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百零五

老妇人告诉我,这个地方叫无度天国,由一片很大的外城区和内城区组成。这里是靠近内城区的破镇子,再往外还是这种又穷又破的鬼地方,连人影都没有。我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里确实是天国,毕竟人死了就是会到天国去。

在无度天国,贱民不被当做人,他们的孩子没有出路。女孩只能被卖去娼院,男孩只能参加角斗,靠获胜的奖金赚一点可怜的糊口钱。如果女孩长得足够漂亮,能够笼络上层的贵族们,或者男孩足够强大,能够在角斗场连续取胜,他们就有机会被贵族们收纳,成为贵族的姬妾或者护卫。这是他们唯一跻身上流的路。

但更多数也只是籍籍无名一声,甚至遭到虐待惨死。在贵族眼里,贱民不算人,与猪狗没有什么两样。角斗场是无规则比赛,稍有不慎就终身残废,娼院更是随便打骂,还有可能因为不干净而染上疾病。侥幸没死的,只要残疾了,生病了,打不动了,也卖不出去了,就只能回到阴暗破烂的贱民区,忍受着肢体的痛苦,等待死亡。

就算不去尝试跻身名流,在这个荒凉的外城区也没有足够的条件让他们存活。这里少数被开垦的土地,都被地主占有,贱民就算想要种植畜牧,也只能在地主的管理下进行。地主只需要负责贱民一日的饭食。他们劳动的成果都归属于地主,地主又会把这些作物卖给贵族们,拿到钱以后继续维持这样的环境。而没有被分配到工作机会的贱民,就只能没有任何希望地等待死亡。

至于内城,那就是繁华的贵族区了,是贱民一辈子的奢望。

无度天国,对于穷人来说是天国,对于富人来说是天国。

老妇人叫姜妈,早年丧夫,自己也没有孩子,就在这里一直生活着,照顾这里的人们。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以后,姜妈就开始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准备菜桶。先把菜桶洗干净,等到中午,他们就会提着很多的桶,到内城的垃圾堆里翻找内城区的人们倒掉的食物,然后挑拣出能吃的装回来,用水煮成一大锅糊糊,分发给外城区的人们。

昨天晚上姜妈倒掉的,就是白天煮剩的残渣和剩汤。

还有其他人会去捡富人们扔掉的衣服器具,带回来自己用。甚至有些吃剩的药也会拿回来。

我帮着姜妈洗桶,她看我手脚还算麻利,夸了我两句。

就在我洗完桶,把菜桶摆成一排的时候,我抬头看到好几个黑色的影子飞过去。

是魂族。

我马上躲进小屋,把正在忙活的姜妈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指着外面的天说,“有鬼。”

姜妈骂我,“什么鬼,鬼是什么?你桶洗完了吗?”

我点头说洗完了。姜妈这才稍微好脾气一点,“等会跟我们一起去找菜,不找菜大家都要饿死!”

姜妈这人并不坏,只不过脾气一贯暴躁,稍有不顺心就大着嗓门骂两句。这里东倒西歪的死尸们确实不骂不会动,大概和她这脾气算某种程度的相辅相成了。

等了一会,外面好像没什么动静,魂族没往我们这边来,可能还没有发现我在这里。

我在心里盘算,大概是我昨天开了纹身被发现了。果然如十七族所说,在这里一旦使用纹身的力量,立刻就会被发现。

不过我已经拿回了审判和裁决,确实不能再开启纹身,否则肯定会被焱仙,还有它背后的东西盯上。

姜妈骂完我以后又出去忙碌,跟着几个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的汉子一起架起大锅和柴火,那是等会他们做饭用的工具。

我看姜妈离开,就把藏在床底下的审判拿出来,敲了它一下,唤它的名字,“审判。”

藏在刀鞘里的刀刃一声嗡鸣,回应我的呼唤。

紧接着,从里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婴儿打呵欠的嘤咛,一个带着白帽子,穿着白袍子的小娃娃揉着眼睛从刀里面钻出来。

他晃了晃脑袋,看到我,就笑了,“马麻!小仙仙睡了好久哦!”

他环顾四周,一脸好奇,“咦?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在船上吗?”

