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百零六

我转身要走,就在这时,我听到背后有一个声音。

“这位小哥,稍请留步。”

我继续往前,压根没意识到那是在叫我。这里是富人的街区,而我是贫民窟的人,我不认识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也没有人认识我。

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就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站到我面前,将我拦住了。

“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我诧异地看了一下这两个家丁。

家丁穿着青色的衣服,整整齐齐,绣工和布料也很好,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家奴。而且对方直接把我拦下来,说明就是冲着我来的,该不会是角斗场背后的金主来抓我了?

想到这里,我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准备打量来者何人,同时轻轻敲了一下腰间的审判,提醒焱仙注意。

当我看到正主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那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成年男人,打着一柄画了山水的折扇,穿着华丽的月白色长衫,系着白色的披风,头上还带着一顶镶红宝石的顶冠,看上去不是普通的富商,而是一个庙堂高官。

官员贵族?在无度天国会有官商勾结吗?

恐怕不仅有,还很多。得提高警惕,提防家丁偷袭。

我一边想着,一边向对方行了个礼,“先生,找在下有什么事吗?在下一介草民,恐怕不能为先生解忧。”

对方摇了一下手里的折扇,姿态优雅地说,“公子不必如此紧张。方才,我听闻公子想找月影姑娘,可是真的?”

听到我想找月影?月影是头牌花女,难道这个人是月影的客人,所以盯上我了?

我本想直接回答说没有,但人家都把我拦下来了,话说的不好很可能遭灾,于是我回,“是,是在下有眼无珠妄想高攀罢了。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却不料对方马上说,“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好奇公子为何想见月影姑娘。若是有苦难言,我虽人微言轻,也可尽绵薄之力,相助公子。”

看来这个人不那么好打发,想要脱身得费点功夫。而且我并不确定月影是不是王婉然,如果认错了,麻烦不会小。我这么想着,就说,“先生实在是好心,我只是仰慕月影姑娘才妄想得见,先生请尽管笑话在下吧。在下不敢打扰先生雅兴,这就告辞了。”说完就转身想溜。

没想到我刚转身,那两家丁又拦下来我,向我行礼。

看这意思是不让我走了。

陌生男人走上前,也没有再客套,而是直接相邀,“公子实在过于自谦了,孙某从未怀对公子不利的心思,既然公子对月影姑娘有心,就随我一同入内吧。也免得公子再被他人为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推脱恐怕不好,只能再三谢他,跟在他身后。

刚走到月阁门前,刚才不拿正眼看我的门卫对这个陌生男人非常恭敬地行礼,“国公爷。”

国公?这男人是国公?能被封国公,是什么身份背景?我仔细回顾我以前看过的历史书。好像只有开国元勋会受封公爵,再者就是得皇帝赏识的朝中重臣才会被封国公。

看来这人来历不小。

但想想又很奇怪,一个国公,自己纳妾不行吗?有必要亲自到妓院来?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目的?

我这么想着,但是不敢表露出来,于是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穿过牌楼,走过长长的甬道,到了月阁正门前,马上有两位年轻的女子迎上来。

“国公爷,请往里面来,月影姑娘在等您。”

从这两个人的反应看来,这个国公和月影认识,而且是常客?不然不至于说“在等他”。

国公却把我推出来,“在那之前,先为他更衣。我与月影的会面可以安排在之后。”

两名女子点头,上前搀着我就往里走,“公子请随我们来。”

我本来想说我可以自己走,不用离我这么近,但还是没敢开口。

这俩姑娘看上去态度不错,连靠近我都没有皱眉头,也没抱怨。可能是因为那个国公的缘故。

两个小姑娘带着我穿过人群,绕到一块大影壁背后,穿过很长的走廊,到了一个有很多房间的地方,每间房间的顶部都有透气的窗户,从窗户里冒出氤氲的热气。小姑娘领着我到一间房间前,打开了房门。

这个房间比我想的要大很多,用一架屏风将房间分成两块,一边是用于招待的休息区,另一边是沐浴区,隔着屏风可以看到很大的浴盆。

我本来以为更衣就是换一件衣服,没想到这两人直接把我带到了一间浴室。

“公子,这间可以吗?”

