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乌鸦的羽毛

天空旋转着一片片碧蓝的龙卷云,几个人影飘在空中,身上蓝色绿色的斗气火焰跳跃燃烧。

黄阶教学楼的外墙上有一个巨大的坑,从二楼到四楼整个塌进墙内。不知多少学生老师在忙着抢救被埋在碎砖下面的人,被救出来的人也来不及送去校医楼,只尽量远离这里平放地面上,等着医师过来抢救。还有不少学生也受了伤,不过没有性命危机,甚至还帮着救人。

那群人冷眼看着教学楼里一片混乱,甚至有些自得,不知道是其中的谁向着这边开口,“我再说一次,不好好回话,就埋了这个学院!”

外院院长琥乾不敢参与抢救,只能在空中向对方的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阁下,当真不是我们有心庇护,方才所说若是不信,尽管把我这条老命收了去。”

为首是个白衣老人,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是什么面目什么身份。只听到他冷笑一声,“琥乾,不是我们不给你们面子。你们迦南学院这些年干了好事,把个野狗养出感情了吗?还竟然给弄丢了!”

琥乾依旧恭恭敬敬,“尊驾,当年事是两位族长共同决议,我们只奉命行事,所作所为不都是听凭尊驾吩咐么?硬说是我们有什么不轨意图,真是冤枉死了!我们也是刚刚发现它不见了,正在加紧寻找,只不……”

白衣老头看琥乾那姿态,回头看着队伍里的一个年轻人,两个人不知道是对了个眼神还是叽叽咕咕说了什么,这老头又说,“我们此次来只是要迦南学院给个态度,如果找到了,你们究竟如何处置它?”

琥乾抬手作了“请”的姿势,我看着他的手,不知指向哪里。“我们只是奉命关押,尊驾想要如何发落,或者您吩咐一句,或者您亲自去,迦南学院绝不干涉。”

老头忽然笑了,“哈哈,琥乾院长这样客气,倒生分了我们历来的交情。其实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一切皆听族中那些大人物安排。只是小姐还交代了一件小事,希望院长协助。”

琥乾更加恭敬,“尊驾但说无妨,琥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老头摆摆手,“诶!这话说得,我们哪里敢这样无理,只是想叫一个学生来一下,族中有些事与他有些联系,需要当面询问。”

“不知是哪个学员?”

“那个加玛帝国来的萧红,现在可在学院?”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了。

琥乾扭身向教导主任,“快去找那个萧红!”

教导主任凑近了低声说了句什么,琥乾愣了一下,磨蹭着转向老头,“尊驾,实在不凑巧,三天前那个萧红忽然递交了退学申请,现在不知在不在学院里。”

老头冷哼一声,“那还真是不巧!一个两个,都弄丢了,你办的什么学院!”

教导主任连忙点头哈腰,“我们不敢有假话!她的退学申请就在办公楼里,我们可以取来给您仔细查证!”

那个年轻人走进来对老者耳语一番,便对众人说,“我们有办法可找到她。只是我们现而今要带她去一趟族门,希望琥乾院长不要阻拦。”

琥乾又行了个礼,“不敢,尊驾若是知道她所在,尽管带去就是了。”

年轻人手势变换,结了个什么手印。

下一刻,我只觉得胸腔一股灼热冲上来,忍不住“哇”的一下喷出一口热气。那气息所经竟然连空气都扭曲了些微。再抬头时,空中所有人都已经盯着我。

我拔腿就跑。

“想跑?找死!”

背后忽然一股冰冷气息瞬间逼近,我奋力向前一扑,连翻出去两个滚,回头一看刚才所在的地方居然已经是三尺直径一个坑。

我来不及看是谁出手这么狠,爬起来继续跑,速度不减反增。

接着是疯狂的轰击不断落下来,前面后面都是爆炸声。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好像置身流星雨中间。眼前全是花花绿绿的光和飞扬的尘土,破风声和轰鸣冲击耳膜,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震得脚步都不稳,几次差点摔倒。

“跑得挺快!”我不知道是那个死老头还是那个年轻人,又或者是那一群人中的哪一个在说话,只觉得那声音满是嘲讽。

我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只知这一刻脚步千万不能停下。

背后忽然万钧重压,我一个趔趄摔下去,整张脸都拍在了地上。冰冷的威压片刻临身,我勉强扭头,只看到满眼都是水一样的蓝色。

“轰!——”

我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掀了起来,紧接着被那力道吸了回去,在空中打了一个转,然后又一次被甩出去,狠狠拍在地上。耳边剧烈的爆炸只一息就把耳朵震聋了,接着全都是噪音一样的嗡鸣。眼前完全一片漆黑,浑身散架了一样不听指挥。

好不容易感觉到自己手脚在哪里,剧烈的眩晕和疼痛就冲上大脑。我差点吐出来,鼻腔嘴巴里全是腥味,耳朵里也是狂躁的嗡鸣,什么都听不见。

这样的眩晕和耳鸣持续了十几秒钟,我才稍微缓过来,用尽全力抬头,这才看到自己周围什么情况。我离刚才轰炸的地方已经十来米远,那里已经是一个近丈宽的巨坑。幸好我被甩出来了,不然现在连骨头沫也不剩一把。

可我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活着?

