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远处传来巨响,山脚下一座窑炉便开成了。
几个领头的壮汉忙碌地搬运着柴火和泥土,准备开始烧窑。
火焰熊熊燃起,窑炉内温度逐渐升高。炉子里突然飘出咯咯的笑声,声音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可仔细看去,除了站在炉前呆若木鸡般的二十来人外,其他人皆惊恐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只苍白的手从炉子里伸了出来,一个女人的身影缓缓浮现。仔细一瞧,竟是一个面容扭曲的女子,她的皮肤如同白纸一般,眼神空洞无神。
那女子一步步走出炉子,朝着众人走来。
她的脚步轻盈,仿佛悬浮在空中。每走一步,地面上就会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而那一串黑色的脚印如同在白纸上渲染出的墨迹般晕染开,而紧跟在那墨迹身后的,是无数身形透明的幼童般的幽灵。
众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女子靠近。
“我要的祭品呢?”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从炉中出来的女鬼顿住了脚步,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尖叫。叫声在空气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她的面容变得更加扭曲,双眼凸出,口中喷出黑色的烟雾。烟雾中隐约可见一群幼小的怨灵,它们张牙舞爪,数十手抓挠着女子的红唇,那双儿童的手似乎要从那女子的口中喷薄而出,无数只手争先恐后从那嘴中倾泻而出。
怨灵的身影若隐若现,争吵声、哭喊声、怨愤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来自地狱的哀鸣。
有的怨灵扑向人群,人们纷纷闪避;有的怨灵在空中盘旋,寻找着下一个目标;还有的怨灵相互撕咬,场面异常惨烈。
“不好!”为首的一位魁梧壮汉一声大喝,那身后的一行人便举起腰间的长刀,猛的插入泥土之中,刀把上系着那银色的小铃铛便随着那怨灵的嬉笑声快速晃动。
仔细一看,原是那银色小铃旁竟有一圈极细的红线圈禁着那阵中的女子。
“那是你妹妹吗?”见姚芊漱躲在一旁,神似那女鬼扭曲的尖叫着,身旁的少年忽的窜上去与之并肩,却乐的调侃,“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我等你,等的好惨啊……”那被点名的女子却是低着头,颤抖而嘶哑的声音从嗓子眼挤出,犹如七旬老太的恶毒诅咒。微风拂过,任由着长发飘扬,埋没了脸庞。
是的,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熟悉的出场,这熟悉的模样。
“还好本公子有先见之明,见这村子不同寻常般透着古怪,早有准备。”那少年拍拍手,正洋洋得意,扭头一瞥,却被眼前女子装神弄鬼的模样吓了一跳,攥紧了拳头,压制住心中想贴一张符镇鬼驱魔的念头。
窑炉前,只见那些壮汉正挥舞着长刀,试图驱散那些怨灵。可惜这些怨灵们似乎并不畏刀剑,它们在人群中穿梭,挣扎似乎想要逐渐显现出自己的原型。
“砰——”刀柄上的红线应声而断,几位壮汉皆是一愣。
“不好,我们撤。”为首的那人一声大喝,其余众人则是纷纷收刀,人群四散开来,那幽灵便也四窜开来。
拔地而起的刀气掀起大地上的尘土,没了那红线的掣肘,那呆愣在原地如木偶提线般的两队青年男女便晃了晃身子。“扑通扑通”,整齐划一,似脱力般跪地不起。
方誉云眉头紧锁,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道剑光,口中念念有词,剑尖点地。
“这是……”姚芊漱可从未见过此招,大大的眼睛里甚至来不及盛上恐惧,竟是充满了好奇。
是吗!是吗!是不是要开大了?!
“八卦剑阵,可以暂时困住这些怨灵,”方誉云解释道,同时他将长剑插在地上,双手迅速结印,剑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芒,“以剑为媒,以气为引,我要强行解开这化魂水的封印。”
哦,天呐!八卦剑阵!瞧瞧这名字,真是足够威风!
方誉云将双手按在剑柄上,闭上眼,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随着时间的推移,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那被指尖紧握的剑通身寒光凛冽,剑刃如秋水般澄澈,锋芒毕露,似能轻易割破虚空。
一白一黑,两道光芒争锋相对,仿若蛟龙蜿蜒,又似星云流转,你争我斗,不相上下。
那剑柄以玄铁铸就,呈古铜之色,入手冰凉且沉稳,其上精心雕刻着古朴的饕餮纹路,张牙舞爪,在微光中闪烁着深邃的光泽,宛如夜空中的寒星。
气流仿若受到内力的牵引,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姚芊漱目不转睛盯着方誉云,生怕有一丝错漏。
只见他双唇微颤,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双眉之间的褶皱深得如同沟壑,眼眶微红,却只是低垂着眉目,一声不吭。
兴许是那妖灵太过于猖狂,惹的他微微抿唇,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他的身形虽还努力保持直立,但已看得出微微摇晃,犹如风中残烛一般忽明忽暗。
“咳”的一声,方公子的一手扶剑,一手轻拍着胸脯,轻轻喘出粗气。
姚芊漱的心紧紧揪起,如同被细线缠绕。
不好,这是要完蛋的节奏!!
