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听陆痴涯这么说,沈衔桥不知道哪里来的胆气,急忙否认。
只是他的眼里还染着眼泪,看起来并没有半点说服力,从陆痴涯的角度看过去,能一眼看到沈衔桥颤抖的双睫,和被泪水打湿的眼瞳。因着泪水洗刷过的缘故,沈衔桥的瞳孔显得更加澄澈。
“我其实不该到山上的。”沈衔桥低头说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掰着自己的手指,“我师父说,是有人把我送上山的。那一年我年纪还小,浑身上下,却都是伤口。”
他声音很软,讲述着这些的时候,就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完全听不出半点伤心。
“那个时候,我命都快要没了。是师父用自己的修为帮我吊着一口气,又治好了我。”沈衔桥的动作不停,柔软的手指被他掰成了各种形状,“便是为着师父救了我的命,我也是该报答他的。”
闻言,陆痴涯忍不住嘲讽一笑。
他实在是不该觉得这个小东西受了委屈,能将方越那个贪生怕死的玩意说得这样高风亮节,怕是也只有沈衔桥了。
恍惚间,陆痴涯似是想起了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十几年前,他是到过这里的。
那个时候,他路过一个小镇,便在镇上歇息。却听到了隔壁传来孩子痛哭的声音。陆痴涯本不喜管这些闲事,那个时候,听着那孩子的哭声,却觉得莫名揪心。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父母因为他多吃了一口饭,对他不断打骂,几乎要将他打死。那个时候,他觉得要死在了父母的打骂下。
却有一人,穿着一身白衣,按住了他的父母。
那人随手凌空画了一个阵法,他的父母就被困住,动弹不得。而后他听到那个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却带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温度:“生而为父母,怎能这样殴打自己的孩子?你们若是觉得养不起的话,我便将他带走了。也好过活活被你打死。”
那人衣袍雪白,画阵法的时候,袍袖飞舞,越发显得他宛如神袛。陆痴涯当时只知痴痴地看着那个人,却在那个人伸手过来的时候,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很能吃的,你养得起我吗?”
因为小的时候被人救过,因此在听到小孩的哭泣声的时候,他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陆痴涯到那个小院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瘦弱的男孩被父母打骂。他的母亲手里甚至拿着鞭子,抽在他身上,白皙的皮肤上顿时横了一道鞭痕,甚至渗出了血珠。
那孩子哭着躲着父母的责打,可他不过是一个两岁的孩子,连走路都有些摇摇摆摆的不怎么稳当,又怎么能躲过父母的责骂?不消半刻,那孩子的身上便到处都是血迹。
“疼……”孩子哭得大声,一张漂亮的小脸上也染上了一道鞭痕,他喃喃喊着疼,努力在小院里摇摇晃晃走着,却怎么也躲不过自己父母的责骂。
而他的父母,还在不断地骂着他:“都两岁了,连爹娘都不会叫,要你何用?白白吃了我们那么多东西,养出来却是个傻子。”
说着,一鞭子抽下去。那孩子的脸上顿时多了一道鞭痕。他终于跑不动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陆痴涯终于看不下去,他微微一抬手,那鞭子就落在了他的手中。陆痴涯一抖手,鞭子抽打在那个还在因为自己手里的鞭子失踪而愣怔的女人身上,顷刻将那女人抽飞了出去。她的衣服被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里飞溅出去,将衣服也染红了。
“生而为父母,怎能这样殴打自己的孩子?他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你们是要将这孩子活活打死吗?”
说着,他又一招手,那个孩子便落在了他的怀里。
那个孩子猛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闻到了一股松木的香气。他浑身上下满是伤口,痛得受不了,可他却紧紧地抱住了陆痴涯的脖子,喃喃说道:“哥哥,疼。”
“好疼。”
他可怜巴巴的,漂亮的眼睛里噙着两汪眼泪,却怎么也没落下来。
陆痴涯点了点那孩子的眉心,那孩子便昏睡了过去。他刚想说什么,便见那男人扶着自己的妻子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怒火恨意:“我管教自己的不孝子,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同我说话?”
