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结局:韩云鬼线-3

我话还没说完,两位长老忽然神色骤变,“有人强行入侵!”话落便向我示意,“快出去!”

我跟着他们快速出了地下,族长已经不在灵殿里。两位长老甚至来不及安排我,就急匆匆离开了。我快步走出灵殿,两位长老已经离去。灵衣不安地在门外游荡,看到我出来了,忙过来拉住我,“是魂族,他们来了很多族中高手,强行封闭了整个空间。他们很危险!”

我眼前一黑,唐家的结局忽然在眼前浮现,脚步颤了一下才站稳。灵衣吓得连忙托住我,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带我上去。”

灵衣都快吓哭了,一个劲摇头,“不行不行!会死的!”

我轻叹一声,四下里看去,海底之城的居民或者已经躲起来,或者已经到海面上直面不速之客。

躲?躲得了么?魂族来意如何我虽然不知道,可这倾巢出动,封锁结界的手段,岂不是当年随手抹去唐家的行径?这是灭顶之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我脚蹬地,泡泡立刻浮了起来,向着海面直上。

灵衣焦急地想要喊我,我回头看她,“快回家去吧。”就向上头也不回地游去。灵衣不敢拦我更不敢追着我上来,她待在原地没有动。

还没有到海面,我已经看到一小团一小团的黑影。一路往上,流动的蔚蓝海水夹杂着红色的丝,慢慢地扩散。越往上,那些黑影越来越清晰。那是人鱼的尸体。

我沿着水下的岸爬出水,回头一看,一片骇人的景象,如同地狱。

海面上,一具具人鱼尸体随海浪起起伏伏,像纠缠在一起的肉质花,红色的血液在蓝色的海水里扩散,张开成妖异的花瓣。

夹着血沫的海浪翻涌,一具尸体被冲向岸边,直直地撞在我的泡泡上。那是个年轻女孩,她的脸色苍白,碧蓝色的长发在海水里水草一样散开,胸前一道从颈至小腹的割裂伤,露出惨白的骨和鲜红的内脏,海水混杂着浓腥的血在她打开的腹腔里漫起又落下。

我抬起头,上空是一簇簇黑影,他们随手将身边的鲛人杀死,扔向海面,又去抓另一个。黑影们此起彼落,像黑色的鸦群。

我能感觉到我的手在颤抖,可我已经分不清是在害怕还是在愤怒,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落落。我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

眼前的这一切,不正如当初的萧家?却比那更残忍。

上一次,我手握着审判和裁决,鼓起勇气从地洞里出来,赶走了那群欺凌者。

这一次,审判冷冰冰地看着这一切,不回应我,也不安慰我。似乎它不希望我做多余的事。这是灵族灭族之灾,但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是审判者,和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审判者的责任么?看着这些干净的生命就这样粗鲁地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不。

不,不。不该是这样……不该……

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我该帮他们吧?我该声张所谓的正义吧?

我……

一道神念直接刺入我的脑海。

看着它!

是命令,是神的旨意。冥冥之中的神向我下令,张开眼睛,看着这一切。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黑色的影子还在绞杀。海浪泛着血色泡沫,拍打在鲛人们的尸体上。

这是何等深刻的罪啊。

这浑浊的血,这地狱一样的深海,这些恶鬼一样的人类。

我或者该感到恶心吧?悲痛?不忍?我也许该阻止他们,或者为这些鲛人发声?

但我没有动。

我很想问问自己,这样子看着,什么都不做,为什么不会觉得痛呢?鲛人们凄厉的呼号就在耳边,他们的尸体在海浪里起起伏伏,偶尔撞在我身上。我和他们离得这样近,依旧不能体会到他们的绝望。

审判。

在这一刻我不给他们裁定罪名,也不为所谓的正义慷慨陈词,更不执行对这罪的惩罚。我只是个见证者,见证人类的恶。

真是无情。可这就是神。

这世界像火焰在烧,万物生灵在火焰里挣扎苟活。神一直注视,却不施予垂怜。

我闭上眼睛,血腥掩盖了海浪清新微咸的气息,闻起来污浊不堪。我不愿在这里久留,转过身,准备离开。

脚下的海水异常沉重,我每迈出一步,都像有千钧铁在掣肘我的脚,又像有千万人在前面挡住我,推着我,要我回头。我看不到他们,却听见他们在呼喊,哭泣,他们使出全力阻碍我前进,拼命嘶嚎,他们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只要我回头,只要我有一丝的犹豫,他们就会把我推回血海,推进战场里。