我深吸一口气。

其实我还没做好怎么跟这家伙解释的准备。听他这么说,似乎我把刀扔进海里的时候,他也跟着刀沉睡了,现在才醒过来。

既然是这样,恐怕他也没办法回答我这两把刀为什么突然在那个不知名的商人手里出现,又突然跑到了角斗场里成为角斗的奖品。

于是我就挑眼下最要紧的情况先解释了一下,“这里不是海,是大陆,这里叫无度天国。这是什么地方,你以前听说过吗?”

焱仙瞪大了眼睛,“无度天国?”然后他四下里看了一圈,又看向我,“小仙仙以前听说无度天国是很繁华的城市,不是这样的呀?”

我撇了一下嘴。繁华?与普通人无关的繁华。

焱仙继续说,“无度天国是斗气大陆的法外之地,所有势力都不会管这里。这里提供给他们最豪华的享乐,美人香车,斗鸡走马,还有很精彩的搏斗竞技,是大陆上最没有规则也最能享受的地方。”然后他歪着头看我,“马麻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了?”

我冷笑,“我?我被人一刀差点捅死,醒过来的时候就被丢到角斗场里当木桩给人杀,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到这种鬼地方来?还有,刚才我看到有魂族的人过来了,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你也小心点,别被他们发现。”

焱仙飞到我肩膀上趴着,一副完全不管现在是什么状况的模样,“马麻,小仙仙很厉害,不怕他们。马麻只要把刀带在身边,小仙仙就会保护马麻。”

把刀带在身边?看来确实是如此,如果想要借助焱仙的力量,想要在这个人人互相算计的世界里生活下去,我就不得不把武器拿在手里,处处提防别人。

恰好在我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姜妈猛地一开门,“咣”的一声响,伴随着她中气十足的声音,“走了!去捡菜!”

焱仙反应贼快,滋溜一声就钻进审判里消失不见,才没被姜妈看到。

我随便找了一截破布,把审判整个缠住,绑在腰间,裁决还是继续藏在床底下。虽然审判外观上看起来漂亮,但好在它只是一柄短刀,没有裁决那么惹眼,随身携带很方便。我之前是把它们都放进纳戒里,但是现在两个戒指都被人摸走了,我也只能将就将就。毕竟现在我可真的是身无分文。

姜妈带着我一路往城中心走,她不仅熟悉这里的路,还知道怎么躲巡逻的卫兵。那些卫兵看到穷人就会第一时间把他们赶出富人区,不会给他们在垃圾堆里面翻找的时间,免得脏了贵人们的眼。

这正合我意,我也害怕被角斗场那群追杀我的人找到。就算没被他们发现,被魂族发现那也够呛。

不过按焱仙所说,魂族来这里不一定是为了抓我,说不定只是来这里消遣娱乐。但那也只是乐观的想法,我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赌命。

虽然说是垃圾堆,但是当我跟着姜妈走到这里时,还是震惊到了。

拉着残羹剩饭的侍者们,把一车车豪华得看起来像是皇帝宴席才能见到的汤羹菜肴直接往一个大桶里面倒,倒完以后看都不看就直接拉着车离开。

而那个管理大桶的侍者直接把大桶往旁边一个比较浅的池子里一泼,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真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姜妈一拍我,“傻愣什么,赶快捡。你今天赶上好的了!”然后就趴到食物的垃圾堆上,把什么鸡鸭鱼肉牛骨蟹壳都往桶里装。

跟着我们一起来的那几个中年妇女瘸腿汉子也趴在垃圾堆上面不停往自己的桶里装菜。

我跟着抓了几块比较好上手的烤鸡烤鸭,满手都是油。那种煮的烂乎乎的南瓜胡萝卜什么的根本抓不起来,就只能抓几片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青菜秧子。

我们带着桶回贫民窟,等着我们的人已经把大锅烧开了。姜妈把桶里的东西往大锅里直接倒,又加了两桶水,其他带了菜回来的也各自去找自己准备的大锅。

烧了一会,这堆说不清是什么的烂肉烂菜就已经煮成了一锅颜色很难看的汤。

那些本来躺在地上的死尸们一个个都复活了,他们慢吞吞站起来,僵尸一样往这边挪,手里捧着不是破了就是缺角的碗,自觉地排着队等姜妈给他们添汤。

姜妈拿了一个大勺,别人递上来一个碗,她就舀一勺带着烂肉和烂菜的汤盛满一碗,又递回去。

等给那些人分发完了,汤还剩一点底料。姜妈给她和我各添一碗,一边喝一边说,“今天赶上好时候,这些大菜,一个月才一次。给你美的。”

我问姜妈,“平时那些富人们都吃的什么?他们倒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干脆把剩菜给我们?”

