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一百三十二

在万流城落地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

另一艘来自东瀛的船比我们晚出发,却赶在我们之前到了港口。等我们停靠时,港口已经被完全围住了。

我站在甲板上往下看,几个东瀛官府穿着的人守在港口,正在和港口的负责人交涉。

很快,又有几个人从城里赶过来,拿着一张镶黄色的白色卷轴,其中为首的那个是大陆人,他打开卷轴朗声诵读。因为隔得远,我听不真切,大约听出了几个词,好像是同意协助什么,跟船有关系。

听完朗读以后,一群东瀛人交头接耳,很快打起精神,和港口的管理人员一起,站在港口边上,等着甲板上放通行通道下去。

在甲板上等着下船的人已经着急起来了,有好些个一看放通道,马上要往下跑,立刻被底下的管理人员拦住,强令他们回船上等候。

我大概猜到,可能是东瀛的官府查到了什么,要拦住我们检查才能放行。反正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多等一会也无妨。

倒是我旁边有个嘟嘟囔囔的胖子,明显在抱怨,“倒霉,之前回来碰到将军叛乱封城,现在又被一群倭民盘查,这日子越过越回去了。”

我听他提到将军叛乱,忍不住问了一句,“将军叛乱是怎么回事?能说说吗?”

胖子看了我一眼,也没什么戒心,直说道,“唉,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大将军刚刚一把火烧了许家,没多久就整起军队把整个城围住,困了大半年,断水断粮。那会可倒霉,我都饿瘦了。”

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下,面前这人身体高度和宽度几乎一个数,从他嘴里说出来瘦了,难免有种滑稽感。

胖子继续讲,“幸好那个时候来了群黑衣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他们杀穿了军队,老厉害了,上去一个死一个!我人都看傻了!”

“一群黑衣人?”我重复了这个词,希望他能再多讲讲里面的细节。

“我也没看清,就看到好多个黑衣人从海那边飞过来,直奔城主府。大将军就让底下人放箭,那箭根本伤不到人。大将军又让人去挡,直接被领头的一下子全干掉了。真厉害啊……嗨哟,那时候我还躲在旅馆里,等着晚上放饭嘞!封城了半年多,米都没了,都是些劈柴熬的粥……”

后面胖子又絮絮叨叨了很多,我都没怎么听。我已经猜到了他说的那伙黑衣人是什么来历,只是还不能确信。

我隐约感觉类似的故事发生过很多次,但是唯独这一次,似乎其他人都将他们当做了救星,而不是死神或是魔鬼。

正聊着,盘查的人已经过来了,他们让我们挨个排队站好,一个一个带进船舱的房间里检查,还要仔细问问题。

我站得比较靠后,看前面十来个人是怎么个状况。

第一个人被带进去的时候还很紧张,但很快他就出来了,收拾了一下明显打开过的行李包就下了船。

于是我们也放下心,看起来很容易就能通过,不会故意卡我们太久。

等我前面那个胖子出来的时候,他骂骂咧咧嘟囔了一句,“你们他*的才是妖怪……”

我有点纳闷,关妖怪什么事?

正看着胖子收拾自己的东西下船,我面前两个东瀛人对我发话了,“你,跟我们进来。”

我跟着他们进了船舱。

他们专门收拾了一个空房间用来检查和盘问,负责问话的是一个东瀛人,穿着很正式的官差服装。他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拿着笔正在写什么。看我进来,让我先站好,又让其他人关门,然后才开始介绍眼下的情况,“阴阳司接到举报,有一只妖怪化成了人类,潜入这艘船,准备逃到大陆。今次是来调查妖怪的。请你回答下面的问题,以便于查找妖怪。”

难怪刚才那个胖子骂骂咧咧的,原来是因为被当成妖怪审问,所以才不满。

审问官开口就问,“你叫什么?”

“英鸾。”

“年龄?”

“十八。”

“家住哪里?”

“加玛帝国,乌坦城。”我不太愿意提起这个地方。

“你是大陆人?”

我点头。

“什么时候到的东瀛?”

“大概一个月前,从朝禅出发。”

听到朝禅两个字,面前的审问官马上严肃了起来,“你在朝禅做过什么?为什么从朝禅去东瀛?”

我回答,“我是从极北回南部的,我有朋友在东瀛,我想去看他。沿着海边找港口,就找到了朝禅。”

审问官皱着眉追问,“加玛帝国的人,怎么会去极北?又怎么会认识东瀛的人?”

