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母亲的坟

第二天早上萧薰儿又来了,医生正在给我换热敷药。她看我手脚能动很惊讶,我就把昨天晚上韩云鬼来的事情说给了她听。

医生给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后颈,却说得犹豫含糊,说我后颈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我之所以能动了应该和神经连接恢复了有关,但他看不出来韩云鬼到底做了什么。

萧薰儿也凑过来看,也没看出端倪。

过了两三天之后我就能自如下床行动了,但脖子上的固定还没有取。韩云鬼再也没来过,真是人如其名神出鬼没,连给我治个伤还要大半夜来,伤好了扭头就走。

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飘落的枯叶,还有阴沉沉明朗不起来的天,感觉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决定回乌坦城一趟,我想去看看母亲。

我和萧薰儿说,让她帮我告个假。萧薰儿骂我是不是疯了,想以后都躺在床上吗?我指着脖子上的固定,说有它在呢怕什么。最后还是被拽到了医生面前,问我能不能出院。医生看了我半天,给我开了一堆外敷的药,嘱咐我要按时换,固定一直戴着不要随便取,至少要箍四十天。

出了校门我才想起来,之前来学校是坐萧薰儿的魔兽来的,现在回家忘记找她借一只了,她也没提,我要怎么回家呢?

出了和平镇,是臭名昭著的黑角域。因为之前萧玉的解说,我对黑角域这个地方极度芥蒂,在学校几个月都没有来过这。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黑角域并非我想的那样不堪。街道干净,沿街的店铺也很整洁,没有阳光,街边的一排樟树在地上连影子都没有。已然入冬,树木都是秃的,远看一片黑。

根本没有什么无处不在的杀戮,也没有随时随地的暴【叮】,人们生活一片祥和。

来自各国的人在这里贸易经营,发展自己的势力,各方派别之间彼此免不了竞争又互相结盟合作。他们麾下经营的各行各业竞相繁荣,各自有自己的管理范畴,生活有条不紊。

黑角域其实是另一种政治体制的国家,历经这么多年,它也形成了自己的规则。由各方推举出来的黑角域城主是这里的官方势力,负责维护黑角域明面上的平和。而其他势力则依据自身能力在这里分得或大或小的一块地方,小心经营。

虽然打架火拼的事情并不罕见,但是高层之间保持着出乎意料的和气,除非发生地盘,行业,以及管理规则上的纠纷,高层不会轻易动武。

街头打架的多半是些未成人的小伙子,他们把头发染得花花绿绿,在身上刺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刺青,带着一身所谓“男人的标志”的伤疤,走起路来衣服上铁钉铁链丁零当啷作响。小伙子们多半都嗑药,他们还依靠【叮】毒谋利,平时吸起大烟和玩一样,打架之前来两包面,拿着砍刀冲上去的时候幻想自己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魔,放肆打杀宣泄高涨的荷尔蒙。换做中年人谁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也没这么血气方刚动不动就上刀上剑的,所以高层永远不是这些年轻人来做。

每个势力中都有一些这样的年轻人,依仗自己年轻的优势,肆无忌惮地发泄过剩的精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各方势力拿这些无法无天的小孩子也没办法,只能依靠什么大义啊什么兄弟情啊来教育和管理。但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容易把人带偏,所以常常有青龙帮和白虎帮刚刚谈成近十年关于出云帝国国境海关过境物流协商及边境势力管辖范围划分的合作,青龙A小组和白虎B小组就因为喝高了争论哪个小组组长的女人更好看干起架来,搞得两边的帮主都下不了台,还因私害公影响协议内容的推行。

小伙子们干架的工具是砍刀和棍子,高层就文雅得多。双方在长桌两侧坐下,彼此交换意见,达成一致见解,融洽氛围中矛盾消融于无形。然后双方握手言和。但是如果谈判失败,轻则拔刀互砍,重则血洗一方。高层掌握着比小伙子们更大的暴力,这种暴力使得他们必须克己复礼。拿着石头和棍子的人随时可以打一架,而握着【叮】弹的两个国家首脑却不得不坐下来对谈。

三个小时以后,这个胖子还在那里呱呱呱,以一个“□□前辈”的身份来教育我在黑角域的生存法则。有的时候他说话思维缜密,逻辑严谨,听得我脑子跟不上趟,但是有时候他又特别无厘头,有种秀下限的嫌疑。

