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程继续盯着那画像看,没有察觉到身旁人在不住颤抖。
一会儿后,他喃喃道:“不一定吧。”
“......什么?”
“光明神前辈,也画过其他主神的画像吗?”
小封僵硬地别过头来,凝视着他:“好像,没有。”
“还有啊,你之前说过,风遣鹤和陈袖都是被捡回去的,可为什么她是彩罗公主,风遣鹤却是天庭书院内门大弟子呢。风遣鹤明明就是不一样。”
小封的声音有些干涩:“这......这是因为,爱神殿下是远古月神族传人,冥神的亲生父母是无上至尊。而风遣鹤身份低贱,他是墨骨麒麟族人,和幽冥之地那帮野蛮人一个出身。他又是、是私生子,这么卑微不堪的身份,流着那样肮脏的血,本就该人人喊打......当初能留在尊神身边侍奉已是荣承再造之恩,后来能进入书院受教更是毕生大幸,他不被驱逐就不错了,自然不可能做堂堂天君陛下的继承人。”
“那为什么后来的天君是风遣鹤?”
“这......我想不通,很多人也都想不通。”
“天庭这么大的基业,一定要托付给最信任的人才放心。”
苏程再度伸出手,抚摸画像上风遣鹤桀骜不驯的眉眼:“交给风遣鹤,立长又立贤。前夫哥那么能打,在光明神故去之后,镇住有不臣之心的人也足够。能被光明神前辈托付的人,怎么会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小封凝固在当场,把苏程的话放在心头反复琢磨。
原来寡恩少义的死神,也曾被一人偏爱着。
苏程看着画像轻轻一笑:“前夫哥的师父,是个挺有眼光的人哈。”
但他自己没意识到,他也是被托付的那个人。
再磨叽下去,就要被以为是对前夫哥余情未了了,那他堂堂天君陛下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苏程咽了一下口水,依依不舍地瞥了一眼前夫哥的画像,只觉那战袍像鲜血般红,不知道是用多少敌人的血染就。前夫哥以前过得这般苦吗?肩负扛起天地的责任,却无依无靠,连他曾经的侍卫都觉得他卑贱,其他人又会怎么想?
以他那个沉默寡言的性格,自己就算受了伤,八成也只是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舔伤口,从不会对任何人讲吧。
他一想到自己还欠多少外债,这些外债都是谁按在他头上的,忽然就有了底气,有如面对着死神本人那样,冲着画像坚定地道:“瞧好吧风遣鹤,等老子找到你,我一定一定会亲自咬死你!”
小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默默往后挪了三步。
第二尊神像是帝溪。
苏程盯着旁边墙上挂着的这副画像,里面的小孩儿着实青涩纯真,和前夫哥那张画看上去简直差了一辈,难怪坊间谣传,说帝溪其实是死神的养子。
他又拉着如今的帝溪和画像反复作对比,许久之后,不禁乐呵呵地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是几岁飞升成神的?”
帝溪被迫站在自己小时候画像旁边,声音微弱:“......两千岁。”
身后传来阵阵磨牙的声音。
林北咬牙切齿,陈袖和杨广陵愁眉苦脸,就连赵峥雪都面色铁青。
苏程见这摩拳擦掌的架势,乐了:“难道帝溪是你们中最先成神的?”
“不不不!是我大哥最先成神!是他!”帝溪生怕自己树大招风,日后遭到报复,双手抱头蹲在苏程身后。
但他身形实在太大,缩在苏程旁边依然像头熊。
“他是怪胎,不算。”
林北额角青筋暴起,指着缩起来的帝溪目露凶光:“但你小子!从娘胎里就带着古神明传承,五百岁成仙,两千岁成神,我们还在不舍昼夜地提升修为,在琅琊阁里背书背到地老天荒,天天累得像狗一样!而你,一早就领了神职,每天都躺在学院后山的瀑布旁边无所事事!”
陈袖帮腔:“无所事事!”
赵峥雪低声附耳杨广陵:“......她不也无所事事。”
杨广陵:“嘘。”
帝溪弱弱开口:“我......我也没法决定这种事情,一觉醒来就飞升了......不能怪我。”
这话一出,更拉仇恨。
林北回想自己成神之前,那足足三千多年的刻苦训练,还有另外三千多年的励精图治,以及其他零零散散两千多年的艰难修习,他就心尖颤抖、四肢乏力,恨不得挤出老血喷他一脸。
苏程护在帝溪身前,对着林北一阵拍拍加安抚。这要是在八神祠公然打起来,斗殴者还都是在这里有神像的一方尊神,那让别人怎么想,主神内部不团结?
“好啦好啦,每个人命运不一样。我们不能决定出生时的血统和身份,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天赋高低,但是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坚持来达成目标啊。”
林北愣了一下,目光奇怪地扫了一眼他,心里闷闷的:“......当初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他给我写了一幅‘天道酬勤’的字,挂在我床头,我每天醒来都看一眼,修炼的时候就不那么灰心了。”
“而且,你也不是不可以。”苏程揽着他的肩,继续给他顺顺毛:“我们水神大人现在可是真神境哎,上古时期那么久,一共才几个真神境?在你之上,不算风遣鹤,就只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小帝溪,那你,岂不是堪称神王之下第一人?”