陆痴涯心中怒极,他看着那个男人,眼里怒火一闪而过,却是成了阴狠笑意:“本尊当了这么多年魔尊,从未有过半子。今日本尊便要当你半日父亲,教训一下你这个不孝子。”
他手腕微动,鞭子就飞了出去。那人见到陆痴涯这个样子,怎么还不明白自己得罪了仙人?他跪倒在地,不住地往地上磕头。
谁都知道魔尊陆痴涯一向杀人不眨眼,若是做了他不顺心的事情,他便要将对方折磨致死。想到方才自己说了什么,那个男人的脸上闪过了悔意。他不住地磕头,额头被他磕破了,血流了出来,他也恍然未觉:“魔尊,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日后一定好好对待他。”
那女人还因为自己身上的伤口哀哀叫痛,如今听到了陆痴涯的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得罪了人,也跪在了地上和那男人一起磕头:“魔尊,求求你放过我们了,我们以后一定不敢了,一定好好教导他,再也不敢打他了。求求魔尊放过我们吧。”
“不必了。”鞭子已经飞到了那个男人面前,直接将那男人抽得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血液飞溅出来,那个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宛如要被宰杀的牲口。陆痴涯脸上那抹冷笑不去,一身黑衣宛如地狱修罗。他抱着自己怀里的孩子,看着下面那两个人的目光里含着滔天|怒火,“本尊今日便是你的父亲,打你这个不孝子,还需要什么道理?还需要饶过你吗?”
他说完,便毫不留情转身离开。黑色衣袍打了一个旋,让他多了几分让人畏惧之感。
只是陆痴涯离开了,那鞭子却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停止动作,院子里的惨叫声一直未停下。直至鞭子将那两个肆意打骂自己孩子的人抽到皮开肉绽,昏死在地上,才堪堪停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陆痴涯一路抱着怀里的孩子往流云宗的地方赶去,衣袍被风吹得鼓动,更衬得他面容俊美,和着他脸上的怒意,却也让人胆寒。
流云宗一门都很古板,整日里以除魔卫道,就济苍生为己任。若是能将这孩子送往流云宗的话,这孩子便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即便是因为天资的问题,不能成为流云宗的弟子,也最起码能在流云宗生活下去。
陆痴涯如今想到这件事,再抬眼看着面前的沈衔桥,几乎可以确定沈衔桥就是当年自己救下的孩子。
他分明是将沈衔桥送往了流云宗,可沈衔桥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不入流的小宗门?
陆痴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按住了沈衔桥的手。
沈衔桥这会儿,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方越对他的好。
平日里鲜少有人听他说这些,他的那几个师兄弟同他关系都不算好,唯一能说得上关系不错的,便只有一个苏少游。
可方越甚是器重苏少游,苏少游整日里忙课业,便没有什么时间同他说话了。
如今见陆痴涯并不嫌弃他呱噪,沈衔桥顿时有些忍不住了。
猛然被陆痴涯按住了手,他抬眼看着陆痴涯,一双眼里甚至还染着水色。
“当时你被送上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衔桥没想到陆痴涯竟然会对这些小事感兴趣,他微微皱了皱眉,才补充了一句:“我似乎是被人救下来的,当时那个将我送上山的人,还留下了一张纸条。”
他低头打开了小包袱,将那张纸条从包袱里面拿了出来,给陆痴涯看。
时隔多年,纸条已经泛了黄,却仍能看出写纸条的人那锋利的笔锋:“此子孤苦,望流云宗中人能多加照拂。”
看着纸条上的字,沈衔桥抿了抿唇:“不过也着实有些奇怪,我师门明明是云岫宗,这人却将我的师门当成了流云宗。”
陆痴涯扫了一眼沈衔桥,没说话。
当时魔修有人入侵箜篌府,想要盗取上古典籍。他急于回箜篌府,将那孩子送到了流云宗,便直接走人了。
如今看起来,大概是当时走错了路,将云岫宗当成是了流云宗,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那个人也算是救了我。”沈衔桥想起师父当时和自己说的话,低头继续掰自己的手指,“若是日后我能遇到他的话,定是要报答他的。若不是他的话,我也不可能到云岫宗中,也不可能认识师父师兄和师弟。”
闻言,陆痴涯的目光落在了沈衔桥的脸上。
方才他想起一切的时候,听沈衔桥一直说方越的好,便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如今听沈衔桥说要报答他,陆痴涯的脸上露出了慵懒笑意:“小东西,你连半点修为都无,要怎么报答他?”
听陆痴涯这么问,沈衔桥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犹豫了一下,才同陆痴涯说道:“自然是他要我报答什么,我便报答什么。”
“小东西。”陆痴涯闻言笑了出来,顷刻便如春花初绽,绚烂夺目。他又用脚尖踢了踢沈衔桥的小腿,才说道,“记住你说过的话,可别忘了。”
沈衔桥:卖自己,我是最强的!『握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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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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