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方公子的错觉,在历经大半天的“呕心沥血”后,那马车似乎平稳了不少,就连山路都未曾那么颠簸了。
"滴答滴答......"清脆而又密集的雨滴声不断地从车窗外传来。雨水浸湿了那浅蓝色的幕帘,竟隔绝了车内与车外的视线。
傍晚的天空不知何时突然变得昏暗起来,乌云如墨般迅速汇聚在一起,层层叠叠。那雨珠宛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纷纷坠落,噼里啪啦溅在马车上叮叮作响。
“方公子,我们进城了,”骑在背上的姚姑一个侧身单足翻下马,手中轻拽着那马绳,“傍晚突下大雨,城内百姓众多,不宜骑马,我牵着马车走吧。”
“过来。”从那车窗里响起如雨滴般潮湿的声音。
“方公子有何吩咐?”听到那人低沉的声音,姚芊漱转过身抹了抹额间上的几颗雨珠,靠近了那车窗。
那人未作回答,一双如玉般温润的双手带着些窗内的暖意,从那车窗里探出来一顶斗笠。
那斗笠似是箬叶缠绕着油纸制成的,笠檐宽阔而平缓地向外伸展,宛若一片被摘下的乌云之角。边缘处的竹篾被修磨得极为光滑,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微光。仔细一看,竟十分精致的缠上了一层蚕丝般的面罩,不仅轻巧透风,还能挡雨。
“带上吧。”似乎是欣赏这精贵的物品愣久了神,车窗内的公子竟不疾不徐提醒道。
啧啧,不愧是天御宗上上下下最金贵的公子哥,就连这随行的斗笠都不一样。
“咳咳。”屋檐上的雨滴滑落,溅落在眺望远景的公子身上,似着了凉般,那公子受不住般咳喘起来。
“主子,姚姑娘方公子二人进城了。”远处的阁楼上,一位身着夜行衣的侍从悄声提醒,“外边儿天冷,您回屋内坐着歇息些吧。”
“盯紧些,按计划行事。”一位面容冷峻的公子似未听见那关切的话语,他微微眯起双眼,目光投向手中正冒着袅袅热气的一杯香茗。
只见他轻轻地吹去茶水上漂浮着的几片茶叶,然后将杯子凑近唇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感受着那股温热的茶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不可有一丝差错。”那公子嘱咐道。
“是。”那侍从微微低头允命,刹那间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他才放下茶杯,余光掠过那逐渐消失于雨幕中的马车。
唇角轻扬,狭长的双目缓缓眯成一线,笑意潺潺流淌,温柔得如同如雾般轻柔的微风。那眸光似巧妙落下的棋子,不动声色地在无形的棋盘上掌控全局。
“姚芊漱,我们是时候该相见了。”
……
夕阳被乌云推搡着,跌入了山间,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咕咕咕……”二人仿佛心有灵犀般,肚子一同作响,沉默的空气竟显得有些热闹。
“方公子,我看前头有些卖包子的,你站在此地别动,我去买几个包子。”姚芊漱将马车停在一旁,松开手中的缰绳,向包子铺走去。
“嗯。”那方公子似劳碌奔波了一整天累的脱力了一般,只是轻轻哼着一声。
浅蓝色的幕帘宛如一片轻盈的云朵,被微风轻轻拂过,悄然掀起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透过这一角,方公子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肆意地披散在他宽阔的肩头,又顺着优美的线条缓缓流淌至后背。
他那如雪般洁白无瑕的面庞微微倚靠在车窗之上,仿佛与车窗外的世界隔绝开来。紧闭着双眼,狭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构成了一幅完美的画面,宛如一座雪花堆砌而成的雕塑,竟是少了几分凌厉的气势,散发着那温润忧郁的气质。
"沙沙沙......"那声音仿佛是细密的雨点轻轻敲打着翠绿的竹叶,发出清脆而又连绵不绝的声响。
在这如诗如画的雨声中,竟然有几缕甘甜的幽香从窗口悠悠地飘了进来。
“嗯?”喉结微微上下滚动,还未来的及出声,眼前忽的一黑,一只大手迅速地捂住了他的口鼻,一块鼓鼓囊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布料被狠狠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不好,是绑架!
正欲握起身旁的配剑,可下一秒,那修长的手便被钳制在腰后,冰凉的利刃紧贴着脖颈间的皮肉,缓缓渗出一道浅红,那人严厉道,“敢反抗就要你的命。”
觉察中计,猛地一提丹田之气,欲凝聚内力冲破这钳制。
“咳咳。”一股腥甜直冲口腔,好强的药性!