“喂,还没死吧?”

这谁的声音?语调好耳熟,可那声线我从没听过。

我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这才看到前面站着个人。

这人是谁啊?

挡在我面前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头及腰银发格外突兀,身上又短又小的粗布褐衣更是很不合适,只能算是遮羞布,盖不住下面白得像瓷又莹润剔透仿佛透明的皮肤。

“还没死就起来,快跑。”她嘴角微微噙笑,一点也不着急地催促。那种语调里自有一股温柔亲切,好像她与我血脉相融。

我呆呆地看着她,那些不知什么人也低头看着她。

“什么人敢拦我们!”那个年轻人喝了一声,被老者抬手阻止。

银发女人回头看了一眼空中那些人,冷笑道,“古田,好久不见。”

那老头瞪着这个女人,忽然间眦目欲裂,“是你!”

古田,古田是什么东西?古代的田?古代的田是种什么的?难道种太阳吗?

“你竟然!”古田状若疯癫,浑身颤抖,“你竟然恢复了!”

恢复?恢什么复?我迷惑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女人,脑袋一片混沌,一旦把记忆往回倒带就剧烈疼痛,怎么也不能把她和过去见过的什么人对上号。

“不认得了?”女人回头看着我,淡然地笑笑,“无所谓。走吧,这里你留不住了。”然后走过来在我胸口点了一下,顿时那谁施法导致心肺灼热的感觉消失殆尽。“叫你别信那个丫头,总是不听话。你这样的,什么人都不能信,只管走自己的路。记好了?”

我木讷地点头。她把我调转个面,朝着不知什么方向,背离天上那群秃鹫,“你说你母亲要你去太极滩摩天崖,往那里走。别回头。”

我没敢动,回头想看她,还没扭过去就被她一巴掌拍在脑后,“不许回头,快走!”

我不知如何是好,可莫名地就迈步跑起来,我不知道在往哪里跑也想不起来她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后背交给她。可她那么亲切那么自然地嘱咐,就好像——就好像母亲嘱咐临行的儿女。

“想走?”年轻人的高呼从上空传来,可下一秒却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天上一直叫到地面。

我咬着牙不回头,只管往前跑。再往前,过了这片林子,是桃花林,过了桃花林就是北门。往北出校门,然后继续往北走就对了!

“叶岚!今天必得替天行道灭了你这妖孽!”身后传来秃鹫的怒喝。

我没有听见回答。狂风送来的是可怕的轰鸣爆炸,不知是何等惨烈的碰撞。

那群老秃鹫们在高空里呼号,凄厉的悲声回荡四方,“你!你这魔女!你该下地狱!古族绝不会放过你!”

被他们称作魔女的银发女人放肆地大笑,笑声嘲讽狂妄,“你怕了?哈哈哈。古族人,就如此胆量?丢人。当年古道还知道拼死一战,你,还不如一条狗!”

“妖女住口!凭你猖狂,我即刻便能降了你!”

“异火?呵呵,还是当年我不要的。哈哈哈哈哈!”

狂风送来近乎癫狂的大笑。

跑着跑着我仰起头,看到蔚蓝的天被渲染成橘红,每一片云都披着暖红色的纱。

别回头,别回头。我不敢回头,明明想再看下去再听下去,但身体却执着地咬着牙往前加速。

“被抽走异火,变成孩童,你根基早就毁了,还有多少能耐?”老秃鹫的声音如重锤撞击我的大脑。

一瞬间头痛欲裂,一个桀骜的影子一晃而过,那略带玩世不恭的笑容却留下深深的印记。

白毛死小孩!

叶岚!

我下意识停住了脚,忘记了她的嘱咐,回头看向战场。

那个银发飞扬的女人,静默地看着头顶的天空,白色长发翻飞。

她抬起手,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她掌心凝聚。

老头子竟然忘了反应,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好半天他才发疯一样大喊,“不可能!不可能!你哪里来的异火!你被关在地下十几年!”

叶岚轻轻地笑,笑声溢满悲伤,“是你们,错放了一个天才。”

暖红色的火焰扶摇着冲上天空,搅动整片天的气流,飘零的云被撕扯成片,围绕着风眼盘旋。

秃鹫们扑向火焰中心,如同扑向猎物。

“给我上!杀了这个混账!!”

