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的脸很明显僵了一下，她慌张的摸了摸衣角，挤出一个笑：“小丫，顾里，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去买了点儿纽扣。”她慌什么？王语盯着顾母，心里疑惑渐起。

“安枝，走这么快干什么？不是让你等我吗。”王语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家属院里走了出来，边走边在整理头发，他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见王语和顾里两人。走到顾母身边，自然的搂了一下她肩膀。

顾母像触电一般一下就挣脱了，男人抬起头疑惑：“你这是怎....”,话没说完，就看见了对面站着的顾里和王语。

“他们是？”，男人问顾母。

顾母压低着声音：“这是顾里，我小儿子。”她又对顾里说：“顾里，你还记得吧，这是表叔，小时候我还带你来他们家玩儿过。”

男人恍然大悟，脸上立刻堆了笑，走上前来要拍顾里的肩膀，被顾里侧身一躲。男人好像也不介意，笑着道；“你都长这么大了，还长得这么高这么俊，好小伙子。”

顾里始终冷着脸，但王语明显感觉到他在极力忍耐。

这时顾母走上来，不知是解释还是什么；“你还挺小的时候来过表叔家，可能不记得了。顾里，你知道的，表叔家的表婶瘫痪了，妈是来照顾表婶的。”

顾里听了，罕见露出一个讥诮的嘲讽，眼神向刺刀一样，看的顾母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王语感觉到他的忍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否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做出这种表情。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打断顾母的话：“我和顾里还有事要忙。”拉着顾里就走。

走了好一段路，王语才将顾里的手臂放下，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他：“擦擦吧。”怕他嫌弃，又补充一句；“放心，才洗的，很干净。”

顾里接过，仔仔细细的擦了擦手腕。擦的动作实在太过用力，活像要将那一处的皮给擦下来。

“所以，你妈并不只是单纯的去照看表婶？”王语试探的问他，刚刚顾母实在太过心虚，而且那男人一看和顾母就不只是单纯的亲戚关系。

顾里一顿，低低的嗯了一声。

王语心里一突，所以顾里和顾母的关系不好，就是因为这个？一切的疑惑都有了解释。

难怪顾里这么负责的一个人，竟然会对顾母不理不问，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外人偷情，心里肯定会有疙瘩。像顾里这么有道德洁癖的人，就更加无法接受了。

时间隔得太久，王语隐隐约约记起来很久以前，村子里有一段时间传过顾母的一些风言风语，不过顾父护顾母护的很厉害，听到后直接打上了那些说闲话的人门上。有些人就在背地里说顾父是个傻子，心甘情愿当活王八。

但王家一直不说这些，也不让王语听这些，所以王语就偶尔听了几句，那时候她还小，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也压根不信。要是顾母真的这样，顾父还能对顾母这么好？顾父那时候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疼媳妇。

现在看来，一切竟然是真的，难怪顾母隔不了多久就要到县城走一回亲戚。

等等，表叔？顾磊去厂里的名额不就是一个什么表叔弄的，难道就是刚刚那个男人？所以，顾磊竟然是靠着亲妈的姘头占便宜！那顾磊知道吗？

王语心里一惊，顾磊肯定知道，毕竟他就在县城，如果那个表叔就是传说中的表叔的话，他还是顾磊厂里的主任，顾母这么频繁的和那位表叔接触，顾磊不可能不知情。

难怪顾里对顾母和顾磊会是这种态度。

想通后，王语又不争气的对顾里心疼了。最疼他的顾父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剩下的唯二亲人竟然一起背叛了他，背叛了这个家，光是想一想，王语就觉得难过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想安慰顾里，却磕磕巴巴找不到词汇，受伤害的是顾里，她想不到有什么话能轻易抹去顾里心里的痛苦，在这一刻，所有的话都太浅薄了。

“你.....你也不太在意，这是她的错，你没必要让自己痛苦。”

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只好把顾朝往顾里面前推：“再说你还有朝朝呢，你多想着他一点儿，心里就会好受一些的。”她就是，只要顾朝好好的在她身边，无论什么困难她都能克服过去。

顾里看着王语想尽办法，慌张失措的安慰他，心忽然一下就轻了，蹲下抱住顾朝，视线却看向王语：“嗯，我知道。” 就让王语知道这种程度就够了，剩下的他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那实在太过肮脏，每每想起来，他就恨不得挖掉自己的双眼，甚至凿烂自己的脑子，如果他没有从小就记事和过目不忘的本领该多好，那肮脏不堪的一幕也就不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因为这件事，王语一直担心顾里，做工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即便知道他就在隔壁看书，也会偶尔找个借口过去看一下。

顾里反过来安抚她：“我没事的，这件事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王语啊一声：“我又不是担心你，我是过来喝水的。”

晚上她和顾里回家的时候，顾母已经回来了，听见他们回来的动静，从自己屋子里走了出来。

“顾里，妈想和你谈谈。”顾里叫住一看见她就冷了脸色的顾里。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顾里并不想面对她，拿着东西要去厨房做饭。

顾母却跟着到了厨房门口：“你知道了对不对？”

顾里手上动作不停，没回她。

顾母惨然一笑：“你果然知道了。”这时候她整个人站的笔直，一双和顾里如出一辙的眼睛看起来竟有些锋利，“什么时候知道的？很早了吧，不然你不会那么小的时候就排斥我。”

顾里还是不看她。

顾母被他这种漠然的态度刺激的心绪不平，“所以是你爸爸告诉你的？他倒是挺会说谎，说不在意，竟然把这种事情告诉你。怎么，是想让我的亲生儿子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一个怎样肮脏不堪的人吗？这就是他对我的报复？”

