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这一声招呼并未得到回应,但柳恣意并不在意。

两道衣摆不过方才擦过,那道许久未闻的声音便响起,迟疑的声音吐出的却是那个熟悉的称呼:

“小柳……”

柳恣意脚步一顿,小柳二字仿佛在他心头猛掐了一下,心底的小火苗“噌”地就窜了出来。

但他到底是耐着性子转过身来看向沈濯清。

这一看,便愈加不快。

就算自己这几年身形抽条很快,但身高似乎也没能超过沈濯清,似乎还差着那么一丁丢。

想到以往年幼的自己只能巴巴地仰视着沈濯清喊“师兄”,他就来气。

师兄来,师兄去的,也不见沈濯清有多在乎他。

“嗯——?”

柳恣意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语调慢慢的,显然不明白沈濯清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像往常一样,随口说些惩罚,然后就以繁忙为由离开不就好了?

这一声刚落下,柳恣意便感觉面前的沈濯清望了过来。

他的师兄有一双冷淡的丹凤眼,柳眉间尽显严苛,听说新来的弟子大都害怕这位严格的大师兄。

可柳恣意却莫名从这双眼睛中看出了一点脆弱。

不甚明显,藏在那微蹙的眉尖和紧抿的双唇,仿佛在极力抑制着某种冲动。

尤其是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仿佛一碰就会消融。

正当柳恣意为此满脑袋困惑时,那抹神情就仿佛从未存在过般从沈濯清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问责的语气:

“你从前下山从不向师门报备,便也就是罚罚誊抄和禁足。我想许是这样太纵容了你,于是也敢带着新来的师弟妹们一起下山撒欢了?”

柳恣意久违地听到沈濯清的责问,倒还笑意盈盈地挑目道:“师弟们一是自愿,二没受伤,难道我们抚剑宗还成了大牢,下山都是重罪?”

“宗门山下地势险要,又是修真者周转各州的核心要地鱼龙混杂,他们仅有十二三岁,实在危险。你带着他们下去本就不合规矩。”

“我会保护好他们——”

柳恣意半点没听沈濯清的大道理。

山下说是鱼龙混杂,实际上也不过是有处名为“天涯客栈”的势力盘桓,他这些年来早与客栈的林掌柜熟识,若不是有护着小崽子们的自信,自然不会这样冲动。

见柳恣意如此固执,沈濯清似乎不再纠结于争个对错。只是浅淡地开口道:“你如今已停滞在金丹中期这一境界三年,竟还有这样的自信。”

这语气中似有若无的忧愁,彻底让柳恣意失去了交流的兴趣。

柳恣意撇开视线,手掌按在腰间的细柳上,指尖摩挲,扬声道:“那又如何?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过这些事情了。”

他这三年的确没再认真修炼过,并非是遇到了难题,反倒是因为没有困难,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才让他失去了兴趣。

若是沈濯清还似从前那般严苛待他,怕要不了半个月,他便能够立即再上一个阶层。

算不得柳恣意自负,只是在他眼中修炼就真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沈濯清一顿沉默,大概对此也无话可说。

柳恣意嗤笑一声,扭头就开始飘散思维。

他待会儿还得先去找秦笑逸一趟。

当时下山有那么一半的师弟都是由秦笑逸去询问的,他俩一人一半,还没来得及互通情报就被伏师叔抓了一窝呢。

若是不快些问清楚,恐怕夜里细柳又要偷摸出鞘吵吵嚷嚷。

思维发散之际,柳恣意忽然腕间一凉,惊觉这只冰冷的手属于面前的沈濯清后,脑内的一切计划全都瞬间消失了。

余下的只有诧异。

他立即抽出手来退后半步,便听沈濯清低声道:“从前对你疏忽了关心,是师兄不好。”

柳恣意微张开唇,眼中惊疑不定。

而接下来的话彻底将他的大脑搅混,思维暂时宕机下线。

他这辈子竟然还能见到沈濯清说自己不好??因为这种事?

然而沈濯清话还未完,甚至还有下一句:

“日后我会让师尊将宗门事务分些给其他长老座下大弟子,事务消减后便有更多时间监督小柳的修行,也能够为小柳解惑。”

柳恣意暂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这么望着沈濯清半天,直到盯得沈濯清都撇开了眼才指着自己的鼻尖道:

“你、你要为了我把宗门事务交予其他人?”

