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一百三十三

沿着我当初逃离迦南学院的路一径返回,穿过依旧不平静的黑角域,我看到了一座恢宏的建筑物坐落山间。

大门高耸入云,楼墙上的花纹精美繁复,守在门前的卫兵严肃整齐,一队护卫队正沿着大路巡逻。

一切和当年别无二致,只是我自己已经快要遗忘了。

时隔多年,我又回到了这里。

门口的卫兵拦下我和焱仙。

“你们是什么人?非本校师生不得擅入。”

我张口就来,“我的朋友在学校校医楼里任医生,很久没见了,我是来看她的。”

卫兵问,“是哪位?”

我仔细想了一下,确实回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吴。

“就是姓吴的那位,个子高高的,爱穿高跟鞋。”

有一个卫兵一听就知道我在说谁,“吴嫱?”

我点头,“是啊。”同时暗自庆幸,这也能让我蒙混过去。

没想到卫兵撂下一句,“我去请她过来。”就跑了。

我心道这下坏了,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本来只是想借机进去,结果现在要把人请出来当面问,人家肯定不认得我,不就坏事了吗?

要不还是从别的地方找找有没有办法能翻墙进去?但是这迦南学院墙这么高,翻进去也太醒目了。

而且现在就跑掉,也太明显了,那群卫兵再看到我不得起疑?

我正思考着,没多久,就见卫兵真的带着吴校医出来了。

她看上去仿佛没有增添年岁,和当年见她时几乎一模一样。

她踏着高跟鞋哒哒地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数落旁边那个小卫兵,“你小子真是邪完了,没大没小,下次再直呼我名字,要你好看。”

小卫兵在她面前跟孙子似的点头哈腰。

旁边的卫兵们对这一幕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一个个都偷偷忍笑。

吴校医走到大门前,一低头看到我,刚刚还一副家长训小孩的态度,忽然转了神色,“诶,怎么是你?”

我心下一惊。没想到她还认得我?我以为她早该忘了。

是不是她认错了,把我当成了别人?

没想到她大踏步走到我面前,“你怎么回来了?还说专门来找我,吓我一跳。”

我点头答音,“回来看看。好久不见,认识的人都不在了,你还记得我。”

她笑了起来,“什么话!说得我忘性那么大似的。”然后她示意旁边那个憨巴巴的小卫兵,“这是我侄子。别怪他们拦你,现在学校规矩严了,没有提前申请不让外人进来。”

我看了一眼那个小卫兵,他一直在点头哈腰陪笑。看来这个侄子也不那么好当的,这姑姑气场不小,在她面前得小心说话。

吴校医把我的手一拉,“别站着了,进来吧,到我那坐坐。”然后就把我拉进了学院大门。焱仙赶紧在后面跟上。

旁边的卫兵们根本没有上来拦人,直接放我们进去了。

一路穿过前门道、广场,一直走到教学区门前,旁边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都不少,没有一个人对我起疑。看到吴校医带着我径直往里走,他们就当没看见似的,仿佛我就是可以随意进出学校,又或者根本没人在意有陌生人来到校内。

走到了教学区里,眼看已经远离卫兵们,吴校医松开了手,“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我刚想问不是要去她那里坐坐吗,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她并没有认出我,只是顺手帮我一个忙。

“你也太心大了,万一我是图谋不轨来的,你就这么把我放进学校?”

没想到吴校医一个白眼翻过来,“到迦南学院搞事能报我名字,什么图谋不轨的人这么缺心眼?”

我一下子被她噎得无话可说。

“好吧,你个子高你有理。话说,你真的没想起来我是谁?”我小心翼翼地问。

吴校医翻了个更大的白眼,“不就是全校会审上把我给的口嚼糖吞下去的傻妞吗?我还能忘了?你忙你的去吧,有事就来校医院找我。”

然后她一个潇洒转身,哒哒地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我愣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喃喃说了句不过脑子的话,“姑姑你还缺侄女吗?”

可惜她已经走远了,没听见。

我忽然感觉心头轻松了起来。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把我当小孩子,会记得我,会关心我,会向我伸手。至少在她面前,我还可以不长大。

我一直以为我是无足轻重的,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大家都把我当做不存在的空气。可此刻忽然被一丝堪称爽利的温柔照拂,忽然间便如雏鸡啄破了壳,透下来一点光芒。

原来从来天地皆宽,是我自己一叶障目。

焱仙突然出声,“你来学校里要做什么?找人吗?”