虽然说洗澡有点过于夸张了,但是我现在的状态确实需要好好清洗一下,只能答应。

两个小姑娘不顾我的拒绝就替我脱了外衣,她们把衣服挂在屏风上,又要脱我的里衣。我心想她们不是把我当男人吗?就这么直接上手?

等把我里衣也扒下来,她俩就愣住了,“公……额……您这边请。”然后面不改色地扶着我在一张非常暖的石床上躺下。一位负责给我洗头,另一位去拿换的衣服。

我记得这种石头自身不能发热,但是被烧热了以后可以持续很久,所以有很多达官显贵富商豪绅喜欢用这种石头摆在浴室里。

负责帮我洗头的小姑娘洗得非常仔细,她的动作很温柔,把洗沐的药涂满我的头发,然后一点一点顺着头皮按摩。等到药浸透了发丝以后,她一点一点地用水把药冲洗干净,又抹上另一种药,再替我把头发挽上。

做这些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一直保持着跪姿,我都有点心疼她,这么一直跪着不累吗?但是她脸上完全看不出痛苦。

另一位小姑娘也拿来了衣服,两个人又开始给我清洗身体,先是用一种清淡味道的药水涂抹全身,然后清洗干净,又涂上第二种药水,再清洗干净,最后用一种有花香的药水涂抹一遍,再冲洗干净以后,他们扶我进了浴盆。

“请问这个水温是否合您的心意?”小姑娘问我。

我点头,“嗯,很好。”

小姑娘说,“需要更换熏香请告诉我们。”

我说,“不用不用。”

小姑娘又问,“客人是否需要入浴用的点心或者饮品呢?”

我还是摆手,“不用不用,这样就行了。”

我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级别的服务,觉得很不适应。而这两个小姑娘显然已经这么招待客人很多次了,轻车熟路的,看着都觉得心有不忍。

这时候我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这两个小姑娘。她们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穿着并不华美,颜色很素,但是这身衣服的面料、裁剪和染印都不简单,看得出来是精心设计过的。她们没有表情,像木头一样,只会礼貌地服侍客人,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等泡了大概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我准备起身离开,小姑娘问我,“客人,要起身吗?请小心。”然后扶我出浴盆。一位小姑娘替我擦身体,另一位拿了几件衣服过来问我,“客人,这些是否合您的心意?”

她拿过来的有男装也有女装,女装偏秀气,颜色也淡,像大家闺秀的穿着,男装比较修身,看上去像江湖客。我想了一下,最后还是选了男装。

毕竟这里是花楼,穿男装可以省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姑娘替我换上了男装,然后领着我出门。

到门口时,有另一位小姑娘站在这里,两人交接了一下,这个新的侍女对我说,“国公爷已经在等您,请这边走。”

她领着我上了一层楼,又穿过一个连接着两栋建筑之间的连廊,走到主楼背后的一座建筑里。从连廊往下看,可以看到一座布置得非常精巧的庭院,亭阁楼台,山石曲水,一步一景。庭院里有不少地方都有人,多数是一男一女相伴而行,后面跟着服侍的侍女。除了我脚下这条连廊,在庭院另一边也有一条连廊,同样连接着对面的建筑。

到后面这栋楼,客人就没有前面主楼那么多了,也安静了很多。一路上所有的侍女见到我的时候都会低头行礼,但是不会出声。交错之间,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

这些侍女,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物件在服务客人。只要客人没有要求,她们就尽量避免发出一切声音,只有在提供服务的时候才会询问客人。

侍女领着我往深处走,来到了一个隔间。

我抬头发现只有这里的天顶非常高,才注意到这个地方好像是电梯井。说电梯并不准确,这玩意并不用电,而是用一种我看不出来的东西作为动力,用绳索作机关。站在平台上,只要拉动拉杆,就可以在两层之间升降。

我现在应该是在最底层,电梯井旁边有一个写着“一重天”。

小姑娘对我说,“请小心脚下,启动以后请保持站立。”然后拉下拉杆。

平台稍稍晃了一下,随即开始上升。这座电梯不仅可以升降,而且可以观光,从平台四周向外面望,可以俯瞰整个月阁的建筑和庭院。

从高度上看,主楼甚至没有这栋楼高,大概是没有电梯的。我暂时看不出来这一栋楼和前面的主楼区别在哪里,只感觉这边人少一些,只有侍女在走道上面穿行。这里建筑各处都挂着灯笼,屋内则挂着琉璃灯,但里面放的不是蜡烛,而是月光石。如此铺张的气势,哪怕是在万流城我也没见过。

