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狼狈逃亡

我看见被逼到悬崖边的狮子,忽然回首疯狂地扑向敌人。

我捏着手里的纳戒,一把刀瞬间在握。手腕一翻挡住了那劈下来的一刀。

“嗯?”踩着我的人愣了一下。

借这一瞬的机会,我用力拍地挣脱他的脚,翻身跃起,长刀出鞘。

出鞘的瞬间我迟滞了一秒。

我发现我拔出的不是裁决,而是审判。原以为裁决的锋锐此刻用会更合适,但在我招出裁决的时候,滑入掌握的却是审判。好像是它有意志地选择了我。

在我呆滞的时候对方攻势已到,眼看长刀临喉不足三寸,我正想挥刀去挡,忽然有人从背后握住了我的手。顺着那意志翻腕、挥刀,我看见审判亮起银白色光芒。

下一刻那光芒仿佛自有生命一般迸发,包裹住对方挥向我的刀刃,光芒所触刀刃分崩离析。更强烈的意志传来,握住我的那只手轻轻一荡,银白光芒一闪而没,再次崩裂的不是刀刃,而是站在我面前的敌人。

他的身躯沿着从右肩到左肋的一道伤口分裂,断成两截,血流如注。

我还来不及感觉到恶心,那牵引我的力量回身一带,白色光芒闪没,空中掉下一具被拦腰斩断的尸体,一东一西摔在地上。

审判他们。

有人在我耳边声如洪钟。

僭越!狂妄!一切罪恶,由此身背负!从此后,代天授命!

我双手握住审判,抬起头,看向血红的天空。仿佛有眼睛藏在那红色的天幕背后,从那里注视着我。我的一言一行,我的命运,都已经在某本看不见的书上写好。

右后方传来斗气爆鸣,我随手挥刀,空中万道流光飞射。那不知如何一斗技就这样被打散了。

我回身屈膝,箭步跃起,追上空中一个伸展着斗气双翼的人,横刀一斩。杀戮意志掌控的审判斩切人体如同切开奶油,半空鲜血泼洒。

我浴血转身,刀划出新月的弧,将来自背后的偷袭者拦腰斩断,落地。

天空忽然亮起,七道流光从不同方向弧线扑来,封死了所有逃避的可能。

但我不需要逃。

审判前指,我吐气开声,“驱散!”

一息后七道流光临身,却瞬间溃散成不同颜色的星光点点。

审判重新亮起银白色的光,我扭头看向焱仙。他会意起身,化作一道墨线融入审判。如同在清水里滴入一滴黑墨,水烟妖娆四散,一道黑色漩涡逐渐成型,墨色里透出隐约的白。

逆龙卷骤然扩大,四周的一切都被卷入,脆弱的人体在极高温的火焰里炙烤,瞬间溃散成灰末四散。

四周是黑色的旋风,狂风中传出惨烈悲鸣,又极快消失在风暴里。

黑焰龙卷渐渐平息,墨丝从刀刃上钻出,重新凝聚成巴掌大小的白袍瓷娃娃。

我收回审判,才要迈步,却一下子头晕目眩跪了下去。

头疼得厉害。

“马麻马麻现在不能休息啊,快点快点离开这里!”

似乎是焱仙在说话,白色的团子在我面前起起伏伏,飘来晃去。渐渐的那片白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整个人都被那白色包裹了,眼前的一切都被白色取代。

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我像一条迷失的鱼。

我想站起来,手脚却没有力气,我慢慢地,慢慢地往前伸手,挪步。我的膝盖在地上磨蹭,支撑着我一点一点地往前。

就这样爬着,游着,我拼命地往前,再往前。

也不知道往前又能去到什么地方,可还是想往前。明明什么也看不到的白,却固执地相信有个人在那里等着。好像只有往前走,才能证明我还活着。

爬着爬着,我看到一个影子。高挑,婉约,银白色的长发垂落。

她看着我,慢慢地跪坐下来。

她向我伸出手,扶着我,枕在她腿上,偎在她怀里。

她的手好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她慢慢地抚摸我,从头发到脊背,一次又一次地,温柔地。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好像是在看我,又好像闭着眼在唱歌。

我口齿绵缠地说话,没有力气地呢喃。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知不知道,我一开始,好讨厌你。明明我有那么多问题想问你,可你一直不理我,还赶我走。”

“你一定不知道,我给你起了个外号,我叫你白毛死小孩。就这么一直叫到现在。”

“第一次看到你杀人的时候,吓得想哭。知道你在保护我,可我还是害怕。”

“发现我爹娘的事后,我又怕,怕你讨厌我,怕你赶我出去,怕你不让我再来。”

“我越来越怕,怕你被人发现。明明想要把你藏好,可我还是走到南山楼来,每次都来。我想见你,想和你说话。”

“我很喜欢我娘,可我现在更喜欢你。”

“你不会走的对吧?会一直保护我对吧?”