我先点头,想了一下不对又摇头,“去南山楼。”

南山离教学区很有一段距离,学校里的路又复杂,真亏我还记得。

也有可能我早已经忘了,看着路牌都觉得茫然难辨,但是每一步都迈得那么自然而然。脑子已经忘了,身体却记住了重复走过无数遍的路。

南山楼并没有被拆除。外院那些领导们似乎并没有真的介意当年她大杀四方闹了那么大一场,只是把这个地方封了起来,不让人靠近。

不,其实不是不介意,只是大家都忘了。忘了她曾经在这里,忘了她的名字,忘了世上有这样一个人。所以这栋本该很要紧的楼,也变得不那么碍眼了。

我翻身一跃就跳过了封路的横幅,继续往南山楼里走。

两层小楼背后的大坑被填上了,没有近路可以通往底下的机关。

我打开密室的门,按照顺序按下机关齿轮,机关石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一切都和当年无二。

只是这一次我进来了,要怎么离开呢?

又或者,干脆不离开?

我沿着冗长的道路和楼梯往下,再往下,穿过狭窄的长廊,脚步在熟悉的距离处停下,这里有一扇门。

门背后,是她被关了几十年的地方。

我推开门,门前那张仿佛恶作剧一样的字条早就已经找不到了,屋里也没有任何亮光,只有一片漆黑。

她说过,这栋楼的机关是声音锁,除了她没有人能打开。现在她存在的痕迹被抹除,我恐怕无法再深入地下。

毕竟这座机关楼不比方掌柜留下的木匣子,万一我乱拆,把整栋楼都给破坏了,那就太不值。

我拿出玉雕,用它替换了这扇门附近的灯座。

爹留下的东西,就让它继续陪着她,还有爹自己吧。

做完这一切,我问焱仙,“这里还有别的出口吗?之前我们进来的那个地方,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

焱仙有点挠头,“我也不会弄这些啊,让我把整栋楼拆掉倒是没问题。”

“免了!”我立刻出声。

大不了就用灵魂之力把门外的机关重新按一遍,我这么想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到了石门前,我先感知了一下,附近的机关实在是太多了,我也分辨不出哪个是跟门相连的。

于是我沿着门轴处的机关和门外的八个齿轮之间的联系去找,这下倒是很轻松地锁定了控制门轴的几个机关。但是这些机关轴承连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还是分辨不出来哪个是从门内开门的。

“对不起啊爹,女儿给您丢脸了,我实在找不到开门的地方。”我默默捂住脸,自言自语一样道歉。

然后我竭力释放灵魂之力,强行以灵魂力量按下了门外的机关齿轮。石门在我面前重新打开,我赶紧走出门,回到南山楼下的密室。

没多久石门便缓缓关上了,连同门背后的一切秘密。

我走以后,或许还有人会打开这扇门,或许没有。这栋楼背后的机关再无一人知晓也说不定,它会从所有人记忆里消失,就像我被迫忘记了她的名字那样。直到有一天连这栋楼的存在都被遗忘,即使它还坐落于此,却再不会有人从口中说出南山楼三个字。

离开南山楼以后,我又向着校医院走。我还想再和那位吴校医聊几句,另外再去看看喜儿。

从南山楼折返,路过教学区,刚才还各自往来的学生们忽然围成了一个圈,正在围观什么热闹。

我停下脚步,想看是什么,可惜挤不进人群。就听见几个学生在叽叽喳喳地议论。

“你看到你名字没有?在哪一场?”

“我去,我没进前五十!”

“钊哥居然没有进前三?他都第四,前三这是什么怪物!”

听起来好像是什么比赛,还有排名。

对了,是内院选拔赛,迦南学院每年选拔多少人进内院,要搞个比赛排名来着。

看来现在是比赛比完了,在放榜。

过了很久人群都没有散去的意思,学生们对这个排名的兴趣比我想的还要大。又在人群外站了好久,他们才慢慢走开,但不时仍然有人凑近前来看。

我看了下排名榜上面的名字,没有一个认识的。

也是,学校里的年轻人更新换代总是很快,我离开这里多少年了,学生们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倒是那位吴校医还记得我,才让人心生温暖。

就在我看榜的时候,身后不知几时来了好多学生,大家围成一个圈,好像中间发生了什么比放榜更要紧的热闹,连排行榜都顾不得看了。

我虽然也好奇,但不敢靠得太前,就在人群外远远地细听。好在人群都很安静,圈子里的动静又不算太小,大约能听清里面讲了什么。

是一个女孩在哭,一边哭一边说话。

“可是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们在一起两年了,我为了这一天做了好多准备。你突然说你不来,就因为你要修炼?”

并没有人回答女孩的哭诉,仍然只能听见女孩子的哭声。

过了一会女孩又开口,“算我求你,只是推迟一天,就明天陪我一天都不行吗?你突破斗灵难道就差这一天的时间吗?”

