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殷迟挪去客卧。
半梦半醒间,怀里烧起一把火,他朦胧睁开眼,竟跟鹤鸣洲抱在一起。
这这这他妈是哪一出戏???
他想推开鹤鸣洲滚烫的身体,就听到一声低沉、清冷、渺远的不同寻常地声音在他的胸腔震动。
“明天我会离开,不会再来找你,别推开我……”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他挣扎着,却被箍得更紧,殷迟不可思议,鹤鸣洲的力气比他还大,可身体如白天那样烫得人心惊,担忧不受控地冒出来。
明天必须把鹤鸣洲逼回帝都,让那废物秘书送他就医。
但他冷道:“鹤鸣洲,别逼我动手——”
“我……知道。”鹤鸣洲嗓音干哑,有些虚弱,“你不是。”
声音如同真空的死水,本以为不会再有起伏,却越说越激动。
“你跟他长得太像了……当初是我的错,弄丢了他......殷迟,我愧疚地想死,求求你......可不可以,喊我一声哥吧......哪怕一次,一次就行……”
烧糊涂了。
鹤鸣洲毫无尊严的哀求,浇灭了殷迟的怒火,睡意全无。
悬在空中的手进退两难,殷迟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对鹤鸣洲狠心,换做以前,这时候他会怎么做?
光是“欺骗”一条理由,就足够动手拧断他的脖子。
是不是这一年窝在这里装好人,身体不记得他原本是个刀尖舔血的野兽?
“妈的,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下去。
发酸的手臂落在鹤鸣洲的背上,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脊,鬼使神差的张嘴道:“哥。”
“嗯!”鹤鸣洲得寸进尺地往他怀里钻,几乎要嵌进他的骨缝。
“你他——!”
殷迟火气蹭的上头,还没骂出来,又被鹤鸣洲的哭声震住了。
祖宗!他咬牙切齿地做了番思想工作,想起以前对付小孩,有的吃软不吃硬,你越硬他越哭。
他摸着鹤鸣洲的后脑勺,抚摸那扎手的发茬,刻意放柔了声线,“别哭了,我都叫你哥了……你不能不讲信用。”
鹤鸣洲果然吃这套。
殷迟望着天花板,拥着怀里那团焦灼的火,似乎要把两人点燃。
不过,比起先前钢丝般缠绕他的力度,鹤鸣洲的手和腿,现在虚搭在他的身上。殷迟没有推开,他的身体本就阴寒,吸纳这侵略性的温度,对他的说身体是种享受。
或许是鹤鸣洲要走,殷迟忍不住回顾一年的点滴,思绪缓缓发散,萌生出一种贪婪的假设——如果他不是杀手,会有什么人牵挂他呢?
从来没人要死要活的在乎他,鹤鸣洲是第一个。
他这种游走生死之间的人,讲究及时行乐,并不抗拒虚假。当鹤鸣洲心爱的弟弟,倘若能获得短暂的快乐,对他这种将死之人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鹤鸣洲睡梦中并不安稳,不时说一些胡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别走”“对不起”“我错了”诸如此类的他都能勉强忍受,无非是被桎梏的噩梦。
没一会儿,梦境大概变了,鹤鸣洲喘息着喊他,“阿迟……”
声声喘息不绝,令人头皮发麻。
借着窗帘缝隙的光,鹤鸣洲白皙通透的脸颊被眼泪浸湿,嘴唇殷红如血,眉心紧皱,却惊艳魅惑,诱人邪火乱窜。
鹤鸣洲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不该在他床上哭着睡着!
“阿迟………”鹤鸣洲的腿越过雷区。
殷迟被喊的心肝乱颤,捂住了鹤鸣洲过分性感的唇,双腿夹住他乱动的肢体,眼底翻涌着野兽般的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拆骨入腹。
“我他妈上辈子欠你的!”
-
后半夜,鹤鸣洲高烧退下来,殷迟一眼未合。
快要天亮,鹤鸣洲醒来拿着行李走了,给殷迟留了一枚金色的梅花徽章和一张字条。
——殷迟,谢谢你活着,我们再见。
谢他活着?