“你答应我不要走好不好?就在南山楼里,我们一起。”

我的手心里攥住了什么东西。是她的手指,我紧紧握住它。她用指尖轻轻挠我的手心,挠得我酥酥痒痒的。

我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刚刚醒过来时,只觉得疲累,还想要再睡一会。但不多久,浑身上下的痛都冒了出来,疼得我在地上打滚,差点把牙龈咬穿。

挨过了最痛的一阵,我也没有余力喊痛了,就躺在地上喘气,等着浑身上下的冷汗自己掉下去。

焱仙一直坐在我旁边,说帮我掩盖了气息,所以我才没被发现,但是得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说得轻巧,差点被打死的又不是他。

我恨恨地这么想着,还是努力地挪动手脚,靠到了一棵树上。等疼过劲能动弹之后,抱着一棵树爬起来,拖着手脚往前走。

出北门以后是高山,翻过山还有山。就算不是山,遇到城镇,我也不敢进去。萧薰儿要找到我肯定有办法,我还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老鼠过街?往后的路还不知道要怎么走,只是稍微地想一想,都觉得脑袋疼得要打哆嗦。

挪了半天,我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可一回头,离出发地的那棵树也不过才几米远。我不由得苦笑起来,能有多苦就多苦。

焱仙还在旁边催促我,“马麻快走啊,不要停下来。”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也想啊,疼得要死,走不动路。”

焱仙也没办法,急得在我身边团团转。我看他那样子,忍不住说,“要不你再去找个主人吧。我这样,太差劲了,白糟蹋你。”

焱仙扑到我肩膀上,“马麻就是马麻,小仙仙不会离开马麻。”

我又一次苦笑出声,没有回答他,继续拖着脚往前走。身上坠了几千斤的铁块一样,沉得头都是晕的。可我不能停下,不能细想。一旦往深了考虑,就会觉得头越发疼。

由于身体状况实在欠佳,一路上不得不几次停下来休息。爬了大半天,月亮都升到脑袋上面了我才爬到半山腰。我实在走不动了,靠着树喘气,一屁股咚地往地上坐,把屁股都震痛了。

焱仙看我这个样子,也不好催促我,于是自己飞出去找路。等了半天,我累得半死,都快枕着树根睡着了也没见它回来。好不容易看到它往回飞,我这才用手撑着地,把自己往上挪一点,靠着树干。

焱仙飞到我面前,说,“那边有一个山洞,就在前面不远。马麻你在那里休息一下吧。”

一股无名火从我胸口窜上来,我不过脑子地张口就骂他,“你飞了这么老半天,就告诉我前面有个洞?你耍我呢?”

焱仙一脸委屈地凑上来撒娇,“小仙仙错了,马麻不要生气。”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烦躁,更加不想理他,于是干脆扶着树站起来,只往它说的那个方向走。

还没走出去几步,忽然从左边小腿上传来剧痛,疼得我嗷嗷直叫,赶紧停下来扶着树,把左脚屈膝着翘起来,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用肩膀靠着树,弯下身去卷裤脚。右边肩膀疼得要死,伸手够一下疼一下,每次刚刚把裤脚勾住,就疼得不得不放开手。就这么撩了好几次,才把裤脚卷上来,这才发现小腿骨中间一片黑淤,碰一下都疼得冷汗直冒,倒吸凉气。焱仙凑上去,看了一下说,“马麻不好,这里好像骨折了。”

“他妈的。”我骂了一声,恨恨地要锤树,可是实在使不上力气。

焱仙飞到我肩膀上来,“马麻你快去山洞里躺下,小仙仙给你上药包扎。”

快?快你个头。我真是恨不能一把抓住它丢出去。我现在可是实打实的骨折了啊,能快到哪里去?

呵,这副带着一身伤,跛着脚往前挪的狼狈模样,怎么这么熟悉呢?

不管再狼狈,我既然活下来,就要努力接着活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往山洞的方向艰难迈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疲累。伤口倒不很痛了,意识也清醒了很多。感觉有光从左边过来,我扭头看,自己不知道怎么已经躺在一个小山洞里了,洞口外面是透亮的白日,亮得我什么都看不见。

焱仙就趴在我旁边睡着,球一样的小身子一起一伏,黑色的头发散落一地,小嘴里好像有口水流下来似的。

我懒得叫它,想起身,可是身上还是酸疼难受,加上累得很,折腾了半天,才扶着岩壁坐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我的小腿绑上了两根树枝,把骨折的地方做了个临时的固定。

我靠着岩壁,轻轻地把斗气往骨折的地方推,不敢用太大的力,只能小心翼翼地治疗和促进恢复。用斗气做骨架支撑我是会的,但要下地行走,至少也要一个星期,我是在这山洞里藏一个星期,还是冒险找个大城镇休息?