还是没有回答。

“喻青哲!”

女孩子已经接近崩溃了,失声喊了对方的名字。

依然没有回音。

“你……”女孩伤心至极,也愤怒至极,但却没有任何责难的言语出口,她忍着抽泣和哽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好,你不答应,我也累了……你去修炼吧,你不需要我,你只需要斗气和修炼……我们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然后,一个捂着脸的人低垂着头跑出了人群。

只听这些话,我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爱恨纠缠的大戏:年轻热情的美少女爱上木讷寡言的美少年,少年一心求道修仙,辜负了少女一番美意,也辜负一段好韶光。

周围人再次议论起来。

“梅芩雪在他面前这么低声下气吗?”

“可不是,外院第一有傲气,梅芩雪想追人家,当然只能做小伏低。”

“我看喻青哲根本不喜欢她,哪有自己女朋友哭成那样,还一句话都不说的?”

“不是吧,喻青哲对梅芩雪够好了,浪费自己的修炼时间陪她吃饭逛街。”

“这就叫好?你这死直男活该单身一辈子!”

听着人群的纷纷议论,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喻青哲,好像是刚才看到的榜一大哥。

外院第一啊……

突然有个比较大的声音传来,是个男生,走上前去拍喻青哲的肩膀,“喂,芩雪都跑了,你赶紧去追啊!”似乎是关系比较好的男生在劝。

那位外院第一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一个人穿过人群,独自走远,并没有向着姑娘跑远的方向去。

刚才被骂“死直男”的路人立刻奋起还击,“你看你看!他才活该单身一辈子!”

就在这时,我看到本不应该发生的一幕发生了。

一条金色的线,连接着外院第一和远处的线,突然断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时候我怎么会看到?

冷静!冷静!

我反复地深呼吸,逼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焱仙探过头来看我,面露担心,“英鸾,怎么了?”

我闭上眼,飞快地思考怎么才能不让焱仙起疑,但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理由可以解释,只能勉强憋出几个字,“没事……我……没事。”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这么无措的表演都瞒过了焱仙,甚至让他产生了误会,“英鸾,你太容易沉溺过去了,你总是为这些事失控。”

我甩了甩头,把那种不安的感觉从脑袋里甩出去。

上一次在无名小镇遇到那一对经历太过贴合学神与会长的少男少女,我就感觉到不太对劲。这一次又是在学校,遇到一个女生跟外院第一闹分手,偏偏是外院第一,偏偏沉默寡言,偏偏不近人情。

而这次,我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

是因为我的失控了吗?不,直到我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我的灵魂并没有出现任何失控迹象。

那就是在试探了。而且是一次不成,反复地试探,用最能刺激到我的东西复现我不愿意看见的画面,以情绪上的高压使我破防,让我暴露什么。

如果只是试探,我可以无所谓,但既然我“破防”了,我必须要想办法找找原因。

单从此岸和彼岸的方向上猜测,彼岸应该是刚才哭着跑掉的女孩。

或许我可以找她谈谈。

我向着女孩跑掉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拦着路上的学生打听,“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哭着的女孩跑过去?”

学生们都挺单纯善良,看我这么问,都直截了当地回答有或者没有,还有热心的给我指了方向。

很快我就追上了那个女孩。她并没有跑远,一个人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哭。

我就在旁边站着,等她哭得好些了,才走上前问,“我能请你喝杯茶吗?”

女孩擦了眼泪,有点诧异又有点惊恐地看着我,似乎很不希望现在被人打扰的样子,“你……想干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一点,“我想请你喝杯茶,作为交换,想听你讲讲你们的故事。”

女孩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她止住了,思考了一会,点头答应,“好。”

“那我们去食堂吧。”我说。

她点头,一边把眼泪擦干净,一边起身,跟着我往食堂的方向走。

这么多年过去,学院食堂倒是没怎么变化,还是那个样子,窗口诸多,琳琅满目。

我们走到茶点柜台前,我问她想喝什么。

女孩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一杯柔尖柏松。”又顿了一下,才补充道,“多加茶粉,”

我看了一眼菜单,倒是换了不少新品,这些新名字我都不认识,于是随口点了杯比较熟悉的,“白眉乌龙。”

焱仙盯着菜单看了半天,最后要了一杯柠檬四季春。

这个时间点食堂人并不多,我们要的很快就做好了。我们各自端着自己的茶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女孩手里捧着茶杯,并没有喝,直到我先喝了一口,这才开始自我介绍,“我姓梅,梅芩雪。我是玄阶二班的。”

我说,“我以前是黄阶四班,后来因为自己的事情离开学校,已经没有回学校很久了。”

“很久吗?原来是这样。”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茶杯。

不知道为什么,我隐约觉得她的气质有点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像谁。

“是啊,新上的茶我都不认识,只有这个我还记得。”我把话题牵回来,“那个男生,是叫喻青哲?”

