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阙静静看着夭夭初显欲/念的一张脸,他面上显出了饶有兴味的愉悦,鄙夷的轻笑一声,就那样居高临下的审视她。
可下一瞬,少女伸出柔嫩的手,一下子攥住了他绣着麒麟的玄墨衣摆。
她没有扭动着身体去撕扯自己的衣服,也没有放/浪的低/吟,她只是抬起清凌凌的眼,问:“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们鬼魅一族,求偶时,会在圆月的夜里婉转歌唱,那便是欲/念最好的表达。
夭夭头脑昏沉,感官里都是合欢蛊的欢愉。
她坐在软榻上,像是见着了心上人的怀/春少女,眉眼里含着羞怯的情意。
欲/念缠身时的肮脏不堪,并未在她身上展露分毫,只有她杏眼里沉甸甸的情意,像是夜幕里最璀璨的繁星。
沈阙被那目光一望,忽而愣怔了一瞬,继而戾气丛生,低低道:“不许唱!”
可夭夭早失了神智,这会子只能依着身体的本能行事。
她微启了朱唇,轻轻唱起古老又神秘的歌谣,那是鬼魅一族生生世世传下来的同好歌。
沈阙是听过夭夭歌声的,那是在寒蝉宫中,夭夭为了引出怨灵而歌。那时她嗓音虽温暖,却少了几分袅袅的余韵。可今日不知为何,她似乎完全抛弃了姜岁岁的音色,开口都是空灵的缠绵的气息。
她就那样静静坐在榻上,衣衫齐整,小手规矩交握着,一点也不肮脏也不淫/邪。
少女的眼里蒙了一层水雾,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平日不见的摇曳之态,她像一株暗夜优昙,合着空灵的歌声,刹那绽放。
她的歌声她的目光,像是一张细密的网,丝丝缕缕朝沈阙罩过来。
这个长于冷宫中的少年,没有感受过爱,也不懂爱,他只觉得不安。
沈阙闭了闭眼,忽而单膝半蹲,轻轻扼住了夭夭的咽喉,他说;“你不该活着。”
夭夭瞧着那张靠近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眉峰如刀,微狭而长的眼,那样俊美那样熟悉。
也是这一瞬,她明明沉浸在合欢蛊的欢愉里,可心里竟一点点生出了疼痛。
似乎这情爱的欢愉越剧烈,这疼痛便越不可抑制。到最后,她只觉痛的的直不起身,那样剧烈的痛,竟生生斩断了合欢蛊情爱的欢愉。
为什么呀,为什么情爱这样痛。
夭夭吐出一口血,猛然从这场欢愉的大梦中醒了过来,她伸手想推开沈阙,却丝毫撼动不了面前的人。
也就是这时,房门笃笃响起,是永善姑姑慌张的声音:“娘子,前院都等急了,就等着一对新人互换文书了,你还不快去?二娘子如何了,可要寻医者?这真要在咱们公主府出了事,又要背上污名了.......”
夭夭一瞬间慌乱起来,这会子沈阙虽扼着她的脖颈,从正门的方向看,却只能看到他正半倾着身子,将她压在了榻上,而她面颊潮红,眉眼含春。
这一幕若被旁人撞见了,她今日别说退婚,怕是要被冠上婚前淫/邪的罪名。
到时候,长公主府可真真要被太子拿捏的死死的了。
夭夭勉力稳住心神,对着沈阙用嘴型比了句:“快放开我!”
沈阙眼里都是乖戾的冷漠,非但未松手,反而又靠近了一寸,那只微凉的手一点点收紧。
夭夭说不出话,琉璃般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忽而将双臂搭在了沈阙的肩上。
她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玉璧,细腻温软的肌肤轻轻蹭上了少年微凉的颈。
合欢蛊的余韵依旧在她体内作祟,那双杏眸明亮璀璨,里面的情谊似乎要满溢出来,就那样定定直视沈阙漆黑的眼。
海棠花摇曳着,送来一阵馥郁的花香,隔着花香隔着流风,少年男女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那一刻,夭夭看见少年微微愣怔了一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手上的力道竟一点点减轻了。
他似乎透过她,在看另一个影子。
他脸上的执拗与迷茫,让夭夭一下子想到了他幼时,在画那副无脸少女时的神情。
夭夭在他眼里,还看到了惶恐,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带着豪赌的心态,闭上眼,朝着他的脸颊吻去。
可少年还未如她预想中的一样逃开,就听木门吱呀一声,永善推开门,着急的喊:“大娘子!”
