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是清浅的,那双是浅褐色的眼在伪装成池忘壑的时候,总是透着和屠宏逸完全不一样的眼神——将偏执与渴望尽数收起,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真诚。
他就那么深深地凝望着她,像是冰上的一团火。
他的发如墨,没有束发时,披散的发就像是泼出去的墨,额前和颞部的发蓬松又根根分明,在他抬头的时候那些发会划出一道弧,让他本就完美的侧面能够在爱人面前表现的更加完美。
他乖巧地倚着女人坐着的矮凳,抬头看向池上澈的时候,微微偏了偏头将喉结露出。他的眉微微蹙着,嘴角却又笑着,用着温柔又讨好的声音,“师傅,摸摸我的发?”
就像他身份还未完全暴露的时候那样。
池上澈也如他所愿,但她伸出的手并没有触碰她的发,而是指尖碰了他的喉结。再然后她的整个手掌抚上了他的脖颈,指尖甚至轻佻地在他下巴处像是勾了勾——那是猫犬类灵兽最喜欢的举动。
屠宏逸照单全收,甚至因为他这种逗猫的举动而惊喜到颤栗。
池上澈自然是知道这个徒弟在想什么——所谓的好好照顾师弟师妹,不过是趁着她不注意把她的新徒弟宰了再串成串。
大概是他的性格使然,屠宏逸对她总有一种变态的占有欲。她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的,只记得某一天还身为“池忘壑”的屠宏逸突然问她:“师傅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自己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答来着?
池上澈继续着手上逗弄的动作,轻轻地挠着他的下巴,最后指尖抵着他的喉间,对上他满是迷恋噙着水汽的眼,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你找来有什么事?”
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只是来确定自己是否要收徒这件事。
“我来看看您。”屠宏逸柔声道。
他此刻被池上澈抵着喉间,那种最脆弱的位置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爱人面前的感觉让他心中涌起兴奋。他出手握住她的指尖,任由她那凉的不可思议的指尖抵着自己的喉间。
微凉的指尖感受到那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他殷红的唇微张,轻轻吐息之后,满脸的期待,期待着她的斥责。
“师傅不说些什么吗?”
她应该斥责他,斥责他不尊师长以下犯上。她越是斥责他,他才能在这有着起伏的情绪中捕捉到她爱着自己;她斥责的越大声,言语越是刻薄刺人,就越是说明她在此时此刻越属于他的;她的身心为他感到愤怒,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爱的体现了。
所以……
“我该说些什么吗?”
池上澈知道屠宏逸想什么,所以她抽回手,温柔无比地抚摸着他的发。她的掌心温柔地蹭着屠宏逸的脸颊,那点暖意是屠宏逸不想要也避之不及的结果。
“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种对谁都一样的态度,也不是这种对谁都一样的语气。
他得是独一无二的!
他得是唯一一个能够分到她偏激情绪,分到她怒火,分到她愤怒的人——而不是这种维持在表面的、虚无的、谁都可以拥有的温柔!!!
清浅的眸渐渐涌上浓稠如墨愤怒与难以置信,原本平静下来的剑尊峰突然狂风大作,厚重的黑云又一次一层一层地扑上剑尊峰峰顶,像是还未在水中化开的墨团。狂风大作,一直安静的殿前雪在此刻漫天飞舞,不安分地从殿内开着的窗闯进。
池上澈看着眼前未如愿的屠宏逸——墨与血染上了他的眼,微蹙的眉在此刻紧拧,有血与泪从他妖异魔化的眼中涌出,他的唇再也维持不住那种清浅温雅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忽视的狞笑。
‘为什么……?’屠宏逸蠕动着唇正要询问,却没想到眼前的女人一巴掌扇了过来——“啪!”
“清醒了吗?”
女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心魔显形的屠宏逸思绪混乱在此刻根本分不清的她的声音有没有关心与心疼。
他茫然抬头,试图对上的那双藏在鲛人纱身后的眼。但那双眼被遮得严严实实,百年来他从未看过她的眼更别说那双眼中所藏得情绪。
疼痛兀地冲上脸颊,屠宏逸的思绪也找回了大半,他的理智再疼痛的拉扯中被找回,眼中的墨与血开始褪去,清浅的眼下还挂着几道血泪的痕,他最终露出了得偿所愿的表情,眉眼舒展露出了满足微笑。
“您果然……”
是爱着我的。
——
被池上澈一巴掌扇回了理智,屠宏逸心情愉悦的下了山。
他好像喝醉似的一步一步踩在万阶天梯上,在剑尊峰不算狂烈的风下,屠宏逸的愉悦心情也愈发膨胀——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并且坚信着自己得到的答案是真实的。
屠宏逸的宽袖被风吹起,下山路上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自己的师祖。此时他身上还残留着心魔的气息,见到池玄鹤的时候甚至毫无保留的将心魔的气息放出。
屠宏逸朝池玄鹤作揖,丝毫不在意对方在察觉到心魔气息时的冷脸,露出了清浅温雅的笑容,“师祖来找师傅吗?”