“关于去极北的事情,是我的私事。至于我在东瀛的朋友,我在迦南学院的时候,结交了一个同学,叫源东君,他的哥哥是源东平。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审问官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身后的几个东瀛人也有很明显的反应,“住口!你怎么能直呼源氏少主的名字!实在是太无礼了!”

我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但我也发现,把源氏抬出来吓吓他们似乎效果不错。

审问官盯着我,“你说你认识源氏少主,至少也拿出证据,否则还是不要胡说八道,给我们添麻烦!”

我一想,坏了,我还真没留什么东西能证明我认识源东平。

“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也不会回东瀛,不能把他拉出来给我作证。这么关心朝禅,哪里会有朝禅来的妖怪?你们到底在查什么,直接说吧。”

审问官大概是以为我刚才只是装腔作势,一下子冷静下来,重新坐好,“不要嚣张!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是!你在东瀛待了多久?住在哪里?”

“坐的朝禅的船,二十天多天前到的东瀛。”我把我一去一回两张船票拿出来给他们看,“到东瀛以后直接去神都,遇到了源东平,他要去调查一个妖怪,我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小野原。之后他邀请我回源家做客,我就在源家呆了两三天,然后就返回大陆了。”

面前的审问官一拍桌子,“胡说什么!源氏少主怎么可能邀请你!你编瞎话也要找个信得过的理由。”

“你去问源氏,前段时间是不是在调查一个京城男性遇害的案子,他们抓到了一只红毛貂,受害者都是被这个妖怪杀死的。我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小野原,一起抓的这只红毛貂。”

审问官大概知道这个案子,但是完全不相信我说的,“你还真是犟嘴!谎话张嘴就来!源氏领命查案也不是你这等人能掺和的!你再这样拒不配合,就别想下这个船!”

面前这个人完全不信我说的话的态度让我也有点火大,“好,你说我胡说,那你说怎么办?我还能怎么证明?我说的要是有一句谎话,你把我丢风眼之海喂你们的什么三神命去!”

听到三神命,审问官像是突然转过弯来了,他马上叫人,“去请占卜师先生来。”

旁边一个人马上听命离开房间,过了一会,真领着占卜师进来了。

占卜师见到我,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看了一眼审问官,“先生,您说有一个拒不配合审问的容疑者,就是这位?”

审问官点头,态度全然不像刚才那样蛮横,“占卜师先生,请您协助我们。此人实在顽劣,满口胡言,我们已然没有办法了。”

我倒不知道占卜师不仅在船上有地位,这群东瀛来的人也挺尊敬他的。只是他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我有没有说谎话?难道像魂族或者十七族一样能直接看到吗?

占卜师走到我面前,面露愧疚,“抱歉,委屈你了。也是为了配合他们。”

我问,“他们到底要查什么?你知道吗?”

审问官打断我,“你够了,实在是太无礼了,怎么能这样对占卜师先生说话?”

占卜师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无妨,我与她本来也不陌生。”他示意审问官,“池田先生请先坐下来吧,我在旁边看着。仍旧按照您的步调来就好。”

审问官重新坐下,虽然不太高兴,但很显然他也不敢直接得罪占卜师。

占卜师再看向我,他伸手结了个印,一团光芒在他掌中浮现。“承天照命之祝福,月读命之预言,须佐命之审判,三神命在上,请听此愿。真理明现,照耀世间。”占卜师一边喃喃念着咒语,手中光芒越盛。他又一动手指,光芒飘到了我面前,“如若你说出了违背本心之言,真理之光会熄灭。”

我点头。

然后占卜师看向审问官,“请开始吧。”

审问官重新盯着我,面露得意,“老实交代,你到东瀛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去东瀛看望我的朋友,源东平。”我直言不讳,并且盯着面前这团光芒,看它会不会熄灭。

光芒丝毫没有动摇。

审问官面色有点不对了,“你在东瀛停留了多久?期间去过什么地方?”

“在去神都的路上遇到了源东平去调查妖怪的队伍,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小野原,捉到一只红毛貂,然后跟着他们回了源家。之后一直在源家,还和他们一起赏素云花,喝了点茶酒。”我说得比刚才还要详细,并且等着看我面前这团光芒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它什么反应都没有。

审问官脸色更加难看了。

占卜师反而一直很平静,对于我认识源氏的人这一点也丝毫不惊讶,仿佛就该如此似的。

我不禁也好奇起来,我现在说的是真话,真理之光完全没有动。那我要是说谎话呢?它真的会熄灭吗?

审问官开始有点结巴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离开源家以后,去了哪里?”

