谕宁没再回应。浑身疲惫透了，他沉默着离开。
＊
蹲在河边，身前摆好钓具，唇间叼着烟，看着平静河面时不时震开一圈圈的波纹。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声。
“闻谕宁！你是不是皮痒！出这么大事你一声不吭，你就天天作死！这是第几次了，你上次就这样！你死外边都没人给你去收尸！”
闻谕安嘶吼着骂他，骂着骂着，嗓音突然一哽，开始沙哑。
“你知不知道妈都快担心死了？她看到铺天盖地骂声的时候差点被气昏过去！”
“你小点声，别把我的鱼吓跑了。”闻谕宁静了静，“江沼和你们说的？”
“是！出这么大事你还有心思钓鱼？！要不是江沼和我说，你还想瞒？能瞒到什么时候？瞒到你被臭鸡蛋砸死那天？”
闻谕安似乎冷静下来一些，但语气依旧怒不可遏，“你能不能别什么都自己一个人硬抗啊？你抗的下来吗？当年就非要作，差点把小命作没了，现在你还想再来一次？！”
“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娱乐圈！你在国外老老实实待着不好吗？你的舞蹈梦呢？现在惹得这一身脏水，你图什么啊！”
闻谕宁静了静，回答得很干脆：“因为，我也想试试站在舞台上，万众瞩目下，一身干干净净的，是什么感觉。”
在N国的时候，他曾偶然路过一个电影节的宣传大屏。
偌大、寂静的中央广场，宽阔的屏幕缓缓浮现电影的片段，独白的人声格外清晰、空灵。
【“虔诚默念一个人的名字千千万万次，他就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回应你的，不是神，是爱。”】
声音落地，闻谕宁的心跳也怦然下坠。
那双刻在心底的眼睛缓缓浮现——不再噙着浅淡笑意，而是痛苦、挣扎的。
然后是一张脸。
毫无疑问，那是祁今在国际舞台上斩获的第一个奖项。
三年的时间打磨出一部电影，从寂寂无名到一炮而红，祁今走了三年。
闻谕安在那边沉默须臾，艰涩开口道：“那现在呢？”
“我觉得我似乎错了。”闻谕宁十分冷静且平淡地说，“或者说，我没有摸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或许退圈吧。舞台上的舞者闻谕宁，也照样是干干净净的闻谕宁。”
电话那边静默良久，最后开口道：“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和妈妈都支持你。”
“不过在那之前，别人咬掉我一块肉，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闻谕宁轻笑道。手腕用力一挑，一道雪白的弧光在半空中划过。
一挑非常漂亮且肥硕的鱼。
闻谕安也噗嗤笑了：“啧，看来你还没那么傻。”
＊
江沼问他要不要参加上部戏的杀青宴，闻谕宁直接拒绝。
“不去了，累。”闻谕宁正在细心看着那一锅鱼片粥和蒜泥鱼片，“帮我向导演问声好。”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你。”那边呼吸都收细了，似乎是紧张，“毕竟你帮了我…那么多年。”
“少废话了，我又没要求你还。”闻谕宁嗤了声，“不过你怎么突然转性了？你怎么不说是我欠你的了？从来不会有内疚感的大小姐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那边呼吸声明显一停。
只听见江沼颤声道：“闻谕宁，这是我欠你的。”
江沼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人啊。
闻谕宁刚想打趣他，手机却嗡得震了一声，被挂断了。
吱呀。
门推开，裹着一身寒气的祁今出现。
“来啦。坐吧。”最后添上鱼片粥，一桌菜琳琅满目，“今天喊你来吃饭，是为了谈一些事。”
祁今似乎早有预料，余光瞥见客厅中收拾齐整的两个行李箱，脱外套的动作一僵，轻声“嗯”了句。
共进晚餐的前半程在双方沉默中进行。
闻谕宁率先开口，开门见山。
“陆炀导演，是你的父亲吗。”
悬在头顶已久的达摩克里斯剑终于落下，祁今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
“是。”
“哦，这样。”闻谕宁了然地点点头，“你说要我给你做的饭，上次是给大家一起做的，这次只给你一个人做了。算是彻底地履行我的诺言。”
闻谕宁太平静了，平静得叫祁今觉得胆寒。
“阿谕……”
“当时在河边，你听到了吧。宿匀和我说的那些。”闻谕宁打断他的话，“很抱歉无意间冒犯了你的个人**。但我想不出来，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其他得罪你的地方。”