电梯在写着“二重天”的一层停下了。

侍女领着我往外走,穿过天井回廊,绕过几个弯,然后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门口停下。她们没有再上前,示意我自己进去。

房间的门是折扇门,三开。走进去,入眼是一片暗沉的暖色,胭脂色的廊柱,霞影色的纱帘,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檀色的薄雾。

那位国公爷坐在里面,悠闲自得地品茶,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旁边有两名侍女伺候着。

我走上前,向他行礼,“多谢先生。”

国公爷看我来了,便起身向我走来,“公子果然一表人才,令我庆幸未错认了人。”

我老老实实回,“先生谬赞。”

国公爷拉起我的手,“既然准备停当,就一同去见月影姑娘吧。”

我心说一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这么暧昧吗?这家伙是故意的?

但当我碰到他的手掌时,我马上就闭嘴了。

这双手跟我想象中的纨绔子弟差距有点大。非但没有一点少不经事富家子弟那般细皮嫩肉,反而粗糙得好像岩石,指腹、掌心都有很厚很硬的茧,尤其是虎口处有明显的反复受挫后痊愈的痕迹。

这是一双练武之人的手,而且绝对是频繁经历战场、久握刀兵的手。

我一瞬间就警惕起来。这个人,比我之前设想的还要复杂许多。

侍女不再领着我们,而是跟在我们身后。国公爷对这里已经轻车熟路,哪里拐弯,哪里上楼,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身高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迈步显然比我要快,但他刻意压住了自己的步伐,有意迎合我的行动。

我一边犯怵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人盯上我到底想干嘛?我有什么值得他贪图的?

奇异的是,我们到了一个楼梯间,一直在上楼,一直上到了月阁的顶层,都没有搭乘过电梯。是这里本就没有电梯,还是他刻意不乘电梯,我想不通。

到了顶层以后,我们到了一间红木雕刻的折扇门前。侍女打开门,退居两旁,低头行礼。国公爷直接走进去,我一直被他拉着手,只能跟在他身后。

绕过影壁以后,视野骤然开阔。

上到最顶层,才发现此处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顶层的阁楼三面大开,可以直接俯瞰整个无度天国。

主楼那边繁闹非常,随处可见金碧辉煌的光,金色红色的绸与梁,耳目里充斥着男欢女爱的调笑,酒池肉林的场面让人迷失方向,光怪陆离的声色无时无刻不在夺人心智。可到了这边,光线骤然一沉,入目便是沉静肃穆的黑红色,影壁上绘着大开大合的万里江山,层层帘幕阻挡着外来者的视线,将顶楼永远地隔绝于尘世。

我看见不夜长街灼如白昼,人群穿流如梭。我看见众星捧月之地,有一座规模极大的圆形棚顶建筑。灯火汇聚成红白色的河流,奔涌着流向尽头——一座静卧于宫墙之中,庄严肃穆的深色建筑。

如果按照一般的王城规定,普通的建筑绝对不能比皇宫更高,但这座月阁,竟然是除了皇宫以外,整个无度天国最高的楼。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被国公爷拉着往里走,没有机会向任何人发问,当然也不会得到回答。

在楼台边,有一位披着绢纱的女子倚着明月而立,手里拿着一根烟管,姿态曼妙而妖娆。

两边的侍女向着我们行礼,女子便翩翩然转过身,弯眼翘眉,巧笑倩兮,“国公爷,今日,来得好晚。”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立刻在心里笃定,她就是王婉然,再没有错认的可能,除非这世上能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气质也一模一样。

王婉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飘下来一层纱,那双明艳的眸子忽然怔住了。

身旁的国公爷笑了,“看来,他才是今晚的贵客。”

王婉然让身边的侍女们退下,邀请我们在矮桌旁边席地坐下,自己拿了酒,替我们俩满上。

国公爷娓娓道来,“我在楼下,见他面善,又执意想找月影姑娘,便予他方便,竟不知,真的是月影姑娘旧识。”

王婉然倚在桌子上,伸手撩我的头发,“真是薄情之人,当年我说要走,你也不留。连再会也不说一句,叫我伤心了好久。”

我习惯性地往后退,躲开她的手,“我对你没兴趣,别摸我。”

没想到她完全不在意,甚至不顾国公爷就在旁边,直接坐到我身边,将我的腰一搂,拿手指点我的嘴唇,“真没有兴趣,为什么到这里来,还想要见我?”