我已经累了,就告诉他我想回马车里休息。他也不扫兴,大手一挥说去吧,等会风暴来了小心点。我心说风暴是什么情况,他就又呱呱呱开始解释,沙漠里有风暴是家常便饭,刮起来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一觉睡过去人就在天上了,所以得时刻留人看着,不过我还小,可以安心休息,这种事交给他们就行了。

然后我就躺在马车里,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从黑角域的地图上看,我想回乌坦城必须先进加玛帝国的边境城市,然后乘坐飞行魔兽去往乌坦城。

正好有一个经商的胖子要去加玛帝国的龙且城,我和他谈好了价格,他就答应保我一路。这胖子人挺热心,看我孤身一人给了个便宜的价码。就是实在太能侃了,从出发到现在侃了一路还有劲。不愧是经商的,估计出道以前做的是推销。

不过这样也方便我了解信息,胖子告诉我,要出黑角域必须穿过一片沙漠,穿过沙漠再走两三天就到边境了。只要不遇到沙漠风暴,大约十多天就能抵达龙且城。

大约是上天眷顾,一路上我们连风的影子都没看到,顺利抵达龙且城,那胖子还给了我一个金属片,说这是他们家的贵宾卡之类的东西,如果要回黑角域可以去找“宏大”什么什么的人,可以带我一程,不过不免费。

我谢过他,去魔兽驿站等航班。

乌坦城好歹是个大城,有直达航班,不过排班不多,三天以后有一趟。而且这里的“鸽子”不比萧薰儿的鹰好用,飞起来速度慢得多。连萧薰儿带我们去学院都用了八【叮】天,这小鸽子从边境飞往乌坦城的速度可想而知。

总之,当我忍过恐高和晕机的困扰,在乌坦城平安落地时,距离我离校已经快一个月了。

我在萧家门口站了很久。一别这么多日,这个地方就陌生成别人家了。托萧炎那不知名老师的福,萧家如今依靠卖疗伤药独占市场鳌头,成为全城一霸。再加上萧炎和米什么尔拍卖场的雅妃关系甚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好起来的,反正萧家如今在乌坦城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城主。

家族规模比以往扩建了许多,看样子萧家这些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因为我发呆发太久的缘故,门口的侍卫很奇怪地打量了我一下,很快又转向别处。

大概他以为我是个别家的小孩,跑过来观瞻这全城第一牛逼的家族,幻想以后也能住这样的大房子成为这样牛逼的人。

我还在萧家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孩子特别喜欢在萧家门口玩,一个说“我以后会比这里面的人更厉害”,另一个说“吹牛你都不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第一个就说“这里住了一个没有斗气的笨蛋我肯定比他厉害”。

一开始侍卫懒得管他们,后来纳……什么然来退婚,萧炎开始发迹,萧家一步步崛起,来这里观瞻的孩子越来越多,侍卫不得不维持秩序。还有家长带着孩子来这里,指着门里说“你看这里原本住着一个废物后来他发奋图强萧家就变得这么厉害啦”,孩子很高兴地说“妈妈我回去就挖粪涂墙一定让我们家更厉害”。

想来人们都说萧炎是通过努力才觉醒,甚至有人写诗歌颂他,“废铁能百炼成钢因为经得起千万次的捶打”。其实人们都忘记了两个很重要的事实。第一,废铁能炼成钢因为它好歹是铁,木头再怎么炼也就是块炭;第二,萧炎从来就不是废铁,他本来就是最名贵的矿。他十二岁突破斗者,一出生就站在顶点。斗气倒退的三年不过是让他的经历坎坷一点,就好比大家一起跑马拉松,他一开始就跑在第一却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们可以笑他可以嘲讽他,但他爬起来继续跑的时候,他依旧是第一。拿萧炎的事迹来激励自己的,那些十**岁还在九段斗之气挣扎的,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离开了萧家大门,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进去。

从西门出城有两条路,右手边走三十里路是天担山,也被叫做坟山。那是安葬死去的亲人的地方。

我母亲也在那。

踩一条黄褐色的小路上山,旁边是枯死的干草。本来这里不是路,但是走的人多了。

已经入冬,草木枯黄难成景,阳光也黯淡得没有温度,该落了散了的都没了踪迹。踏过落叶,枯叶发出破碎的悲声。寒风一过,又有更多的落叶把破碎叶片的尸体掩埋进黄土。无边落木萧萧下原来是这般景象,子美该有多么落魄。