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又松开,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安置,却听一声轻咳打破她的犹豫,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方誉云的肩上。她的动作轻柔而谨慎,生怕掀起一阵微风惊扰到那脆如残烛却又抵挡在前的少年。
闭上眼睛,深呼吸,她的内力如同一股温暖的泉水,从指尖缓缓流淌而出,顺着方誉云的血脉注入他的体内。
自己的内力与方誉云的内力渐渐交融,两人的力量便开始在剑中凝聚,如同晨曦中的露珠,逐渐汇聚成力量的洪流。
两人凑近了,似有一股温暖而幽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方誉云微微睁开眼,望向身边的女子,竟莫名有一丝熟悉却又安心的感受浮上心头,是姚芊漱身上特有的味道么?
那气味不似春日里的花香般妖艳且甜腻,又不似不易察觉的木香那般幽深而古板。没有具体的香气,却如同寒夜里的小太阳,逐渐融化着深夜暴雪的坚冰,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方誉云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大喝一声,强大的内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将周围的怨灵震退数步。
“快,帮我疏散这些人,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方誉云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只是晃了晃身,手腕发力,一把抽出直插于泥土中的剑,直冲向那乍开的窑口。
姚芊漱点头,迅速行动。快步走到那倒于地上的孩童,蹲下身子,右手轻轻搭在那人的胳膊下,用力一提,将其半扶起来。可刚一起身,便感觉一阵吃力,虽看起来均是稚气未脱的儿童,可他们的身体却异常沉重。只是此时不容耽搁,她咬咬牙,双腿微微弯曲,调整重心,猛地发力站直了身子。
背后传来一阵呼啸之声,原来是一只怨灵突破了剑阵冲了过来。
姚芊漱眼神一凛,左手迅速抽出腰间的银链。只见那银链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链身刻满符文。手臂一挥,银链如同灵蛇一般飞射而出,精准地缠绕住旁边一棵大树的枝干。随后用力拉扯银链,借力腾空而起,双脚在树干上一点,整个人朝着那怨灵飞去。
接近怨灵之时,她右掌运气拍出,一股强劲的气流冲向怨灵,直接将其击飞出去。紧接着落回地面,顺势抓住银链的另一头,走向刚才被击晕的人。
她弯腰把银链穿过那人的腋下,双臂用力往上一拉,将人拉起一些后,再运用轻功,几个起落间,就把人送到了安全的一旁。
“姑娘好身手。”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掌声,那掌声清脆而短促,犹如夜半的铃声,孤寂而冷漠。
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手中的银链随时准备再次出击,“你是谁?”
那陌生女子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似在嘲笑她的警惕略显多余,
“我?不过是欣赏这场由无知和贪婪编织的悲剧的人。”
那人的声音张狂而尖锐,连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你身后的人交出来,我便考虑饶你一命。”
姚芊漱稳稳地站在倒地昏厥的孩童身前,面色凝重,“既然我受人之托,便要护这些人周全!你看起来便不似什么好人,又如何让我放心把这些孩子交给你?”
那女子缓缓现身,一身黑袍遮面,只露出一双透着寒光的眼睛,“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对姑娘不客气了!”
黑袍女子冷笑一声,突然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姚芊漱面前,伸手就向她怀里的人抓去。
姚芊漱侧身躲避,同时挥动银链朝黑袍女子缠去。黑袍女子轻松避开,反手射出几枚暗器。女主脚尖轻点向后跃开,暗器擦着衣角飞过。
黑袍女子双手结印,周遭瞬间被阴寒之气笼罩。无数怨灵自地下涌出,面目狰狞地冲向眼前之人,“适才不是还气焰嚣张么?”