我吓得直接从她手臂弯里钻了出去,躲到旁边,“不要一见面就调戏我。”

国公爷笑着抿了一口酒,对王婉然说,“果然是旧友,怎么不介绍给我?”

王婉然嫣然一笑,一双媚眼勾魂摄魄,“他可是我最珍贵的旧识,纵然旁人都离我而去,他也不会走的。”

赶紧打住吧,按这个对话再调侃下去我都不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

于是我没好气地打断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女的,干嘛每次一见面都上手摸我?”

没想到我这话说出来,旁边的国公爷一点也不惊讶,果然这家伙一早就知道我不是男人。

王婉然笑着把我拉过去重新坐好,完全不介怀我的态度,“你怎么专程到无度天国来?是为了见我?”

我抓住她又准备偷袭我的手,“停,你们赶紧办事,我去旁边呆着,完事了叫我。”然后就要往门口跑。

却不料国公把我叫住,“已然到了这里,难道还觉得自己可以逃得出去?”

这话听着是在威胁,但是莫名的,我觉得他一点也没有要挟我人身安全的意思,反而更像是让我不要急着走。

于是我看向他们两个,“你们俩该不会联起手来耍我的吧?”

王婉然没答话,反倒是那位国公爷开口了,“先坐下来,有月影姑娘在,让她相伴,喝一杯酒,不是人生之大幸?”

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两个人想干嘛,只能闷头坐下来,先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王婉然又贴在我身上,拿起酒杯送到我唇边,“故人远道而来,我没有亲自迎接,真是不好意思,喝这一杯,权当月影接风洗尘。”

我生怕我再不给面子,就得被这两个人按住了往死里灌,只好低头尝了一口。

还好,这酒不烈,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还有点甜。

月影笑着把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又软软地倚在我身上,双手直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把下巴搁在我肩头,全然不管那位国公就在旁边看着。

让我觉得见鬼的是这家伙不但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反而非常有兴致地看着我们。

可怕,难道这家伙是百合控,喜欢看女孩和女孩同性恋?

王婉然贴着我的脸,笑眯眯地向我介绍说,“这位是无度天国三公之一,安国公。”

安国公放下酒杯,“鄙姓孙,名紫英。”

王婉然又向安国公介绍我,“她是我在迦南学院认识的同窗,见过几次面。”

安国公就用满是兴趣的眼神看着我,“只是见过几面?”

我回答,“确实就见过几面。”然后我正儿八经地作自我介绍,“在下萧红,乃流浪四方无名草芥,见过国公爷。”

安国公却没有受这个礼,“你是……萧家的后人?”

我皱眉,“你知道远古八族?”

安国公一笑带过,“不知道。”然后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既然是旧相识,萧红姑娘要在这里多留几日,与月影姑娘叙旧,还是到我的府邸去?”

我想都不想,拉住王婉然的手,“留在这里,我可以装成她的侍女。”

安国公笑了。

王婉然也笑了,她从后面轻轻咬我的耳朵,“月阁,有藏人的办法。不必担心。”

我扭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躲人?”

王婉然笑而不答。

安国公起身,“今夜就到此为止吧,我也乏了,下次见面,再请月影姑娘作陪。”

王婉然终于舍得放开我了,她站起身,向外面说,“来人,送国公爷。”

马上进来两个侍女,送安国公离开。

露台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王婉然两个人。

她拉起我的手,“跟我来。”这次我老老实实跟在她后面。

她带着我离开这个露台,到了另一个房间里。这里似乎是她的房间,东西不多,干净整洁,家具陈设一应都有,但是正中有一个大箱子特别惹眼,只要走进屋里一定会注意到这个箱子。

王婉然看我盯着箱子发呆,就问我,“想看看里面?”

我赶紧摇头。

她把我拉到梳妆镜前坐下,问我,“你怎么会到无度天国来?”