轰鸣里夹杂着怒吼、痛号,还有那个女人的纵声狂笑。

火海滔天。龙卷云和云后的天空都是暖阳的橘红色,火海肆意燃烧,十来人围成一圈和那火海对抗,却节节败退。忽然火焰狂风一样卷起,逆龙卷卷入了所有人,浮云瞬间被撕扯蒸干。龙卷中传出惨烈的悲鸣,悲鸣是从天空压下来,听着却好像从地狱深处迸发。那凄厉的呼喊分明是火海刀山里的恶鬼们在哭嚎。

我极目远看,火龙卷的中心,叶岚银发肆意飘扬,火焰把她的银发和素白的身躯映成温暖的桔红。那一刻她是朵绽放在火海里的白玫瑰,是一只白色的乌鸦。她的美那么恣意那么张扬,疯狂又妖冶。可那火焰却那么神圣那么庄严,像是天神审判罪恶的凡人。那种威严从迦南学院的上空辐射出去,万里层云荡尽,无人敢仰头观望。

我极度恐慌,极度害怕,怕到浑身瑟瑟发抖,控制不住地发颤。火焰灼烤得空气都爆鸣出噼啪声音,我却觉得掉进了冰海,冷得没有知觉了。

我张口想要大叫,却叫不出来。我想喊她的名字,一出口只剩嘶哑无声。

脑袋里隐约有她的声音,她嘱咐我要跑,要快点跑。我欲扭头抬脚,那脚有千钧重,那脖子打了石膏,我使出十分的力气也丝毫不动。

下一刻,火龙卷崩溃了。

我看见天神从神的王座上投下一柄火焰之剑,一道赤色的光柱从天空刺向地面。须臾后火红的圆环在空中炸开,所经处狂风倒灌飞沙走石。

“娘!——”心疼得要从喉咙挤出来,最后只喊出一声悲呼。狂风过境衣衫猎猎作响,但随后一切声音都远了。

“起来起来!他们还有余兵!”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焱仙狠狠扯了一下我的耳朵。

我双手在地上抠出了十道痕沟,十个指甲都翻过来了,却丝毫不觉得疼。

没有心那里疼。

我一咬牙爬起来,转身就跑,向着前方,向着未明的将来。

北门无人看守,我一路畅通无阻出了迦南学院。出北门是一片茂林,是什么山什么岭,我不知道,只是这一刻不能停。

“站住!”

耳边一道劲风,我扭头让过,一把飞刀擦着耳朵过去,横插在树上。

我冲进茂林。林子里视线受阻不能从空中打击,这样我逃脱的几率也高一些。如果他们真丧心病狂,把整个林子烧了,那就是我气数已尽命该如此。

但他们没有。但他们更凶厉。

我看见前方一大丛矮树,正想发力跳过去,忽然一个影子从树丛里站起来,当头一记闷棍把我敲蒙,摔翻在地上。

来不及想怎么回事有多疼,我一个打滚避开第二棍,翻身爬起来继续跑。

跑着跑着额头上黏湿湿的液体流下来,染得眼睛睁不开。我随手擦掉,再睁眼满眼都是淡红色。

背后又是一道劲风,这次我反应不过来,被一个硬物打在右肩,脚步歪了一下。接着前方扫出一根长杆,小腿骨传来几乎断裂一样的疼痛。我控制不住平衡,往前一栽,扑倒进一片矮树丛。

耳边全是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有噼噼啪啪树枝折断的声音。我用双臂护着面部往前栽倒,却不知树丛后是一个山坡,我控制不住地跌倒,沿着坡滚了下去。

不知道翻了几个滚,被石头树枝划破了多少地方,停下来的时候我头晕得爬不起来,不知道自己这一下滚了多远。正要起身,一道巨力加在背后,又把我压在地上。我勉强感觉得出那是一只脚,踩得我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跑啊!你这该死的蟑螂!”踩着我的人一面恶狠狠地咒骂,一面加力。就像啪地踩住一只蟑螂以后,怕它不死,还把脚多碾两下。

我勉勉强强抬头,看到焱仙站在我面前,仅仅一尺外。

他面无表情,漠然看着,好像我受伤或是死了都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从来没觉得他站得那么高那么远,好像在群山之巅,我正抬头仰望。

“该你亲手握的刀剑,没有人可以代替。”他看着我冷冷开口。

“这是什么玩意?”背上,那个踩着我的人发问。

“管它呢,把她解决了,再抓这个回去复命。”另一个人上来催促。

踩着我的人马上拔出一把刀,照着我的脖子就砍了下来。

我忽然觉得那一秒好漫长,刀劈下来的时候一分一毫地移动,慢得像宿命。那一刻我忽然想我为什么不就这么死了,死了多好,什么都可以不管了。

可我却清晰地感觉到愤怒,愤怒在心底燃烧。

影子,白色的影子。漫天都是火海,漫天都是白色的羽毛。那只鸟坠下来了,我看着她坠下来了。

就因为你们……就因为你们!

我恨得牙根紧咬,隔着一层血幕看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披着猩红的袈裟,红色的火在心底喷发燃烧。

那刀越近,那愤怒燃烧得越强烈。

凭什么要我死?我为什么要死?

你们怎么不去死?

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我死?

改来改去,还是原版最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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