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江遐下楼的时候，发现秦管家和小秦表情都有点怪。

他想了想今天的事情，只有江昀说要过来，虽然他和江昀不经常见面，但这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很快江遐就明白了。

——大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花篮，里面是十几朵硕大的黄色月季花，花篮还是昨天侍女手中的花篮。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小秦：“……殿下，你去花园了。”

他没敢和那些侍女碰面，带着女朋友回来接受审讯，然后江遐去和人家打了招呼还聊了天。

江遐从他表情里读出了所有东西，“……”

秦管家也已经知道这个小插曲了，他有些复杂地说道：“昨晚那边派人把这些花送了过来，说是夫人送给您的。”

他看着江遐的神情，见他不说话，于是笑了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夫人也是一片好心，收着就是了，”他指挥小秦，“别在这站着了，沈菲今天又要上班，还不快送她回去。”

他这么说着，但是那些花放在桌子上，还是像一篮子的定时炸弹一样，愣是没人敢动。

江遐走过来，从花篮里面拿起了一朵，看了看。

“嗯，”他眉目间没有情绪，“她品味挺好的。”

江遐把花放回去，径自去了餐厅。

老管家看着他的背影，又把目光落回桌上的花。

——这是什么意思呢？

老管家在皇宫里做了一辈子事，偌大的皇家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瞒过他的眼睛的，这对母子之间的事，乃至帝后一家的事，他心里比明镜还清楚。

樊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更是在明白不过。

薄凉。

老管家只能想出这一个最适合形容她的词。

所以他这些花又是什么意思呢？

老管家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

如果说江遐的小楼深处宫墙之内，原本还有几分静谧，那么江昀一来，静谧的小别墅就变成了里里外外都在忙碌的游乐园。

“秦叔，好久不见——不用忙，我坐一会儿就走，”江昀一下车，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半抱了一下老管家，然后拍拍小秦的肩膀，“江遐呢？他今天没什么事儿吧？”

老管家还没来得及答话，江昀已经略带沧桑地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别说了，他恐怕都快闲出病来了吧。”

管家：“……”

管家想到昨天晚上江遐闲到去花园和樊夫人的侍女聊天，无话可说。

江昀进来的时候，江遐还坐在餐桌边上喝粥。

江昀一进来，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遍，若有所思，“在乡下养得挺好，好像胖了点？”

江遐抬眼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继续沉默着用勺子舀粥。

江昀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没礼貌。”

江遐：“还有粥，给你也来一碗？”

江昀道：“不用了，你快点吃，吃完我带你出去——我今天可是特意空出一整天，就为了你这点事。”

江遐想起行宫的新别墅，眉毛一挑，“……你其实是不想工作吧。”

江昀：“……”

江昀：“别墅我昨天已经亲自看过了，很不错，不过装修不一定合你心意——毕竟是送我弟媳妇的嘛，到了之后你们连个线，问问她的意见。”

江遐拨弄了一下碗里的粥，低着眼，没说话。

一旁的小秦：“大殿下您考虑多了，我们殿下到现在都没告诉……”

江遐眼神扫过来。

小秦：“……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昀：“……”

江昀站了起来，“……人家不会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小秦：“而且还努力收废品养家。”

江昀：“………”

江昀试探着看江遐，“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我来说？”

江遐终于放下了勺子，道：“不是‘她’。”

江昀莫名其妙，“什么不是……”

继而他看见小秦一脸难言之隐的表情，声音霎时停住了。

江昀：“……你……”

他重新慢慢坐了下来，神色略显复杂地看着江遐。

这时小秦欲言又止，“那个……”

江昀和江遐同时看向他。

江昀：“还有什么？”

江遐面无表情。

小秦“哈哈”两声，“呃，也没有什么了吧……总之大殿下你们打个视频就什么都明白了。”

江昀已经有些麻木了。

沉默持续了半晌，江昀终于道：“……不管是什么……你们幸福就好。”

他实在有点不敢想象这个尚未谋面的“弟媳妇”是什么样了，只好十分保守地用了“什么”这个词。

江遐没说话，就在江昀打算再安慰几句的时候，江遐突然开口：“他挺可爱的。”

江昀：“……”