我循着记忆上山。

我只来过这里一次,却比任何地方的印象都要清晰。路线仿佛印在脑海里,左边,右边,往上,甚至我未曾记起路,脚都已经迈出。

近了,近了,绕过那块石头往前,就是一片坟地,从左往右数第三块碑。

这里竟一点没变,只是更凄凉了些。

“先室萧家女润夫人之灵”

几个字像一把刀,当头砍在心上,鲜血淋漓。

碑上落满落叶,镇纸的石头已经落了,纸钱遍寻无踪。

我跪下,磕了三个头,每次都让额头碰到地面,即使有夹板挡着,也要努力地去够。起身后,我拂去墓碑上面的落叶,谁知风一起又落了不少。我看着满天飞舞的枯叶,远处深灰的山,头顶昏暝的天,枯叶零落仿佛时光从身边流逝。

天高风急,这是个让人缅怀过去的季节。

我出生不久,娘就病了,成日咳嗽不见好,请了多少大夫开了多少方子也就那样。家里仆人嚼舌根说娘要死了不然哪这么病着不好,懒怠起来药也不熬饭也不做。我够得着灶台以后,每日都是我偷偷熬好药催仆人去送,然后才去看她。

娘平日不怎么笑,看到我的时候才舒一下眉头。平日里她病得起不来就坐在床边做针线,绣累了抬头看到我,她就会微笑,摸我的头,又无声地叹息。

夏日里,我在院里的树下坐着,看蝴蝶飞,她就倚着门望着天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偷偷看她,她一直望着天空出神。我去缠她,就抱着我。从那双手里传来的温度仿佛有穿越时光的能力,隔了七年,隔着一块碑,依然温软如故。其实她自从生我之后就变得体弱畏寒,夏日里都觉得阴冷,冬日更是要整夜整夜用火盆烤着,不然冷得睡不着。可是这样一个畏寒的女人,握着我的时候,手永远是温暖的。

她的病日益加重,终有一天,她再起不来了,整日整日高烧不退,我守在她旁边,给她换毛巾,期待某一刻她清醒过来。

发烧的时候她噩梦不断,口中念念有词,说太极滩上有鲛人,说摩天崖上有白莲。她一时昏睡一时梦话,某一刻她开始叫一个名字叫了很久,听声音也许是“叶文”也许是“冶温”也许是“耶汶”。

然后她忽然清醒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嘱咐我要我去看白莲看鲛人,嘱咐我别勉强自己,累了便回来,就与我永别了。

想来,我娘的一生也藏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一个那样沉默寂寥外柔内刚的女人,必定曾经活得伤痕累累。

“唳——”

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睁眼一看,天已经黑了。浑身乌黑的鸟站在枯枝上发出凄厉的鸣叫。夜空沉闷如死水,星光暗淡,月亮只有一点隐隐的光。下了霜,远山近草隐约发白,一股寒意顺着风钻进衣服里。

我爬起来,才发现我靠着墓碑睡了好久。眼角有点湿,大概是梦中哭过。做梦了。

不记得梦到过什么,隐约觉得有人抱着我,暖暖的。真好,那种被最亲近的人以最温柔的双臂环抱着的感觉,耳边朦胧着熟悉的摇篮曲。

娘走了,世上再不会有人这样温柔地抱着我。

她走得那么孤独,只有我记得她。如果哪天我长辞,会有人发现,有人安葬,有人为我守灵打幡么?源东君大概会尽一尽同学情分,唐小冬会不会为我哭上一哭?韩云鬼要是会来看我就好啦,萧家那帮人不往我坟上吐口水我已经感恩戴德了。

我把额头贴在墓碑上,如同多年以前迎接我娘的亲吻,那是阳光里天使低头。

远处零星地飘出幽幽的绿光,荧荧燃烧,随风而起,跳着诡异又古老的舞蹈。碑影重重叠叠,那些绿莹莹的磷火就在碑影里穿绕。它们像邻家少女一样躲着窃窃私语,好像在议论我这个无端闯入的外人。