姜妈冷笑一声,“哪就天天大鱼大肉,他们吃不了,宁可喂猪,也不会倒到咱们这里!平常三五天才找一块肉一条鱼的,都是把他们不要的存起来,吃几天,再去找新的。”她把汤喝完,又说,“趁着他们没收拾,赶紧的,再去捡点,回来存着,能吃好久。”

听姜妈的意思,这些豪华的菜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所以他们一次捡了菜回来会存好些天,这样大家才天天有饭吃,不至于饿死。

我问姜妈,“如果我装成男孩去角斗场,打赢了,是不是也能赢点钱回来?”

姜妈马上拦住我,“可别去!囡儿诶!打架要死人的,你看他们都是壮小伙,还不都断手断脚地回来!命不好就搭里边!”

听她这样说,我也不好再开口。

那天角斗场的光景我也是看到了的。那些看客对着场上满地的血不但不厌恶,反而大声喝彩。更何况就算我去参加角斗,那些老爷们看到我,怕不是直接撕了我,谁让我弄倒了他们的摇钱树?

吃完以后,姜妈又拉着我去刨剩菜,刨了整整四个桶,地上的剩汤她都恨不能用手捧着盛进桶里。每次捧不起来,她就骂骂咧咧。

看到她的狼狈模样,我一点不觉得可笑,只觉得难言的悲凉。

这里的人一天就喝这一顿汤,其他的剩菜都要存起来,否则万一哪天没有捡到菜,他们就要饿肚子。

那些装满剩菜的桶也没有什么冰柜来保存,就这么露天放着,明明才过春分不久,就已经有细小的飞虫绕着剩菜飞舞,也没人去赶。

到了晚上,我实在无所事事,只能蹲在门口坐着,和那些瘸腿断胳膊的人一样。入夜以后,这里的人都不点灯,没有人买得起灯油,仅剩的那点灯油也是从富人区里捞的。

黑灯瞎火,只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不吝惜它的光芒。昏暗月光下,有几个男人爬起来,各自走到不知什么地方,其中有一个男人走到姜妈隔壁的屋子里,不知道跟谁说起了话。听声音是个女人。

“成不?”

“就这?死人都不给你睡!”

“哎,没了,你行行好。这金的,纯金的。你咬咬。”

“老娘年轻的时候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看就知道你这是假的,戝铜的!”

“亲娘,你行行好,我老远才捡到,老难了,你收吧。”

似乎是架不住这个男人央求,女人终于满不耐烦地答应了,“行行行,你赶紧完事,那死狗一会回来。”

得到对方同意,那男人就开始动作起来,窸窸窣窣的大概是在脱衣服。

我一听就知道不好,赶紧想往屋里躲。一进门,就看到姜妈已经睡了,躺在床上还打呼。我扭头往门外看,满地的死尸一动不动,觉得瘆得慌。

这时候隔壁已经开始了,那男人声音变得软绵绵的,不停地叫好人、亲娘。

我捂住耳朵,提防着人跑出来,径直内城的方向走,想离这里远一点,也想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内城是什么光景。

走着走着,我看到面前有隐隐约约的灯火,周围也没什么人了。那些在地上打野盘挺尸的人都不敢离内城太近,不然会被守卫赶走。

我在一圈篱笆一样的围栏上坐着,从这里看远处不夜之城的灯火。所有的黑暗都在我的背后,仿佛是灯火照着我时投在我身后的影子。

焱仙从刀里面钻出来,趴在我肩膀上,“马麻,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灯。”

焱仙歪着脑袋,“为什么不过去看呢?这里好远,什么都看不见。”

我没有回答他。

远远的,我听到咚咚的敲锣的声音,灯火通明的街上似乎热闹起来了,一群人簇拥着一座很高的轿子,从街上走过。随从们举着高高的幡旗,长长的飘带伴随着透明的薄纱在灯火阑珊中缠绵着飞舞。领队大约拿着锣鼓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有节奏地敲着,每一下都能传出去好远。沿街有无数男男女女站在街边或者站在建筑物的楼上,一起看这一热闹的盛景。

“那是什么?”我问焱仙。

焱仙居然知道,“那是头牌的花女游街哦。”