一股阴寒的药力如丝线般在经脉中悄然散开,这股药力所至之处,内力仿佛冰雪遇骄阳,迅速消融。
他只觉体内一阵剧痛,仿佛千万根针在经脉中乱刺,原本汹涌的内力瞬间紊乱,如脱缰的野马四处乱窜,却又被那股药力死死压制。
“得罪了。”那人一把扣住方誉云的双手,踢开那车门,拽着方誉云一个蜻蜓点水,逃之九霄云外。
“主子,属下已成功将人带回!”伴随着一阵疾风骤雨般的脚步声,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穿越一重又一重的楼阁,自一侧的窗口飞身而入。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一个身影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扬起一片尘土。那人发丝散乱不堪,宛如狂风中的乱草肆意飞舞,遮掩住了大半张面容,让人难以看清其真实容貌。
这突如其来的一推,原本就有些脚步踉跄的方公子更是一个趔趄,身体前倾,险些狼狈地摔跪在地。好在及时稳住身形,勉强用双手撑住地面,才避免了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青竹,你就是这般对待姚姑娘的么?”那人循声走去,脚步声停在方公子面前。
青竹听到自家公子的吩咐,一把揭下那塞在口中的黑布,取下那遮住眼帘的布,解开那扣住的双手。
方公子抬头,两人四目相对,一人眼中柔情春水逐渐化为寒冰,一人眸中狂风骤雨般的暴虐几近震碎那心灵的窗户。
“不知在下是哪里惹到了公子,竟让公子大费手段邀我喝茶。”方公子理了理脸颊上的湿发,闷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在那人对面,目光平视,却有一种无名的内火在眸中熊熊燃烧。
“青竹,这就是你掳来的人?”听到眼前人开口说话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站起身似有一米□□,肩宽腰窄的身材,左看右看,都不像个姑娘。
“属下知错,属下眼拙。以为坐在那马车车厢内的是姚姑娘,没想到却是位公子。”青竹单膝跪下,不敢抬头,豆大的汗珠不要钱似的的往外冒。
苍天明鉴!!!
谁家好人会让女子拉车男子坐在车厢内避雨休息呢?好容易前脚等到那拉马车的人走,结果后脚便杀出来了个“方咬金”。
“不知公子贵姓?属下办事不利,倒让公子见笑了。”眼前的华贵公子身着一件淡绿色长衣,模样甚为素雅,就连说起话来也是圆润温雅,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
那人面容白皙如玉,眉眼间似笼罩着一丝淡淡的轻愁,淡色的薄唇微微上扬,抬手间淡绿色的衣袖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仿佛不堪一握。身形略显单薄,仿若一阵微风便可将其撂倒。
还未等到那方公子开口回话,却是听见窗外一阵响动,眨眼间,那窗口便跳进来一位白衣女子,那女子将头发高高束起,单手利落的拉起方公子的手腕,银链既出,勾着那窗外亭台的柱子,转身离去。
“不是叫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么?怎么一路跟了过来?”回忆起自己最后在那马车内用刮痕留下的暗号,方公子问道。
好不容易解开的手腕又被拽的手腕生疼,内力不足,脚下虚浮,偏偏此刻逃命却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借力贴在那姚姑娘的手臂上,虚空飞跃。
“什么暗号?我可没看见车内有什么暗号。不过是看到那地上亮晶晶的,以为是方公子撒了一路的银粉,向我求救呢。”见身边的人抓紧了自己的手臂,脚下竟比方才独身多了几分重量,便又稍稍运转了内力道,“方公子,你该减肥了。”
“托姑娘的福,要是姑娘晚来几步,我说不定就连人带盒八斤重了。”方公子只是调侃道,“姚姑娘,你若是再跑慢些,恐怕这身后的那个什么竹子,就要追上你我了。”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他是来追我又不是来追你的。”姚姑娘见状脚下不禁再次发力,“哎呀,老娘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啊~想追本姑娘,再练个八百年咯!”
“姚姑娘倒是不怕,你可知对方是何人?”方公子紧盯着姚芊漱的双眼,试探道。
也许是方公子的乌鸦嘴灵验了罢,那青竹竟忽的近身而来,“嗖嗖”两声如飞鸟掠过高空,只是片刻,那名为青竹的侍卫片刻便架好了利箭,只是那箭头换成了由丝缠绕而成的小布包,一阵箭雨落下,那布包溅在地上哒哒作响,空气中便又散起一阵迷雾。
“不知道,只是如苍蝇般追了我一路,先前把我逼到灵瓦镇才甩开,不想又在此地给人送上了门。”姚芊漱无暇顾及着方誉云那无处安放的眼神,自顾自的赶路。
雨水混着那不知名的药剂撒在地上咕噜的冒着白色的泡,空气中蒸腾着浓雾,视线也越来越不清晰,白茫茫一片。
“你们走江湖的人,是不是人人背后都身靠着大药房?”
姚芊漱的心里诽谤着。
这些药不要钱吗?随随便便就往人身上扔?
“那是朝辉宗弟子,白茗公子。”方誉云眯了眯眼,似乎想从那一片雾蒙蒙模糊中,看清对方的脸。
“哦~原来如此。”姚芊漱感慨道。
“你认识?”方誉云问道,指尖不禁攥的紧了紧。
“不认识。但听说白茗极其高雅,什么白毫银针啦,什么白牡丹啦…”
“闭嘴,那是白茶。”
方公子的额间多了几条黑线。
这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感觉书都没读完就溜出来混社会了?
“方公子,你的剑去哪了?”行至马车旁,姚芊漱上下打量着手中空无一物的方誉云,从那一片狼藉的车厢里探出脑袋。
“不在马车上?”方公子眉头一皱,目光在马车内寻找,却空无一物。
“方公子可是在寻找这把剑?”
树上传来一阵轻笑,那声音妖艳的很,似有若无的尾音在空气中悠悠回荡,轻轻扯动着人的心弦,酥麻之感从耳畔直传心底。
哟,是熟人啊,姚芊漱心道。
哇塞,是他!我们完蛋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