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侯作为一只来自峨眉山的泼猴，淘气起来是丝毫不顾其他灵长类的心理承受底线的。

他穿着老和尚的袈裟，十分妖娆地在老和尚跟前兜了好几个圈子，把个老和尚心疼得不止眼红，眼泪都掉下来了。

老和尚一掉眼泪，猴子立刻蹿上去。他一把抓住老和尚的手，面露几分狰狞地问道：“老方丈，你怎么落下眼泪来了？本行者看你就是舍不得！”

老和尚吓唬得不轻。他连忙抹掉眼泪，苦逼地连连摇头：“舍得舍得。老衲是出家人，怎会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呜呜。”说着说着，被强要了“心肝宝贝”的老和尚忍不住，又掉下心痛的眼泪。老和尚连忙低下头，妄图避开猴子的视线。

看得出来，老和尚的“袈裟收集癖”已经到了重度晚期，没大救了。

猴子推开老和尚的手，笑嘻嘻继续和老和尚说“掏心窝”的话：“你既如此，那便十分好了。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弟二人跟着师父，是要去西天极乐地求取真经的。你这满院子的袈裟不如都给了我师父。我们给你搭个便当，到了那里帮你施舍给当地穷苦僧侣。放心，我们一定说明了，是你观音院施的善心，半分不占你们的便宜。老方丈觉得如何？这可是大大的佛前露脸，你可莫要说你舍不得呀！”

“啊，这……你！”老和尚瞪圆了眼睛，右手直直地指向猴子。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老和尚已经一口气提不上来，气得直接厥了过去。

屋里的大和尚、小和尚立刻忙成了一团。小白龙不懂事，还抓着人不停地问，这些袈裟送不送西天的穷和尚了。

这些和尚哪里敢做老和尚的主？但是他们更怕违背了猴子，惹怒他。一个个瘫在地上叫天喊地，哭得十分可怜。

猴子坐在长板凳上，翘起二郎腿，嗤笑满地的僧侣：“连施舍同行一点好处都舍不得，还能指望你们对其他人慈悲为怀？你们这样的，做什么和尚，入什么佛门？”

猴子对着地上吹了一口气。就看到各个和尚头上全部长出了五颜六色的头发，发型一个比一个奇葩。大和尚如此，小和尚如此，连地上晕着的老和尚都没有放过。

小白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啧啧称奇。他扭头对猴子说道：“师兄，你把他们头发变成这样，别人都要当他们是妖怪哩。”

猴子嘻嘻道：“当成妖怪就对了，好叫普通人对他们警惕些。”他扭头狰狞地对地上的和尚说道：“你们也别想重新剃了。老孙明白告诉你们，这些儿头发都是你们心中恶念所化。恶念不除，这些头发一根不掉。就是剃了也会立刻长出来。”

我起身，为猴子的壮举鼓掌。小白龙跟着鼓掌。

就在这时，外面半空中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大声呼喊：“金池老友，贫道今日又来叨扰了。”

我们往门口天上看去，就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人影，穿着乌金之类的铠甲，悬在半空中，被太阳照射得闪闪发光。下一秒，这团黑得发亮的人影落到地上，原来是个黑熊精。没说的，这家伙肯定是书里搞“黑吃黑”，趁着观音院起火，偷走锦斓袈裟的熊瞎子了。

猴子二话不出，冲了出去。猴与熊顿时打成一团，把院子弄得乱七八糟，晒在外面的袈裟全部都毁了。猴子和黑熊精又打到了天上，忽悠之间，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小白龙很想跟过去瞧热闹。最后顾虑我这个手不能提脚不能踢的师父，小白龙只能悻悻地留了下来。

被黑熊精亲切地称呼为“金池老友”的老和尚，这时候稍稍缓过劲，苏醒过来。老和尚懵懵懂懂从地上爬起来，正疑惑头上怎么长出一团土黄色的飘逸长发，眼一瞟，立即看到满院子的狼藉。老和尚大声惨叫，连滚带爬地扑出去。他从地上捡起一件褴褛，痛哭流涕，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其他和尚往我和小白龙脸上瞧了瞧，没敢跟出去服侍和安慰老和尚。

