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龙，在我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候，事情突然就从人和人的争斗变成了人和非人的争斗。

我第一次看到牧姨发狂如魔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也可以召唤神兽。

牧姨的眼睛变得和我一样通红，眼尾渗出点滴血珠，身边的气息让人如同背负了大山一样沉重，喘不过气来。

我冥冥中感到她发生了什么变化：是那只神鸟的气息正在一点点蚕食牧姨属于人的气息。

我把阿元抱进怀里，拉住身边的大姐，偷偷给他们加了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至于其他人，则是被压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郭献梗着头与牧姨对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然而那额头上不断往下流的汗珠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不死心地骂道：「舒春岚，你破除了封印，是想弃你的儿女不顾吗……噗！」

声音戛然而止，郭献的身体化成一道弧线摔倒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鲜红刺目的血。

然而他还是没有停止，抬-起-头狼狈的看向我、大姐还有阿元，眼里尽是幸灾乐祸：「咳咳……你，你们不知道吧？小东西，你们娘马上就要死了！」

牧姨看他还在胡说八道，立马瞬移到他面前扼住他喉咙：「闭嘴！」

被掐着的郭献脸色发紫，手舞足蹈地挣-扎着，眼白都快翻出来了。

阿元听到娘要死，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哇——娘不会死，娘不会死！娘的身体那么强壮，娘不会死！」

牧姨听到阿元的哭声一愣，理智回笼，松开了已经被掐晕过去的郭献。她转身看向我们，两道血痕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犹如厉鬼。

阿元转头看到牧姨这副样子，哭声更大了，我把他的头掰回来，将他狠狠摁进怀里，不让他继续看下去。

大姐流下泪来，哽咽着说道：「娘，你怎么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牧姨沉默了。

「什么封印，娘，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封印这个东西。难道那只鸟不是你的胎记吗？」

「娘，你的眼睛……」

大姐喋喋不休，走到牧姨面前捧着她的脸，直直盯着那双吓人的眼睛：「娘，你的眼睛不疼吗？娘，你说话啊……」

大姐的声音有些颤-抖。

牧姨的气息又发生了变化，属于人的气息慢慢恢复，神鸟气息蚕食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把人都拖走。」

牧姨突然出声，把发带取了下来蒙住双眼，周围的人松了口气，手忙脚乱地拖走了地上和院子里的人。

牧姨虽然眼睛看不到，还是能够精准找到我们的方向：「容秀，扶我进去。龙玉姑娘，你带着阿元也过来，我有事要说。」

大姐默默挽住牧姨的手，走进屋内。

我跟在后面，想起郭献之前关于什么「屠杀恶龙」之类的话，微微皱眉。

如果他们对我的性命有威胁的话，我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阿元拉紧了我的手，吸了吸鼻涕，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他跟我贴得更紧了。

「二姐和弟弟怎么还不回来……」

阿元闷闷地说道，显然是想姐姐和弟弟了。

我摸-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快了。」

大姐拿出干净的手帕轻轻给牧姨擦去血痕，牧姨也安静地坐着等她擦完。

「式秀，龙玉姑娘，郭献的话的确是真的。」

听到牧姨这么说，大姐抓紧了握住她的手。

「这还要扯到我和你爸的身世，和当年的一段恩怨情仇。」

牧姨陷入了回忆，讲述了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

原来牧叔的确是当初意图来杀害我的那个牧将军的后代，自从牧将军死后，他的后人一直在寻找杀死我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我这个恶龙陷入了沉睡，连我的影子都没看到。几百年来也从未有人看到过恶龙，恶龙因此成为了一个传说。

但是牧将军的后代却仍旧牢记着自己屠杀恶龙的使命，不断培养着优秀的屠龙者，那个老者就是上上一代最优秀的屠龙者之一。

他像以往的屠龙者一样，开始培养弟子，包括他的儿子郭献。然而郭献天赋不高，哪怕怎样努力都比不上当初老者的水平。

老者逐渐对他失望，但是并未多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本心不坏，只是太过死脑筋。他本来劝过郭献可以试着做其他事情，但是他仍旧一意孤行。

正在这时，牧叔牧英纵出现了。他虽然不是牧将军的直属后代，但是却遗传其优质基因，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赶超了修行几年的郭献。

嫉妒的种子在郭献心中生根发芽，但那时候他还能克制自己内心的邪念，装出一副勇于担当有责任的师兄样子，让牧叔很有好感。

他身上的毒，就是那时候出任务为了救牧叔得下的。不过他命好，恰巧老者知道圣女有解药，牧叔心存愧疚，花了很大功夫才给他求来解药，让他免于一死。

可是，自从知道自己因此失去修行的资格后，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内心那颗嫉妒的萌芽彻底失去控制，野蛮疯长。