“去港口,坐船回大陆。”说到这里时,光芒还是正常的,我停顿了一下,仔细看着这团光芒,思考该怎么编一句假话进来,“我本就是想回大陆,再去见见我以前认识的人。我……额……”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出能有什么谎话可以编,想了好久,我终于憋出来一句,“我以前没有到过万流城。”

真理之光“嗤”的一下熄灭了。

审问官立刻站起身,整个身体往前探出来,作进攻姿态。

“你不必有意试探,真理之光是三神命之眼赐予的,它感应到非本心之言,就会自行熄灭。”占卜师对我说。他看出来我是故意想试试这个光的。

审问官听占卜师这么说,突然变得很颓丧。

占卜师重新召出一团光芒,送到我面前,“池田先生,请继续吧。”

池田这回气焰弱了很多,语气也和缓起来了,“你在东瀛停留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接触过贩卖药材的人?”

我摇头,“没有。”但我忽然想起来了,朝禅据说有偷卖药材的,难道说他是来查走私药材的贩子?

池田又问,“是否听说过有关的消息?或者见到过有人携带药材登船?”

我摇头。我和焱仙一到港口,看见有客船回万流城,马上就抢了两张票。上船匆忙,也没留意有谁带着药草。

池田看我面前光芒不灭,也就没了追问的打算。他说,“我们这次,是得到了线索举报,说有人携带了禁止流通的草药,乘船回大陆,所以才来调查。占卜师先生已经为你证明,你确实与这件事没有关系,感谢你的配合。关于这件事,暂时不希望扩大影响,请不要对外说出去。阁下既然是源氏的朋友,自然是东瀛的贵客,本来应该以礼相待。但是这桩案件关系重大,为查案不得不严厉,还请原谅我们的失礼。”

原来查妖怪只是个幌子,真正查的是走私犯。

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给他们提供帮助,更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但提到东瀛的走私,我难免会想起几年前在岛上的经历,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以前在东瀛的时候,知道有一些大陆人一直在东瀛干走私的活,其中有一个组织叫华夏,你们有没有去问过他们?”

池田听我说我以前来过东瀛,马上精神起来,但听到华夏这个名字,又泄气了下去,面色不是很好看,“确实是有,但是五年前魂族来到东瀛岛以后,把这些大陆的密渡者和走私者全部清理出去了,华夏也在其中。现在走私药草的,早已经不是他们。”

我有点愣神。没想到魂族还管走私的事情,这和他们的目标有什么联系,他们何必来管?

于是我多嘴问道,“魂族为什么帮助你们清理偷渡客?他们是有什么目的吗?”

池田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对于魂族似乎有点芥蒂,但还是说,“不,他们并不是帮助我们。是魂族的一位少主坚持要查一名密渡者,为此,把原本在东瀛盘踞的整个密渡者之家连根一起除掉了。只能说,那位殿下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做了一件事,正好对东瀛有益处。”

我倒是没想到那个混不吝的小少爷居然干起事情来这么大开大合。

虽然他一早就讲过,他亲自收拾了纳兰漱玉,但其中的细节却未曾透露。

现在从万流和东瀛两方面的线索来看,他为了查纳兰漱玉的去向,一方面拔掉了整个华夏偷渡组织,一方面又破坏了大将军的叛乱围城。

干了这么大两件事,居然就跟我提他怎么折磨了纳兰漱玉一顿?

这家伙可真是避重就轻得让人怀疑他到底是故意还是蠢。

结束了询问,我离开房间,迎头出来就对上好些人的目光。我正奇怪他们为什么盯着我看,紧接着占卜师也走了出来,不顾他人眼光,对我说,“你可以离开了,之后如果遇到了麻烦,也尽可以对我说。”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干巴巴道了句谢。

但他这一开口,就见周围人看我的眼神马上不一样了。刚才还是盯嫌疑犯的眼神,这会就换成了好奇中带着尊敬。

原来占卜师是在替我解围。

等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远了,来不及再追上去道谢。

对焱仙的审问也很快,没一会他就出来了,走到我身边说,“我还有点紧张呢,幸好没什么事。”

我打住他,“和我们没关系,走吧。”

离开港口,进入万流城,看着城里大改的景象,我有些茫然。

在我印象里,万流城被分东西两边,一边是大将军府,一边是许家。

但是现在,整条街两边的楼都被拆了,分割成了无数个小门小铺小家小院,沿街全是挂着小牌子的商铺,卖百货的卖早饭的卖衣服的卖什么的都有,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夜之间许家和大将军家都消失了。

虽然早已经知道许家被烧光,大将军又叛乱失败,肯定落不到什么好下场,但真切见到往日蓊蔚洇润、气象万千的两座宅邸,早已化作寻常百姓家,一时间心里万千感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万流城整个转了一圈,这里气质和当初许家声威赫赫的时候确实大不一样,看来那位城主也算得上是治理有方。如果在这里生活,就算不能大富大贵,起码也是衣食无忧。

只可惜,常乐看不到了。

万流城已没有认识的人,我倒想找找方掌柜还在不在,但却不记得当初藏身的小镇在哪,叫什么名字了。

于是我只能问焱仙,“当时我被方掌柜救了以后,他把我带到哪里了?你还记得吗?”

