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几个孩子，陆痴涯倒不真的至于将他们打上一顿。

他指尖微微一动，那压着沈衔桥打的孩子便被他掀起来，丢到一边去了。

见陆痴涯所做之事，那几个孩子便知道陆痴涯和常人不一样。沈衔桥鼻青脸肿地爬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掉头便走。

陆痴涯眸光冷冽地在那几个孩子身上扫过，才上了楼。

直到回到客栈房里，沈衔桥似乎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他坐在床边，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一双眼中没了之前的怯懦，倒是显得有几分茫然。

“怎么了，小东西。”陆痴涯走过去，自上而下睨他一眼，眼里闪过几分嫌弃。见着沈衔桥鼻青脸肿的模样，他嗤笑一声，“明明自己没有半点本事，却又喜欢同人打架。小东西，你可真是厉害。”

却见沈衔桥眼眶红了一圈，抬头看他，半晌后才道：“他们说你是坏人。”

他声音不大，却刚好让陆痴涯听清了。陆痴涯愣怔了一下，嗤笑道：“本尊不算是坏人么？小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手指去戳沈衔桥脸上青黑的地方。

沈衔桥皮肤素来娇嫩，便是轻轻碰触，也有可能落下印子。被人打了之后，便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脸上紫黑青黑蔓延一片，显得格外狼狈。

沈衔桥被他按得有些痛，忍不住呼痛。

陆痴涯冷哼一声：“现在知道痛了？方才也未曾见你喊痛。”

沈衔桥眼里浮上了一层水色，显得他眼波动人。只是脸上青黑几块却是让他的漂亮打了几分折扣。

他低头，抿唇，有些不自在道：“你不是坏人，他们说的不对。”

他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脸颊是痛得，他却还是说道：“你不是坏人。”

“呵。”陆痴涯冷笑一声，抽回了手指。

“以后莫要再做这些愚蠢的事情了，旁人以为本尊是个什么样的人，同本尊又有什么关系？”他声音很冷，透着几分不耐。指尖飞出一只蝴蝶，覆盖在了沈衔桥脸上的伤口上，“下次再做这样的事情，本尊便不会管你了。”

说着，他翻身上了床，躺在了里侧。

那蝴蝶比起陆痴涯先前放出来的蝴蝶，光芒要暗淡许多，效果也不似先前的蝴蝶那般好。

待到沈衔桥靠在床边睡去，那蝴蝶才将沈衔桥脸上的伤口都清除掉。

“那个无涯尊者，旁人都说他是天下第一阵修，可先前我娘亲生了病，让他帮我娘亲治病他都不肯。他不是个好人！”一个孩子嘟嘟囔囔地说道，“这次你来扮无涯尊者，我来扮好名尊者，我非要打这个无涯尊者一通不可。”

另外一个孩子瑟缩了一下，才道：“我……不要。那无涯尊者帮了我，我不能……”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第一个孩子打断了。

那孩子脸上闪过凶恶，说道：“无涯尊者帮了你，可他并未帮我。他法力通天，若是能帮我的话，我娘亲就不会死！”

他的眼里满是恨意：“你演不演？”

两个孩子扭打在了一起，要演好名尊者那个孩子对着演无涯尊者那个孩子喊道：“无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却见又有一个黑黑瘦瘦的孩子扑了过来，压在演好名尊者那个孩子身上。

他一拳又一拳打在那孩子身上，那孩子吃痛，翻身便和那黑黑瘦瘦的孩子扭打了起来。

二人倒在地上，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谁也不占便宜，谁也不吃亏。

“陆！”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能穿透一切。

陆痴涯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眼眶几乎立刻红了。

他已经许久没梦到过无涯了。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所在，无涯抬眸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片刻后，无涯才收回了目光。

他声音清冷，眉眼亦是淡淡。眉色瞳色都是浅淡的颜色，却并不显得别扭。

一双薄唇是极为浅淡的颜色，却也并不显得难看，反而让人觉得，唇色再浓些，便显得太过浓艳，唇色再淡些，便显得太过清淡。

他皮肤是许久未见过太阳的苍白色，指尖带着莹润的光泽，一身白衣更是衬得他身形修长。

却又显得单薄了些。

陆痴涯一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无涯，似乎想将对方刻印在自己心底……

事实上，对于无涯，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

可是他将目光落在无涯身上，才恍惚觉得，他们真的是太多年未曾相见了。

无涯上前，将那个黑瘦的小孩扶了起来。

旁边那两个孩子见到无涯，顿时掉头就跑。

无涯却是没有去管那两个孩子，而只是附身，将对方膝盖上沾染的灰尘拍掉了。

他指尖隐隐约约有水质的东西倾泻而出，渐渐凝结成一个阵法，将陆笼罩在其中，将陆身上的伤口全都抹掉，这才说道：“陆，我不是同你说过，平日不要同人打架么？”