他彻底放弃自己，贪于美-色，一改往日的性格，无恶不作，开始处处针对牧叔，打压牧叔，换来的却只有老者对牧叔更多的关心爱护。

最后，为了报复牧叔，他选择跟与老者敌对的门派合伙，使计废除牧叔的修行，让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然而即使他变成了普通人，老者仍然将自己的徒儿、圣女的侍女——也就是牧姨舒春岚许配给了他。

虽然是侍女，但是牧姨的修为也比寻常人强得多。圣女可以御龙，而侍女可以御兽。

牧姨所御之兽就是朱雀后代火鸟。

郭献不甘心，妄图勾-引牧姨，撬师弟墙角，可惜他不知道牧姨并非是老者擅自许配给牧叔的，二人早就两情相悦。

牧姨识破郭献的诡计，连带着也被他记恨上了。

郭献于是故技重施，让牧姨的火鸟失控，最后牧姨迫不得已只能将它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如果再次召唤，就会折损寿命。

圣女知道牧姨变成这副样子，大发雷霆，派人查清楚罪魁祸首，揪出了叛逃师门的郭献，意欲处死他。

可惜老者身为一个父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于是以自己几十年的修为为交换，求得郭献一条活命。

「我们几年前才搬到这里，并不知道郭献居然就住在隔壁村。那时候我怀着阿元，身子不便，也没有太关注村民口中的郭老爷。没想到……」

牧姨叹了口气，没想到阴差阳错间，几个人又有了交集，还因此差点害死师父。

大姐一把抱住牧姨，把头埋到她的脖子里，没有说话。

我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牧姨，圣女是什么？她也支持屠杀恶龙吗？」

牧姨笑了笑：「圣女是整片大陆最强的人，天生拥有御龙的能力，虽然她们自己的修为不高，可是如果能够使用龙的力量，也远超常人了。至于恶龙一事……倒是和第二代圣女的失踪有关。」

「第二代圣女？」

「不错，第二代圣女按理说也有御龙的能力，然而她从未召唤过一条龙，反倒是另一户显赫人家的少爷能够御龙，因此当时圣女的继承人并不受其他人认可。」

「圣女不应该是女儿吗？」

阿元趴在牧姨腿上好奇地问道。

「是呀，圣女是女儿，可惜当时只出过一代圣女，大家都不知道御龙的能力只能由女儿继承，所以才会钻了空子。」

我若有所思，抓住了某个关键点：「御龙的能力只能由女儿继承，那那个少爷是怎么做到御龙的？」

大姐冷笑一声：「还能怎么办，不过是有人使出了障眼法，指鹿为马，故意把两只爪子的蛟龙认成四只爪子的真龙罢了。」

把蛟龙认成真龙？

我心里蓦地涌起一股火气。蛟龙怎可跟与高贵的真龙相比！

「那你们知道二代圣女是怎么失踪的吗？」

我闷声问道，暗中确认阿观是否是我想的那种身份。

牧姨有些奇怪：「龙玉姑娘，你怎么这么好奇圣女，甚至连圣女的来历都不知道。圣女借助龙的力量击败恶鬼，是家喻户晓的事情才对，更别说年年都有人讲述历代圣女的故事。」

被戳中痛处，我懵了一下，在心里迅速组织了一下措辞，假装镇定自若道：「我从小长在深山里，一直自力更生，没人跟我讲这些。」

实际上这也是真心话，毕竟从我来到这座山开始，就不怎么接触外界了，我所知道的东西还都是阿观告诉我的。

牧姨不再追究，继续回答我的疑惑：「听说二代圣女就消失在这座山和旁边那座山交界的悬崖处，有人猜测她是被封印在这里的恶龙所杀。」

听到此处，我突然双手捂住脸，掩盖住脸上异样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观就是那群人口中的圣女。

我想起牧姨说现在的圣女有毒虫的解药，想起了阿观身上和郭献如出一辙的印记，突然有些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杀死来找她的那群人？

如果我把阿观乖乖交给他们医治，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不，不是的，不是我害死阿观的。

阿观一定不是二代圣女！

「牧姨……你知道，二代圣女叫什么名字吗？」

我心里还残存着一丝侥幸，听到了自己冷冰冰的声音。

「这……我想想，似乎是叫——」

不要。

不要叫龙观。

千万不要叫龙观啊。

我心里不断祈祷着，身体僵硬。

「似乎是叫，龙观吧。」

我呼吸一滞，心中的某个东西骤然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