祁今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两天前，黎姐就和我说过，这一切太过于巧合，有可能是你经纪公司的手笔。我不信。”
闻谕宁扯着唇角笑笑，“喂，你不会真这么无聊吧。”
“你查到了，是吗？”祁今冷静地说，“陆炀是谁，和我什么关系。还有多少？”
“陆炀是星宿影视的大股东，星宿影视是你经纪公司的大股东。”闻谕宁目光晦暗，“陆炀是你老板？”
“你不需要试探我。”祁今抿了口粥，“就是你猜测的那样，是陆炀指示做的这一切。”
“因为我。”
“怪不得你要来和我道歉，我以为你只是道德感过剩，没想到你是真心虚？”
闻谕宁早就已经停止吃饭了，双臂交叠于胸前，目光情绪复杂，有震惊，更多的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为什么？如果我再想得恶毒一点，我是不是可以从此时此刻开始，追溯到你找上我炒CP开始，你就开始所谓的‘布局’了？”
闻谕宁的语调急转直下，冷漠而又尖锐，“阿昭，如果真的是这样，你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祁今将碗里最后一点粥咽下，舔舔嘴唇，餍足又眷恋。
抬起目光直视他，“你查到的一切都可以用来回击。不需要犹豫，也不需要顾忌我。”
这番话落在闻谕宁耳朵里无异于赤/裸/裸的默认与挑衅。
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掀起一阵风浪，闻谕宁冷笑：“我顾忌你？假如真是你设计我，我恨不得弄死你……”
“你还是信任我，不忍心伤害我，不是吗？否则你何必一口一个‘如果’和‘假如’呢？”
祁今面无表情，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不用假设，也不用和我白费口舌。我知道你绝对不是愿意吃哑巴亏的人，所以你可以用任何手段来回击。”
“比如，你查到了我和陆炀的关系——那就大肆宣扬，祁今才是那个资源咖。”
“还有。陆炀有圆满的家庭，有伉俪情深的Omega伴侣，一双优秀的儿女。所以——祁今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你查到的一切，都可以用来反击。”
祁今面无波澜地凝视着他，说完这一番话。
闻谕宁咬牙切齿，“你特么以为我不敢吗！”
祁今唇角缓缓勾起，笑容甚至有些平静的…疯狂。
闻谕宁不知道祁今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但他知道祁今或许是在逼他，逼他做选择——
祁今在赌，赌什么，他不知道。
那是一个赌徒濒临死境时才会浮现的眼神，平静、麻木而又癫狂。
他曾经为了琢磨角色时在赌城亲自观摩过真实的赌徒，捕捉到的最为震惊的眼神，就是这样。
祁今摇摇头，抬头仰望他，眼底蕴含深切的迷恋，“我会给你我的回应。我是站在你身后的，闻谕宁，我是站在你身后的，你相信我。”
闻谕宁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拂袖而去。
＊
屏幕里，对话框的光标一直闪烁，输入好的“发吧”两个字犹豫许久，闻谕宁却又删掉了。
【你输入已经输入半个小时了，一个字也没见着，你在搞什么？】
闻谕宁：【再等等。】
【等什么？不都查清楚了吗，祁今是陆炀私生子，陆炀一直在捧他，就是陆炀雇的水军、放的黑料和造谣的照片。不管出于什么初始目的，祁今只要受益，对方的最大意图不就已经实现了吗？】
闻谕宁被那一串话灼得打字的指尖抖了抖。
【等。】
闻谕宁摁下发送。
＊
顶着乌青的眼圈清醒的第二日，闻谕宁昏昏沉沉的脑袋在听到葛青一声尖叫时，强制开机。
“老—板——！你快看！”
闻谕宁翻了个身，想继续睡，“除非世界级的重磅消息，否则别打扰我。”
他凌晨两点才睡，现在才六点，四个小时……他要吐血了。
“老板！老板！你真的得看看！”
葛青捂着嘴巴，强行将手机屏幕怼到闻谕宁脸上。
入目的是：熟悉的脸、熟悉的衣服、熟悉的造型。
这不是昨天的祁今吗？！
“大家好，我是祁今。”
“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对于这几日的闹剧，我将以这支视频一一做出详细回应。”
闻谕宁猛然瞪大了眼睛。
手指不停下滑刷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闻谕宁揉着眼睛，震惊道：“这不是宿匀的社交账号吗？为什么会是祁今……”
这不是重点。
“首先，对于闻谕宁，我要说一声抱歉。”
“对不起，我对你的喜欢，一直都只是给你造成困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