夭夭吓了一跳,心道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可下一瞬睁开眼,就见眼前已没了沈阙的身影,屋子里空空荡荡,只余下榻上熟睡的姜林雪。
永善上来拉住她,直喊姑奶奶:“快,再耽误下去,皇后娘娘要动怒了。”
夭夭拍着胸口舒了口气,指了指身后的姜林雪,朝永善做了个鬼脸:“姜林雪无妨了,姑姑遣人照看一二吧。”
她说完,便理了理衣衫,出了厢房的门。
绕过连廊,夭夭站在花墙下,肩膀轻颤着平息了几瞬。
方才那合欢蛊引起的疼痛似乎还在,一如当初那铺天盖地的绝望。
重明出现在花藤上,他又恢复了些许灵力,已有手掌大小。
他伸出手似乎想抚一下她柔顺的发,可最终只悄无声息的替她摘掉了发上的一片落叶。
他说:“夭夭,都过去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夭夭的面色一点点恢复如常,她扬起脸,又恢复了满满朝气,语调轻松:“重明,我早忘了。”
她们鬼魅一族最怕上古剑气,那柄沉妥剑贯穿她心口时,一并斩断了她的情丝。
因着断绝了情丝,她早便淡忘了余渊帝君,甚至再见到沈阙时,也无爱无恨。于她,他只是一个再不相干的陌生人。
可是夭夭没想到,原来她还是会痛,那疼痛仿佛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是身体的惯性反应。
只是这痛也是好的,竟能克制合欢蛊的蛊毒,夭夭自嘲的想着,缓慢直起肩背,往前院而去
前院里早便人仰马翻了,孙皇后坐在主位上,面色不太好看,将茶盅往桌上一放,道:“阿棠,岁岁这孩子也太胡闹了些,往日总是跟在太子身后,今日这样的日子,倒是羞怯起来。”
这话话里有话,既点出了这桩婚事本就是长公主同姜岁岁求来的,现在皇家给足了脸面,倒又做张做势。
长公主不满的挑了挑眉,却也未当众拂了皇后的脸面,只转头吩咐:“去,立刻将大娘子寻来。”
奴仆们着急忙慌便要去寻,只是还未出厅堂,就见夭夭提着裙摆跑了进来。
她鬓发微乱,跑的有些气息不匀,身上的礼服也不太规整,一点也无端庄模样。
太子的眉头蹙的更深了些许,显然已忍无可忍,当众呵斥道:“岁岁,你若一直如此任性妄为,今日这婚事便作罢吧。”
夭夭闻言,一眨不眨的看住了太子。
神的血能让人剖露本心,也能让人更直白,忍不下一点违心的举动,夭夭想,这传言果然不虚,太子这样稳重的人,这样的的场合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是神血起了作用。
当着长公主同众外命妇的面,太子这话也实在说重了,一点也不给公主府脸面,堂下的命妇们交换了个眼神,一时鸦雀无声。
长公主何等傲气的人,若换做平日,早拂袖而去了。
可她有个不争气的女儿,对太子一腔痴情,肯定不希望自己同太子的婚事作废。
这会子为了岁岁,长公主也只能咽下骄傲,忍气道:“是我教子无方,殿下海涵。”
转头又对岁岁道:“给殿下赔个不是,日后不要如此胡闹了。”
可是今日的姜岁岁,再没有像往日那样,因着太子一句话便心神大乱,更没有卑微的贴上去,方寸大乱的讨好。
她只是抬起脸,大大方方的问:“殿下能容我问你几句话吗?”
太子触到少女清凌凌的眼神,微微愣了一瞬,颔首:“你问。”
夭夭站在厅中,虽鬓发微乱,却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再也没有姜岁岁自卑阴郁的影子。
她问:“殿下心悦岁岁,还是姜林雪?”
太子一愣,明明知道今日这样的场合,万不能将姜林雪牵扯进来,不能坏了她的名声,为了这桩婚事,他该说心悦姜岁岁。
可不知为何,明明他在许多场合说过:“岁岁虽顽劣,但孤愿等她长大”,可今日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本心,那句心悦岁岁的话如何吐不出来。
夭夭瞧他模样,往前走了几步,直直凝视他的眼。她轻轻笑起来,那双纯澈的眼里似乎有漩涡在涌动。
鬼魅善蛊惑,加上神明的血,能让人心底的私念无处可躲。
太子被那双灵动的眼一望,忽而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瞧清了心底最本真的欲念,他说:“孤心悦姜林雪。”
这句话一出,让厅堂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孙皇后忙出声喝止:“太子!”
可太子似乎听不到,只双眼空茫的站在厅中。
夭夭轻笑,语气更蛊惑了几分,问:“殿下,那你同姜林雪到了哪一步?若你娶了我,她怎么办?”