顾里蓦然停住手里的动作，锋利如刀的眼神几乎钉在顾母身上，一字一顿的说；“不要提起我爸，你不配！”

“我不配？说着会原谅我，转脸又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让你看不起我，嫌弃我，他又高尚到哪里去了？”

“我爸从没有和我说过你的这些事，他不会脏了我的耳朵。”顾里整个人几乎被冰冻住。

“那你是怎么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知道的？”顾母质问顾里。

顾里蓦然捏紧手里的刀柄，实在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爆起。

刚从屋子出来听到这些争执的王语一把拉开顾母，脸色十分不好，“我不懂你怎么还有脸来问顾里这些？是你对不起公公在先，他对你那么好，你就没有一点儿羞愧？”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轻易就能糟蹋别人的一颗真心，要知道拿出真心的那个人几乎掏出了自己的半条命。

顾母面对顾里，既有心慌，有羞愧，也有被他漠视的愤怒，那是她的儿子，就算她的真的行为不检点，他又凭什么仇视她。

面对王语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看着王语，她只能底气不足的说一句：“我和我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他是我丈夫，你这么欺负他，你说我插什么嘴？”，王语不甘示弱的瞪她。

顾母无言以对，看了王语一眼，又看了看顾里，默默退走了。

见顾里还冷着脸，王语上前安慰他：“别难过，人一辈子还长呢，你现在觉得很难过去的坎，以后再看，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就像她的两辈子一样，上辈子为了顾里要死要活，现在重来一次，发现放开顾里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难。人有时候只是钻进了自己预设的一个牛角尖。

虽然是在安慰他，但王语眉眼间所带的历经千帆后的洒脱劲很明显。

顾里一怔，他不明白王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但这样的王语，很吸引人。

这天后，两人默契的不再提顾母这件事。顾母在羞耻心刺激下产生的愤怒才让她那一瞬间有胆子去质问顾里，现在回过神来，到底是心虚的。特别是在王语面前，被她撞破了丑事，自觉再站在她面前就平白矮了一截，于是也尽量避着他俩。

顾里回来已经快有十来天了，返回h市的票买的在两天后。顾母的事情搅的王语有些心乱，这才惊觉她要和顾里离婚的事情还没办。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王语琢磨着顾里心情应该好了些，于是趁着在厨房里做晚饭，顾朝在外面玩儿的时候，对顾里说：“顾里，你马上要回h市了，咱们趁这个机会去把离婚证办了吧。”她还体贴的开了个玩笑：“好让你沉重的回来，轻松的离开。”

但顾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反而下巴还略紧绷了。他顿了一下，声音不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回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沉重。”他的确没觉得沉重，相反，坐上回来的火车，想着能见到顾朝和王语，心里竟然还生出了期待与向往。

但这些话他不可能对王语说，再说以前他那么想避开王语，对她说了，王语也不会相信。

“嗯，我知道，你也很喜欢朝朝。”她下意识就把这句话理解成了顾里也十分期盼见到顾朝，这里面完全不可能有她什么事。

顾里嘴唇动了一下，他想说能不能不要着急离婚，他也可以试着给王语想要的幸福。

可他说不出口，他被缠在肮脏的泥潭里，不知道能不能挣脱出来，以前他想逃离王语，不让自己加重那个梦魇，现在他想王语离开他，免得被自己也拖入这个泥潭。

他的确对王语有了一些好感，认清了自己以前否定王语的全部完全就是狭隘的，片面的。可他并没有到一定要王语不可的地步，在王语身边的时候，他时不时还是会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感到窒息。

所以他不可能完全挣脱出来，他无力给王语想要的，连维持一段正常的夫妻关系都不行。与其这样，还不如放开王语，让她去寻找真正的幸福。

忽略掉心底的不舍，顾里终于还是点头；“好，我们找个机会去把婚离了。”他想了想，带着点儿期盼的小心补充道：“就算离婚了，我也想能随时来看顾朝，可不可以？”

如果在知道顾母的事情之前，王语可能会犹豫。但顾母的事情让王语知道，他看着还有母亲和兄弟，其实在心理上已经是完完全全孤家寡人一个。

于是王语点头；“朝朝毕竟也是你的孩子，你想看当然可以看。”她和顾里离婚了，以后碰面的机会都少，想来顾里看顾朝的次数也有限。这次他们离婚这么早，两人各不相干后，说不定顾里会早早的就把郑银霜娶了。到时候顾里有妻有子，虽然依照他的性格依然会负起自己的责任，但心理上肯定没那么在乎了。

王语想了想，所以她还得使劲多疼顾朝，她要把所有的爱都给顾朝。

恰好顾朝在这时回来了，他玩的一脑门的汗，王语给他擦了擦汗，亲昵的说：“朝朝和谁玩了？”

“和小壮哥哥。”他扑到王语怀里骄傲又自豪道：“妈妈，小壮哥说你是天上会织布的仙女，所以做的衣服才那么好看。他说他羡慕死我了。”

王语跟着笑，什么小屁孩，她要是会织布的仙女，前世还会落到那个地步？

顾朝这时回头看了看顾里，羞涩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在王语耳边轻轻道：“妈妈，小壮哥哥说我爸爸长得好好看，是最好看的爸爸呢。”

王语摸了摸顾朝的头，心情复杂，顾朝现在这么喜欢顾里，如果知道他们瞒着他离了婚，长大了知道离婚是怎么回事后会不会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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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