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师尊不敢毁你清誉

“虽说这皮相好看,可若当真看一会儿出个三百两的价,道友也可与那跋扈得与那花魁相提并论了。” 惕爻轻声喃喃着。

目光几近涣散,竹影斑斑印着他脸上,好像着了墨一般:“再者,”

惕爻讪讪地抿了一下嘴唇:“小生喝不了酒,可不想在这白白耽误道友的雅兴了。”

江咎昀显然不听这些儿,转过头跟惕爻面面相觑,可能是因易了容的原因。

让他看起来本来就长的眼尾微微下撇,五官杂揉,让整个五官都有种普通里透着些精致的既视感。

“好,那便上些菜罢。”江咎昀。

惕爻哑言:“……”

半晌之后,他才愣是从喉间憋出一句:“不必。”

“这顿饭我当真的不能白吃道友您的。”可恰巧不巧,话还没说完呢,这肚子倒是不停的直叫唤着咕噜了几声。

惕爻立马闭了嘴,缓缓回头,就见那人还在一眼不眨的望着自己,险些叫他呼吸一滞。

就在这一瞬中,江咎昀对着他又似勾起了笑意。

丢人死了… …这身子怎的这般没出息,抗不住冻又抗不住饿的,惕爻默默在心里头低咕着。

“你……”

话到嘴边,刚想试探性开口的江咎昀就见惕爻明显越过他的眼睛,试图抬手捂脸,好不慌乱的。

嘴上还用着小声到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嚷嚷:“此乃人之常情……此乃人之常情。”

怪可爱的,这样的惕爻,就是对他来说也是难得一见。

“又嘴倔了。”江咎昀咧着嘴莫名其妙的说出一句,锐利的眸光中尽是戏谑。

惕爻顿了顿,目光迟钝,显然是听清了他说了什么的,不过听清了也装作没听清。

估计是对原身说的吧,惕爻暗自点了点头。

江咎昀也是说完才联想到自身的处境,他一怔,眼睛眯成一条缝下意识的就看向惕爻,竟还学会装耳聋了。

他眸底暗了暗,指尖扣在茶盖上敲了两下,他说:“叫人上谱吧。”

“诶,俩位仙长稍等片刻───”

一道尖锐的声音回荡在亭中。

栏外的薄帘忽地被拉开,是送谱的小倌儿,惕爻看着那人在趴在大主角耳边说了些什么。

在看时,就见江咎昀手中拿的玉简,一支笔勾画着在桌上摆着正齐的菜谱上捣鼓说:“道友就不想尝尝这第一酒楼的名菜是何滋味?”

惕爻蹙了下眉还没说什么,他就放下笔,望着欲言又止的惕爻耐着笑摆手对一旁的小倌说了句:“小只弟帮忙念一下菜名,看不出这位仙长是看不上你们楼里的菜?”

“哈?”

小倌儿摸不着头脑的一整个愣住,胡乱的用手抓了把头前的额发,他本好好杵着的这下手忙脚乱起来了,似乎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似的:“不是仙长你说要我念… …念菜谱给您听?!”

“ 嗯,自然不会是我念与你听。”

江咎昀抬手将手边的菜谱摁进小倌儿手里,压着声音道:“念。”

惕爻望着江咎昀怪异的笑容,指尖不经意下抖了抖,见此人如此污蔑自己竟也不好说些什么,便老实的站在茶柜在一旁耐心听着。

这种一看就有猫腻的笑容,怎么说都不会是什么好事的,惕爻深受其理。

“咳咳!!桐皮熟桧面,笋蕨混沌、麻婆豆腐,蒜苔炒肉,鸡叉骨炖粉条,蒜泥白肉,猪羊庵生面,糍糕、汤团、栗粽,鹅鸭排蒸、鹿脯、鲤鱼脍紫苏虾、酒蒸鱿鱼,香醋鲜蛤,蟹酿橙,烧肘子,江瑶清羹,花饮鹌鹑,鸳鸯炸肚,南炒鳝,姜醋生螺,红梅珠香,翠东一片瓜,凉拌香饽饽............”