是啊,我不属于这里,至少现在还不属于。我该走了。

我乘坐飞鸽抵达龙且城,按照之前那个搞推销的胖子给我的名片去找那个“长宏达快驿”,前台的小妹很热情地接待我,然后告诉我去登个记,近日就会有去黑角域的车队,到时候会通知我,让我先在客栈住几天。

我图方便,直接就在他们家对面的如意客栈要了一间房歇下,把晕机恐高的劲慢慢缓过去。缓到夜里,我才下楼去找东西吃。外面还是吵吵嚷嚷的,一直喧腾个不停,我困劲还没上来,大约也睡不着。客栈老板早已习惯,说这里是边境城市,来往繁忙,日夜都不休的。

我点了一碗牛肉羹,一碟豆腐皮的包子,慢慢地吃。大概是晕机还没过,我也吃不下多少,稍微填了一下肚子之后,我就回到房里。医生给我开的药已经快用完了,我也把固定拿了下来,虽然还是不敢大幅度转脖子,但至少现在行动已无大碍。这次真是欠了韩云鬼好大一个人情,可惜我大概没机会还,总不能再送他一副眼镜吧。

我一直等到夜深,这才勉强能入睡。偏偏不巧,我隔壁房里不知道是睡了个什么,一晚上怪声不断。我浑身的毛一根根乍起,用被子蒙着头,听了两个多时辰的现场版,好不容易声音没了,天也快亮了。

我勉强睡了一小会,心脏又开始难受。我揉着胸口走出房间,想随便喝点粥之类的再上来继续睡,走到一楼的时候,正看到小二在和掌柜说话,两个人满面愁容,看到我下来的时候,那小二忽然眼睛一亮,看到救星一样端着一个托盘朝我小跑过来。“客官,客官,劳驾您,帮个小忙。把这个,送到二楼那间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就是昨天闹了一晚上的那间。小二甚至不等我答应,把托盘往我手上一交,转头就跑。

我勒个去,我的仆人被动技能什么时候又发动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还是端着托盘上了二楼,刚上来就看到一个男人打开门往外走,一副春光满面的模样。我赶紧假装没看到,等他走之后,这才上去敲门。门里传出一个慵懒的女声,“进来。”妩媚妖娆听得我骨头酥了一半。

打开房间门的时候我惊得差点把托盘掉到地上。

一个片衣遮身的美人正躺在床上慢悠悠抽烟。

她的头歪在枕头上靠着,手里提着一根烟管,美滋滋地嘬了一口,然后扬起下巴朝天慢慢地吐。吐烟的时候,她曲颈如天鹅一样优雅地伸长,白色的烟从猩红的唇间悠悠向外喷吐,又在空中消散。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正准备退出去,却被她叫住。

“早餐是吧?放在桌上吧。”

我“诶”地答应了一声,赶紧快步进来把托盘往桌上一搁,扭头就溜。却听到她又在喊我,“等等。”

我慢慢转身,尴尬地偏过头不敢看她,“姑娘,还有什么事……”

她的语气慵懒散漫,“我抽了大烟,身子软,动不了。你扶我起身。”

得嘞娘娘。我咬着牙,就差没闭上眼摸着走,摸到床边,我伸手扶着她坐起。她的身子果真如绵似水,柔若无骨,我扶着她的肩背的时候,她的头就歪在我胳膊上,像脖子要断了一样地后仰。我吃力地抱着她,又给她背后加了两个枕头,这才扶着她靠下。

她无赖般用烟管指着桌上的碗,“喂我。”

是,我的主砸。我跑回去拿上粥,端回来喂她。拿勺搅拌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疑惑,这女人谁啊我和她非亲非故的干什么要照顾她?要不是她我也不至于昨天一晚上没睡着。

勺子递到她嘴边,她一双眼促狭地弯了我一道,低头用舌尖尝了,才张开小口,将勺上的粥抿进口里。我无奈地一翻白眼,“姐姐,我是女的,你这么勾引我没用。”她又一笑,这才老老实实把粥喝了。我又给她舀了一勺,她也喝了,再舀第三勺的时候,她往枕头上一歪,说了声“放着吧”,又回去抽她的烟。

您可真难伺候。

我把碗搁在她床头柜上,不耐烦地说,“爱喝不喝,早餐我送到了。走了。”

她忽然出声,“你不好奇,刚才走出去的是谁?”

我都不想转身看她,“你说是谁?”