太子现了懊恼神色:“她已是孤的人,日后自然要接她入宫。”
堂内的命妇们乍听了这样的皇家秘辛,有片刻的哗然,可瞧见孙皇后那张严肃的脸,又都闭了嘴。
原来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亏还对外只道有兄妹之谊,夭夭鄙夷的心道。
她上前一步,想问出那句最不堪的话,好彻底撕破脸皮,罢了这场皇家婚事。
只孙皇后却不是吃素的,她一眼便瞧出了今日的太子不对劲,厉声喝到:“太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呵斥完,又紧接着扬声道:“太子今日喝了酒,头脑便有些不清楚了,若不是岁岁拿话激他,想他也不能如此口不择言。太子平素宽和,因着平阳郡主自幼失祜,便多照顾了几分,他们清清白白,怎么到了岁岁嘴里便是不清不楚了?岁岁,这样的场合,你不该因着一点小心思便不顾体面。”
孙皇后面色冷肃,说完从太子手中抽出礼书,递到了夭夭面前,又换了和善的语气:“岁岁,时辰不早了,赶紧接了这礼书,全了这纳征之礼。本宫还等着回宫给圣人回话。”
孙皇后这话丝毫没有怪罪太子的意思,倒是把责任都推到了夭夭头上,是夭夭不大度、不懂事,在这样的场合胡乱生事,致使场面难堪。
夭夭知道,孙皇后定是不想要退掉这婚事的,长公主手上的西北六路伏虎军乃是东宫最大的助力。反观姜林雪这个平阳郡主,除了一个郡主称号,一点倚靠也无。
依着大周礼制,今日这礼书一过,是断无再退婚的可能,尤其还是皇家婚礼。
此刻孙皇后又亲自将礼书递了过来,夭夭不接,便是不敬,厅内一时间陷入了静默。
林国公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瞧这情景,忙站出来打圆场:“小女儿家一句争风吃醋的话,哪儿能当真呢,岁岁,快接了文书,莫要耍小性子了,否则旁人要说长公主教子无方了。”
“是了,岁岁莫要小家子气,不相干的飞醋可吃不得,往后啊,是要做太子妃的,莫要坠了长公主的脸面。”
“......”
这一声声一句句,都将过错反推给了岁岁,明里暗里说长公主教子无方。
这些命妇们也都是久经后宅的,听了太子这话,哪儿还能不知道太子同那位平阳郡主有些什么。只都知道这位长公主嫡女是个扶不上墙的,平素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太子身后,定是舍不得推掉同太子的婚事的,也不过仗着今日闹一闹,她们便也顺水推舟,给皇后个脸面。
长公主戎马一生,哪儿受过这等窝囊气,在这一声声的指责中,已是脸色铁青,却为了女儿,依旧隐忍了下来。
她只是一瞬不瞬的看住了夭夭,想看她沈堂的女儿,到底要如何选。
夭夭偷偷打量了一眼对面的太子,看见他眼里的空茫正一点点减轻,不由心下焦灼,过不了多久,这神之血的效力便会一点点减弱,太子这样心思缜密又稳重的人,必然不会再被蛊惑。
她垂下眼睫,迟疑了一瞬,忽而现了小女儿家的娇羞。
她朝着孙皇后福礼,恭敬道:“皇后娘娘,今日是岁岁的不是,只是这礼书能不能由太子哥哥递到我手中。”
礼书,由未来夫婿递到手中,方显男子诚意。
孙皇后瞧她如此,拍了拍夭夭的手,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眼底却是隐约可见的轻视与倨傲。
厅内的命妇们也都笑着恭维,说句“自当如此”。
只有长公主,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掩住了眼里浓浓的失望。
夭夭看着太子接过文书,朝她走了过来。
她抬起脸,凝视他的眼,一丝一毫也不让他的眼神躲避,忽而道:“殿下,你知道的,今日娶了我,日后姜林雪入了宫,终究要矮我一头。你不怕我这样心思狠辣的人,会毒害于她?”