林北闻言,双目放光:“神王之下第一人......是我吗。”
“怎么不是,我们小林北自从进入公司之后,每次出任务都圆满完成,这么吃苦耐劳积极向上,在天庭战斗力还仅次于失踪了的前夫哥,那岂不是天庭现在的中流砥柱,而且还是公司销冠,真是文武双全啊!”
“嘿嘿,神王之下第一人,嘿嘿,中流砥柱......”
林北不禁露出憨笑。
杨广陵低声附耳赵峥雪:“......快给他夸冒泡了。”
赵峥雪:“嘘,他就吃这一套。”
眼瞅着要把林北夸上天,再讲两句人估计就顺着柱子往上飘了,苏程打算再措个辞收一下尾,衣服突然向下沉了一沉。
扭过头,只见小封拽着自己的一片衣角,低着头,眼神清澈,声音闷闷的:“......其实死神也很厉害。”
苏程一想到前夫哥,除了他天天不回家、和自己连手都没怎么拉过之外,就是他周末总在家里阳台躺着晒太阳,那些传说中骁勇善战的故事,还有别人口中的凶恶可怕,他一个都没有亲身经历过,完全无法代入。
但在前夫哥的弟弟妹妹们面前,还是得给他留面子:“对,死神也厉害,而且特别帅。”
小封小心翼翼地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还有他背信弃义,把欠款全塞我脑门上吗。
苏程迎着小封期待的目光,只能拧着眉头仔细回想,前夫哥还有什么优点可以拎出来说的。
嗯......重情重义?不完全是吧。除了对光明神前辈格外尊敬之外,他的一票师弟师妹都怕他怕得要死,也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别的情人,但和自己的七年婚姻也就那样,不好评价。
“额,天君当得不错?在位期间,三界没出过什么乱子。”
确实没出过乱子,谁敢跟那个著名暴力狂造反?传说中前夫哥非常热爱打架斗殴,林北出品的《控诉前天帝风遣鹤》五千字小作文历历在目,其中爆料:天庭书院内门切磋,风遣鹤的师弟师妹们每一个都差点死在他手上过。苏程跟他结婚七年没被家暴真是苍天有眼。热暴力是没有,不过冷暴力真是够够的。
对了,那一大笔亏空又是怎么搞出来的,等逮到人老子必狠狠拷问他。
“还有呢?”
“嗯......他劲儿很大。”
陈袖像条蛇一样迅速滑过来,攀附在苏程背上:“亲爱的,请细说,哪一方面劲儿很大?”
其他人洗耳恭听,赵峥雪打开录音,只有小封的脸不知道为何通红一片。
苏程诚恳道:“他胳膊劲儿很大,过年帮我抬60斤的大米上楼。”
陈袖无比失落:“就这?”
“那你还想听什么,他和鲁智深一起倒拔垂杨柳吗?我可没亲眼见过。”
“亲爱的,就没有,就没有一些......”陈袖在背后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和苏程侧脸贴着侧脸,两眼冒出深红色的异光,用她这一惯用杀招循序渐进地引诱苏程,企图套出一些令人期待不已的小秘密:“一些床榻之上、枕畔之间的,关于力量的故事?”
苏程被她的碎发扫得脖子有点痒:“他帮我换床上四件套算不算?光是我换,他只帮我按住被角,我不说话他就不说话,就算一棍子打他身上估计都不吭一声......”
众人扶额,杨广陵不禁凑上前去:“大佬,你们可是结婚了七年啊。”
苏程瞪大眼睛,他终于反应过来陈袖到底想问什么,脸颜色先是一红,又是一白,十分不自然地回答:“我......我们还没有尝试过这些。”
林北听此使劲儿鼓掌,好似事务所突然发了百万奖金,恨不得仰天大笑:“哈!我就知道!风遣鹤不举!”
不知道是谁趁着神祠内黑灯瞎火,朝他屁股狠狠踹了一脚,直直把林北踢出去三四米。
苏程扯着嗓子,耳朵红透:“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是下面那个!”
“从所有方面。”赵峥雪补刀。
陈袖沉默着从苏程身上跳下来,这么久了,一点儿劲爆的消息都套不出,原来压根就没有!
真是浪费姐的法力。
杨广陵两手各自比划着一个七,对着天空对着大海,对着苏程对着在场所有主神,沉痛无比地叹息。
“七年,这可是七年。你知道,寻常夫妻七年连孩子都上小学了吗,你知道,自己浪费掉多少可以合法尽情交尾到天昏地暗的时间吗?你知道,如果交尾和谐的话,可以挽回多少逝去的感情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天天加班,然后哀怨地看着自己前夫的照片抽烟!”
林北低声附耳陈袖:“......他们植物界不是授粉吗。”
陈袖:“嘘。”
苏程抱着胳膊,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面子已经被踩在地上摩擦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反驳:“......你这话,怎、怎么不对我前夫说。”
“我倒是想。”杨广陵被气得四处摸烟盒,刚翻出打火机,一想到这里是公共场所,还有女人和小孩,又把东西塞回原处:“如果,大师兄现在能听到这些话,我希望他可以好好反思一下。最好写个三千字的检讨,然后托梦念给你。”
苏程难为情地垂下头,背靠着身后的墙壁,趁着烛火娓幌,不仔细看瞧不出他脸上的红晕。他面对着如今已经信任的众人,首次对别人诉说他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我......其实有尝试过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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