可我一点也不想回头,我只觉得很累,我想躺下,我想找一个肩头倚靠,我想回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求救的声音仍然在耳畔,但他们远了,越来越远。那些人被血海吞噬,在绝望中呼号,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归于沉寂。

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魂族所谓的封锁空间对我来说只是个笑话。我是审判者,人类没有留下我的能力。我只是轻轻迈步,就穿过了封锁的屏障。这就是成为审判者的好处,我是神在这世间投影一样的存在,甚至可以借神的力量改变规则,让一切为我的意志让路。我掌握生命如同手握一团晏雀,只要愿意我甚至可以让这些讨厌的影子一个不剩地从这世界抹去。但我不想动。懒么?还是不屑?或者是在害怕什么?呵,谁知道呢。

我获得了无上的权力,代价是我丧失了喜怒哀乐的能力。值不值得?谁知道呢。

离开了这片沾染血污的世外桃源,我又回到外面的万里冰川。我原以为这片封杀生命的冻土是对灵族宛如天堂一般的国度的讽刺,却不料真正的讽刺还在那之后。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黑色火焰如同长蛇一样从我身后席卷而来,盘成一圈火焰的牢笼,将我困在其中。

我转过身,身后虚空中,立着几道影子。为首的那人,白发,红眸,黑色长风衣,黑色的火焰在他周身盘旋跳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色复杂。

黑色的火焰在他体内躁动,已经浸染他的全身。它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了,张狂得不得了,却在我回身之后忽然一滞。

我看得出它极度不安,微微颤抖着,但还要做出凶恶的姿态。

我抬起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它一瞬间软了,收缩起来,不敢再妄动。

它的宿主,那个被它操控的男人,眉宇皱起,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他身后的人连忙上前,“少主!您怎么了?”

他压着痛苦的感觉,低声说,“没事。”继而看向我。

我出声,回应他,“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一切,你们也留不住我。只当做没有遇见吧,对彼此都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他们并没有追上来。

没有想到虚无吞炎对他的侵蚀已经到这等地步,如果现在剥离虚无吞炎,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没有存留的可能。如果想在剥离虚无吞炎后还能保住他,以我的能力是不够的。

我想我该去见一见,那位与审判者齐名,神的另一位仆从,裁决者。

北方,比北方更北的方向。在人力不能涉足之地,冰封的神坛下。那里有一根接天的石柱,黑色的巨龙盘绕石柱上,一呼一吸仿佛压迫这片天地随之颤动。

它如传说里那样,麟首蛇身,鹿角长须,黑鳞白鬃,瞳孔如流淌的黄金。它是壁画里那条盘踞神坛的神龙,它曾被人类钉在石壁上,蝼蚁般的人欢呼着爬上它的身体掠夺力量,它只是用冰冷的金眸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黑龙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惊讶,它居高临下俯瞰我,冷冷质问,“尔为审判继承者,见我为何不跪?”它的声音沉重宏伟,像巨大的铜钟发出轰鸣。

我反问,“跪?什么是跪?”

黑龙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双膝立地,以额触陛,以示谦卑恭敬,是用阶级划分尊卑的愚昧。”

黑龙看了我很久。我没有多说什么也不做多余的动作。最后它开口,“如此觉悟,好。”算是赞赏吧。

我微微低头,“我是为裁决继承者而来。”

黑龙有些慵懒,漫不经意地问我,“为什么要帮他?”

我想了想,手轻轻按上胸口,“这是我的私心,是我作为人的尊严,是我走到今天的理由,也是……”我闭上了眼,“我最后的希望。”

黑龙睁开眼,明如黄金的眼眸看着我,没有感情,“抛不下人的杂念,没有握住审判的资格。”

我反驳,“杂念?多余的东西?连活着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出身于人,如果连我都将人的一切摈弃,何止审判,我根本不配握住任何东西。”

黑龙又说,“裁决的继承者不是我选择的,我没有保他的必要。何况他已经失去人格,你将一切都赔上也无用!”

