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了，况嘉宇毫无悬念年级第一，季同飞出乎所有人意料，竟然考到了年级第三名，距离年级第二的江浩森只差了二十分，语文差了四十多分，但其他成绩太优秀，尤其数学跟物理，硬生生把排名拉了上来。

顾颖华揉揉眼睛，扶着腰让丈夫再确认一遍，“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季兆韦也是错愕不已，上次老秦家的过来劝过媳妇儿后，他们斟酌好久决定还是听听看，没准儿真被白芷珊说对了，儿子不光不再游手好闲瞎混，还一越成为优等生。

“我……我是真的没想到。”顾颖华迟疑道。她心里有些不安，抱着的心思就是在利用那个孩子，真到了他们高考结束后，她真的能忍下心让他们分开吗？

没关系的，没关系……他们两个才十六岁，没过多久可能就分开了。

而另一边，季同飞一行四人正在逛超级市场，晚上打算在季同飞那里好好聚一聚。

这算是他们自上一次“惊险事件”后第一次放下紧绷的神经，季同飞也意识到他父母态度有松动，压力骤减。

秦必为他做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给了秦必一张卡，但心里清楚，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儿。

卡塞到秦必手里的时候，季同飞无声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一切尽在不言中，秦必也没推脱。

废话，他在他老爹那个古板老头儿下攒这些钱，这一次底裤都跟着捐了，所以收的心安理得。

“锅底别吃辣的了，最近你晚上一直咳嗽。”季同飞说这些话只是无意识，可听在董星池和秦必耳朵里可不这样。

怎么着，这是晚上睡一起了？

“咳咳咳……阿飞，我跟星池吃辣，火锅不吃辣那有什么意思？”秦必眉毛极速左右挑着，打着鬼主意调侃季同飞。

“不行，煮的时候会呛。”季同飞蹙着眉，把秦必放到购物车里的红油底料又放了回去，用眼神警告秦必别瞎张罗。

果不其然，况嘉宇根本不会拒绝。

“没事，冬天过去自己就好了，晚上吃两种锅底，我也好久没吃了。”况嘉宇愿意迁就，秦必和董星池真心对他，他也愿意用真心回馈。

自从跟季同飞在一起，他一点一点变得不再孤单，过去孤寂的岁月已经是回忆，原来不是一个人的感觉，比想象的要好千倍百倍。

季同飞避着况嘉宇扬手，作势要教训秦必。秦必没想到玩儿脱了，吐舌求饶，打着眼色让董星池快来救命。

“买点辣椒酱就行了。”董星池无奈道。

回到家，季同飞强迫况嘉宇坐在沙发上，说什么也不准他进厨房，自打邢晖那件事后，况嘉宇就被季同飞当成个玻璃人儿，捧手里怕碰了含嘴里怕化了。

但隐约地，况嘉宇感觉到了季同飞的不安，他受伤的时候，季同飞一夕之间变得沉静了，等从季家回来时，就更甚一步，而且……眉宇间总会时不时萦绕一丝压抑。

过去的季同飞总是张扬散漫的，对什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经常会因为一句小玩笑而放肆大笑，还有一种大男孩的单纯和横冲直撞。

可现在隐约有种成年男人的轮廓，满腹心事经常莫名陷入沉思。

况嘉宇没坐在客厅，他说服了季同飞，在餐厅坐着择菜，时不时透过玻璃门看向厨房。

季同飞这半学期又长了个子，宽肩窄腰，就着案板切菜的时候需要弓着背，不长的头发垂下来，落下的阴影挡住眼睛，认真的样子像在雕刻艺术品。

“怎么，发现阿飞变了很多对吗？”董星池半蹲着，收拾多余的肉往冷冻层放，神色了然。

“嗯，他家里……”

“短时间应该不会来打扰你们，不过……算了，阿飞最近表现很好吧，说不定季叔跟顾姨看阿飞这么努力，真同意你们了也说不定。”

是这样吗？为了让父母看到他和自己在一起后变得更好，所以努力“变好”、变乖……是了，一定是这样，怪不得他晚上熬到后半夜，一有时间就看书、写题。

除此之外，一定也是想要做到之前的约定，上同一所大学吧？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却始于一场谎言。

“其实，信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坦白，以阿飞现在对你的感情，他就算伤心也一定会原谅你。”但如果拖时间太久，或者阿飞从别人口里知道，那就说不定了，以他对阿飞的了解，如果他以为别人在耍他，他一定会发怒。

况嘉宇垂下眼。

今天的精品装香菜没有了，季同飞不情愿地买了一捆带泥的，况嘉宇择了一半，手指尖裹着薄薄一层潮湿的泥，指甲缝也脏了，现在趁着泥还没干，水冲冲就干净，但再拖下去等泥干在手上，就会非常难清洗。