“什么玩意,游街?”我没明白。

焱仙点头,“无度天国的娼院有很多很多啦,所以他们会派出自家最漂亮的花女游行,来招揽客人。”

我虽然不太懂这种奇怪的风俗,但是这种热闹我倒是想亲眼看看,于是我悄悄摸黑往前走,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往街上打量。

丛丛的人影间,我勉强能看到一队随从,还有他们举着的幡旗。游街的队伍正在往这边走过来,人群根本遮挡不住那高高的轿子,即使如我一样站在角落里也一眼就能看到。

那是一顶非常豪华的乘轿。

与其说是轿子,不如说是一座移动的楼台更为恰当。

四角支撑起一座高高的凉亭,飞檐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整座轿子都涂着红漆,围栏轿顶都用了纯金来装饰,用我不太看得懂的工艺做出了非常繁复精美的花纹。轿顶的四角挂着垂下来的风铃,随着轿子的起伏,发出空灵悦耳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薄薄的纱帘垂下来,纱帘之中的曼妙人影若隐若现。当风卷起纱帘,便会露出轿中人的惊鸿一面。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我慢慢地能看清轿子里的人影了。

那是一个女子,穿着华美的衣衫,非但没有露出半点风情,反而将身体遮掩得严严实实。

就在轿子将要过去时,一阵微风卷起了轻纱,在这个瞬间我看清了坐在轿子上的那个人。

那张面孔进入眼睛的瞬间,我脑子里过电一样闪过一连串的回忆。

巧了,那不是王婉然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随着队伍远去,街上的行人也追着队伍离开。继续留在这里并不安全,我抽身退回了黑暗之中。

不会有错,那张脸我太熟悉了,一股子妖精的风姿,偏偏眉目又清秀得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王婉然,王婉然。

上次遇到她,好像是在龙且城。她对我说,她要走了,在那之后我很久没见过她。

怎么现在她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焱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问我,“马麻你怎么了?”

我把自己的疑惑说给他,“刚才那个,那个什么花女,我认识她。”

焱仙好奇地看着我。

“以前我遇到过一个美女,在迦南学院的时候。有天她跟我说她要走了,也没说要去哪,今天突然在这里见到她,我很吃惊。”

焱仙就问我,“马麻你想见她吗?”

我点头,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又摇头,“说不好。而且,既然她能游街,肯定是等级特别高的花女,我是见不到她的。”

焱仙给我出主意,“既然是花女,给足钱还是可以见一面的。”

我拍了拍自己空空的口袋,“我现在可是一分钱没有。别说见花女了,买碗面吃都不够。”

焱仙又说,“马麻说认识她,那如果她认识马麻的话,说不定她会见马麻呢?”

且不说焱仙这办法有用没用,要找她,起码得知道她是哪一家的花女,才好投石问路。不然,我总不能拿着这个名字去挨家挨户地找吧?

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只能再等两天,起码等魂族和角斗场那消停了我才好露面。

于是我就这么跟着姜妈喝了几天的酸汤。前两天还好,放了四天之后,那堆剩菜熬出来的汤就跟泔水一个味,哪怕知道它里面是大鱼大肉,我也觉得酸的厉害。

姜妈看我不想喝,又骂我,“这会不喝,那天放臭了的泔水你还抢!真是没皮的不叫狗咬,赶紧喝,有这一口不错了。”

哎,我那天不是饿疯了嘛。

但是没辙,一天就这一顿,喝了顶多拉肚子,不喝那是真的会饿死。

除了饿得发慌以外,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男人跟不同的女人乱搞,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种混乱的关系是他们残存生命中唯一的慰藉。就算有孩子出生,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女人们都是随便认一个孩子父亲,反正生下来的孩子有一大半不是流产死胎,就是先天夭折,严重的甚至一尸两命。偶尔运气好能活下来的,也不过是继续他们现在的生活。这些人根本没有改变命运的希望。

呆在这里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就开始研究审判和裁决。

不知道是我获得了什么特殊能力,还是我又被赋予了什么特殊权限,我在审判和裁决身上发现了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技能。

