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之后的每天,温蒂都带着伤药去地牢给女巫治疗,每一次都用一杯水支开看守,每一次女巫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说出一点线索。

“他穿着黑色的外袍,领口没拉好……我认出里面是学院的衬衣。”

“他的头发?红色?有点……不记得了……戴着兜帽。”

“我们只见过一次……写信交代我做事。”

“乌鸦……他的落款。”

就这样短短几天过去,温蒂得到了这些碎片的记忆,女巫知道的也不多,“乌鸦”将自己藏得很好。

“这些伤都快好了,不需要再用药了。”温蒂笑着放开她的手腕,低头整理自己的包,好在库拉意识到拷问没有用处,不再给女巫添新伤。

斜挎好包,温蒂站起身离开牢房,临走前告知女巫自己的行程:“顺利的话,这几天我不会来,等下次见面会带来你想要的。”

“……谢谢你。”

“我从你这里听到好几次谢谢了,有时候见到你,就会期待起下一次你的道谢。”温蒂笑笑,转身离开。

“你要去女巫家里?”库拉不大乐意地皱眉。

克莱尔的办公室里,熟悉的几人讨论着案件的进展,一如往常,毫无进展。

几天相处,温蒂彻底习惯了库拉动不动就刺她的毛病,虽然她的愤怒总是莫名其妙,但是一旦把她的思路都扯进案件里,她就会理智地参与讨论。

“反正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去女巫家里藏着,说不定她那个共犯会找上门。”

艾米不赞同她这一提议,抓犯人这种事应该交给骑士做:“你去太危险了。”

百年难得一见,库拉也和艾米一样,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骑士团的战士还没有差到要你一个学生去涉险。”

“只是去藏着而已,我不会露面和他打的。”获得支持的方法有很多,归根结底就是提高自己手上的筹码,“战士的体型不好藏,我问了女巫,她有一个小小的地窖,只能进一个人,我的体型最合适了。”

“女巫为什么愿意跟你说这个?”库拉感到几分奇怪,她拷打了这么多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却偏偏温蒂连地窖都问出来了。

“就跟你说了审问没有用。”事实上审问也不是完全没用,但温蒂不想看库拉的脸上出现得意的样子。

克莱尔抬眸与温蒂视线相撞,温蒂知道她向来能精准看透事情本质,只听她发问:“你跟她做了什么交易?”

“帮她拿个东西,”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一块木牌。”

房间突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唯有温蒂这个当事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慢悠悠地喝着手里的红茶。

“去吧,学院那里给你请病假,就三日。”克莱尔松口,“如果第三天午夜你没有出现在骑士所,骑士们会出动去绿湖森林搜查。”

王女发话,没有人继续反对,只是艾米心中一直不安稳,从温蒂被关进地牢的那天起。

她始终无法平淡接受温蒂参与查办凶杀案,即使温蒂已经成年,但在她心中,还不过是一个孩子,二十几岁的她和十几岁的她并没有差别。

温蒂将艾米的表情看在眼里,对于家长来说,要接受孩子们的变化需要一些时间,她能做的就是等待她们接受的那天。

女巫的地窖靠近门边,能够清楚听见门外的动静,而地窖里面空无一物,短短几阶台阶就到底了,温蒂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冰凉的地上,第一次她为自己没有战士那样的身材而高兴。

蛇神像那天她们一起去艾娃老师办公室偷看文件一样,化成小小的白蛇环挂在温蒂脖子上。

“一会儿如果有人来,你记得提醒我。”温蒂低头用气音说话,这样的讲话方式让她觉得喉咙有些痒,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开口。

蛇神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声音,用平时的音量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讲话?”

她伸手就擒住蛇神的嘴,牢牢捂在手心里,生气地说:“嘘!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蛇神扭着身子呜呜发声,温蒂却没有松手的意思,还用警告眼神瞪了他一眼。随着蛇神停止扭动身体,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我这样跟你说话行了吧,放开我的嘴!”

“什么鬼东西?”温蒂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抓着白蛇嘴巴的手。

“不用嘴说话就好了,快放开!”脑海中那恼怒的声音继续响着。

温蒂狐疑地睨了他一眼,慢慢松开手:“原来你还会这个。”

地窖里的时间似乎比外面流逝地慢些,温蒂无聊地翻看带来的书,这已经是她第三遍看它了。

温蒂闲得慌,心里想着要怎么逗一逗这条白蛇。

“我能听到你的心声,人类。”蛇神无奈地说。

“……你靠窥视别人的心声做了多少坏事?”被抓包的温蒂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为什么在你心里,我只会干坏事?”

