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星宗内斗,醉春风仅剩一株,身上是镇灵法阵的千钧重压,眼前是死也要带走他尸体的镜真,而山下是不知死亡将至的三万百姓。
容识忍着肺腑的剧痛,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清醒。
是错觉么?镜真劈开大殿后,镇灵法阵的效用好像减轻了?
对策尚未思索周全,颈间忽然一痛,有人从后面用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容识险些窒息,咳嗽被掐灭在咽喉,下意识抓住正掐着自己的胳膊。
“容……咳咳……”灼夜扶着石柱站起来,可刚喊了一个字,就止不住地咳嗽,他捂住了口鼻,容识却看到他指缝里溢出来的鲜血。
灼夜受的内伤只怕比他还要重……
远处,桓礼打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角,重新变得气定神闲:“镜真仙尊之力可平山海,今日总算有缘一见。不过您对这个散修,似乎格外上心。”
桓礼的话,镜真充耳不闻,直直向容识走来。
威胁不成,桓礼立刻转换说辞:“镜真仙尊!素闻您不愿再插手凡尘中事,您若想得到此人,在下可双手奉上,惟愿仙尊心愿得偿,只是……”
“轰——”
镜真侧身出剑,台阶粉碎成灰,紧接着浩荡剑气直冲容识!
他是想杀了挟持者!
容识瞬间明白了镜真的意图,只要杀了挟持者就可以带自己走,至于自己是重伤还是濒死,那不在镜真考虑范围内!
剑气迎面,容识余光里一袭青绿色一闪,转瞬便挡在了身前!
是灼夜!
他掌中借力阵法恰好成型,立时拽着挟持者的胳膊瞄准了桓礼一扔!
下一刻灼夜掌心对上剑气,风浪袭来,容识抬手抵住他的后背,灵力灌入他的灵脉,“别硬碰硬,打偏它!”
“好!”灼夜的灵力包裹住那股剑气,猛地甩向桓礼的方向!
桓礼几个呼吸之间连躲两道剑气攻击和一个活人,脸色煞白,毒蛇盯着猎物一般盯着镜真。
灼夜转过身就见容识卸了力气,站不住地往下倒,“容识!”
他赶忙扶着对方的腰身,让容识靠在自己身上。
心脏越跳越快,容识靠着灼夜勉强站着,捂住心口。
现下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
他心道不妙,桓礼这么能躲,怪不得身为旧仙盟人还能活到现在,他的眼神……他是发现镜真境界不稳了么?
虽然镜真是个变数,但在当下桓礼一手遮天时,正好可以掣肘他,没了镜真,他们可就危险了。
镜真看着容识和灼夜,他们肩并着肩,两人都身受重伤,该是站都站不起来的,却互相扶持着站立,就像……
他重见容识后总是恍惚,想起从前的事。
就像以前他和容识一样。
那时他的修为是修真界前三,整整八年的战事,他都没有受过很重的伤,他们虽没有像这样,狼狈到只能互相搀扶才能站着,可也曾彻夜长谈,说起明天、说起未来。
他不明白很多事。遇到容识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将飞升的希望寄予他一个人,仿佛他只是为灵溪剑宗的荣誉而生的工具。遇到容识以后,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会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是……只要带容识走,他可以用一百年、一千年的时间去寻找答案。
镜真再次举剑,剑气奔流如雪崩,直指灼夜!
“容识闪开!”
云明话音刚落,掌心、长剑和白绫同时对上那股剑气!
地上的碎石尘土飞扬漫天,云明闪身到灼夜、兰玦青音三人身后,温和的灵力支撑着几人不堪重负的灵脉。
镜真却突然收剑,几人的灵力落空,打在殿内坚硬无比的石柱上,轰然作响。
灼夜紧张地环视大殿,登时心脏一跳,镜真人呢?桓礼怎么也不见了?
他霎时转身,桓礼竟挟持了容识,从后方掐住他的咽喉。
一个白色的残影掠过,桓礼陡然放手,五张灵符从袖中飞出,冲向镜真贴在了他身上,他“噗”地吐出口血,但动作未停,拽着容识径直御剑离去!
“容识!”灼夜立时跟了上去,前方镜真和容识的身影越来越远,后方是桓礼嚣张的笑声:“镜真仙尊,裂魂符的效果如何?哈哈哈哈……”
兰玦刚要御剑追去,殿内各处的黑衣修士便围了上来,刚松动半刻的重压再次袭来,将几人压倒在地。
云明简直快要吐血,看着黑衣修士把刀剑横在他们的脖子上,又抬头看远在天边的容识和灼夜,绝望道:“我命休矣。”
桓礼的动作是不是太快了点?每次都能恰巧钻到漏洞!
