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阵人把苏程的魂魄定在半空中,绕着它转了三四圈,尝试着用一个什么术,要把那些将要散掉的碎片固定起来,哪知不出手还好,这一动,魂魄居然散得更加快,稀稀拉拉地往下掉。
苏程眼睁睁看着自己左脚随风飘散出去,不由得大惊失色:“哎!我脚!”
那布阵的人也吓了一跳:“我的妈呀!”
他赶紧去捡,苏程也试图挣扎着去捡,但他被定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布阵的人手忙脚乱,颇费了一番工夫,好歹是全给捡回来了,但无论怎么往回粘,都粘不回去。
布阵的人站在原地思考了三分钟,最后手一拍,又把苏程的魂魄塞回了身体里。
还是带去给主人看吧,让主人亲自处理,这样责任就落不在我脑门上了。
苏程今日,体验了一番死而复生的感觉。
回到身体里之后,依然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气。
照理说,挨了那一击之后,寻常人是活不过五分钟的,是那布阵的人特意要留他性命,才吊着他一口气。
苏程痛得浑身发软,浑身上下的血估计都流干了,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脑海中,却突然鬼使神差地,钻进了一段尘封的、陌生的记忆。
他听到一道声音从极度遥远的地方传来,但他却每个字都能听得仔仔细细。
“......魂魄好不容易拼起来,您确定......要送他入轮回吗?”
苏程把这句话在心里揣摩了半天,才突然意识到,这是帝溪的声音,比现在要稚嫩一些。
“否则,我还能如何让他回来呢?”
苏程心一沉。
打死他都忘不了,这是前夫哥的声音。
“你,悄悄把他送下去,敢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就杀了你。凡尘的账,我自会跟他们算。”
苏程压根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提早见过了帝溪,还有前夫哥的话,里面每一个字他都听不明白。
他闭着眼睛,能感觉到有一双手正控制着自己,往一个未知的地方飞驰而去,那个地方的味道很不好闻,充斥着死亡与衰败的气味,让他只要一想到,就觉得恶心。可他明明记得自己从没去过。
不知怎的,他分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却下意识地伸出手,往自己怀中探去,默默摸了半天,找出自己的旧钱包,指肚蹭了蹭夹层里的一张黄色符纸。
一句许久不见的咒语福至心灵,从他口中飞快飚出来:“天地三清,听我号令,火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下一刻,他两眼不由自主地大大睁开,正对上那掳着自己的布阵人的暗红双目,竟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出了震惊二字。
“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浅蓝色火光舔着符纸的边缘,腾一下子膨胀出去,像一条盛怒的火龙张着饕餮大口,一口吞了那布阵人的半条胳膊。
火光盘桓在苏程身边,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布阵人瞪着眼睛想要靠近,却被火焰燎得近不得身。
火焰越烧越盛,将那一张小小的符纸吞吃入腹后,便不再飞快膨胀,但那足矣点燃一场山火的蓬勃火光,依然分外灼目,热气腾腾地包裹着苏程,温暖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居然意外的不伤人,像是有智慧一般。
但它对待布阵人就不那么温柔了,只要布阵人往苏程的方向进哪怕一步,就会被一口吞掉送过来的东西,不管是手还是法术,火焰照单全收,一概不留。
无论布阵人怎么试图挟制苏程,想尽一切办法,在此时竟都没了作用。
苏程感觉伤口不再那么疼了,身体逐渐回温,手上还散发着浅浅的金色,好像自己也有法力一般,以前用那符纸可不这样。
他试着对布阵人摆出一个枪的手势,一抬指尖,布阵人竟被击退了小半米,对方盯着苏程的目光十分恐怖,但也有些许犹豫。
布阵人嘟囔了句什么,一转身,原地消散而去,只留阵阵黑雾。
那股火焰见此,飞快变回了原来的大小,只不过巴掌大的火光,朝着苏程点了点头,就再也看不见了。
苏程愣在原地,偌大个天地间,只剩自己。
就这么走了?
天边数道雷光闪过,噼里啪啦的像鞭炮一样,随后便是倾盆大雨,浇得苏程睁不开眼。
他抬手试图挡一挡雨,头稍稍晕了一下,身子一晃,再睁眼,发现地上躺了个自己。
苏程:?