梅芩雪点头,“嗯。”

“你们怎么认识的?”

梅芩雪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但是悲伤的情绪让她说几句话就要停顿一下,“两年前,那时候他才刚刚入校不久,第一次上场比赛,对手的等级比他高,他没有赢。第二天他又和那个人比了一次,这次他赢了。我觉得他很厉害,也很好看,就去找他聊天,请他喝茶。后来每次他比赛我都会去看,然后请他喝茶。他一开始不答应,后来每次我找他他都同意了。就这样过了大概半年,我问他能不能做我男朋友,他也答应了。”

“是你主动追他的?”我有点惊讶。不过这个男生既然答应做她男朋友,为什么现在又这么冷漠呢?

“是……我主动的。我们每次约会都是我提,他大多时候都会拒绝,因为他要修炼。两年了,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一次要主动带我出去玩。”梅芩雪一边说着一边止不住地叹气,“其他人根本没法相信,我和他谈的这两年有多痛苦。他跟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不行,明天要修炼’。平时要么自己炼药修炼,要么上课比赛。我每次想让他多陪陪我,跟他讲十次,他都不一定能答应一次。”

我看她心里不仅有难过,还有悲伤怨愤,就没插话,静静等着她讲。

她越说越不开心,眼泪又冒上来了,双手紧紧地捧着茶杯,指尖肉眼可见地微微发颤,指关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两个人谈恋爱,全是我在主动,他没有一次主动找过我。他就好像一个傻子一样,满脑子里只有修炼和斗气。别人以为我多幸福,能追到外院第一,说出去都好听,可是我真的累了!我跟朋友说起来的时候,她们都只会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男朋友不珍惜。但我真的不想珍惜他了,我想放掉他,谁喜欢谁就去追吧,我不想要了。”

一般女生这么抱怨自己对象的时候,内心其实都是很想要男生赶紧来劝来安慰,只要两个人说几句软和话,马上就能和好的。

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姻缘断掉了呢?

“你都追到他,在一起这么久了,现在说放弃,不是很可惜吗?”我问。

梅芩雪连连摇头,“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一边哭,一边说得这么绝情,是因为我还希望他能过来安慰我,跟我重新和好?”

我被她言中心事,有点惭愧。

梅芩雪很认真地说,“真不是我假装自己很酷,故意说绝情的话假装自己不难过。我真的……真的很不甘心。你说得对,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现在变成这样,我说不可惜是假的,我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感情那么多时间。但是我知道我跟他不可能走下去。”

我觉得她这几句话有点深意在里面,于是认真听下去。

“他不是一个正常人。我们这些同龄的学生,不说有什么爱好,起码会做一点跟修炼无关的事情放松一下,看看书,逛逛街,买买衣服,这些都很正常对吧?”

我点头。

“但他不一样,他除了修炼,生活里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他的衣服是我挑的,日用品是我买的,他寝室里的盆栽也是我选的,就连一日三餐,要不是我给他送到修炼的地方,他可以修炼到忘记吃饭。他就像疯了一样,满脑子都是修炼,斗气,然后去比试。他平时不搭理人,跟他讲话,答应就是‘嗯’,拒绝就是‘不’。要是他到点了准备去修炼,可以直接丢下我就走,招呼都不打。我经常说着说着一扭头发现他不见了。”

我笑不出来了。

如果梅芩雪说的是真的,这个人的存在已经超出正常的人的理解范畴了。

在我记忆里,就算是他,也曾经做过一些与目标无关的事情,没有不近人情到这种程度。虽然平常跟石头雕像一样,起码他要离开的时候还会跟我打一声招呼。

他们之间也不是绝情绝义,喻青哲从一开始不理她,到后来答应她约会,陪她喝茶逛街,足以证明喻青哲不是对她没有感情。可是有感情尚且如此,无情的人和事又怎么样?

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

确实如梅芩雪所说,这个家伙有点不太像人,至少不像正常的、有七情六欲的人。

梅芩雪继续说,“就算我坚持着追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受不了的。爱情不是我单方面付出就行,他完全不给回应,单靠我自己,我就是倔强到死了又有什么用?”