太子本已有些清明的眸子,被她这一望,又空茫起来,听见岁岁扬言要毒害姜林雪,心里的反感再压不住。
他定定回望她,笃定的摇头,:“你不能,待你入了东宫,孤自会让你缠绵病榻,分不出精力毒害她。她的孩子不该是庶子,待她有孕,岁岁,你该让位。”
这短短一句话,就能让人看到姜岁岁嫁入东宫后,悲惨的一生。
夭夭也是吃了一惊,心道这神之血果然能无限放大人心底的欲念,太子或许以前还未这样想过,但是在这一刻,在姜林雪受到威胁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那难保日后到了那样的境况,不会对岁岁做出这样的事。
厅内的命妇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了。
孙皇后手中的杯盏叮咚落了地,喝了声“太子”后,忙转头看长公主的神色,急切道:“阿棠,勿要再让岁岁胡闹了,再闹下去,若太子铁了心要退婚,本宫怕是也劝不住了。到那时便是岁岁再哭求,也是覆水难收。”
到了这个时候,孙皇后依旧认为夭夭在闹小性子,不舍得也不敢真退婚,依旧妄图通过婚事来拿捏这对母女。
可长公主并未接她的话,她只是转头看住夭夭,问:“岁岁,阿娘问你,你可还愿意嫁?你想一想再回话,记住,你日后的路终究要自己走,阿娘只问你这一次。”
她依旧笔直坐着,可一贯强硬的面上却显露了哀戚的神色,她真是怕女儿执迷不悟,一如当年的她。
夭夭看清了长公主浓艳妆容下的衰败,轻轻抿了抿唇,忽而跪下,给长公主郑重的磕了个头,她说:“阿娘,我不会。”
她站起来,清脆又果断:“皇后娘娘,您也听到了,殿下心中另有他人,今日这婚事便作罢吧。”
孙皇后没想到姜岁岁能说出退婚的话,她如此痴迷太子,这桩婚事本也是她们母子求来的,她怎么会?
她面色愈加难堪,提高了音调:“岁岁,太子一句戏言罢了,你如何能当真?皇家婚事如此郑重,岂能说作罢罢便作罢?你可想过,你若执意退婚......”
“皇后娘娘,不是岁岁要退婚,是殿下容不下臣女。”
夭夭实在对皇后颠倒是非的言语听不下去了,不卑不亢的接了话。
她挺直了脊背,转头环视了一圈诸位命妇们,郑重道:“诸位今日也都听到了,太子心里另有他人,是容不下小女的,若小女执意嫁进东宫,怕是性命难保。立储这许多年,大家也都清楚,太子从来都是稳重的,绝不会一时冲动说出这样的话,定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今日这婚,不是我们公主府要退,是岁岁为了保命,不得不妥协,万不敢再入东宫。”
诸位命妇们一时神色尴尬,竟不知如何回应了。
林国公夫人本还想和稀泥,她刚将矛头指向了夭夭,便被小姑娘抢了话头。
夭夭狡黠的笑了笑,对着国公夫人道:“林夫人,侄女曾听说国公府上出过一桩事,在京中流传甚广。说是国公爷有位表妹,家中落魄,曾寄居国公府,一来二去也不知怎得了,竟怀了国公爷的孩子。林夫人您可是丝毫没有正室的体面,竟让这位表妹堕了胎,嫁去乡下了。只是岁岁有些纳闷,夫人您自己都忍不下,为何要劝岁岁大度?”
林国公夫人一时间面色青白交替,好不精彩。诸位命妇们哪里能想到平素愚昧的姜岁岁,这会子能如此牙尖嘴利,一时间都闭了嘴。
长公主却抚掌大笑,明艳的脸上又扬起了骄傲神色,那些因着女儿而忍下的腌臜气终于能吐出来了。
她说:“好,岁岁,我们退婚。”
长公主大袖一扬,站了起来,而后掷地有声:“本宫倒没料到,太子竟对岁岁有这等狠毒的心思,为了妾氏,要毒害正妻,也真真是皇家典范。既如此,我们公主府为了岁岁的性命,也只能推掉这门亲事。诸位听好了,若有哪个敢再给岁岁泼脏水,本宫绝不轻饶。”
没了女儿的拖累,刚才那个忍气吞声的母亲,又成了霸气的长公主。
孙皇后看着这样的长公主,竟一时不敢接话了。方才多嘴的命妇们更是埋起头,成了鹌鹑。
长公主说完,转头对岁岁温和道:“下去吧,既要退婚,便该有长辈商议,一切交给阿娘。”
她明明身量不算高,可挡在夭夭面前,竟让夭夭觉得,像山岳一样可靠。
有了阿娘的这句话,夭夭便知道,这婚事肯定能退。如今公主府占了理,皇家也无法苛责,便是传出去,名声受损的也不是她们。
她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礼,转身便要朝外走去。
可她还未迈出厅堂的门,便见一侧的太子已渐渐清醒了过来。
太子眼里的空茫变成了震惊,上前一步就要来攥夭夭的手腕,一壁不可置信道:“岁岁,你要退婚?”
只他还未碰到夭夭,便被长公主挡在了身前。
长公主轻嗤,嘲讽道:“怎么,太子后悔了?要求着岁岁不要退婚?”