听着这人厉声念菜谱的声音,清晰的宛如一道道铿锵有力的宣誓言,再混杂着亭外窸窸作响的虫鸣叫唤。

惕爻逐渐变干的眼神直直瞥向那人手中的菜谱,这哪里是念菜谱啊,分明就是想折磨他。

惕爻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还洋溢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这眼瞧着也念了半天,菜谱还有一大半没念完,一旁的惕爻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伸出手指就着桌边敲了两下,示意让那店家快停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恢复一片美好的平静。

“怎么了?”江咎昀皱着眉头满脸无辜的朝他望过来,表演了个明知故问。

惕爻眼神躲闪一圈后望着地面: “我看人家小兄弟这念了半天也累了,你光喊他念又不让他叫人上菜来,可见道友你竟如此心胸狭窄?”

“这又是哪门子的心胸狭窄。”

江咎昀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无辜了:“那道友还没同我说,是想吃还是不想吃呢,这不回话,我怎会知晓要不要上菜?”

本就饿的慌,刚才听着那倌儿念菜谱的惕爻都差点忍不住流哈喇子了,况且此时他也不好再推迟不是。

“道友还真是上心,小生都到这儿了,那自是想要一饱口福的,可……” 惕爻幽然起身。

“兄台是不知道,小生这人特别挑,有不少忌口的,怕是吃不得了。”

说着便凑过头去要看菜谱。

没想到江咎昀此时却要作妖了,拿着菜谱往上一轮,惕爻也没怎么注意,直接撞进江咎昀他怀里。

江咎昀顺势一接,人便定在了他肩上。

“才说看上了我的脸,紧接着便投怀送抱了,道友怕不是觊觎我。”

望着禁锢在怀里人的他眉间微挑,看似毫无波澜,平静的说。

惕爻连忙起身,手撑在茶桌上镇定的恢复情绪,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咎昀便让一旁的小倌儿拿着他先前勾好的菜谱去备菜了。

这样一套操作下来,是真把惕爻看愣了,上一秒维持的好好的冷静,下一秒就要崩开,语无伦次的在心里腹诽着这大主角的恶趣味过头了。

惕爻平静的神情底下,五官早已皱作一团: “道友,这又是何意?”

原来他这便宜师尊说的请人吃饭,就是说说的。

可见江咎昀听到他的询问后,依旧面不改色,此刻的心情犹如蒙上的一层阴霾重获光明。他眉间舒展,先声夺人:“我懂道友的意思,但也不必这般,就为我请道友吃的这顿酒菜便以身相许的话,还不值得你如此牺牲。”

惕爻:???

惕爻:!!!

惕爻:… …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他气的耳根处到脸颊一边全是红的,面红耳赤之下瓷白的肤色也跟着白里透红。

他愈发觉得这人一定不是一个高风亮节,德才兼备的好师尊。

这还急上了。

“并非这个意思。”他顿了一下,唇角翘起弧度,含笑道:“耳朵怎的还红了?”

惕爻感觉这人越问越有兴致。可再度看向大主角的时候,那人嘴角压了压,眼神却不像是在看他,反而一直望着他处,像是在赏景。

“外边风烈雪大,自然是冻红的。”

惕爻闷闷回答一句,说着见四下无人,他确实有想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大主角的想法。

他蛮好奇这张易了容的脸下又是一番什么模样。

从这个角度看去,江咎昀倚靠着红柱直直立在凉亭旁,身着一身墨色素衣,披在身上的却是毛色白亮的狐裘看着很是干净。

狐裘拢着发尾,挂在身后,虽然易了容的五官看着并没有辨识度。

他眉眼深邃,一双眼黑漆漆的好似深潭,不知是易了容还是本身的缘故,肤色是不健康的死白,如同棺材里才爬出来不见阳光的冤鬼,下一秒就要吸人鲜血一般。

现下无表情,他眼眶中的冷冽跟惕爻所看到的温柔缱绻完全不沾边。

“道友莫不是还怕生?”江咎昀被那股强烈的视线打量的浮想联翩,惕爻哪里会知道。

他缓过神来,挪动视线:“不,我看着兄台有点眼熟罢了。”惕爻说完又把脸别了过去,懒得同他辩解。

“那,倒挺巧合。”江咎昀神色慵懒,嘴唇仔细看有些发白,看着有些病怏怏的,实在是难受。

这师尊贫嘴薄舌的,却总是一副病死鬼的模样。

“仙长就不想想,兴许我们之前见过?”