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又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口,“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但我想会不会,其实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心里……可能早已经有认定的人了?所以才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哈哈,我希望这是真的,起码这样他还算正常人。”梅芩雪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问过所有认识他的人,他从小到大真的就是这副德行。我甚至跟着他回了他的家族去见家长,他爹妈看到我来,跟看到什么似的,我没法形容,就好像看到了奇迹一样,说自己孩子终于开窍了知道要谈女朋友了。”她说着就又掉下泪来,“他爹妈人挺好的,跟我说了很多话,还送了我很多东西,他母亲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生怕没招待好我,我走了以后还每个月写信,心心念念盼着我毕业以后就嫁到他们家。可是……可是我实在是,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不可能为了他爹妈对我好,就去容忍一个修炼到六亲不认的家伙。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她拿出手帕,擦了眼泪。

虽然她还在哭,但我从她身上看到的只有坚决。

我觉得这个女孩挺有意思,为人挺通透敞亮的。于是我安慰她,“你是个聪明人,以后肯定能找到更适合你的男朋友。”

她喝了一口茶,让自己冷静下来,平复情绪,这才抬头看我,“谢谢你,我本来觉得这样子真的很丢人,所以不想跟人讲的。我甚至很纠结,要不要再去跟他和好,忍一下算了。但是跟你说了以后,我觉得好受很多了,也想明白了。”

我看她慢慢平复情绪,心情也跟着稍稍放松了一些,“我知道你现在还是很难过,难过才是正常的。因为自己难过到失控,觉得很丢人,想要伪装成无事发生,很多人都会这么安慰自己。我很高兴看到你能这么坚决地说出自己想要什么,你真的很通透。如果我那个时候能够跟你一样,这么坚决豁达就好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笑,“什么啊你,你说话怎么跟我妈似的,满嘴大道理。”

我有点尴尬。

难道我真的老了?真成阿姨了?

她站起身,“谢谢你请我喝茶。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带新男朋友来跟你一起喝茶的。你男朋友也不差哦,你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你,比那个谁对我上心多了。挺羡慕你的。我走了,再见。”

然后她就起身离开了。

焱仙一直在看着我?是,在东瀛的时候,无论我是跟茨木童子问话,还是跟源东平闲聊,焱仙一直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想到是他的盯梢让我不能自由行动,就有点生气。但把焱仙摆在明面上,也时刻提醒着我不能放松警惕,好过暗中直接窥探我,趁我不备的时候从我脑袋里挖出点什么。不过这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我本来还想再去看看那个喻青哲,但是一时间找不到他人,问了几个路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能作罢,一径往校医楼来。

还没进校医楼,就看到两个袖子上戴着红箍的学生在门口巡逻,正常出入的人他们不会多问,但是有人急吼吼抬着骨折的挂彩的往里跑,他们会过来帮忙抬伤者。

我走进大门,这栋楼也和以前没有分别,大厅里和记忆里一样挤满了人,不少人在这排队等着挂号看病,还有的一看就知道刚刚拔了牙正了骨上了药,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地忍着痛。

我问了问诊台的一个小姑娘,吴嫱校医在哪,小姑娘说吴主任以前在门诊,现在调去精神科了,要去后面一栋楼,还要跟我指方向。

我说不用了,精神科我熟。

小姑娘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我。

我从后门离开校医大楼,精神科是一栋独立的楼,还带一个大院子,在校医楼后面。那个地方有点安静过头,树高林密,院深人静,因为里面住的都是精神科病人,所以院子时常封闭得很紧,还有人看守。一般人不会到那里去。

我到门口以后,立刻被看门的值班学生拦下来,“你找谁?看病还是探病?”

我回答,“我找吴嫱医师,刚刚还跟她约好了来找她的。”

值班学生对吴校医似乎很有印象,点了一下头,“吴主任刚刚是说一会有人来就让她进来。行,你进去吧。直接从正门进,一进去右手边那栋,上三楼,右手边第二个办公室就是。记得别走错了,旁边是病号楼,不能进。”

我点头答应。我对校医院最熟悉的就是精神科,去哪走错都不会认错这里的。不过我确实不知道吴校医的办公室,得谢谢他们给我指路。

我按他说的找到三楼右手边第二个办公室,门口挂的牌子居然是“精神科主任”。原来吴校医职称不低啊,明明看上去挺年轻的。

门没有关,是虚掩着的,里面好像有个患者,吴校医在问诊。我有些犹豫,正想等患者走了再问,就看那个人站起来,拿着一张单子往外走,吴校医还说了句,“开完药回来找我,跟你讲怎么用。”

我隐约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对方是个男青年,大约十**岁,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容貌,不是那种会一眼给人留下印象的人。

仔细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突然灵光一现,我愣了一下。

这不是那个外院第一喻青哲吗?他怎么来精神科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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