焱仙记性倒是挺好,“是福安镇吧?在万流城北边不远。”

“你带路,我去见见方掌柜。”

焱仙给我指了方向,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个不大的小镇。

到了镇里,看到好几个老头老太太搬了椅子坐在街边上聊天晒太阳,闲话家常,我就上去问,“老人家,这里是福安镇吗?”

一个胖老太太点头,嗓门挺大,中气十足地回我,“啊!是啊!你哪人啊?来做啥?”

我说,“我来找一位姓方的老先生,请问您知道吗?”

几位老头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好几个摇头,还有一个说,“有这人吗?”

半晌后有个老爹爹一拍大腿,差点掀了自己的烟袋锅,“哦!记得了!是那个方老板!”

其他老人被他一提醒,也都想起来了,“对对对方老板!想起来了!”然后一个老太太说,“他不是几年前就搬走了?”又看向我,“你来找他做啥?他好早就搬走啦!”

搬走了?也是,居无定所才好隐蔽,也挺符合方掌柜处事习惯的。

“他原来住哪?我能去看看吗?”我问。

拿着烟袋锅的老头往后面指,“你先往北到那个街口,再往东走两个口,然后往南一拐就是。他家院子大,现在也没人动过,很好认。”

天知道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但老爹爹已经这么详细地说了,我也只能先往那边走过去看看。

一路上默念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终于让我找到了方掌柜的院子,确实已经人去楼空,院门紧闭。

我有些感慨,明明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故事,如今这偌大的万流城周边,我竟然找不到一个认识的故人。

正想黯然离开,忽然看见旁边有个小孩子探头探脑的,在盯梢我。我一下子绷紧身体,同时盯着那小孩,看他要做什么。

小孩子看我盯着他,马上吓得缩回去了。但很快又冒出头来,和我对视了半天,终于从墙后面挪出来,跑到我面前,鼓了半天勇气后问,“你,你是来找这里住的人吗?”

我不知道这小孩突然找上我做什么,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他继续问,“你是不是姓茗?”

我心下疑惑,这小孩难道跟方掌柜有什么关系?

于是我点头,“是。”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小孩听我答是,马上精神了许多,“你在这里别走,我马上回来!”然后一溜烟跑了。

过了好一会,那小孩子才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

“这是那个老爷子给我的,说以后要是有一个姓茗的阿姨来,就给她。”

阿……阿姨?

好吧,也不是不行。

我接过匣子,刚说谢谢,那小孩子就跑不见了。

我用灵魂先感知了一下匣子,里面没有利器或者毒气,倒是有一个不大的硬东西。

我看了一下匣子要怎么打开,发现正中是一个滚轴密码锁,密码是两个字。按理说两个字的密码,用穷举法也应该能打开才对,不应该没有人尝试开过。

我仔细一看,也确实如我所料,滚轴上面有很明显的汗渍、油脂和指纹痕迹,一看就是被拨动过。

每个滚轴上有七个字,我先用遍历试了一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组合能打开匣子。

这下我也好奇起来了,于是跟焱仙说,“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研究研究这个匣子。”

焱仙很听话地跟着我回了万流城,我们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这才重新开始研究这个匣子。

盒子的第一个滚轴上是:新,叶,处,雨,后,初,晴。第二个滚轴上是:旧,痕,一,片,春,岚,掩。

虽然知道这大概是两句诗,但以我的文学造诣,既不知道这是在讲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凑成两句完整的话,更不知道这里面哪个才是密码。

我又翻看了一下匣子,发现匣子底还有一句话。

“陀舍帝历二二四九年,赠吾友方”

2249,现在好像已经是2292还是2293年了吧?这匣子居然放置了这么久?

这句话是谁留下的呢?赠吾友方,意思是说匣子主人把它送给了一个姓方的友人。这个友人无疑是方掌柜,那么这个匣子的主人也是写下这句话的人。

匣子,密码,机关……难道……这是我爹的东西?