殷迟嗤笑,搞不清鹤鸣洲的脑回路,将字条和徽章扫进垃圾桶,回到床上,探手摸向另一侧,先前烧穿床板的热度已凉透。
鹤鸣洲,我们不会再见了。
一种新奇的情绪漫上来:失落。
他发了会儿呆,很快压下去心底的波澜。
迎来送往本是常态,他早学会不挽留。
两天,就会无感。
…
再无睡意,殷迟索性开工,给赵成发信息。
【与萨勒曼接触的是帝国上将?】
异常的作息时间点,赵成总是迅速的回复。
【没眉目,不过发现一件事,古城细说。】
稀奇。
他和赵成见面就掐,半年没见了,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约碰面。
殷迟换上轻便的特工服,外罩长风衣,腰带藏好武器,压低黑色帽檐,殷迟潜入黎明前的浓雾。
-
山阴古城,羊肠小道纵横交错,上坡下坎,四通八达。
二层木楼像蜂巢般密集,曾是旅游名片,现在成了鬼城。
如今的山阴居民都是外来的不法之徒,萨勒曼带领黑市进驻山阴后做的第一个动作,把本地人屠得一干二净。
古城从此成了鬼城,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找晦气。
不过,也有例外。
一个身影熟门熟路地摸到古城中心,竟有间改造成现代风格的酒馆。推门而入,空无一人,吧台上空置的酒杯旁,一盏照明的沙漏灯,等候多时。
锁好门上楼,重磅钢门挡住去路,虹膜扫描后,“嗒”的一声解锁。
室内灯火通明。
先进的电子设备众多,墙上挂着一幅巨幕LED,几千个监控,将山阴角角落落,尽收眼底。
设备前一个个操作员大约二十岁冒尖。
都是五年前从各处地下实验室中救出来的复制人,这些孩子携带着优秀基因,常年被关在实验室做实验,没有什么正经八百的生活常识。
当时,殷迟和赵成创立的科学复兴联盟需智商高超的人员,在经过他们同意后,尽数加入,平时由赵成管理。
他实在没耐心折腾这些小孩,这还是几年来第一次见。
“是他吗?”不知是谁小声问,一颗颗脑袋,齐刷刷转过来,好奇又胆怯。
“长的酷,可是好凶哦……”
“和老大说得一样,不好说话……”
殷迟取下帽子,黑发自然散开,几缕碎发恰到好处的落在眼尾,他冷着脸扫过视线,令人望而生畏,瞬间鸦雀无声。
人类的基因同根同源,复制人也爱八卦。
殷迟逮住身边离他最近的矮个子,“你们老大呢?”
矮个子像被老鹰擭住,瑟缩发抖的指着左侧的一扇门,结结巴巴的像是要哭,“在......在里里里里面......”
殷迟挑了下眉,没有立刻过去,微微欠身,把手按在矮个子肩头,拉着马脸问道:“我很可怕?”
“不不不是......”
“那是?”
“我……我不知道……”肩头似乎压了一座山,对方脑袋埋到胸口里去了。
众人屏息。
殷迟笑了,怕他怕成这样,看来赵成那王八羔子没少在背后添油加醋的抹黑他。
要是新人类,就能一纸诉状,告上法庭,要点名誉损失费回来。
“你们老大私底下是怎么编排我的,谁说说?”
“别吓他们了。”左侧门开了,花衬衫白背心的男人懒洋洋走来,扶起快瘫下的小个子,转头嫌弃地瞪殷迟,“明知道他们胆子小,板着脸干嘛?”
“托你的福,缺德玩意儿,不是你败坏我的口碑,人家也吓不了这么狠!”
往常见面得掐八百回合,今天赵成却反常地严肃:“大家先忙。”
“啧,有老大派头了。”殷迟嘲讽。
“等会儿再损。”赵成走到主控制台,对编号618的复制人说,“调Small公寓四点五十分的监控。”
“我家,”殷迟纳闷:“干嘛?”
“认人。”
巨幕中心跳出一段画面:Small公寓门口停着三辆高级轿车,白雾在镜头下漂浮,不过足已看清画面里的人。
鹤鸣洲一身休闲毛衫,身形不稳,能感觉到他身体状况不太好。他上了其中一辆高级轿车,扬尘而去。
殷迟心中一紧,交通工具的价格和陪跑的数量,在山阴是体现身份阶级的象征。
他阴鸷的目光斜睨赵成:“什么意思?”
“没完,还有两段。”
第二段画面,切到黑市关卡,鹤鸣洲的车竟畅通无阻地直接放行。
殷迟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天王老子来了黑市都要被激光枪比着扒光了检查,鹤鸣洲一个军火中间商,凭什么进入萨勒曼的地盘,车都不用下?
画面切进第三段,车停在萨勒曼的接待会所,鹤鸣洲从车上下来。
此处光线比公寓那里的亮上许多,鹤鸣洲视线四顾环绕了,在光影中刀削般清晰的侧脸,犹如镌刻的苍白雕像,透出神秘冷酷之感,哪有半分柔和?
殷迟眉心拧成麻花,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倒回去。”
618按照他的指示操作,倒了三十秒左右,殷迟喊停。
鹤鸣洲的眼睛似乎穿越时空与他对视,很短一瞬,捕捉到鹤鸣洲嘴角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是挑衅。
殷迟亲手捕捉了几次,那一瞬间实在太短,不可琢磨的弧度太浅,无法做出判断是有心或无意。
千头万绪涌上来。
殷迟揪住赵成的衣领,“鹤鸣洲到底是谁?我让你查的人,你怎么查的?”
复制人们噤若寒蝉,房间里针落可闻。
赵成冷笑,举手投降,“别抢我台词!”
“你眼皮子底下一年,你不比我更了解?问我?问得好啊,我们的指挥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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