无用。

初代的裁决者这样说。

我忽然觉得一阵释然。

真奇怪,裁决者已经给他判下死刑,我不应该难过么?可我的的确确是……轻松了的感觉。不是甩掉一个沉重的包袱,而是……

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死去了。

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黑龙闭上眼,“去吧。”

我喃喃自语,“无用吗?那我只好赔上一切。除此以外,我还有什么可做的呢?”无奈地笑了笑,我向着黑龙微微点头,“多谢教诲,不胜感激。”说完,我转过身,握紧了审判,向着来时的路折返。

幸好,我是审判的继承者,从焱仙那里获得了掌控火焰的力量。至少我还能让他作为一个人死去。

“站住。”

黑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过身看着它。

黑龙长长叹息一声,“你赢了。”

我摇头苦笑。倒没觉得什么赢了输了的,只不过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黑龙昂起半身,向着天空嘶吼,一团金色自天空而降,那是颗金色的丹珠。它缓缓坠下,落在我手中。

“将他的灵魂封入丹珠,可留一命。剩下的,看你本事如何了。”黑龙语调淡漠,慢慢探身游入上空,绕着石柱盘旋着入了云端。

我握紧了金丹,循着黑龙消失的方向望去。那里太高远,我的目力已不能及。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也不是我的目的地。

我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将金丹收好,向着来时的方向,迈步跑起来。

终于,可以触及你。终于,可以站在你的身侧,而不是端详那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等我。

黑龙入云,在石柱顶端的神殿盘旋落下,巨大的身形凝聚,化成一道人影。白发,黑袍,与立在他对面黑发白袍的青年如镜像一般对立。

“哎呀哎呀,没想到冷漠的裁决者居然肯帮我这个忙。”青年笑眯眯地上前,“欠了你好大一个情,怎么还呢?”

黑龙化成的人没有说话。

“哎,你太没意思了,和你待在一起,我还不如待在塔下面和陨落心炎聊天呢。”青年吐吐舌头,悻悻然准备离开。

黑龙忽然出声,“你倒舍得放下姿态求我。”

青年回头看着黑龙,见黑龙没解释的意思,他只好耸耸肩,“有什么办法,我还以为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谁知道那么犟,真像人类说的什么……唔……外面看着软实际上很硬。”

黑龙顾自向神殿走去,“那叫外柔内刚。”

青年诡异一笑,“哟,黑龙大人也说得出人类的话了?”

黑龙站住了脚,无奈地看着青年,“你和人类相处得太久了。”

青年嘿嘿一笑,“我是异火,在人间游历数十年,得大人赐审判之名,和你这天生就是裁决者的存在可不一样。不过,”青年说着,话锋一转,看向渺远的方向,“也因为这样,我才知道人有多卑微,才知道她有多难得。”

黑龙淡淡反问,“你来这里不久,怎么知道她这样的独此一人?”

“哟,黑龙大人也开始口是心非了?”青年呵呵一笑,“我来得晚不假,知道的可不少。别看大陆风风雨雨,能超越人的有几个,我一只手数不完吗?”

黑龙没有回答他,顾自离开了。

青年也不恼,洒然一笑,看向人间,轻声开口,语调一改方才的嘲讽调笑,忽然稚嫩柔软如婴儿,“马麻,一定要幸福啊。”

仙界一日内,人间千岁穷。我以为这话只是夸张,如今才知道,艺术取源于生活。

我回了一趟加玛帝国,那是我如今随手开辟一个空间就能去的地方。加玛帝国已经完全不同于我入迦南学院时的样子,举国上下,曾经横霸一方的云岚宗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门派,萧门。

那是萧家的地盘,享受萧氏一族的荣光,连皇室都对这门派中人尊敬有加。

那是萧炎的天下。

行走乌坦城也好,途径焕然一新的萧家也好,没有人认识我,和过去一样。

于是我也不多留。

我只是来找魂族的,萧家生死与我无干。

摸到魂族的尾巴是在药族的结界中。

其实很好找魂族,因为有审判者的记忆。焱仙修成斗帝,成为审判者,他在人间留下了他过去的一切,并用一块玉作为钥匙。那块玉被当年的远古八族分成八块,各自保管一块。魂族插手了萧家的事,又灭了灵族,显然是为玉匙而来。那么在各个家族的结界里蹲守,总能蹲到他。

只不过,这一次无巧不巧,我撞到萧炎了。

他来药族参加什么聚会吧,反正挺多人。他的体内,几种异火相生相融,和焱仙带给我的感觉有点类似,不过比他弱了很多。药族也有个异火,在他们的一个族人身上。异火们看到我的时候都有点情绪不对劲,我也懒得管。我是来守你们老大的,小家伙一边玩去。

老大?唔,老大是焱仙,虚无吞炎应该算老二。

药族的什么会开得轰轰烈烈,萧炎出尽了风头。他果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能无力大喊“莫欺少年穷”的毛头孩子了,也难怪能让整个加玛帝国俯首称臣。

随后,魂族杀到。整个空间被封锁,没有人出得去。众人乱作一团。

我找了个不太显眼也不特别隐蔽的角落,手按在空间壁障上,撑开一个豁口。

我没有回头,但是能感觉到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我不敢多停留,飞快地钻了出去。里面是什么景象和我无关,我只是想把那个人引开。

一道灼热的气息从背后逼来,我半转身让开。黑色的火焰就在我耳边炸裂,震得我耳膜生疼。

“上次被你骗了,这一次,一定不会放你活着离开!”

