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候抱着个篮球从后门进，鬓角的汗珠往下滴，他步伐矫健，把球往后边黑板报下的台子上一扔，三两步往自己座位那边去。

他抬胳膊，往额头上一擦，汗珠顺着一侧脖颈往下淌。擦完后，鞋尖朝着东方淮珍未挪分毫的椅角。

“大小姐，别睡了，给我腾个位子。”谢候说着，抬手在东方淮珍的肩背上拍了拍。

东方淮珍头也没抬，声音有点闷：“你走另一边。”

东方淮珍说完这话，趴在桌上就像是睡死过去了一样再也不答话了。晋辛扫了一眼过去，要不是凑巧看见东方淮珍眸光微动，还真会相信他这一秒入睡的能力。

“你快点儿，等会儿九班那帮‘鬼祟’过来，人挤人，我就更进不去了。”谢候的手搭在东方淮珍的肩上，他催促道。

东方淮珍不理人，像是疲倦了一个睡觉姿势，也烦了谢候的吵闹声，把头拧向无人的另一边。

“大小姐呐、”谢候道，“蝶魄人不在。”

“嗯，不在。”东方淮珍理了一声。

“他人虽然不在，但是我还是不能往他那边走啊。”谢候往蝶魄的位子扫了一眼，道，“蝶魄那桌上椅上摆的密密麻麻卷子，他刚理出来的，还没登记成绩呢……其他的，都是登记册子，我要是过去给他搞乱了，不就摊上麻烦了，当然，他重新理，也很麻烦啊……”

谢候自以为自己说得极其合情合理，但东方淮珍一句话直接把他这完美的话都给驳回了——

“他人不在，”东方淮珍说得平静好似没有一丝为难人的意思，道，“你让他人在不就好了。”

谢候放弃了，一个转身，抬腿朝毕珂的位子去。

毕珂人没在位子上，位子正好空着。

“晋辛，你说，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嘛。”谢候凑到旁边，同晋辛抱怨道。

晋辛放松了下手指，变了变握笔的姿势，他往窗外看了一眼，过廊道对面那幢教学楼的平台上没站着人。一切都风平浪静，又似只是藏在风平浪静这层“薄纱”底下。

蝶魄一向守时，上课前一定会回来的，若还没回来，一定是被那个弟弟纠缠上了，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再过三分钟，就真不对劲了。

“程贞观、”他放下碰窗纱的手。

“他弟又来了。”谢候表情微变。

“嗯，这两天都有来寝室闹。”

谢候叹了一口气，道：“也就蝶魄脾气好，要是我摊上这么个弟弟，不得天天揍一顿。”

东方淮珍还在睡觉，不知什么时候起又把头往这边转，他冷笑道：“北洋首领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喜事，我得去看看。”

谢候：“你是不是嫌我在这儿吵你啊。”

东方淮珍：“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谢候一脸无赖样，道：“那我就在这儿，就吵你。”

东方淮珍掀了掀眼皮，紫白色的校服外套蒙脸，鼓包的校服微动，他把脸转到另一边去了。

“毕珂呢？”谢候把头又转了过来。

晋辛握笔的手僵了僵：“他、你还不知道啊。”

“哦。”谢候把背放缓，往椅背上疏缓一放，“又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夸了吧。他这样成绩好的，就是业务繁忙一点。”

晋辛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谢候却起了兴致，他靠到晋辛肩边，发丝微微触上晋辛的颈侧，道：“我告诉你毕珂的秘密。”

“为什么？”晋辛垂着眼眸。

还能为什么，看你心情不好吧呗。

谢候嘴角一勾，换了个话术，道：“还不是看你无聊。”

“上回毕珂出卖我，这回趁他不在，我来卖他。”

“你可真不是个好人。”东方淮珍的声音蒙在校服下边，慢慢荡过来。

晋辛挑眉，来了兴致，搁了笔，与前边侧过来半个身的咸宁、康骆交换了个眼神，心口的不痛快莫名消失。淡了下去。

谢候说了好大一堆，总之就是海市繁华，海市那建筑恢宏，提到海市，他又不免顺捎一句日月贝。

“日月贝的贝壳、珍珠都好看，不仅好看还……贵。”谢候瞄了一眼东方淮珍，然后凑到晋辛耳边，自以为压低声音，道，“贵贵的，就算是那些看着平平无奇的，也是价值连城。”

“你们以后要是进了东边那边海、去了日月贝，不管怎样都要顺点东西出来。”

“真都挺贵的。”

晋辛憋着笑，点了点头，道：“好，我记着了。”

他说着，晋辛侧耳去听。紫白校服脱落到桌面上，东方淮珍歪着头转了转撑着下颚的手腕，往这边望了过来。

“谢候。”

“我这不是担心嘛，宝贝要好好藏着，但你家宝贝太多了……反正不顺走，被海水冲走了就不好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反正都醒了，来，起开。”

“用你担心？”东方淮珍站得也快，他眼见着谢候蹿进位子，也不睡了，抬脚往外走。

“你去哪儿？”

“上厕所。”

“我还以为你是特意为我而起来的。”谢候撇了撇嘴。

“你真、想多了 。”东方淮珍回了个无语的眼神。

门再次关上，晋辛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窗纱，厕所不是在另一边嘛。

他盯了两眼，默默收回眼。

“不去日月贝了，去海市。”谢候吐槽道，“毕珂没那么小气。”