“魔头!休得胡言乱语!”
雷点划破长空,锋利无比的长剑兀地抵上他的喉间,而带着跳跃雷电的灵力附着在其上。
杀气与怒意一起迸发,顷刻间就在屠宏逸的脖颈间与眉间留下锋利剑痕。
好像没有伤到师傅打的那块地方。
屠宏逸两指并拢捏住剑尖,动作轻易地推开了抵在自己要害处长剑,随后指尖一弹,心法气劲随着长剑而去,崩开跳跃其上的雷电灵力。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
他见池玄鹤的甩剑卸掉自己的心法气劲后,脸上的温雅笑容又深了一份,透着一丝狂妄的意味,“我怎么就胡言乱语了呢?”
“池上澈是我师傅,你是她是师尊,这却是事实。所以我叫你师祖,怎么算的上胡言乱语?”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屠宏逸有了些意外的发现。
他被池上澈收为弟子的时候,池上澈还不是剑尊而是代掌门。但剑尊收徒必然会有收徒大典,可首徒池上澈出现的悄无声息,最后以女子之身担任了代掌门的位置。
首徒位置一直以来都是剑尊位的继承人——而怎么会这么巧呢?在他说“你是她师尊”的时候,池玄鹤脸上就闪过了慌恐的神情呢?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池玄鹤转眼就调整完毕,他手中的剑的附在身后,和池上澈同样式的拨乱反正门的白袍即使在剑尊峰的风下也一丝不苟。
“真无聊。”
古板的男人。
屠宏逸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这个便宜师祖。他踩下最后一阶来到山脚时,列风吹起,下一秒屠宏逸来带了拨乱反正门正殿的议事厅内。
拨乱反正门共有九峰,一峰剑尊、二峰掌门,而现在除了剑尊与掌门外,其余七峰的长老齐聚于此。
似乎是屠宏逸直接进入直径走到位置上的举止过于嚣张,有看不顺眼的长老发出轻蔑的一声轻哼,“真是池上澈教出来的好徒弟。”
“本座今天心情好,你的命保住了。”他抬手勾了勾指,纸侍童便端着茶水来到他身前,为他洗净茶杯之后斟了一杯茶。
为首三峰长老拦住了冲动的那位长老,出声缓和气氛,“魔尊意下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屠宏逸只觉得听到了非常好笑的事。严肃的议事厅内,只要红袍的男人肆无忌惮地笑,大概是这个笑话过于好笑,他以一种懒散的姿势靠在椅上捧腹大笑。
大概是笑够了,屠宏逸摸了摸眼角边不存在的眼泪,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血盟可不是和剑尊峰掌门立的,是和池上澈本人的立的。三长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们在她的庇佑下享受着这两百年的和平,现在却要当罪人打破这个和平,与她为敌?”
屠宏逸的话让议事厅内陷入寂静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直到带头的三长老带着坚定的语气开口:“我们要拨乱反正。”
“池上澈这个剑尊当得够久了。”
屠宏逸放下茶杯,暖玉杯被他轻置在茶盏上,杯底还残留着些许的茶叶残渣。他靠上椅背,双肘抵在红木椅的扶手上,右手食指与拇指正拨弄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戒。
这是他思考时的常用动作,那玉戒被他转了五六圈,最终在他的轻笑下停止了转动。屠宏逸指尖敲了敲桌面,纸侍童又一次上前给斟满了茶。
“我对你们的结果不感兴趣。我只想要她。”
昏暗严肃的议事厅内隐隐有风吹来,昏暗中的血色眸子此时已经被**填满,他的偏执与他的爱意在此刻被风了满室。
想起刚刚剑尊峰上的重重以及脸上带着轻微疼感的伤,屠宏逸仿佛自己一直想要的未来近在咫尺,于是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只要池上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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