他什么话都没说,惕爻垂眸问他。

江咎昀俯身坐下,刚想说什么却看见惕爻将手捂着心口的剧烈咳嗽起来。

方才怎会没想到,他只顾着现那山间飘雪,倒忘了身旁的人衣着单薄,这会又是从山上下来的,累的厉害不说,不得冻出个好短来。

江咎昀刚坐下又起身,垂落的睫毛投下浅淡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眼底流露出的紧张。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怕冷,不是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着受不起风寒。只是很久之前,这具身子落下的病根,迟迟好不了。

那是千百年以前事了,是在松元池榭里第一次如此热闹的过了回除夕日,本是缀着白月,清冷而又孤寂的山顶间被挂满了红灿灿的灯笼。

大雪封山,重重冽风的拍打让灯笼歪歪斜斜晃悠一片,烛光又熄又亮。

是惕爻的主意,他说想过民间的除夕日江咎昀点点头就为他布置了。

当时玩闹的紧,江咎昀把惕爻推进了雪坑里堆雪人,还开玩笑的吓唬他说要把惕爻变成丹炉去炼丹。

谁曾想这孩子胆子可小,一听到自己要变成丹炉了便哭啼的闹到半夜,江咎昀也耐着性子哄了半宿。

又是高烧不断,又是被山上的雪伤了元气,才落下的病根,以至于至今雪天难熬。

自那以后,江咎昀便在山上布了一道结界,松元池榭便只有飘雪了,顶多也是一层薄雪铺地。

也怪自己糊涂了,江咎昀伸手解开挂在颈间的白毛狐裘。绕过身旁的红漆柱,向还在茶盏前咽了口茶的惕爻走去,惕爻瞥见他要过来,耐住了想要转身躲闪的动作。

待他放下茶杯,都被江咎昀施法定格在那里了,动都动不得。

他听到那人凑到这些耳边说了句:“道友这个怕生的毛病,怕是得改一改了。”

说着便把狐裘披到了他身上,惕爻刚要开口拒绝,后边突然伸出一双手,熟练的帮自己系着绳带。

动作很轻,一会儿便让这沉重的狐裘服服帖帖趴在自己身上了。

这措不及防的一连动作让惕爻愣是没说出话来。

“不像我门下弟子,可是一个比一个热情乖巧的。”江咎昀又说。

他动不了,只是嘴边轻嚷了句:“我又不是你门下徒弟……”

声音虽小,但江咎昀总归是听到了,也没回他,只是躬身从头塞给了惕爻一个如暖炉般的物件。

待他缓缓接下暖炉时,法阵就自顾自的破了。

“谢… …多谢仙长。”惕爻紧抱着暖炉,他将这便宜师尊刚刚对他做的一切,都归结于师尊对徒弟的爱。

没师德,爱打趣人,贫嘴薄舌...

不过还蛮关爱徒弟的。

惕爻暗自得下结论。

想着脚下便踩到一串佛蔻珠,许是没太注意,只觉得脚下一滑,踉跄着便朝伫立在眼前的便宜师尊撞去了。

梅开二度。

“道谢就好了,怎的又投怀送抱了?道友这样,可不像君子所为。”

惕爻动作一僵:吃一堑,再吃一堑。

待小二仓促把菜抬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这许是见多了要怪不怪了。

没等他们那两人开口,他立即闭眼,放下后扭头就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江咎昀好不要脸的笑了笑:“这事可不怨我,那位小兄弟怎么还会错意了,这可如何是好。”

惕爻怨气冲天的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便宜师尊:“… …”

你还好意思说??