他声音清冷，却带着隐含的关心。

陆有些别扭地扭过脸去，才道：“谁要听你的话？我才不要听呢。”

他耳根都染着红色，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没有半点说服力。

无涯脸上表情不变，指尖在他额头轻轻扣了一下：“行，你说的对。”

“我就假装不知道你是因着我才同旁人打架的。”清冷的声音说出让人不好意思的话。

陆的一张脸骤然涨红：“我才没有！”

“好，没有。”无涯说了一句，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我带你去吃桂花糕，好不好？”

陆痴涯指尖发抖，往前踏了一步。

却见眼前一切骤然四散开来，如同冰雪崩塌，光华消散。

陆痴涯醒来的时候，便见沈衔桥靠在床边，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见他醒来，沈衔桥整个人晃了一下，便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站起来，拿起放在了桌案上的桂花糕，塞到了陆痴涯手里：“你终于醒了，这是我刚才下楼买的桂花糕。”

他看着陆痴涯，一双眼中有些畏惧，两只脚也不由得彼此靠在一起，鼓足了勇气，才说道：“你多吃些吧。”

房间里似乎充斥着桂花糕的香气，隐隐约约在空气中浮动，带着微微的甘甜。

沈衔桥低头看着那桂花糕，隐隐约约咽了咽口水。

却见陆痴涯一脸嫌弃，推了一把。

桂花糕从陆痴涯手里落到沈衔桥手背上，最后落在了地上，滚了几遭，再也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沈衔桥低头，眼中迅速浮上一层水汽。

他俯下身捡起那块已经脏呼呼看不出原本样子的桂花糕，咬了咬牙，才同陆痴涯说道：“这桂花糕，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

他吸了吸鼻子，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眼里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迅速聚集了一层又一层，而后滚滚落下。

“你……”陆痴涯想说什么，犹豫一下才道，“你哪里来的钱？”

沈衔桥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喉间的哽咽，说道：“我今天早上帮掌柜的洗了一早上盘子。”

他今日一早醒过来，便发现陆痴涯仍在睡觉。

陆痴涯平日里睡觉极为安稳，鲜少会说梦话，昨日里却是喃喃念叨了许久的桂花糕。

沈衔桥也知道自己随着陆痴涯一路下山，说是带陆痴涯回箜篌府，事实上却是给陆痴涯添了不少麻烦。

因此，听陆痴涯梦里喃喃说想吃桂花糕，他便下楼想着去给陆痴涯买上一些。

可……说到底，他这些日子花的，也都是陆痴涯的钱。

他身无分文，只能同掌柜的商讨到后厨帮忙洗盘子，才换来这一小碟桂花糕。

可陆痴涯却是这般嫌弃。

他闭了闭眼睛，擦干了自己脸上的眼泪。手中那块脏了的桂花糕将他指尖染得发黑，他也是全然不顾。只是低头回到桌前，一块一块往嘴里塞桂花糕。

那些桂花糕将他的腮帮子撑了起来，他却仍旧是全然不顾。

直到有人坐在了他身旁，拈起了一块桂花糕，丢入了嘴里。

沈衔桥泪眼模糊，望向陆痴涯，便见陆痴涯小心咀嚼口中那块桂花糕。

将桂花糕咽下以后，陆痴涯将目光落在虚空，许久才道：“……没必要为本尊做这些。”

“本尊早已经辟谷，也不需吃这些东西。日后你若是喜欢的话，来找本尊拿钱便是。”陆痴涯脸上渐渐显出几分不耐，“又何须你去做这些事情。我箜篌府，也不是养不起你。”

他目光落在沈衔桥布满眼泪的脸上，又不大自在地收回了目光：“收拾一下，我们准备走吧。”

沈衔桥乖乖地收拾了东西，和陆痴涯一起下楼。

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正是最热的时候。陆痴涯和沈衔桥二人走在街市上，一起去寻车夫。

他们两人穿过一条巷子，却见沈衔桥却是频频回头，似乎还在惦记什么一般。

“你在看什么？”陆痴涯回头，目光落在了沈衔桥目光落处，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知道。”沈衔桥脸上添了几分难色，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犹豫道，“我总觉得，似乎有人跟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