冷酷,桀骜,狂妄。

虚无吞炎。

那个白色头发,红色瞳孔的人,神色有些狰狞,恶狠狠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拔出审判,“是不是骗你,你要不要试试?”

黑色的火焰一瞬间升腾起来。

没意思,很没意思。我搞不懂那些很喜欢斗来斗去的人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战斗。明明是这么痛苦这么让人讨厌的事。

很疼。握刀的手在疼,火焰烫伤的皮肤在疼,被刀刃切开的伤口在疼,浑身上下无一不疼。

可我不能喊疼,我还有未尽的事。

药族结界里的战斗比我们之间的拔刀对砍精彩多了,五颜六色的流光四处乱飞,隔着空间壁垒都能看到内部剧烈震动的斗气。那是多少人的战场,多么精彩的表演。众星捧月的那个少年披挂漫天星辰出场,燃烧起火焰一往无前。无数道目光凝聚在他身上,因为那勇敢战斗的身姿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而我,不过是和死神在跳贴面舞。毫无美感,只有最原始的暴力,双方握紧手中的刀互砍。两个人都不要命,两个人都竭尽全力,两个人都歇斯底里。谁先失势,谁就死。

我的虎口震得几乎握不稳审判,几次差一点被虚无吞炎一刀沿着脖子切下。他夺取了韩云鬼的身体也继承了对刀的掌握,出招太快快得我根本无法防备。如果不是审判对虚无吞炎有压制我根本不可能和他对刀,可如果没有虚无吞炎加持,那柄刀早就被审判斩断了。双方都没有优势,因此只要实力天平稍稍倾斜,立刻就会出局。

成为审判者的我其实是规则之外的东西,斗气等级根本无法衡量。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实力,但我知道我在战斗经验上和面前的对手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我只是个开外挂的作弊者。一个开挂的作弊者却被用实力一步步走到这一步的对手逼到连思考的余力都没有,真是讽刺啊。我连当年那个能打压韩云鬼到无力的玛丽苏都不如吧?

可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放弃。

妈的,都走到这一步了,要是输在这里,我不如自己抹脖子!

两把刀再次撞在一起,我实在撑不住,震得后退了几步。脚发力稳住身子,我睁大双眼怒视对方,气沉丹田大喝一声,“虚无吞炎!”

虚无吞炎冷哼一声,架起长刀。

我一字一顿,吐气开声,“我草你妈逼的!给我去死!”喊完我就抢先一步,握紧审判冲了上去。

虚无吞炎被我骂得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横刀应战。我借着前冲的势头刀锋虚晃了一下,一脚往他肚子上踹去。虚无吞炎立刻伸手去挡。我立刻双手发力,借着这宝贵的一瞬间,将审判之力全部灌入审判中。

虚无吞炎加持的长刀再如何锋锐,也挡不住全面发力的审判。他手中的刀应声而碎。审判的刀锋划过他的胸口,立刻一股黑雾一样的东西喷了出来。我后退几步躲开。

虚无吞炎捂住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它大口喘息,忽然浑身颤了一下。

“你……你小子……竟然还活着……”

我从他嘶哑的低吼中听出了这句话。

“你……你干什么……”

我看到他颤抖的手似乎在向着手上的戒指探去。虚无吞炎极力地阻止,双方僵持不下。然而被审判所伤的虚无吞炎略败一筹,身体的主人在短短的一瞬按住了手上的纳戒,一柄黑色长刀凭空出现。

那是……裁决。

原来如此,虚无吞炎没有掌握裁决的力量。

一旦握住裁决,虚无吞炎就输了。

“不……不!”虚无吞炎疯狂地叫嚣着,拼命争夺着身体的主权。那只手离裁决只差一点点,几厘米,几厘米而已!