夭夭并未回头,有阿娘在,她什么也不用担心。
她脚步轻松,很快出了正厅。
重明愉悦的笑,好奇道:“这些命妇们的嘴巴可不够严实,过不了几天,大概全京都会晓得太子同姜林雪私通的事,也不知那些一贯把姜林雪当成圣洁神女的男子们,会作何想。”
夭夭没应声,她不太关心旁人怎么想,她只是觉得放下了一桩事,终于可以专心寻找玉川的线索了。
她走过长长的连廊,忽而想起来:“也不知沈阙走了没有,我们去雾穗院瞧瞧吧。”
她带着重明从湖边绕了过去,还未进垂花门,就见沈阙正大大方方的站在海棠垂花架下。
他一身玄黑,眉眼昳丽,在大片盛开的海棠花下回眸,静静打量夭夭。
似乎在探究那合欢蛊入了她的体内,因何被压制了下去。
夭夭愣了愣,隔着浓艳的海棠同他对望了片刻,忽而偏着小脑袋,朝他勾了勾小指头:“沈阙,你想不想知道那蛊虫进了我体内,为何不同于旁人的反应?”
她一壁说着,一壁背着手,蹦蹦跳跳朝他走来,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可到了近前,却忽而低低喊了声:“重明。”
重明最是了解她的狡黠,顷刻间有血红的妖雾弥漫,迷了少年人的眼。
夭夭趁机将人踹倒,而后翻身骑在了沈阙的腰上,哼道:“小变态,快将我体内的蛊虫逼出来,否则我今天饶不了你。”
这合欢蛊入了她体内,虽说能被压制下去,可往后蛊虫每发作一次,她便要痛一次,实在棘手的很,留在体内终究是个隐患。
少年躺在重重海棠花瓣上,并未反抗,只平静又好奇的审视她,问:“重明?重明是谁?”
夭夭:“……”他居然能听见自己的秘音!
可他为什么能听见自己的秘音呢?秘音又为心音,要知道无论是妖是仙,除了你要说话的特定对象,旁人是无法窥探的,除非是已结了仙契的道侣。
她困惑的眨眨眼,俯身就想查看沈阙的心口,看他是否有结契的心印。
只是夭夭刚扯住沈阙的领口,就听见了一声呵斥:“岁岁!”
长公主遣散了诸位命妇,本欲同孙皇后往后院去谈退婚的具体事宜。
孙皇后这会子终于不再咄咄逼人,显出几分窘迫的和善来:“阿棠,你又何必。你要知道,岁岁若同太子退了婚,又有谁敢接手,也只能再等圣人下旨,另指一门婚事了。只这样一来……”
长公主没搭腔,只冷着脸轻笑了声。
有引路的仆妇拂开垂花门上散落的花藤,长公主同孙皇后迈过连廊,乍然便见了海棠花下纠缠的少年男女。
彼时的岁岁骑在沈阙的身上,正伸手去撕扯他的领口,俨然一个强抢美男的恶霸。
孙皇后震惊的说不出话,还是见多识广的长公主看了看地上的沈阙,先发了话:“岁岁,成何体统!你若真喜欢九皇子,领回房就是了,哪儿能在这里公然冒犯。”
领……领回房就是了?孙皇后又是一惊,往日只听说长公主荒唐,没想到能荒唐至此。本想为了兵权,让太子委屈一二。如今看来,这婚事还是退了吧。
她好半晌才缓过来,看了看沈阙,变了口风:“若岁岁真喜欢九皇子,想来陛下也是会成全的。”
……
是夜,昭华院的灯一直亮到了午夜,夭夭辗转反侧,觉得自己太难了,刚摆脱了太子,怎么又要跟沈阙扯在一块了!