“不是要跟我说毕珂的秘密吗？”晋辛挑衅道，“怎么，不敢说了。”

“毕珂都不在，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一眨眼工夫，谢候又从自己位子上起开，坐到毕珂位子上。

原来没往回拉的椅子正好让他坐下。

“海市就跟一豪华地宫似的，宝贝是拿不出来的，人没走丢就不错了。”

晋辛抬眼：“是在海沟里的地宫吗。”

“嗯。你连这都知道。”谢候拐过晋辛的肩，道，“毕珂连这都告诉你，你们这同桌关系不一般呐。”

“不能说吗？”晋辛的眼神微捎傲娇之色。

“谁会把家庭住址轻易泄露出去。”谢候点了点手背上的青筋，慎重道，“尤其是毕珂这样的少爷。”

“少爷住在少爷宫殿，哪会随便说。”

晋辛有点飘飘然，但是听到后半句，又有点心虚，他记得他在认识毕珂的第一天，就泄露了家庭住址。

“不过少爷嘛。”

“咱们少爷小时候，八点准时入睡，迟上半小时都不行，有一回，走在海市地宫里，海市那么大，地宫有时候遇上蜃楼天，真会走迷糊。”

“少爷说地宫消失了。”

“折路就去了日月贝。”

“但是他自己又熬不过八点，所以在去日月贝的路上昏睡过去，倒在一座血红珊瑚礁上……”

谢候讲完故事，发觉晋辛没笑，不由推了推晋辛的肩，道：“怎么不笑，不好笑吗？”

“那毕珂现在不这样了。”晋辛低声道，脑海里不由想起晚自习，晚自习都到十点多了，等回寝倒腾来倒腾去，也都十一点了……这样的作息跟毕珂在海市里的时候可是截然相反的。

“什么？”

“没什么。”晋辛摇了摇头，恰好咸宁和康骆转过身来，盯着晋辛瞧了一通。

“怎么了？”晋辛抬眼问。

谢候趁着东方淮珍还没回来，椅子往后一拉，先跳回自己位子去了。

“不是看你，我们是在等毕珂回来 。”

晋辛：“……”

“西西她……”

晋辛的眨眼的频率快了一些。

咸宁把康骆说到一半的话补充完毕，道：“西西说看看毕珂什么反应，有抗拒吗？”

“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哪知道。”晋辛微低头，翻了一书页。

就算是同桌，也不能什么都知道吧。

咸宁看了他一眼：“你和毕珂不是互认的保护神吗？”

“你怎么知道。”晋辛瞪圆眼，往下迅速地又翻了一页。

“因为、”咸宁微微顿了一秒，看了康骆一眼，“这是秘密。”

“只准你们能？”康骆抬手按下咸宁手上的小镜子，道：“因为我和宁宁也互为保护神啊。”

“哦。”晋辛一脸淡定地又往下翻了一页。

“毕珂到底怎么说。”

“我说吗？”晋辛反手指了指自己，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他道，“我要是现在讲，毕珂进来，那我成什么了。”

“我刚问了。”康骆晃了晃手机，道，“毕珂短时间内还回不来。”

“哦。”晋辛摸了摸跳动飞快的心脏，道，“毕珂他也没说什么，我也看不出来他喜不喜欢人家。”

咸宁吐槽道：“晋辛，你眼真拙。”

晋辛：“你们不也看不出来。”

咸宁捏着小镜子的手一紧，道：“我是女生，你一男生怎么就看不穿心思。”

“我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晋辛道。

咸宁：“那有一点点喜欢吗？”

“我说不来。”晋辛抬眼，见两人一直盯着自己，垂眼又认真思索一番，尊重是顶级褒奖，或许是有一点喜欢的吧。

“可能有吧。”

咸宁笑了，朝康骆道：“那我跟西西说，别害羞，下一步动作赶紧上。”

“什么、”

“什么下一步动作。”他瞪圆圈了眼，心跳得厉害，总觉得自己方才一言，加快变动了什么发展的轨道，“能告诉我吗？”

“女孩子的事，怎么能说呢。”咸宁说完，开门往九班通风报信去了。

那刚才是谁，硬要问男孩子的事。

晋辛脑子里疯狂运转，到底下一步动作是什么，但是就是想不通。

“晋辛，毕珂就来了，口供要一致。”康骆提醒道。

来了？

“哦。”晋辛往后门望了一眼，没有人，心跳还是很快，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但明明就没有。

但是心脏怎么就跳得那么不舒服。

“你们私聊什么呢？”他问。

“让大神给我和宁宁带瓶水来。”康骆骆道。

“我也要。”晋辛说得极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呃，我问问大神上来没。”

晋辛觉得头顶一片黑。

“算了，不用问了。”康骆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搁，道。

“怎么不问了？”晋辛掀起眼皮，心上狐疑，怎么今天天黑得那么早，黑漆漆的，该开灯了。

他想着，手往后一摸，试图去够到电灯开关。

“你也要什么？”淡淡的声音里含着半丝调侃。

“我……呃、毕珂。”晋辛的手刚缩回来，就碰上了递过来的冰水，“你怎么回来了。”回得那么巧。

冰凉的触感在手指尖迸发，凉丝丝地往心坎里蹿。

“听说有人在记挂我。”

“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