我该做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帮他又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帮,只能看着。心脏跳得极快,恨不能从嘴里蹦出来。

最后,最后的最后,那个人,抢回了身体的主权。那只手有力地握住裁决的刀身,强烈的反噬立刻爆发开来,裁决在拒绝这个身体和灵魂不纯净的继承者。

虚无吞炎极度痛苦地长啸,在他体内挣扎,翻滚。他眉头紧锁,按住胸前的伤口,竭力忍受。

“不要输!不要输啊!”我握紧了审判,向他大声喊。

他抬起头,眸色刹那间恢复了干净的纯黑。他看着我,用力地喊。

“萧红!”

他的声音穿透狂风,比狂风更有力。

他将裁决向我掷来。

我上前抓住刀柄,咬着刀鞘拔出来。

“虚无吞炎!还不退散!”我大喝一声,握住两把长刀,用力刺向他的心脏。

长刀贯穿肉身的感觉沿着刀身传递到我的心底。

疼。比全身的伤口还要疼。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虚无吞炎在他体内发疯一样翻滚碰撞。黑雾从他的伤口七窍喷射出来,灼热得烫伤了我的气管。

挣扎了一会后,黑色的火焰从他的胸口处的刀伤拼命向外挤,终于突破身体的限制,一股脑冲了出去,逃离了审判和裁决的双重制压。

失去了虚无吞炎,那具身体立刻没有了力量,软倒下来。

半空中,虚无吞炎还在扭曲地翻腾。

几个魂族的人立刻冲出了结界,看到眼前一景大惊失色。

“你!你干了什么!”为首的那个上来就要抓我。

我抱住韩云鬼的身体,集中精神,用意念随机锁定了一处无人之地,瞬间移动。

一息之后,周围再无声响,死亡一样沉寂。我睁开眼,入眼全是荒草坟头。

这里好生熟悉。

一晃眼看到一块碑上刻着“先世萧家女润夫人之灵”,我不由得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下来。

从怀中取出黑龙给我的金丹,趁着韩云鬼还有一丝丝气息,将他的灵魂收进了金丹里。

灵魂离体的刹那,身体就化灰随风飘散了。

本来他已经支撑不了多久,这具身体早就千疮百孔。

我紧紧握住那枚金丹,正要起身,忽然看到地上有一枚戒指。韩云鬼的戒指。

我赶紧捡起来。

那个戒指外观古朴无华,是干净的黑色。我准备收起来,指尖擦过内壁突然感觉到细密的纹路,好像里面刻了什么花纹。翻过来一看,黑色的戒指上,有两个用小刀细细刻出来的小字。笔锋凌厉,干净利落,收刀却带着迟疑犹豫。

“萧红”

我忽然被潮水淹没。

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想看着他,想跟在他背后,想和他说说话,想看到他笑。如果他恰好也喜欢我,那该多么好。如果他在我喜欢他的时候,告诉我,他也喜欢我……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嘴角却好像要咧到耳朵。

真好。这一世能遇到你,真好。

后来,魂族将重伤的虚无吞炎请回。已经成熟的虚无吞炎足够脱离宿主实体化了,它便同魂族族长一起,继续完成魂族的伟大计划。

萧炎肩负萧家的使命,与之战斗,奋勇拼搏积极进取勇争上游无限荣光。如何如何,种种事迹,光辉到青史不敢落笔。

再后来,大陆永久地记住了一个名字,炎帝,萧炎。功成名就的他衣锦还乡,在斗气大陆上重振萧氏一族,迎娶了古族的大小姐古薰儿,育有一子一女。平妻美杜莎女王彩鳞,前云岚宗宗主云氏,宗主嫡传底子纳兰氏不离不弃,还有妾侍小医仙青鳞诸美侍奉左右。

还有与他并肩作战的亲朋好友,也都蒙受恩惠,或为高官,或做隐士,或成大家。如此这般,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至于我?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找齐了一些滋养灵魂的草药和重铸身体的材料。

在摩天崖盛开的白莲下,我坐在地上,低头看着那张平凡的面容。柔软的黑发贴在他额头上,清秀眉目像一池净水。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缓缓睁开眼,黑色的眸子混沌又清明,倒映云影天光。

“你醒啦?”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出口却只剩寥寥几个字。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不说。

他抬起手,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握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手传来的温度,以及,和我手上茧的摩挲。彼此交握,他的眼神忽然柔和下来,像是彻底放松了。

最后他轻声开口,“老人一样的手。”

我有点哭笑不得。什么话,真是气得人想打他。

我揉了揉眼睛,悄悄擦掉眼角的泪。

他艰难地支起身,我连忙扶住他。

他看着我,眼帘微垂,忽然问,“谢谢你,救了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我立刻懂了,只觉得想笑,就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我是审判者,是神的侍从。”

他看了一眼手边的长刀,黑玉抹柄。他说,“我是……裁决者。”

“原来是同类。”我故意一笑,扶着他站起来,将怀里的戒指摸出来递给他,“这是你掉的么?我看到上面有字诶,萧红,萧红是谁?”