这话她问得认真,不像是刚才开玩笑的态度。

于是我回答,“我被人暗算,倒在路边,醒过来的时候被送到一个什么角斗场的牢房里,跟一个人打,我弄死他了以后逃出来,就到了贫民窟,才知道这里是无度天国。”

她微微一皱眉,“从角斗场逃出来?”

我点头,“是啊。”

提到角斗场,我到现在还觉得不舒服。如果不是之前被那个陌生商人暗算,我肯定下不了狠手去杀人。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满脑子只知道杀杀杀的狂徒,可是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遗余力教会我,怎么跟人动手,怎么先发制人,终于把我也逼成了一个大开杀戒的疯子。

我不知道到底谁满意了,反正我只觉得愤怒。

王婉然忽然笑起来,“怪不得他盯上你。”

我猜她说的是刚才的安国公,于是说,“是因为认出我了吧?但我还是觉得很怪,我不过是杀死了一个角斗场的什么人,有必要这么关注我吗?”

王婉然噗嗤一笑,捏了一下我的耳朵,“你杀死的,可是角斗场连胜三年的摇钱树,你以为什么人都做得到吗?”

我叹了口气,“那也不应该。像安国公这种人,什么高手没见过,角斗场里再厉害,也只是贫民,没有资源,没有背景,和真正的高手是不能比的。”

王婉然否认,“角斗场,没有那么简单。”她在我身边坐下,拉起我的手,“贱民去参加角斗,只是为了活命,怎么可能把活命的钱拿去买斗技和武器?那些在角斗场叫得出名字的,背后一定有人在培养。这些负责培养角斗士的人,背后是真正的权贵。被养出来的角斗士,又可以卖往大陆,越有名气,越好叫价。”

“就是说从头到尾都是富人们的游戏,和真正穷苦的人完全没关系是吗?”我问。

她点头,“你战胜的那位修罗,是一支势力重金打造的角斗士,这支势力,属于成国公。你杀死他,等同于得罪了成国公。”

我啧了一声,“这个成国公,跟安国公,什么关系?”

她眯起眼睛,“同为三公。”

等于没说。没人规定三公一定要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一同进退,但也不敢保证三公就不会一起深耕角斗场这块宝矿。所以这位安国公对我如此上心,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王婉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摇头,“我被扔进角斗场之后,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摸走了,现在我手里就剩两把刀。没钱没人脉,我在这里混不长久。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婉然把我拉起来,揽着我的脖子在床上躺下,“那就在这里,陪陪我吧?”

我被她拉着倒在她怀里,枕在她一团柔软的胸脯上,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倚着一条八爪鱼,赶紧翻了个身躲开。

她咯咯地笑起来,完全不在意我的各种反抗,又靠上来抱着我,有意嗔怪,“怎么?不是约好了,想见面的时候,就来找我?怎么现在专程来了,又推开我?”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跟她聊天的时候,我随口说了句,如果有需要就来找她。于是我问她,“你要教我?”

她笑眯眯地反问,“你真的要学?”

我想了想,说,“学点皮毛也行。”

她就贴着我,彼此间呼吸可闻,吐气如兰,“好呀。”说着就揽住我的腰。

“停停停!”我赶紧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教啊?真的让我去和男人搞实战演习啊?”

她诡秘一笑,“不需要。”然后将脸埋在我的颈间,用她冰凉柔软的嘴唇吻我的脖子,用气息发出魅惑的声音,“你想学的……不是那些……”

我觉得好笑,“我都不知道我想学什么,你怎么知道?”

她没说话。

我俩沉默下来,只有她轻轻在我脖子里吐气。

“你能教我什么?”我问她。

“所有,所有能帮到你的。”她回答。

“好。”我答应了。

她没有说话。

“但是不要摸我了!”我把她在我腰间摸来摸去的手按住。

后半夜的时候,我从月阁的后门溜了出来。

我跟王婉然说我要去拿另一把刀,让她帮我开个门,她让我快去快回,不要被守卫抓到。

我很快就溜出富人区,找了半天才找到姜妈住的地方。没办法,这里实在太暗了,一到晚上所有小破屋都长一个样。

姜妈早早就睡了。他们这里点不起油灯,到了晚上没事做,就只能睡觉。

我摸进屋子里面,把藏在床底下的裁决拿出来,然后溜出屋门外。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小破屋,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算了。