“你们在聊什么。”季同飞拿着半根胡萝卜，裹着保鲜膜想放回冰箱，走近了才看见董星池蹲在况嘉宇脚边。

董星池卷着包装袋，无所谓道：“说您季公子变化太大，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变成37度大暖男。”话落还扯扯嘴角，眼神里一副坦荡和清明。

季同飞抿抿唇，被董星池看穿他内心刚刚那一瞬的质问，面上多少有些难堪。

“去洗洗手。”季同飞看况嘉宇低着头看手，以为他看不过去太脏，牵着他的手来到洗手池。

季同飞握着他的手轻轻搓洗，打了几次肥皂洗干净，又给他擦了点无香的护手霜。

“去客厅歇会儿，我给你找个电影看，算了……看电影伤眼睛，放点音乐听。”季同飞抓抓垂在额前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过往好似天生的桀骜不驯被好好收拾起来，一双剑眉都柔顺了。

“你去吧，我随便找个电视台听声音就好，不累。”况嘉宇细白的手掌贴在季同飞侧脸上，食指滑过他突出的眉骨，拂过他薄薄的眼皮，心口有微微的疼，“别太累了，飞哥。”

“没事，就切点菜。”感受着微凉的指尖带给他的战栗，忍不住微侧过脸亲了亲况嘉宇的手心，“怎么这样看着我？”

这深深的凝视，让人心动不已，忍不住想狠狠吻上他的唇。

“咳咳咳！喂，不是吧阿飞，让我收拾那么多菜自己在那……唔、唔、唔！”

秦必的嘴巴被捏住，甩了好几次头才摆脱，忍不住叫道：“靠董星池你有病吧，你他妈刚收拾完肉洗手了吗，妈的不会有寄生虫吧，我呸呸呸！”

董星池随手挤了泵洗洁精，淡然道：“现在洗，不过你最好安静点，不然一会儿你可能得洗洗嘴。”

秦必嘴上嘀嘀咕咕的一脸不忿，手上没停，一边洗土豆一边暼着餐厅，“你看看，说好了请咱们吃饭，他光知道搞对象！晚上都睡一起了，还不背人在这难舍难分，这他娘的叫咱们过来杀狗呢啊。”

董星池忍耐着耳边的聒噪，接过秦必洗好的土豆削皮。

在他看来，阿飞的努力都是徒劳，季家的作风他太了解，顾姨也许会因为心疼儿子最终退让，季叔心疼顾姨也会选择妥协，可是季家老爷子……

阿飞也一定是意识到了。

他们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摆脱了家庭的桎梏呢？既然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利益，相应的就必须承担起家族的责任。

和况嘉宇在一起，这是一场注定无望的恋爱。可很明显，阿飞已经陷入太深，舍不得、放不下，走下去又充满艰辛。

如果换他设地而处，这样一份感情他或许连开始都不会允许。阿飞……他的生长环境要比他单纯太多，所以也可以理解，他的感情也会比他更纯粹。

他不想承认，他心中竟然在偷偷羡慕阿飞，拒绝着的同时又充满好奇，让他控制不住默默关注阿飞和况嘉宇。

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排除万难走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也可以找到这样一个人，拥有一场真挚的感情。

“想什么呢，切这么多怎么吃的完啊？”秦必推了董星池一把，他才不承认是自己走神把土豆全洗光了。

董星池牵牵嘴角，不让秦必发现他的尴尬，随手抓了一把土豆片装在保鲜袋，指挥道：“去叫阿飞过来拌酱。”

冬日，四个人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有秦必活跃气氛，偌大的房子里还算是热闹。

况嘉宇有两颗尖尖的牙，平时笑意总是淡淡的所以露不出来，今天看季同飞难得笑开怀，找回了过去的样子，心头松口气下意识对着季同飞扬起个明显的笑。

尖尖的两颗犬齿，配上雌雄莫辨却漂亮到夺目的脸，尽管还是满满的少年气，眼尾偏偏时不时溢出点似有若无的勾魂意。

季同飞陷在这样一双深深的眼眸中无法自拔，下意识摸摸况嘉宇的眼角：“春节……春节我没办法陪你。”

每年春节，季家上上下下都必须回西区老宅绿园，今年也不例外，他不得不回去。

“今天就算是一起过了，除夕那天我去陪外婆。”况嘉宇轻松笑笑，心里已经很知足，“别担心我，晚上我给你打视频怎么样？”

季同飞神情萧索，况嘉宇眼睛流着血泪的样子、他妈流着血倒在他爸怀里的样子，总是交替在他的脑子里拉扯，和况嘉宇在一起的每一秒，他的心口都隐隐作痛，过一秒就失去一秒，不舍的情绪化作黏稠的网，压得他窒息。

给他点时间……他一定会想出办法，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这个人这样好，占满了他的整个心。

他一定可以做到，让他的家庭接受他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