审判和裁决并不是两把孤立的刀,当两把刀同时被激活的时候,是可以产生共鸣的。

这种共鸣需要通过一种类似于领域一样的能力展开。审判和裁决各自拥有一个领域,当两个领域重叠时,将会产生奇异的效果。

之前没有发现,不是我能力不足,完全是因为它没有向我开放这个功能。

但是当我真真切切地触碰到这个领域,感知到来自审判和裁决的力量时,我又回到了当年在船上,有种想把它们扔进海里的感觉。

这不是人能够掌握的权力。

审判领域,以神的命令审判世人,所有被它笼罩的生命,削弱其能力,不受任何限制。就算是斗帝在我面前,也要被砍掉半截实力。

裁决领域,对罪恶之人降下不可抵抗的神罚,被它锁定的罪人,在领域中将失去庇护。无论对方实力如何,穿着怎样坚实的盔甲,只要进入裁决领域,就变得如同初生婴儿那样脆弱。

当两个领域发生共鸣时,领域所有者的一切意志,都将被无条件地传达。进入领域的任何人,其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神的恩赐。

那个冥冥之中一直控制着我的家伙,把这份根本不可能赐予人类的力量给了我。

他在想什么?他要拉拢我吗?

我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值得他花这种程度的代价来拉拢?

要知道手握着这样的力量,我随时可以把整个斗气大陆都给他扬了。

还是说他算准了我绝对不会滥用这份力量呢?

毕竟得知我被赋予了这样的权限,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兴奋,而是想马上把这两把刀扔出去。

这不该是人可以掌握的力量,随意抹杀生命,那是神的权力。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掌握了真理,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处决所有人。

大概是我想扔刀的念头被审判察觉到了,它剧烈地震动起来,像是在用它唯一的表达方式向我抗议。

抗议?找我抗议有什么用,我还想找把你强塞给我的那个神抗议呢。

于是我直接给了它一下,一巴掌拍在它的刀鞘上,“安静!”

审判闭嘴了。

焱仙不明就里,“马麻,刚刚它好委屈的,它不想又被马麻扔掉。”他说完,自己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又?”

我用平得不能再平淡的语调向他解释,“之前在海上,我把它扔了。扔海里了。”

焱仙呆了,“诶?”然后他扑到我面前,“马麻把小仙仙扔掉了?!”

我用手拎着他的衣服把他揪起来,放在一边,“是,扔了。”

焱仙手脚并用地挣扎,朝着我爬过来,抱住我的衣服,“马麻为什么要扔掉小仙仙?小仙仙不好吗?小仙仙惹马麻生气了吗?”

我觉得烦躁,不是很想理他,但又不得不跟他说话,结果说出口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冷酷得可怕,“装什么可怜,你们不过是他派来监视我的,我不想被监视,你还委屈上了。”

焱仙不知道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马麻在说什么?小仙仙不懂。”

我只想冷笑。

这次轮到审判和裁决一起疯了。两把刀都不明原因地震起来,撞得刀鞘都咯哒咯哒地响。

我只能又给它来一拳,“吵什么?”

结果这次它俩不吃这一招了,继续震。

焱仙委屈巴巴地爬过来,“马麻……我们不想再被扔掉了……马麻……不要扔掉小仙仙……”

我拿起一直咯咯作响的审判,把刀刃拔出来,随着清脆如玉的一声响,冷冽的青光在我面前一晃而过。

被我握着的时候,整柄刀都安静下来。这家伙像是对我表忠心一样,刀刃发出了很漂亮的淡青色光芒,从刀柄传来了恋恋不舍的情绪。

它们现在装忠诚有什么用,只要神说收回权力,它们就会乖乖听命。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我把刀重新收回去。起码这会它安静下来,可以消停一会了。

没想到我刚放下,它又吵起来。

我受不了这家伙了。

“你再吵,我就把你扔内城里去,谁捡走归谁。”我指着审判说。

审判终于安静下来,彻底不闹了。

虽然不再吵闹,但是这次我明显感觉到了一种情绪,明明我没有握住它,这种情绪却好像直接从它身上传到了我心里一样。

这种情绪叫做委屈。

我太知道这种情绪了,从我诞生在这个世界起,我就从来没有摆脱过它。

我可以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严厉地批评,可唯独没办法对一个满心委屈的孩子露出半点不满。我知道在一个人最委屈的时候,需要的不是苛责,而是安慰。安慰他,就如同安慰曾经饱受磋磨的自己。

我把审判拿起来,拍了拍它,“行了,我不扔你,行了吧?”