“是龙且城城主大人。”

我还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样,本来不打算追问,却不料她答得干脆直接,我诧异地回头看着她。

她妩媚妖娆眼波流转,“我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一定看不起吧。”

我点头,“对啊。”

听了我的回答,她又笑了,“你这样坦诚,倒叫我意外。”

我说,“我学校里,有个人和你一样,和很多男人上床。后来怀孕了又打胎,还要勾引我喜欢的男生,硬要说我没有看不起你,是骗你还是骗我自己?”

她笑得很畅快,拉我的手邀我在床边坐下,“迦南学院的?”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问完之后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三大帝国就这么一所学院,我真是脑子秀逗。

她没在意我的犯傻,反而转了话题,“你在学院,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王婉然的人?”

王婉然?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又不怎么耳熟。我仔细地回想,好像听谁提过。但一时间要我去想,我还真想不起来是谁。

她轻轻一笑,“王婉然,就是我。两年前,我才从外院辍学。”

“原来是学姐。”我敷衍地回答,同时仔细回想,却还是想不起来和王婉然有关的信息。

王婉然又抽了一口烟,“我曾经是学院里被导师格外看好的学生,可惜,导师们不知道。你道我这副模样,是何缘故?”

我撇嘴,“无非是家庭不睦放任自流天地不公世人压迫之类推卸责任令人倒牙的理由。”

“不。”她忽然用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将烟杆也扔到了一边,“我父母很恩爱,也很用心地教导我,也不是命运世人逼迫。”

我扭头看她,她的眼睛很亮,里面好像有一团星空。

“我十五岁进迦南学院,那时我刚刚成为斗者。家中人对我寄予厚望,我也自信非常,期待能更进一步。我不知自美,引来无数嫉妒。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从课桌里发现一本春宫图。”

春宫图?我一愣。

她继续说,“我那时尚不知这是什么,于是问我的好姐妹。她也说不知,第二日,我私藏春宫图的事情就传遍了全年级。”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嘴角有一点点上扬。语调也不再激动,反而恢复慵懒。

“于是那天下午,几个男孩把我堵在墙角里,撕我的衣服,骂我骚【叮】浪【叮】贱【叮】,在我胸口写上人尽可夫的字样,随后又逼我饮尿吞【叮】。”我去看她的脸,她带着微笑,像对情人窃窃私语那样诉说往事,“那一天,月亮特别亮,照得见每一个人的脸。我不敢回宿舍,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谎称生病回家,在黑角域辗转。一个月之后,我才返校。”她又拿起了烟杆,轻慢地把玩,“这一个月里,我结识了一位公子。他被人称第一楼的金手指,阅女无数。我向他学艺,问他如何取悦男人。”

我的额角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一滴汗珠,我正预备伸手去擦,一只冰凉如玉的手早已覆了上来。她替我擦去汗珠,又软在我背上,枕着我的后颈,贴着我的后背说话。

“你看我现在能平静地和你说这些事,可在当时,我满心满心都是恨。”

她冰凉的呼吸喷洒在我颈窝里,躁得我面红耳赤,她的手从背后揽住我,按在我胸口,一点一点地往上。从胸口到颈下这几寸的距离,被她细细拂过一遍又一遍。她的唇印在我颈上,又往我脖子里呼热气,冰凉细腻的指尖沿着我的下颚,精心修剪的指甲背在我的脸上轻轻滑过,指肚触及我的嘴唇,她的手就从嘴角一直滑到唇中,又绕过我颈下捧住我的脸,慢慢地拨转我的面。我被她抱着向后转头,那张半仙半妖的脸就在眼前,妖冶的红唇试探着靠近,几乎要覆到我的唇上。

我一伸手把她推了出去。

她向后软倒在床上,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吃吃笑起来。

“你娘的,跟你说了我对你们没兴趣。”我骂道。

她根本不理会我的抗拒,拿起掉在旁边的烟杆,又开始讲她的故事,“我就和他学,学到他在我的身下发出忘情的长吟。”

我偏过头,想堵住耳朵。

“回到学校以后,我找到那几个男生。我单独约他们出来,在角落里,脱下他们的裤子给他们做。等他们忘我陶醉,到达巅峰的时候……”她忽然不说了,诡秘一笑。

这个笑容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她又开始哒哒地抽烟,“我这个人啊,就是学什么都有天赋。后来学校查学生失踪事件,我找到主任,给了他一点好处,他就装聋作哑了。呵呵。”她抽了一口烟,慢慢地吐,“男人这种东西啊,再怎么道貌岸然,脱了裤子提枪上马的时候,都是一个样。”