沈濯清作为大师兄,若是这句话传出去必然会有风言风语。

一席话无异于告诉虎视眈眈的众位弟子,他沈濯清无心宗主之位。

早在四五年前,沈濯清便是整个抚剑宗内公认的最知礼数、最懂管辖的弟子,又是沈卿的亲生孩子,日后接管抚剑宗完全不在话下。

但若是现在就开始分散事务,就是为想拽他跌落的人留下了绳索。

这可是修真界,就算是在抚剑宗这样名门正派也消灭不了明争暗斗和弱肉强食。

只见沈濯清点了点头,随后将手中掏出不知何时早已拟好的传书,指尖一动便发送了出去:

“嗯。

师兄想,至少要等小柳长大了,才能放下心来。”

柳恣意哽了半天,硬是没能挤出那句“你是不是累得慌,才拿我做挡箭牌啊”。

沈濯清的眼神太认真,仿佛说出的是一句庄重的誓言。

也许是“放弃”师弟三年后忽然良心发现了。

好吧,即便如此,柳恣意还是觉得很魔幻。

他直言拒绝:“不要!我如今都已经二十岁了,才不想被当做孩子。”

说着,他便转头要走,然而却被身后的人抬手轻巧地施了个诀定在原地。

随后沈濯清的声音传到他耳边:

“书信已经传到师尊手中,已经没办法再改变了。”

柳恣意定在原地,方才的气定神闲终于消失。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师兄!那个古板严苛,不讲理,死倔的坏师兄!

他差点就被沈濯清的一番道歉和内疚给欺骗了,疏远他、放弃他也好,捡起他、弥补他也好。

沈濯清完全没有给过他选择。

气得柳恣意一双眉紧蹙,咬牙道:“师、兄——”

听到这一句从唇齿间挤出的师兄,来到他面前的沈濯清眼中泄出些愉悦。仿佛半点没察觉到其中的不快。就这样垂着眼凑近他,就在这堂堂宗门大殿内与柳恣意保持着过界的距离。

“小柳终于舍得唤我师兄了。”

柳恣意心中略觉气氛怪异,但终究没往那方面想。

他见沈濯清面色如常,但那一句话尽是满足。他就知道,沈濯清完全知道他在生气!

这、坏师兄!

柳恣意骂又骂不出口,再怎么说都是师兄,只得眼珠子一闭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推掉事务来守着自己又怎么样?又不是完全没有事让沈濯清忙,他有的是机会溜出去。

闭眼的黑暗中,柳恣意听到沈濯清似有若无的吐息,似乎是笑了。

但很快他身上的定身诀便就解开,柳恣意也得以睁开眼火速朝一旁后撤步,远离了沈濯清。

而沈濯清也不再回头瞧他,只道:“我们回崖上吧,将今日的早课与晚修都补上,末了还要看看近日小柳的剑道水平,最后再誊写戒规和宗诫。”

翻译过来就是,回去上课!练剑!和沈濯清对打挨揍!最后还要抄写戒规和宗诫!

柳恣意看着这黄昏日落,顿觉人生黑暗——好日子就这么到头了?

可就算如此,柳恣意也只是在他身后狠狠地“哼”了一声便就跟了上去。

不知为何,即便他并不喜好被管束,甚至对这三年的无下限自由而快活恣意。但当沈濯清再度回头追过来时,他却莫名无法大闹一场,离经叛道地逃开。

他本就敢做敢当,才不会因为惩罚闹脾气。

柳恣意跟在沈濯清身后漫步,逐渐连心间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没办法,他这样不记仇又好哄的人不多了,柳恣意想。

只是计划都得再往后延些日子,只希望腰间的细柳不要为难他,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这家伙的存在,指不定又要有多少麻烦事。

正当柳恣意放慢了步调和沈濯清一前一后地拉开了距离往殿外去时,腰间的佩剑忽然间开始细微震颤,引起了柳恣意的注意。

柳恣意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剑鞘,也没能止住那异动,只能悄然将剑拿起,抽出一条缝来——

“危险!危——”

谁想这小家伙声音不是一般的大,留条缝都制不住他。这一嗓子别说前边的沈濯清了,就是殿外十米内还有修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柳恣意猛地收剑,铛地一声甚是清脆。

“小柳?”

前边的沈濯清回过身来,目带不解地看向正握着剑鞘的柳恣意。

那模样活像是立马要拔剑砍人的架势。

柳恣意尴尬地咳了一声,状似无事地将细柳挂回腰间,心底却是把这小家伙骂了百八十遍,转而对沈濯清一板一眼地道:

“怎么了,看看剑而已!”

见沈濯清疑惑不解但又不得不无奈地继续领路的模样,柳恣意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外人听不见细柳的声音?这一嗓子嚎得他差点魂都飞了。

柳恣意蹙眉望天,见那苍穹之上的护山大阵仍旧完美的屏障,心中顿觉细柳三天一小惊,五天一大怪。

转而抬手狠狠给腰间还在震震震的细柳来了一巴掌。

危险?危险什么,瞎叫唤!

在抚剑宗内能有什么危险。

不知多少年没有再交叠的手掌大小已相差无几,沈濯清似乎回过身打算牵他。

牵小手这种事,都是他十四五岁才会做的事了!

沈濯清幼稚死了。

柳恣意这样想着抱臂躲开,嚷嚷着:“我已经长大了。”

前者但笑不语,只是回过头去的落寞神色不再落入柳恣意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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