再看双手,泛起橙黄色的微光,原来是灵魂出窍。
他双手托起沉重的身体,往周遭一看,完全不认识路。
尝试着翻出手机联系手下们,却发现手机似乎在当初牢笼里时就掉了,没来得及捡。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界,他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道布阵人当初要把他带去哪里,半路就这么没影了,他现在什么也没有,连这个地方存不存在于三界之内都不清楚。
小封呢?小封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居然把箭就那么硬薅出来了,胸口跟自己现在一样有一个洞,虽然是没有了心脏,但肯定还是疼的,不知道现在接受治疗没有。
苏程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惦记男人。
“往——前——走——”
苏程猛地一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虚无缥缈,盘旋在苏程上空几丈左右的地方,但他看不清对方是谁,或许只是一个幻觉。
“往——前——走——”
声音更大了。
“前面——二十公里——有一个——车站——坐车——去地府——报道——”
原来是鬼差吗。
无路可走的苏程决定听这个鬼差的话。
他连拖带拽地拉着自己的身体,往前慢悠悠地走着。路上没有一点光亮,只有他身上微弱如烛火的光线在支撑着他前进。
足足过了五六个小时,他才找到那个貌似是车站的地方。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来了辆双层公交,开车的是个被缝住嘴巴的鬼,扫了他一眼就让他往后坐。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同车的其他人,不,不能说是人,应该全是鬼。
有怀里抱着自己头的,有胸口中间裂开一个大洞的,有浑身湿透腿上缠着水草的,还有脑门上一个枪眼儿的。
苏程看了看自己的魂魄,像是被谁用双面胶仔仔细细地粘过一遍,零零碎碎,和他们比起来好不到哪里去。
他就这样坐车来到了地府。
上一次来地府,还是乘坐三界通用传送轨道,那时候觉得新奇,后来才知道一共只有那么几条线:从九重天到凡尘的光明路三号,从光明路三号到地府,从地府到九大海域,从九大海域到终南山......总之全是给几个主神当交通工具的,一般人还真没有资格用那个,寻常神仙也不能擅自乱窜,所以死神封锁三界才那么顺利又成功。
到了地府,要登记信息,给他登记信息的那个工作人员看着有些眼熟,俩人眼睛一对上,苏程还没开口说自己姓甚名谁,对方就蹭一下子跳起来,指着苏程大声喊道:“陛下!”
苏程下一刻就被拉去等候室休息,被人披上厚厚的毛毯,怀里被塞了一大杯热热的浓茶,桌上摆了十余种人看了一点胃口没有、只有死人才愿意吃的点心。
他叹气:“总算有人认识我了。”
约莫等了二十分钟之后,一群鬼差和工作人员拥簇着一位大人物来到这间等候室,俩人一对上目光,对方的下巴就掉在了地上,是真的掉在了地上。
这位大人物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下巴,赶紧打专线电话联系冥神大人。
不到二十分钟,帝溪披着一件大衣急匆匆冲进来,半边肩上都是雨水:“您......您怎么在这儿啊!”
苏程抱着茶杯,旁边的沙发上躺着自己的身体,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好奇群众,他们有的是鬼,有的是骷髅,还有的是僵尸。苏程面对这个荒诞的场景,感慨:“我也很想知道。”
帝溪踏进来的第一时间内,堆在沙发上的人就自然而然为他腾出了一个位子来,他大跨步迈过去,身边的小鬼们就默默地退到了门边上。
帝溪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程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儿讲了一遍,除了后面钻进来的陌生记忆。
帝溪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尤其是听到那布阵人说出主人两个字后,脸色更是差劲。他喃喃道:“幽冥之主可是失踪三千多年了......没有迹象还表明他活着,难道......幽冥之地出现了新的神王境?”
上一次幽冥之地诞生出幽冥之主这个法力高深的神王境之后,便带头掀起了三界大战,整个世界都为之付出了沉痛的代价,那段过往,直到现在也没人敢主动提起。
这对天庭而言可是非常危险的大事,他晃晃脑袋里的一团乱麻,一定要赶快找个时间开会讨论。
他的目光落在苏程那胸口被洞穿的身体上,眉毛挤成了八字,看上去好像一个‘囧’。
苏程抱着胳膊,在他身边亮着微弱的烛光:“现在的问题是,我的魂魄钻进身体之后,会突然滑出......”
他算是找对人了,帝溪师傅坐镇地府多年,成仙之前又是鬼地皇族出身,天天和鬼魂打交道,最擅长的就是魂魄这方面的检查与维修。
话还没说完,帝溪亮着赤金色的双眸,伸出手来,像给毛绒玩具填补棉花一样,快若闪电地把苏程的魂魄塞回他的身体里。
苏程头一晕,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变回了人,那种魂魄不太稳定总想往外掉的感觉也消失了。
不光如此,他原先被烧黑了的手开始发出浅浅的橙黄色光芒,一条条淡金色丝线交织在他的手心,血与肉持续生长,伤口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愣了一下:“原来您老人家不光掌管地府,还会给人治病啊。”
帝溪也愣了一下:“我......我不会,我从小医学理论就没及格过。这应该......是你自己的法力。”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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