宜春院里,亦亮了一室朦胧的光,长公主靠在廊柱下,在饮一壶海棠醉。
江素怀步出来,将一件大红羽纱面披风裹在了她的肩上,低声细语:“入了秋,夜里寒凉,进屋吧。”
长公主却未接话,饮下一口海棠醉,抬起头看住了天上的明月。
她说:“我今儿高兴,我的岁岁,没有步我的后尘。”
她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哀伤,但又浮起了一个欣慰而感怀的笑,在这秋夜里格外萧瑟。
那个无坚不摧的长公主,裹了裹肩上的披风,终于露出了脆弱又凄凉的一面。
江素怀站在她身后,此时才发现,原来她是这样瘦削。
他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又开始翻涌,一点一滴,最后凝聚成了化不开的歉疚与痛惜,嘶哑着嗓子,低低唤了声:“阿棠”
属于阿棠的脆弱却是一瞬而过,她抬手饮尽杯中酒,又成了那个玩弄权术的长公主。
她说:“我手中握了西北六路伏虎军,想来岁岁除了嫁给太子,圣上是不放心她嫁予任何一位世家子的。”
“如此想来,这九皇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一个被圣上鄙弃的、终生无法进入权力圈层的废子,才能够安圣人的心。况那孩子也实在长的好,郎绝独艳,世无其二,怪不得岁岁动了念头。她既喜欢,送去伺候她便是了,往后就当我们公主府多了位面首。况嫁这样一个无倚靠的,岁岁也好拿捏,日后若再有看上的男子,尽可迎进来,终归自在些。”
她啊,如今只希望自己的岁岁自在快活,管它滔天的非议,她的阿娘,可以护她一辈子。
江素怀收敛起眼里复杂的情愫,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沈阙,不是个好拿捏的。”
长公主握玉盏的手顿了顿,无谓又强硬的笑:“自然不是个好拿捏的,隐藏的再好,那也是一身硬骨头,可既入了岁岁的眼,本宫便要折了他的脊梁,让他好好伺候岁岁。我的女儿,想要什么都成。”
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往里走,却忽而被江素怀攥住腕子,带到了他温热的怀中。
江素怀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好,我们的岁岁,想要什么都行。”
长公主闻言,望着那张温雅清俊的脸,有一瞬的恍惚,忽而伸出染了鲜红丹蔻的指,一下下点着江素怀的额,不屑道:“我们的岁岁?你算什么东西,那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岁岁的阿爷早不要她了,她一出生,她的阿爷便想杀了她们母子。可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一个面首来做岁岁的阿爷。
她低笑一声,一把推开了江素怀,张开手臂,对寝室门前候着的奴仆道:“去,今夜给本宫换一个面首。”
只是她这句话刚说完,便被江素怀打横抱了起来。
温润清雅的男子,在暗影中露出了锋芒,大袖轻拂过怀中人的脸,长公主便陷入了昏睡中。
他转头对那位愣怔的奴仆道:“长公主醉了,这会子已睡下,无需再唤人。”
江素怀脚步放的极轻,温柔的将人放在了软榻上,而后半蹲下来,用指尖一寸寸抚过那张睡梦中的脸,低低呢喃:“阿棠,你认了吧,这辈子,你也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榻上的人微微蹙了下眉,似乎睡的不太安稳,玉白的手紧紧攥住了床帏一角。
江素怀轻轻握住那只玉手,眉眼间陇上了一层悲色:“又作噩梦了吗,是因为梦里有他吗?”
他说完,对着雕花窗牖打了个响指,那只雪白的狸猫便一下子从暗影中窜了出来。
秋夜的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吹的烛火明灭一瞬。那只猫跳到长条案上,摁着前爪伸了个懒腰,一双眼在暗夜里明亮到妖异。
江素怀轻轻摸了下它的头,低低道:“去吧,去同那人换一个梦境。”
那只猫消失在窗台边的时候,夭夭的昭华院也终于熄了灯。
第二日一早,公主府便迎来了圣人的口谕,只言太子有亏,与岁岁无缘,另有九皇子接替了这门亲事。
夭夭心里哀叹了一声,可也只能万般无奈的接下了这圣谕,只转头才发现,这样的场合,长公主竟不在。
夭夭有些不甘心,抬脚往宜春院走,想问问阿娘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进了宜春院才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江素怀抱着那只猫静静站在廊下。
看见夭夭,他中指竖起,抵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低道:“嘘,公主还未醒,岁岁勿要扰了她的清梦。”
夭夭抬头看了看已老高的日头,不太明白一贯勤勉的阿娘因何如今还未醒。只想到长公主平素的辛劳,也未忍心打扰她。
她朝江素怀颔首,转身从廊下往外走,出了垂花门,听永善纳罕道:“公主近来似乎总是疲乏,以往不论寒冬酷暑,卯时末必已妆容精致,往书房处理军务去了。可最近听宜春院的奴才们说,自打入了秋,公主竟一次未起来过。”
夭夭闻言蹙了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长公主是什么性子,自律又苛刻,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睡到日上三竿。
她略一思索,问永善:“永善姑姑,近来京中可有什么事发生?”