“你做过什么好事吗?”

问题问到点子上,蛇神垂眸仔细想了想,细数他成神有记忆以来的点点滴滴。

“我活太久,不记得这些。”

“那你记得哪些?反正现在我们两个都无聊,你就来讲讲你那漫长的蛇生。”温蒂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带动着全身,嘴角扬起弧度,亮晶晶的眼看向蛇神。

太多了,有一些无趣的记忆反复出现,有一些又被他淡忘,蛇神眼睛飘忽,似乎近百年间,他没有产生过这样茫然的情绪。

“没什么好说的,神的日子也是很无趣……”

“神?你说什么?”温蒂听到关键的一字,注意力一下集中不少,猛地看向蛇神。

“我没说过吗?我,蛇神。”平淡的语气透着一丝对人类的不屑,他一如既往的高傲,纯白的蛇尾挂在温蒂肩膀上惬意摇晃。

温蒂不相信他说的话,心中冷哼一下,鄙夷的瞄他一眼:“你?神的门槛这么低?”

有缺陷的恶魔真可悲,只能在这种时候,骗一骗无知的人类。

她的心声一字不落被蛇神听见,他咬牙切齿地提醒温蒂:“我都说了我能听到!”

“所以你别骗人了,老实说,我不会歧视你的。”

蛇神漆黑的眼睛在不见光的地窖里缓缓眯了起来:“如果我是恶魔,你不怕我吃了你的灵魂?”

“你不是到现在都没有要吃我的意思?”

“恶魔喜欢品尝深刻的绝望、贪婪的味道……”

蛇神吐出信子擦过温蒂的下巴,柔软的触感一触即散,留下冰冷的湿润,温蒂一指抚上,才发现自己手心有一层冷汗。

她当然是害怕的,如果恶魔要吃她,那么她一点退路都没有,这不像那天在审讯室,她能找到纰漏解救自己,恶魔吃人不需要道理,而她也不想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我真正绝望以前,你不会吃我?”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却始终没适应蛇神的能力。

蛇神狡黠一笑,那句说了两次的话再次被他吐出:“再提醒你一次——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本是一些相对可以控制的害怕,刹那间成为了没来由的绝望,巨大的恐惧如黑雾一般席卷而来,包裹她的全身,冷汗从额间冒出。

这不一样,和当初白蛇突然奋起想咬她完全是不同的心情。

人类的绝望不一定需要他人胁迫,而是自幻想中产生,她们面对未知事物时,为自己编织一场梦,有些人寄托希望,而有些人扩散阴暗的想象。

而蛇神所做的,不过是放大她的幻象。

一瞬,温蒂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有什么记忆被流水包裹着悄悄溜进脑海里,她面无表情张嘴,几个字虚虚实实地回响在狭窄的地窖里:“法,则……碎,片……”

“你!”蛇神一惊,身体从温蒂肩上掉落,沉沉摔倒在地上,发出不易察觉的痛呼。

神格骤缩,如烈火炙烤带来无尽的煎熬,如巨石压身带来沉重的负担,沉重的呼吸声是他每一次本能的求生,这样的痛苦不是实在的痛,却比□□上的痛楚更加折磨,一时间蛇身扭成一团。

意识回笼,像是一把剑斩破迷雾,温蒂眼底逐渐清明,只见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白蛇一怔。

“刚才是什么?”干涩的嗓子艰难发声,温蒂喃喃道,轻轻摊开不知何时紧握着的手。

刚刚被蛇神威胁的情景她没有忘记,此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愣愣地看着蜷缩着的白蛇。

过了好一会儿,蛇神渐渐放松身体,一下子失去全身力气,瘫软在地,蛇眼紧闭,鳞片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温蒂环抱膝盖,尽可能让自己离他远些。

蛇神胸口处剧烈起伏着,嘴巴一张一合,只有喘息的声音。良久,他终于缓过来,只是身形从原地消失,温蒂独留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温蒂呼出一口长气,轻轻打开地窖顶盖,外面的空气比地窖里的更加清新,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这已经是她在这里的第二天了。

女巫不在家的短短十几天,这里的地面也没有积灰,温蒂将顶盖盖了回去,蹲坐在角落,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鼻尖。

对于日夜颠倒的人来说,夜晚是漫长的,温蒂这几夜都没有入睡,她等着那位白天上课的乌鸦于夜晚出现在森林里,可是夜晚寂静,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没有任何杂音。

但好在,今夜不同,凌乱的脚步声终于响起。

她听见远处传来喊叫声:“来人啊!救火!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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