他沉默了一下,将戒指接了过去,低眉看着戒指里的刻字,“萧红……是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吗?你是在找她?”我问。

他闭上眼,“她已经不在了。”

“喔……”我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那你往后要去哪?”

他握紧裁决,“随遇而安。”

“好巧诶,我也漂泊流浪,不如同行?”我向他伸出手去。

他淡淡一笑,如春日般和煦。他轻轻握住我的手,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好。”

传说斗气大陆最高的山是摩天崖,高耸入云,山顶上有盛开的白莲。

背着长剑的小姑娘一路独行。小姑娘面容精致,衣着虽朴却器宇不凡,只身上山,俨然初生牛犊不怕虎。

途径山腰,忽然远远看到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人徐徐下山来,两人穿着简单,气息平常,容貌也不出众。一路携手同行,女人似乎下山都打颤,还找了根粗麻布裹着的什么东西当拐棍,小步小步跟在男人后面。

“你们也是来找白莲的吗?是哪个宗门的人?”小姑娘好奇地问。

男人没有回答她,因为他的目光只在女人身上,小心地扶着她沿着石头台阶一点点向下。女人用粗拐杖撑着身子,气喘微微,“不行了,太高了。”

男人便问,“休息一下吧?”

女人点点头,撑着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男人一整衣摆,在她身边坐下。看得出来那个男人也不怎么样,气息有点弱不说,呼吸也是乱的,比那个女人的状态好不到哪里去。

小姑娘被无视了,有点不高兴,就走上前去,又问了一次,“你们是刚下山吗?是来找白莲的?”

女人无力地摆摆手,调整呼吸,“不是,是迷路了。”

小姑娘撇撇嘴,“来摩天崖怎么可能是迷路迷过来的?骗人也编得像话才行吧!”

女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姑娘,你一个人就来这样的地方?”

小姑娘抬头,“什么小姑娘,我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

女人笑着问,“那你是哪个不普通人家的女孩呢?”

小姑娘骄傲道,“炎帝,萧炎,你可听说过?”

女人有些揶揄地笑了,“知道知道,斗帝嘛。”

“什么叫斗帝嘛!你什么态度?”小姑娘几乎吐血。

搁整个斗气大陆上也是万人敬仰的堂堂炎帝,在面前这个人眼里,别说一文不值,就好像是什么路边烤肉串摊子的老板一样。简直像个每天上那里去蹭吃蹭喝的老痞子,一幅很熟悉很不当回事的样子。偏偏是个要姿色没姿色要本事没本事的路人,下个山都呼哧带喘还这么嚣张。不知道还以为她和炎帝很熟悉呢,说不准其实就是炎帝父亲的哥哥的女儿的儿子家邻居院子外面摆摊卖炸油条的老王家丫头。

女人用拐杖支撑着站起身,男人也随即站起来。

“我还能行,继续走吧。”女人说着往前走。

男人挽住她的手,陪着她慢慢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

明明都不是什么厉害得让人尊敬的高手,也不是倾国倾城玉树临风的绝色,可是两个人相互扶持,携手同心的背影,看得小姑娘一阵发怔。

她忽然有点疑惑。

原来即使你不漂亮,不优秀,也还是会有人愿意牵着你的手带着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你一步步地下山吗?

不,不是。

也只有那个和你一样下个山都吃力的人才会愿意陪着你慢吞吞地一步步磨。如果是自己,当然是要能同自己一样一步登天的男人才配得上。

所谓门当户对果然不假,要自己去和一个弱不禁风连爬个山都要人扶着的男人在一起,那这辈子算是完了!

小姑娘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自己是来找白莲的,看这两个人的狼狈样子估计也不是能把白莲摘到手的人,自己走得快一点应该还能找到。

这么想着,小姑娘深吸一口气,一点地腾空十来米高,几个箭步钻入云端,便消失不见。

萧红和韩云鬼没有实力削弱,只不过两个人一个刚复活,一个没了大半条命,所以下个山都费劲。两个人都决定视对方为彼此初见,以后就是并肩作战的流浪生活了。算是我难得能写出来的HE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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