姜妈是个好人,她不该如此,但只能如此。

我往月阁的方向走,光线越来越亮。富人区不需要点灯熬油,他们用的都是上等月光石,能把整个街区照亮,灿如星海。

我正在自顾自思考问题,没注意到面前什么时候横出来几个人。

这几个人穿着整齐划一的衣服,一脸凶相,看上去很不好惹。

“有何贵干?”我捏紧了裁决,问。

“小子,就是你杀了修罗吧?”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人走上前。

“是我。”我点头。

“那就没的说了。”领头的冷笑,“杀了,拿他的脑袋回去。”

话落,他身后的人就冲过来。

我转身就跑。

我来不及想明白他们是怎么突然就找到我了,可能是安国公给的消息,也可能是从我身上的两把刀认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要抓我的究竟是谁,他们这几个又是什么人的势力,我只是不想起正面冲突,不论是和谁。

这几个人脚程没我快,根本追不上我。笑话,我可是一路逃命逃过来的,没点本事别想抓得住我。

不过我显然低估了他们抓我的决心,很快我就发现四方都有人,我被包围了。

这群人把我围住,一个个都屏息凝神,蓄势待发的模样。

从一群人包围之中逃出去,就必须撕开一个口子。但是冲出这个包围圈之后呢?还有几个包围圈,还有多少人在等着我?只是想一下,都觉得烦躁。

“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所有人都向我扑过来。

我握住裁决,汇聚斗气。不需要拔刀,只是把水龙斩借着刀身甩出去。

裁决挥出一个漂亮的圆弧。

威力缩水版的水龙斩被当做消防水炮一样喷出去,把我面前扑过来的三个人短暂地往后推了一下,和并排过来的人群之间形成了一个缺口。

我一跃而起,一脚踩在他们胸口,再次借力跳出包围圈,以最快的速度继续逃跑。

“娘希匹!追!”背后传来骂街的声音,紧接着是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有这样一类人,如果不能让他直观地感受到力量的差距,他就会认为这差距不存在。但我不打算让这些人明白这个道理,人生导师这种活还是让更合适的人来教吧,我只需要逃跑就行了。当初我饿得发昏还累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他们抓不住我,现在就更抓不住了。

我从另一边巡逻守卫的缺口里钻进了富人区,汇入茫茫人海。那群人还想追,但是显然已经找不到我了。

我就这么顺利地逃进了富人区。

虽然那几个人没追上我,但我总觉得有人一直看着我。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很不爽,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对方,只能暂时作罢。

我偷偷跑回月阁的小角门,王婉然安排的侍女在这里等着放我进去。小姑娘一直带着我七弯八拐地上了楼,回到王婉然的房间,我才放松下来。

鉴于我没地方藏刀,王婉然打开她的大箱子,把我的刀放了进去。我伸头看,才发现这箱子里就是几件衣服首饰。

我问她为什么要把这么显眼的一个箱子放在这里,才问完我就明白了。越是显眼才越是不显眼,她要藏的东西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放在这里面,因为别人早已经习惯了这个箱子。

她大概看出来了我的心思,所以就笑了一下,没回答我。

她从箱子里拿了一套裙子出来,比划了一下。这是件天青色的长裙,配藕荷色长袖和石青色的马甲外套,再多加一条水色束腰,就是普通闺中少女的打扮了。

“明天起,你就穿这件。”她把裙子挂在屏风上。

我现在没别的出路,只能听她安排。

她又拿了一套睡衣出来,让我换上,好睡觉。

我正准备脱外衣,她就从后面抱住我,一双手一颗一颗地给我解扣子。我想说我自己来,还没开口就被她拦住,先脱了我的外衣,然后解开我里面的衬衣,再换上柔软的睡衣。每一次她冰凉细腻的手指划过我的皮肤,我都没来由地一阵哆嗦,感觉自己像一只躺在砧板上待宰的活鸡。

换完了衣服还不算,她又拉着我躺在床上,执意要抱着我睡觉,然后枕在我胸口上,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

我满鼻子都是她头发的气味,一股很淡的香味,有点像某种花的味道。很好闻,还有一点安神,闻着似乎可以很轻松地入睡。

我想不通她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那个安国公不怀好意我还能理解,她这么执着于我是干什么呢?我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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