裂魂符是仙盟刑罚之一,别说五张了,就是一张贴在人身上,神魂也如被撕裂一般,堪称修真界的五马分尸之刑,镜真肯定重伤了。
桓礼有这种能力干点什么不好,自己开宗立派也能扬名立万吧?!
百丈高空,容识呛了一口冷气,止不住地咳嗽,镜真掐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腕骨几乎要当场折断了。
“放开我!”
镜真眼里盛满冰雪:“那些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
容识捂住心口,“拿不到醉春风,他们和山下三万人都会死!”
“那不重要。”镜真身上贴了裂魂符,却分外冷静。
“到底什么才重要?无数人的性命在你眼里只是草芥罢了!”容识抽痛的胸腔不停起伏,“不重要、不重要,这些话我已经听够了!”
镜真愣住须臾,他从没见过容识这般激动。
为了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芸芸众生,值得么?
容识一掌劈向镜真心脏,对方下意识出手,两人掌心相撞。庞大的灵力灌入躯体,容识闷哼一声,借力从百丈高空一跃而下!
镜真满目不可置信,下坠的容识唇角溢出新的鲜血,道道血痕重叠在了一起。
他是故意向他出手好借力逃脱,他竟这般决绝?
猎猎冷风将容识长发吹动,无尽的下坠中,一个声音响彻天际:“容识!”
青绿色身影越来越近,容识看到灼夜带着明亮神采的眼睛,其中似有凤凰展翼,灼灼风流,意气风发。
他落到灼夜展开的双臂中,风声呜咽,只有对方关切的声音回响:“你没事吧?”
时间仿佛静止,容识张口,却只吐出一滩鲜血,将两人本就沾上鲜血的衣衫染得更红。
“容识!”
吐血这种事,容识早就司空见惯,可灼夜每次都很慌张,好像受伤的是他自己。
但现在不是担忧他身体的时候。
上方是追来的镜真,下面是飞身而起的桓礼下属,两面夹击,不容放松。
“先别靠近我!”容识抵住灼夜的胸膛用力一推,两人分离的瞬息,桓礼下属的剑正从他们中间穿过,与近在咫尺的镜真恰好对上!
镜真轻轻挥剑,下属的身体当即被斩成两截,喷洒出的鲜血一时遮蔽了日光。
容识急速下落,落在大殿时,无数灵符组成的巨网顷刻间压下,贴满他的全身,他步伐一晃,单膝跪地,鲜血又一次落满前襟。
接着又有三张灵符从天而降,把紧追而来的镜真压得以剑撑地,吐出大滩鲜血,那张没变过表情的脸有瞬间的扭曲。
灼夜落下时,还未向容识那边迈出半步,灵符鬼魅般掠过,贴在他全身,他险些单膝跪地,拼尽全力才把喉间的腥味压下去。
大殿内回荡着桓礼明知故问的戏谑:“镜真仙尊,现在你身上的是罚罪符,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滋味如何?”
至此,整个列星宗重回他掌握之中。
容识看见他眼底因凌驾他人而生的快慰。
灼夜心急如焚,身上的符咒压得他动一下都难,所有人都被桓礼控制住,该怎么办?
如果他的实力比肩元婴、甚至大乘,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再”?
灼夜脑中空白了一下,为什么会是“再”?
云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容识和灼夜这两个脑子和拳头第一好的都被压制得死死的,他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
连战力第一的镜真,都让桓礼又是贴裂魂符,又是贴罚罪符,吃了这么大的亏……
如果说裂魂符是独属于修真界的五马分尸,那罚罪符就是三千刀刀刀致命的凌迟,坚持十息不痛到当场自杀就算当世英豪了!
容识闭上眼,灵脉中空空如也,一丁点灵力都用不出来,灼夜他们应该也已经到极限了。
桓礼……一眼看出镜真最在意的只有他,便马上让人挟持他,看出镜真境界不稳、准备声东击西掳走他,能霎那间到他身边,还料定了他宁愿被俘也不愿跟镜真走,也知道镜真拼着受重伤也要带走他的脾性,便趁机在镜真身上贴满了裂魂符,使其重伤,等人追下来,又贴了更厉害的罚罪符。
旧仙盟里还有这号厉害人物?
还好他身上只是限制行动的普通灵符,桓礼若是给他贴上一张罚罪符,他只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桓礼穿过满目疮痍的大殿,坐回台阶之上那最高的位置,“宗主,这次开山门进来的人,都不行啊,怪无趣的。还想让他们陪我下棋玩玩来着,不过看样子,这群人里怕是没有擅长下棋的。”
他挥挥手,“都杀了吧。”
“等等!”
容识的声音比刀剑割破血肉更快。
桓礼支起身体,“你擅长下棋?”
“略通棋艺罢了。”容识颓然跪坐,“但现在,有比下棋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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