很有可能。我爹是机关术大师,还和方掌柜认识,送过他一些东西,这个匣子大概也是出自我爹的手。

那么密码应该是和我爹有关的一个词。我爹姓叶,第一个滚轴上明显有一个叶字,那么第二句里面的某一个字是能够和叶字组合在一起凑成一个名字的。

我爹的名字是叶汶,但是第二句并没有汶字。

而且我刚才已经用遍历法试过,就算密码真的是叶某,也没有能够打开这个匣子的答案。

难道还有别的机关吗?

我重新催动灵魂之力来探知这个匣子。匣子只有这一个密码锁,没有其他的机巧。密码锁也只有这两个滚轴作为机关,不存在需要先插钥匙再开锁的可能性。

那怎么会打不开呢?难道机关坏掉了?

我又拨了拨滚轴,确实打不开。

我一边拨滚轴,一边用灵魂感知里面轴承和锁芯的动静。

果然,无论怎么拨锁盘,内部锁芯的滚轴都没有对合的动静,这个滚轴和锁芯之间的某个连接处坏掉了,可能是断了也可能是发生了别的故障,无论如何拨滚轴都打不开这个匣子。

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把锁弄坏后强行打开了。

决定□□之前,我重新拨了一遍滚轴。我很想知道爹设下的密码到底是什么,如果得知那个答案,或许会给我一些重要的线索。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答案了。

新叶处雨后初晴,旧痕一片春岚掩。

哪一个字才是我爹要凑成的名字呢?

他又会把什么名字设置成密码?

也许是……她的名字?

对,有可能是她的名字!

我忽然激动起来,手都有些发颤。我忙不迭地拨了几下,把滚轴拨得乱七八糟。

但我很快想到,如果是她的名字,那第一个字就未必是叶了,更不要提第二个字又会是什么。

我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冰冷,刚刚抓住的那一丝东西又从指缝溜走。

“英鸾?”

“英鸾?”

焱仙的声音突然把我拉回现实。

“啊,怎么了?”

“我看你盯着盒子看好久了,刚才突然很激动的样子,找到密码了吗?”焱仙问。

我摇头。

我拿出一张纸,把滚轴上的两句话抄写下来,然后小心地收进随身的戒指里。

可怜跟随我的纳戒,没有一个善终。她从古族手里撸下来的两个,在无度天国被人扒窃走了。孙紫英送我的那个,里面还装着王婉然的锁麟囊,我死了以后掉在灵族结界里消失不见。

如今我手里剩下的这一枚木质纳戒,原本是他的……

他?

他是谁……

我好像,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眼前一片空白。

但我立刻又恢复了理智。

不,这不奇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圣女说过,成为审判者以后,她的名字会被抹去。既然能够抹掉一个人,为什么不会抹掉第二个人?

我慢慢地坐下来,让自己恢复如常,可是指关节依旧僵硬得发痛。

焱仙被我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我,“英鸾,怎么了?”

我摇头,“没事。”

她和他的名字都被抹去了,所以世界上不会留下正确答案和痕迹给我,所以这个匣子莫名其妙地坏掉了。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也许我厌恶的并不是失去,而是被掠夺。

我召出了审判,利刃嗡鸣,“噌”的一下就轻易切开了牢固的机关锁。

如此一来,锁也彻底报废,再无获得正确答案的可能。

匣子里面有两样东西。一个巴掌大的玉雕,还有一封信。

这个玉雕非常眼熟,一个胖子在山涧边松树下睡着,和我之前看到的被我砸毁的大玉雕一模一样,只不过眼前这个是个迷你微缩版。尽管体积小了,但细节处栩栩如生,甚至比当年那个还要精美。

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沓纸。起头便是“茗音小友”。

字迹很优雅,看得出写字的人有很深的功底。

信并不长,但里面句句都十分要紧。

原来这方小玉雕才是当年我爹留下来的真迹,是他亲手雕刻的。之前那块大的,是方掌柜自己找人仿制的赝品,难怪他对玉被毁完全不心疼。

这方玉雕送给我,算是表达感谢。对自己的不告而别,方掌柜表示了歉意,但信末又说,希望从此不再相见。

我完全能懂方掌柜留下这封信时的心情,虽然彼此有着如此多的恩怨纠葛,明知再不相见对彼此都好,但却又做不到彻底斩断过往,午夜故人入梦时,心里到底有一声叹息。

我把匣子和玉雕都收进戒指里,摩挲着戒指,久久不能平静。

焱仙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看我又发起呆,主动问我,“信里写了什么?不好吗?”

“方掌柜说,把这个玉雕送给我,以后不要再见。”我说着,叹了口气,“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现在又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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