还是藏着比较安全吧。

古族人要是知道我有能力杀那么多人,肯定猜不到我会因为重伤不得不在这荒山野岭里养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再说,我现在这种状态,就算是跑也跑不动,如果和古族人撞个正脸,下场只会更惨。

这样想着,我便索性躺下,不再折腾。

然而躺了没多久,还没睡着,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我只好又起身,靠着岩壁,从戒指里拿出两块干粮,胡乱啃几口压压饿。本来嘴就干得要命,这几口干粮更是哽得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实在是吃不下去,只好又放回戒指,躺下接着睡。

这一连串的动静都没把旁边的焱仙折腾醒,真羡慕它随时随地都能睡得死沉死沉。说到底,它只是个火焰,并不是活物,睡觉与否对它而言有什么重要?就算火焰修炼成精,那也是个火精,算得上活物吗?

还是说,只要会动,会说话,都算是活物?我们人怎么定义人这个概念呢?希腊哲学家也没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只知道说什么东西不是人。孟子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对,那是墨子说的。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把“同类”这个概念划分得如此明确?花草树木既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它们难道就是死的?我们口里说着友爱相亲,可修花剪叶的时候,花叶几时喊过痛?

人杀人的时候,会把被杀掉的人看作同族吗?我到了地下,又该如何面对死在我刀下的那些人的脸呢?我甚至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生平,也没有看清过他们的面容。他们对我而言,更像是机器人,或者面具木偶那样的东西,在他们向我挥刀的时候,我将它们折断了,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嘶,头又开始疼了。

这次我没有睡沉,感觉只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就又醒了。焱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起来,见我睁开眼就说,“马麻,我去给你摘点果子吃吧。”

我点头答应。它起身,飘飘悠悠地飞出去,沐浴在日光里,像一个白色的小精灵。

我继续往小腿那里推斗气,只希望我的水属性斗气能尽快让腿伤好起来,才方便赶路。

为什么只有我是这副狼狈模样呢?我以往看那些什么武侠小说电视剧,主角被刀砍了被棍子敲了,都是风轻云淡地模样摆摆手说皮外伤不碍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行动一点都不受累。可我,只是被棍子敲了个腿,就骨折了,被敲了下头,就晕了三天都恢复不来。还有肩膀,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磕了一下,疼得我到现在抬臂都难受。

难道那些主角都是铜打铁铸的吗?

嘶……一不小心斗气用力用过了,骨折的地方疼得我眼泪都差点下来,我一边呼呼呼地叫一边用斗气温润伤处。

过了好一会焱仙提着一个网兜回来了,里面稀稀拉拉几个我叫不出名字的果子。它把网兜放在地上,果子登时咕噜噜滚了一地。我急忙要伸手去捞,结果扯到了腿,我整个人给疼得窝到地上了。

焱仙也顾不上果子,赶紧过来看我,“马麻你没事吧?”

我咬着牙吸凉气,“没事?你骨折一个我看看?”

焱仙不敢和我顶嘴,老老实实去把果子捡起来摆好。

我继续仰躺在地上怀疑人生,连吃果子的心思都没了。

为什么我这么失败啊?为什么这么失败的我还要被放在这种位置上?我曾经怒斥别人德不配位,今天轮到我坐上高台给人看笑话了。带上高帽子,踩着高跷,动作滑稽,如同小丑一样。

焱仙大约是觉得我不对劲,又凑上前来,“马麻你怎么了?”

我按住额头,“不要管我。”

焱仙不退反进,坐到我肩膀上,“马麻,你最近很不高兴,为什么不开心呢?”

为什么不开心?我咧着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我为什么要开心?”

焱仙歪着脑袋想,“马麻现在不用怕什么古族魂族了,马麻已经变得很厉害了,想去哪里都可以,也不会被人欺负了。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听你这么说,我应该很开心才对。而现在我的不开心,显得我格外贪婪,是不是?”我反问它。

焱仙摇头,“没有没有,马麻不是因为贪婪才不高兴。”

我把审判从戒指里找出来,放在身边,轻轻抚摸刀鞘,“焱仙你看,这刀这么好,想杀谁就杀谁。你是火焰,很强大,还能控制异火。你们都听命于我,我有这股力量想做什么做什么。是不是很美好?好像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站在这个大陆的顶峰一样,别人奋斗一辈子也站不到我的高度,我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受制于人。让任何一个人异位而处,他都会欣喜若狂。”

我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我不傻,我知道我只是个傀儡,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傀儡。”

焱仙说不出话了,坐在我旁边声音低低的,“马麻……”

我拿起一个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把沾的泥土灰尘擦掉,一口咬下去。

他妈的酸死了!

后面就开始现编了,啊,之前写得跟意识流似的,现在要慢慢回到地面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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