永善也不知她要听什么,只好捡了新奇的说:“倒是有一桩,听说都惊动了司天监”
“上个月,京兆尹家的九娘,竟睡了三天三夜不得醒,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眉梢都是笑意,无论家人如何唤,就是醒转不来。京兆尹夫人着了急,请了太乙观的几位道长,做了一场法师,张九娘这才睁了眼。只可惜那样伶俐的一个小娘子,醒来便疯了,看见人便要阴恻恻的问:‘你看见过一双绿幽幽的眼吗。’可这样闹了几日,这小娘子竟又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木讷讷的,任人差遣。”
“说起这张九娘,还有一桩,太仆寺卿家的五娘,可是比张九娘还要可惜。那林五娘前一日还好好的,夜里一入梦,就再也未醒来过。第二日家人一瞧,小娘子嘴角带笑,仿佛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可早没了呼吸,连心口都空了,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挖了心去。”
夭夭越听,那股不详的感觉便越剧烈,梦境吗?张九娘同林五娘,都是在美梦中出了事。
她眼皮跳了跳,不自觉又朝宜春院看了几眼。
接下来的几日,夭夭总往宜春院跑,也确实发现,长公主越来越嗜睡,只是长公主虽嗜睡,却也无其他异常,甚而从来冷淡的面上,常常眉眼含春,仿佛回味了一场动人的美梦。
这宜春院里亦是天朗气清,乾坤朗朗,连重明也未察觉出丝毫隐匿的妖气。
长公主瞧着夭夭老往宜春院跑,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她这是又待不住了,便睨着她道:“怎么,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开不了口的?行了,阿娘晓得了。回去吧,明日皇家秋猎,你尽可去散散心。”
夭夭被她这样一说,也不好再待下去,赖在宜春园用了晚膳,只好往昭华院而去。
一入秋,天色便黑的越来越早,夭夭进院门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廊下点了影影绰绰的风灯,青杏站在立式宫灯下,涨红了脸,一副不敢乱看的模样。
夭夭奇怪的瞧了她一眼,也未进内室,直接去了厢房泡澡。
待她泡完澡,拖着长长的裙摆踏进内室时,才发现今日这昭华院着实有些古怪。
内室里静悄悄的,一个奴仆也无,明晃晃的烛树换成了朦胧的光,鲛绡纱帐里若隐若现,似乎躺了个人。
夭夭吓了一跳,抬手掀开床幔,赫然便见了床上昳丽的少年。
沈阙脚腕上缠了一条粗重的铁链,被牢牢捆缚在了这张大床上。
他手腕处不知箍了什么东西,闪着微弱的金色光泽,正一点点嵌进他的皮肉。
少年躺在那里,面色比平时又苍白了几分,有种脆弱又绮丽的美。
看见夭夭,沈阙微微上挑的眼尾瞬间泛起了艳丽的红,轻嗤:“姜娘子便是合欢蛊不发作,平素也是这样淫/邪的吗?”
夭夭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一团乱糟糟中,她恍惚想起了长公主的话:“怎么,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开不了口?行了,阿娘晓得了。”
原来阿娘晓得的是这个!
夭夭头疼的不行,垂眸看见沈阙安静的模样,又升起了好奇。
这个小变态,今日在他面前竟这样乖巧的?她眸光移到沈阙腕间那只金光熠熠的镯子上,忽而反应过来,阿娘竟动用了蚀炎镯。
这蚀炎镯传闻取自昆仑,只要戴上,便能压制体内的修为。修为越强,戴上它,便会越发虚弱。
那镯子紧紧箍住沈阙的手腕,早已嵌进了皮肉里,它闪着剧烈的金光,似乎正在吞噬沈阙体内的修为。
夭夭本想赶紧打开铁链,让沈阙滚蛋,只是如今看来,这镯子似乎不是她能取下来的。总不能让他带着阿娘的蚀炎镯走掉,夭夭只好又沉默了下来。
床上的少年眼尾泛红,他苍白的指骨攥住床沿,微微偏头,看住了夭夭,那双深渊般的眼里都是鄙弃的嫌恶,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夭夭见他如此,心里一动,忽而上前一步,问:“沈阙,要是今晚被我这样肮脏的人强要了,你会不会哭呀?”