惕爻:“这回可是亏本买卖,既然这样,那这顿饭小生不吃白不吃了。”

见惕爻这幅着急想转移话题的反应江咎昀也不想接着逗下去了,自讨没趣的将热茶推过去。

“菜都上全儿了,请。”

出其不意 ,这满当当的菜中,竟然没有一样是惕爻不喜欢的。

一向不擅长表达的惕爻自然只是道谢,他没有甩开江咎昀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反倒是将长袖捞起,像个二傻子似的喊江咎昀拿过桌上的绣帕递给他,接着又是一声道谢。

江咎昀瞥了眼他这猴急的模样,不经意的笑出声来,跟饿了三天的小猫小狗差不了太多吧。

“慢点,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跟你抢着吃呢。”他道。

大主角没有动作,就看见惕爻正在帮他舀汤,许是听到了他方才讲的话一回头就低声“啧”了一声,满脸好不乐意的的埋怨:“还不让人吃饭了。”

顿了顿,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将双眸抬起,扑闪的大眼睛波光潋滟:”被我戳破了?仙长总不能是反悔了吧??”

面无表情的江咎昀默默皱眉:

我看起来很会忽悠人吗?

他咽下一口茶,喉结滑动。就见惕爻强势的把刚盛好的莲子粥硬塞了过来,由于瓷碗碰到石桌陪用力过猛,汤水溅了一桌子不说汤水还顺着落了满地。

“你……”

江咎昀太阳穴上的青筋抽动,放在桌上的手立即抽回,四周的气压变低又再一瞬又恢复缓和。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轻叹道。

可惕爻才不理会那么多,一心只想着吃上一口这看着就香的滇味凉白鸡,自踏入这个警监狱就没吃过一点东西,如何能够不急。

他咽了口口水,恢复神色的将绣帕递过去:“仙长宽宏大量,就莫要与我计较了。”

惕爻再怎么说也是吃有吃相,其实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可见这会儿是真的饿坏了。

可他回过头后却还是觉得这便宜师尊吃起东西了才更像那么回事,细嚼慢咽的。

惕爻高高的把酒杯举起,硬是嘴里说了些奉承的话,再三蛊酒下肚。

“...这酒,好生香醇。”

“ 先干为敬,来,干...!”

惕爻怎么可能喝过这么烈的酒,这才几下子,便醉的吐字不清。

“来...继续呀,仙长可是喝高了,好没能耐!” 惕爻脱去勒在颈边的狐裘越发放肆的举着杯喊酒。

“少喝点儿,不注意分寸。”

江咎昀又接了一蛊,话语停顿,指尖轻敲桌面。眼神锁定在喝的烂醉的惕爻身上,也实在拿他没撤,只好叩了叩门把:“店家。”

“来嘞───”

“这位公子醉了,需要休息。”

江咎昀道,说着就要转身,让身旁的人给这醉醺醺的一团给照看住了。

“哦,不好意思,公子啊,我们这儿还剩一间天字客房,您看看合不合适?”店家试探性的问道。

江咎昀:“也罢。”

“一间房,不可以!!” 惕爻两眼迷离的站起身,摔了手上的酒壶,整间房里就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江咎昀转身,默默将地上的东西拾起。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愣了下才倏的想到了什么,只得无奈笑道:“一间房怎么了,我会乘人之危不成?”

说着拾起帕子擦上惕爻那锁定在他腰间上不安分的乎指。

还没擦干净,那毛茸茸的脑袋又像是讨好的凑过来,把他抱的死死的,好像生怕他走了。

看着扣在他身上不放的双手,江咎昀心里苦笑道,小时候都没这么缠人过。

“你这个做师尊的好没师德,贫嘴薄舌,还好不要脸...还说我觊觎你,”

“你若毁我清誉,我必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

惕爻还在抱着江咎昀的大腿低咕着,酒气扑鼻,他说话的声音细若纹丝。

只是还没说完话,眼神溃散,又是气息不稳的咳嗽了好几声。

江咎昀无奈的扯眉,只好趁机夺过他手中的酒壶,谁料酒杯没抢到,还直接溅了自己一身酒。

这又是打哪得出的理论。

“好好好,师尊不敢毁你清誉。”

江咎昀又如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名鼎鼎的爻警司喝醉了还会耍酒疯,实在让江咎昀束手无策。只能待他消停了片刻后,才把人抬进卧房。

江咎昀:“媳妇投怀送抱了,怎么能不开心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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