我脑海里浮出韩云鬼的脸,想象那张脸和某个艳女亲密交【叮】,急促喘息面红耳赤……嗯……想象不出来。当初那个玛丽苏把他往自己胸里埋的时候,韩云鬼的反应是一刀上去直接切后背……韩云鬼啊,大概是个桃花落在身上都会抬手掸掉的人,我怎么也没办法把做【叮】这种事情和他扯到一起。

王婉然慵懒地在床上伸展,“你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觉得女人放浪就是不自爱吧?”

我点头,“本来就是。女人怀孕是对身体最大的伤害,不做保护措施就到处乱来,算得上不自爱了。”

她像是发现新物种一样,拿眼睛瞧着我,“真少见,你竟是这样看的。那,同性之间,你又怎么看待?”

“同性?”我皱着眉想了一下,还是顺着本心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如果有一个人,我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我就想和他在一起,无论是男是女。”

她掩着口笑起来,“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的爱,必须要他先对你动心。可女人的爱,从身体起。”

我狐疑地盯着她,“可我听说,感情里面都是女人陷得深,男人更理智,和你说的不一样。而且你和这么多人睡过,每一个人你都爱吗?”

她闭着眼摇头,开始胡言乱语,“男人分得清喜欢和爱,女人是分不清的。所以,人生苦短应当及时行乐。”说着她又凑上来,“跟你说啊,女人最能讨男人欢心的方式,就是在床上下功夫。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可是很尴尬的。如果有想勾引的男人,记得来找我啊,我免费教你。”

她说话的时候,把我的胡思乱想带歪了,原本和韩云鬼凑在一起的是个不知道从哪个妖精身上借来的皮囊,人设是沉稳老练轻车熟路那一挂。结果被她滴滴嘟嘟地叨叨两句,那个皮囊就变成了我自己,于是脑海里的画面变成了我和韩云鬼两个人坦诚相对……还真尴尬,我捂着脸偏过头。

“怎么?想到谁了,是你喜欢的人?”她忽然凑过来,带着笑问我。

我有点恼火,“你怎么确定我喜欢的人是第一次?”

她用手撑着脑袋回答,“你就是会喜欢干净的人。”

像有一支箭正中胸口一样,我感觉心头有点堵,用手在胸口揉了一下,也没感觉到缓解。我回避了这个话题,想随口说点什么带过,结果一不小心说偏了,蹦出来了这么一句,“如果有一天,我需要用到和你一样的方式报仇,我会来找你的。”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着又去抽烟,“你走吧。”话音未落,就躺在床上开始喷云吐雾。

我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早饭也忘了吃。我满脑子都是韩云鬼,那张普通但是干净的脸。他那样一个人,淡泊到只有一个影子,和爱情这个词完全搭不上边,更遑论把他拉下地,实实在在地放进普通人柴米油盐姜醋茶的生活里,放进实质的约会洞房生孩子的现实中。我无法想象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恋爱、结婚、为生活操劳奔波,从头至尾他都不是一个站在地上的人。

离校两个月,我终于站到了迦南学院教学部黄阶主任办公室——外。萧薰儿只给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结果我擅自延长离校时间还这么长,本来应该劝退,或者停课一个月并记过处分,好像是为了卖萧薰儿的面子,黄阶主任罚我手提水桶头顶水桶站在主任办公室外大声喊“我再也不旷课啦”从清晨到黄昏。即使我一再说自己脖子有伤不能顶水桶,主任也不管。

很荣幸,由于我的原因,一栋楼至少四个班上午没能好好上课,连老师带学生一起笑岔了气。下午听说有个学生笑倒在地崩掉一颗门牙。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下午下课后,萧薰儿急匆匆跑过来,口里说着“你怎么还在这里”,一面把我脑门上的水桶放在地上,把我手上提的水桶也提到一边。我纳闷地问,“怎么啦?”

萧薰儿拉起我的手就往寝室跑,“邹曼曼下午去了唐小冬的寝室!”

全是敏感词,搞得我好像在写政【叮】隐射或者小【叮】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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