它没回应我,像个生气了的小孩子。

焱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我,“马麻,你真的不想要它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必须拿着审判和裁决,因为这是神给我的通行证。只有拿着它们,我才有资格去见神。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刀,不喜欢只会夺走别人生命的东西。

假如在面对天族之龙的时候,审判在我手里,它会怎么做?会不会违背我的意志直接杀掉天族之龙?

假如在抵挡面具大王的时候,审判在我手里,它又会怎么做?会不会抢在我作出决定之前,先将面具大王杀死?

天族之龙需要的不是死亡,他要的是救赎。面具大王也一样,它只是吸收了所有死去人们的情感才凝聚成怪物,它是东瀛世世代代生活着的人们的共同寄托。杀死他们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只会让更多人伤心难过。

焱仙忽然说,“马麻,你变了。”

我扭头看他,“什么?”

焱仙的表情变得有点悲伤,“马麻……小仙仙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没有这么难过。”

我难过?我难过了吗?我在为了什么难过?

焱仙飞到我手上,抱住我的手,“马麻,不要扔掉小仙仙,小仙仙会陪着你的,会很听话的。它们也会听话的。”

虽然他这么说,我也只是听听。无论是焱仙还是审判裁决,都是神给我的临时保镖。只要神收回他的恩赐,焱仙和这两把刀会立刻与我为敌,不再为我所用。

我这么想着,就伸手敲了敲审判的刀鞘,“你们说到底不属于我,只是合作一下。我不对你们发脾气了,你们也不用跟我闹。人的寿命不长,我最多也就剩十来年,到时候你们就自由了,去找你们想找的主人。我们好聚好散。”

审判和裁决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在那个沉默之中,好像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

至少让它们安静下来就足够了,目前我并不急着去处理审判和裁决,时间还很长。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这时的我并没有发现,我被焱仙误导了。审判和裁决的确是神给我的东西,但它们对我的态度跟焱仙并不一样。可惜我听不懂它们的话,只能约莫模糊地感受到它们对我的依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点依恋,我才没有下定决心抛弃它们。

消停了几天之后,我打算去内城看看。

也不知道是我没看到,还是压根就没有来过,这几天我一直看着内城,却没有再看到过魂族的影子。问焱仙,焱仙也说不知道。

倒是角斗场来抓人的逛了好几圈,大概是不愿意靠近泛着馊味的大锅,都没认出我来就匆匆走了。

这天晚上,我等姜妈睡了,趁着守卫们巡逻换班的工夫,从角落里偷偷溜到了街上。

其实要打听王婉然也不算困难,因为这几天只有她一个花女出来游街过。我随便拉了一个路人问那天游街的女人是哪家的,就有一个人告诉我说那是月阁的头牌,花名叫月影。

我谢过路人,一路辗转找到月阁。

月阁,一座即使是在内城也颇负盛名的娼院。

内城的人为了好听,管这里叫花楼。那些迎来送往的女子也被叫做花女,她们唯一的使命就是趁着年轻出卖色相,设法让自己被好人家挑中,卖一个好价钱,从此余生不愁。

但花女和花女的命运各不相同。普通的花女不仅不受重视,还会被妈妈打骂,被客人欺负,没有人会为她们打抱不平。而有名的花女就不同了,不仅可以有佣人伺候,享受着普通人永远享受不到的待遇,还有机会被名流贵族看重,轻松地脱离苦海。

但在我看来,既然是花女,也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普通的可怜人罢了。

我在密集的人流里躲闪,找到了月阁,站在门口时,半天不敢进去。

这栋月阁单单牌楼就高不可攀,几乎是这里最富丽堂皇的花楼。我身上穿的破旧衣服不但全是灰尘补丁,还泛着泔水的馊味。我这样进去,大概连话都说不上就会被看门的给扔出来。

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决定试试。我找到一个门卫,主动向他搭话,“劳驾,请问月影姑娘是在这里吗?”

门卫低头看了我一眼,根本不理我。

我小心地问他,“您能不能帮忙,给月影姑娘带一个话?”

门卫不耐烦地冲我啐了一口,“边去!不打你还给你脸了,别站脏了这路!”说着就捏着鼻子,“真臭。滚滚滚!”

我赶紧退后几步。

在贫民窟打滚好几天,我大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泔水的馊味。

果然如我想的那样,就我现在的模样想见花楼头牌的月影一面,怕是比登天还难。

我转身要走,就在这时,我听到背后有一个声音。

“这位小哥,稍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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