猴子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上去问他怎么样了。猴子撇了下嘴：“一棍子抽去南海送给观音当谢礼了。但凡它不是个保护动物，我一定给它扒皮抽筋。”

小白龙闻言，好奇地凑过来，问道：“什么是‘保护动物’？我们龙族算吗？”

“不算。”猴子朝着小白龙那张俊脸呲牙，戏弄他。

小白龙委屈地跳到我身后，躲着猴子。

黑熊精在书中，是观音预定的后山守山大将。猴子把他送去南海，确实很合适。这样一来，算还了观音几次帮我们兜底的人情。

我们向老和尚看去。老和尚还在哭哭啼啼，但是精神状态不对，竟然是把他自己哭疯了，神情癫癫的。有点儿惨。

唉，人在痛失所爱的时候是会这样的。当初，李乾启被我甩了，他第二天就发癫跑去发动了第二次玄武门之变，然后被人干净利落地刀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发疯癫狂。

猴子“良心”发现，没有坚持将院子里的袈裟都带走。

猴子忽然捅了捅我的腰：“你高中不是政治课代表吗？给他们讲讲课呗，洗涤一下他们的道德品质。”

我斜眼看他：“讲什么？”和这群和尚讲物质决定意志，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封建王朝势必倒塌？他们听得懂吗？

猴子闷了半天，吐出了人类二十一世纪初最经典的二十四字真言：“富强、民主……诚信、友善。”

我：“……”

这只猴子皮起来，是真的一点都不考虑场合啊！

我给观音院的和尚讲了三天课，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的头发变成了正常的黑色，其他人原来是什么颜色现在还是什么颜色。

MD，我这课都白讲了！

我忿忿不平地给这帮和尚布置作业，让他们将我的讲课内容整理出来，每个人抄一万遍。等我取经回来，我是要给他们做检查的。没抄够，或者字数不端正的，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们师徒不客气了。

料理完观音院的和尚，我们师徒三人再次启程。

现在已经到了夏季，山林里穿行还算凉快。就是蚊虫比较多。猴子制作了一些驱蚊的药粉，让我们扑在身上，效果立竿见影。蚊虫撞上我们就跟喝了老酒一样，左摇右晃，栽到地上。

走了十来天，我们终于走出了这一大片山林。远远地看见了平地和人家，是一处规模不大不小的村庄。

我们飞快地从山上下到平地，来到村口。村口立着石碑，上书三个斑驳大字：高老庄。

猴子伸手毫不客气地推了小白龙一把：“去，跟这边的乡亲们宣传一下。”

“宣传什么？”小白龙愣愣地问，完全不能领会猴子话中的要义。

我整理了一下锦斓袈裟，给小白龙提了个醒：“去告诉乡亲们，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而去的唐玄奘来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降妖除魔经验丰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来了。家里有除不去的魔，别的道士、和尚降不了的妖都可以来找我们。我们免费，请不了吃亏，请不了上当。”

小白龙“哦”了一声，还不能领会透彻，不过他乖乖地跑进了高老庄。兜了一圈，带来两个大汉。

这两个大汉自称李大、赵三，都是高老庄高太公的女婿。他们来是为了他们的小姨子，也就是高太公的小女儿高翠兰。

对，就是那个跟我命中注定的二徒弟猪八戒拜堂成亲的高翠兰。

我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没有赶上猪八戒迎娶高翠兰的日子。

问了问李大和赵三，说是三年前两个人就成亲了。刚成亲那会儿双方都很满意。高太公一家这三年里靠着猪刚鬣这个倒插门的勤恳，从富农上升成为远近闻名的地主老财。比他们家有钱更闻名的是，他们找了个妖怪做小女婿。

听李大和赵三言语之间的意思，他们怪罪的竟然不是猪八戒装成人样，骗婚高翠兰，而是怨恨猪八戒装人没有装到底，到后面干脆不装了，直接顶着大猪头人前人后晃动。搞得他们跟着老丈人一家被人耻笑，十分丢面子。

我：“……”

猴子：“……”

小白龙冷下脸，唾了一口：“好不要脸！”

李大和赵三连连点头：“是吧，这猪妖着实无耻，叫人好不恨他！”

我：“……”我猜小白龙骂的不是猪八戒，至少不止猪八戒一个。

猴子无语地翻个大白眼，半转身去，不想看这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