江昀凝视他长达一分钟，那目光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最后却突然从这短短五个字里品出了一丝酸味。

江昀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你嫂子也挺可爱的。”

江遐：“……”

别墅比江遐预想的大了一些。

江遐跟着江昀里外走了一遍，回到楼下，道：“去花园看看。”

江昀：“你现在还喜欢上花花草草了？”

江遐想了想，“……他比较喜欢。”

江昀：“……”

他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让这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打电话。

没有主人入住，花园现在还空着，没种什么东西。一进来是一条曲折小路，头顶搭起了花架，到时候藤蔓爬满，这就是一条花荫小路。

江昀还没说话，江遐已经拿出智脑，拨通了视频通话。

江昀若无其事地摆弄花架上垂下来的细绳。

视频响了很久，那边却没接通，江昀在心里一声一声地数着铃声，瞅了瞅，道：“可能在忙着呢？”

江遐看了眼时间，“嗯。他今天要出工。”

已经听说这位弟媳妇是收废品的了，江昀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打不通就不打了，以后有时间再说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话音刚落，电话“滴”的一声，在自动挂断前的最后一秒，接通了。

江昀：“……”

视频的画面还在缓冲，声音就先传过来了，安辰所在的地方还算安静，不过人就比较聒噪了。

“你刚刚到底称了30斤还是40斤？30和40你分不清？”

安辰听起来有点暴躁，“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砸在地上，接着老头的烟嗓又传来：“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就那么扫了一眼，上岁数记不住咋了，你重新称一遍得了呗。”

安辰：“你别抽烟了熏死我了！”

画面终于加载出来了，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一个戴草帽的老头正叼着烟，嘴里的烟头被人劈手夺走，狠狠扔在了地上。

老头可能是自己心虚，没说什么，只是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安辰终于顾上了视频这头，把画面对准了自己，抓了抓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看见江遐，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气鼓鼓的霸道：“咋啦，怎么突然打电话？”

江遐：“……”

江遐转头看了眼江昀，发现对方没在画面里露脸，但正紧紧盯着屏幕，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

江遐：“……要不你先忙，回家了再说？”

安辰抹了把脸将草帽扣在头上，“不用，上午收工了，我俩一会儿就去吃饭——你有什么事？”

江遐：“……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这样的，”他直接把智脑塞进了江昀手里，“我哥想见你——他有事和你聊。”

江昀猝不及防出现在屏幕上，一瞬间总有种被甩锅的感觉。

安辰完全没料到居然会是这件事，他从来没和江遐聊过要不要把他们的事告诉家人，江遐和家里的关系又不是很好，自然而然地以为不会有见家人的环节，他甚至连江遐家有几口人都不清楚。

难道江遐已经把事情跟家里坦白了？

安辰突然有点忐忑。

——且不说害不害羞什么的，仿生人和人类可是法律明令禁止的，他没读过几年书都知道。

江遐的家人会保守好这个秘密……吗？

不过他没时间多想，江遐的哥哥已经出现在屏幕上了，安辰只来得及花了0.1秒审视这个男人，对方就已经露出微笑，打了个招呼：“哈喽，你就是我的弟媳妇啊。你好你好。”

安辰目光呆滞了一下。

江昀已经飞速地进入状态找到感觉了，笑容优雅自然又不失亲和力，然后侧过脸低声问江遐：“他叫什么名字？”

江遐：“……”

那边安辰听到“弟媳妇”三个字之后瞬间变傻了，完全没有了刚才扔烟头的气势，脸逐渐发红，声音越来越小：“你……你好……哥哥……”

江昀顿时顾不得江遐了，笑得满面春风，“你好啊，是个小帅哥呢——你叫什么名字？”

“……安辰。”

安辰拿智脑的手紧张得有点发抖，只能在看不见的地方用另一只手拼命扶着，还要维持矜持的表情，整个人处于一种十分痛苦的状态。

“安辰对吧……很好很好——听说你在收，呃，收废品？很辛苦吧。”江昀说“收废品”那三个字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

他对着屏幕微笑，但是早就已经发现了不对——今天这通电话是要让“弟媳妇”看看房子的，但看房子的前提是要让他知道江遐的身份，而这孩子到现在都还在收废品？

最关键的是，这个小帅哥听起来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