姚芊漱无暇顾及其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将内力注入银链,银链光芒大盛,形成一道屏障挡住怨灵。只可惜怨灵数量太多,前赴后继的冲撞使得面前的屏障渐渐支撑不住。逐渐感到吃力之时,眼前逐渐一片模糊。
“黄口小儿,竟敢与我争抢?”眼前的女子已然不见初出茅庐时的窘迫,没了那几道剑气的束缚,此刻亦是妖气大盛。
姚芊漱趁机调整气息,银链收回,紧紧售在手中,目光却时时刻刻追随着那黑袍女子,不曾掉以轻心。
只见姚芊漱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欺身而上,银链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黑袍女子缠去。黑袍女子躲避不及,被银链缠住了脚踝。
“姑娘可是糊涂了?你要的东西可在这些人体内呢。把这些孩童交给我,我便助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女子身姿婀娜地站在姚芊漱面前,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弧度,声音如同暗夜中的魔音,婉转却又透着刺骨的寒意。
银链微微颤动,又如灵动的白蛇,紧紧缠上黑袍女子的身躯。那人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身体猛地一僵,面容扭曲,眼神愤恨。
“你知道的倒不少。”姚芊漱冷冷回道,手中银链却丝毫未松。
那人被银链所困,却强装镇定,仍试图用言语蛊惑着眼前的小丫头,
“小美人,莫要固执,那玄阳血珀的力量超乎你想象,你我若能携手,便能各取所需,何必守着这些累赘般的孩童。”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扭腰肢,虽身体被困,可那眼神中仍透着无尽的魅惑,似要将姚芊漱的灵魂都勾出。
姚芊漱不为所动,只是暗自聚力,防备着那人的突然发难。
黑袍女子见软的不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周身瞬间涌起一股黑色的妖力,试图冲破银链的束缚。银链上的符文与那妖力相互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一时间光芒闪烁,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
可姚芊漱毫不松懈,只是咬紧牙关,死死握住银链。倘若将这妖魔放了出来,想必之前的努力定是功亏一篑。
只好催动着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银链之中,银链光芒大盛,符文闪烁的频率愈发急促,如同一**汹涌的浪潮,不断冲击着的妖力。
那妖女面色发黑,脸色犹如与自身的衣袍融为一体。事已至此,她又岂会轻易认输?
那妖女口中念念有词,原本婀娜的身姿开始扭曲变形,背后缓缓探出几条黑色的触手,上面布满尖锐的倒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这些触手如灵动的毒蛇,蜿蜒着向姚芊漱袭去。
“这又是哪门子妖门邪术?”见眼前的女人伸出灵动的触手,姚芊漱一愣,“同样都是人,你怎么能长出触手?”
她手腕一抖,银链如灵蛇回巢般迅速收回,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后,缠绕在她的手臂之上。
姚芊漱双手快速结印,口中轻喝一声:“缚魔印!”只见银链上的符文脱离链身,在空中迅速组合成一张巨大的符文之网,朝着那女子笼罩而去。
黑袍女子躲避不及,被符文之网紧紧罩住。那些符文一旦接触到她的身体,便如炽热的火焰一般,灼烧着她的肌肤,发出“滋滋”的声响。
那女子痛苦地挣扎着,发出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在空旷的四周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好端端的人不做,装神弄鬼当什么妖魔?”收回那缠绕着的银链,那符文的光芒骤闪,姚芊漱询问着,“你们要把那些孩子带到哪里去?”
那人轻启朱唇,一颗漆黑的珠子自其口中飘出,悬停于头顶上方。须臾,一股浓郁的黑雾喷涌而出,如墨染般缓缓撑开符文之网。那黑袍女子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冷冽的笑容:“小丫头,初入江湖,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姚芊漱眉头紧蹙,手中的银链却是“呼呼”作响,脚尖轻触地面,如脱兔般疾驰而去,那银链也先一步直冲向悬于空中隐隐闪烁的黑珠。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女人纵身一跃挡于那黑珠之前,任由着那黑雾将她缠绕,刀光剑影一时难收,那银链的寒光竟直逼心口,灼的那黑袍女子胸口一烫,滋滋冒烟。
姚芊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正欲收回那疾出的链头,却架不住那女人拼死般的血肉之躯,银链上尖锐而细小刀尖渐渐没入那光滑的皮肤,胸口浅浅见红。
千钧一发之际,她强行扭动身体,挥舞着手臂,擦着那藤姬的衣衫划过,刀尖瞬改方向,直指那捆绑着黑雾的符文。
或许是那蠢蠢欲动的黑雾伺机而动,或许是那锋利的刀尖刺破那摇摇欲坠的符文,姚芊漱脚下忽地一沉,右手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还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面门,直觉口鼻中一阵生涩,遂全身无力,倒地不起。
“小美人,知道你是好心,可你的好心,却帮不了我们成就好事。”耳边传来那黑袍女人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愈来愈远,愈来愈弱,“倘若你少管几分闲事,倒也不必遭受此番磨难罢。”
“那你护着的孩子,我便替你收下了。”只是一眨眼,那人便挣脱了黑雾的束缚,径直走向那倒地不起的孩童,微微弯腰,伸出双臂,那动作轻柔而又自然,像是展开了一双温暖的翅膀。
“你呢,就好好的睡一觉吧。有缘,我们再见~”
她的双手先轻轻滑到孩子的脖颈与后背下方,随后缓缓用力,将孩子稳稳地从床上抱起。孩子小小的身躯似靠在母亲的胸膛,那母亲的一只手顺势托住孩子的屁股,另一只手则温柔地环抱着孩子的背部,手臂微微弯曲,形成一个安全的港湾。她把孩子往自己怀里紧了紧,让孩子的头能舒服地枕在自己的肩头,下巴轻抵着孩子的额头,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无尽的慈爱与呵护。
“好乖乖,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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