她偏起小脑袋思考了一瞬,觉得这法子确实可行,指不定便能得到神之泪了。
她这样想着,便跪坐在床沿上,朝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伸出了纤纤玉指。
圆润的指尖顺着沈阙利落的下颔,一路滑到了他的锁骨处,少女低低笑起来,狡黠的很:“你知道吗,我这双手,可是碰过不少的美男子,让我算一算,你是第几个。嗯,大概要排在一百名之后了。”
夭夭自然知道沈阙是有洁癖的,她说完这话,果然看见少年面色苍白,现了几欲作呕的神色。
夭夭趁胜追击,翻身上来要扯沈阙腰间的玉带,可是手刚碰到玉带,就现了纠结的神色。
等等,扯开腰带要干嘛呢?树妖婆婆走的早,她还没来得及教自己双修之法。
夭夭记得在过往镜中,曾看到过妩贵妃同先帝亲热,两个人身体交缠,唇齿吻在一处。可惜再多的她还没看到,便被沈阙揪了出来。
夭夭想,这双修大概就是身体依偎,唇齿交缠。
可她对着沈阙,实在做不出这些举动。她苦恼的想了想,忽而伸出小手,遮住了沈阙的眼睛,然后用柔软的指腹,轻轻蹭了蹭沈阙的唇。
少女掌心温热,轻轻覆上来,带来一阵陌生的触感。
沈阙压抑着戾气,闭了闭眼,便觉出唇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蹭了一下,软糯的温热的,让人颤粟的。
他猛然睁开了眼,眼里的乖戾再压不住,可这时,就听见了少女得意的声音:“行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的第一百二十八个男人,怎么,想不想哭?”
夭夭扯了扯唇角,想要做出一个淫/邪的笑来,好吓一吓沈阙。
可她眸子清澈,神色坦荡,丝毫没有被欲念支配的肮脏,这个故意丑化的笑,便在她的小脸上显得格外不伦不类。
只是她身下的少年却完全没有反应,夭夭神色僵了僵,只好硬着头皮,居高临下的指了他,哼道:“听到没有,你,沈阙,是我的人了!”
“你,沈阙,是我的人了!”
“是我的人了!”
这清脆的一句话在密闭的纱帐里回荡,少年人却并未如夭夭预料中的痛苦到哭泣。
他只是露出了一个略古怪的神色,静静的看住了夭夭。
夭夭:“......”这好像不太对啊。
她有些不解,僵持了一瞬,悻悻离了他的身。小耳朵垂下来,现了失败沮丧的模样,到底怎样才能得到神的泪呢?
帐外的烛火噼啪一声,这室内又昏暗了几分,外面的夜色铺天盖地,大概已是夜深了。
折腾了这一通,夭夭也有些乏,可她又不想同沈阙同床共枕,便往外拽了拽铁链,踢他:“下去,不许睡在我的床上。”
沈阙轻嗤一声,拽着那截多出来的铁链,翻身下了床。
少年一站起来,夭夭才发现,他的腿上似乎带了伤,行动不太利索。那链子长度有限,也只能让他在床沿活动,沈阙腿上又有伤,便靠着床沿,坐在了地上。
夭夭放下床帐,躺在床上时,一直在想他的伤腿,还有腕上被蚀炎镯箍出的血肉翻涌的伤口。
这毕竟是长公主为了她,施加在沈阙身上的。
外面的人气息宁静,夭夭瞧瞧睁开眼,偷偷从床帐的缝隙里看了一眼沈阙。
少年人单膝曲起靠在床沿上,侧脸安宁又俊美,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似乎已经睡熟了。他身上只着了一件玄色襕衫,在这秋日的凉夜里,格外显得单薄。
夭夭在心底叹了一声,犹豫了一瞬,还是将一床薄衾扔了过去。
案几上的灯烛又燃尽了一截,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窗牖洒进来,铺了一地的月华。夭夭睡过去后,地上的少年却悄然睁了眼。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那床柔软的薄衾上摩挲了一瞬,忽而手一扬,一团火光乍起,瞬间将那床薄衾化成了飞灰。
脚腕上的铁链悄然断裂,少年人站起来,站在一地的月华中,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蚀炎镯。
那只蚀炎镯上的光芒越来越淡,最后归为了死寂。
沈阙色若春晓的面上有清淡的不屑,似乎在嘲讽长公主,竟妄图用这样拙劣的法器来困住他。
他站在床边,身姿挺拔高挑,将床上的夭夭完全罩在了阴影里。
他微微俯身,指尖锋利的光芒抵在少女柔软的颈部,终于不再自欺欺人:“你不是姜岁岁。”
“你是谁?”
这句话落了,他身侧的支摘窗悄无声息的开了个缝,缩成巴掌大小的麒麟兽跳了进来,叼给沈阙一副卷轴,用密音恭敬道:“主人,长公主书房内设了结界,以麒麟兽的法力,也只能将边防图偷出来片刻,若再不归还,怕是要惊动守卫。”
沈阙没搭腔,只将那副卷轴展开,来回扫了几眼,便又抛给了麒麟兽。
他在案上铺开纸张,蘸墨落笔,很快一副分毫不差的边防图便出现在了眼前,另绘了京中布局,备注了乌恒至大周的关卡。
他一并抛给麒麟兽,站在窗前,褪去了平素温和羸弱的少年之姿,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笃定。
他说:“去,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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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黄粱(本章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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