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床同枕

“喝点醒酒汤。”

江咎昀轻轻喊了一句,声音低沉,明显有些乏了,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心无波澜地把人抱上床榻,看了一眼将近睡熟的惕爻,刚欲起身,像是发觉了什么罢,又掀起眼皮别过脸看了眼门口的竹廊。

他摇头勾了勾手指,门撞到墙上后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顷刻间,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你还真就照顾起他来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瞬间打破初静,房里的门动了动,有声无响。

像是没听见一般,江咎昀并不想搭理她,只是继续摸索着帮惕爻盖好被褥。

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他要换洗的衣衫叠得整整齐齐地摆在床榻上,接着悠悠地在烛台上点了根熏香后才缓缓转过头道:“七万岁的人了,走路还跟魂飘一样没点动静,奇人。”

女人泯了下唇,无语片刻后才连声喃喃道:“怎么,之前发出点声音你就嫌吵,现如今何人出现在你面前不是小心翼翼。”

“你还照样不满呢,话说姑奶奶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也就你这规矩最多。”

她说话声又顿了顿,视线停留在眼前的床榻上。

立马反应过来瞥了眼正安睡在榻上的惕爻,恍然笑了笑说:“我说哪来那么多规矩,看来是不欢迎我啊。”

说罢,还一边凑过去瞧江咎昀此时的脸色,这一看,更是脸都绿了,冷着的一张脸上一青一白的正要发作。

见江咎昀这样,若清眼里涌起怒潮消散,她摸着鼻尖自觉退到门口旁温怒道:“你就跟那个什么如见大敌一样...”

还没等若清接着把话说完,江咎昀便朝门间缝隙中望了望,异常冷清,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按照这只臭鸟的习惯,大概又是把这堆看守的凡人灌上酒药迷晕了过去。

江咎昀:“是,如临大敌。”

若清大翻白眼的啧了声:“这俩又有何区别,你不待见我,我还不待见你呢,你个死板的大木头。”

“你很闲?”

若清:“…………”

若清控制不住心中的疑惑,放下闲情:“你就这么确定是他?”想了想,还是最利落的正声道。

她头上顶着的凌虚髻如云盘回,凌托顶上,缓缓摇曳,看着清雅不俗。再配着身上的这套翡翠云纹裳垂落而下,却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不透风的冷劲儿。

江咎昀嗓音暗哑,放下手中的动作低声轻笑,像是自顾自的对着自己说一样:“这一晃儿,又是多少年了,虚空境象难得一现,不试心里头总是空落的很。”

停顿了下,又道:“倒不如再试试也未尝不可...”

若清愣着神,嗓子像是压了万斤的重石,说不出话来。她嘴角笑意全无,又站到他跟前,眼底燃起的怒火更盛,她瞪眼咬牙:“那万一错了呢。”

“你为这个傻子耗尽灵力,从句句言说到日复一日,从救到寻,你所做的这一切,还像你么。”

“寻寻觅觅,多少年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还是这般的相信一切命不由天的可能。还要拿自己最后的灵力去补救这极少人信的虚空镜像,你特么的都快把自己耗成空壳了,这真的值得吗!!”

“至少尝试了,要认错了人,也怨不得谁。他是最后的人选了,我博命一试,怎么说也值得了。”

江咎昀说的平淡轻巧,面不改色。而若清听他说完后却是不忍的闭了眼。

他只是想寻回那个永久的记忆,

哪怕是让他在寻个半世轮回。

只要此间还能寻得回来,

他愿意搏命一试。

若清知道这是他真实的想法,这么多年了,她守着这人这么多年了,世人皆说心思难猜的江咎昀她还是看透了的,哪句是真话,哪句又是假话?

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之前,若清看着这对师徒,总觉得他江咎昀应该是众多仙门百家中最傻的一位师尊了。

她不理解,也时常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做了半辈子仙尊的人什么事都只是自己扛着,不去解释,也从来不听劝,更不愿让人去接近了解他。

她想,或许江咎昀并不是什么自大任性。

他只是把什么事都看成理所当然了,别人都没有错,他把一切的责任推向自己,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几万年来,一向如此。

这种感觉,已经让若清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了,不管再过几千年,几万年,也改变不了他浮生仙祖与生俱来的秉性。

“你又在发什么呆?”江咎昀看着若清那一脸深沉的表情很是碍眼。

“………………”

我特么的还不能发呆?若清朝他“啧”了声,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自顾自的无语道:“我闲得慌。”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夜已深。江咎昀顺了门过后,就进了隔壁挨着惕爻这扇墙最近的厢房中。

也不知何时,惕爻睡意未消的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中一位身着紫纱玄衣的男子抱着个的,是个七岁左右的孩童。

孩童生的好生灵性,手中还攥着一袋香糕,身旁的场景衔接的十分自然,没有一丝多余的瑕疵。

抱着那孩童的男子披着发,嘴角边还留着几许胡须,看着硬生。

许是上了年纪,走路时也不难看出动作两边一癫的,重心不稳。就如游魂一般,风一吹好似就要倒了。

好像看到了什么,孩童熟敏的从那人身上爬下来,瞪了他一眼,就朝前头的池松方向跑去,也不听身后男人哑声道涣。

冲过去后竟抱着纸包糕爬上了仙阶,像是没意识到一般,才爬一层半高,就一头栽进了迎面青墨色泽的衣袍中,酒香混着杏香,他像是圆滚滚的摔进了一大瓶厚重的杏仁酒里。

“仙……仙尊!!”

孩童被撞的后退几步,他一手只顾着捂头,怀中抱着的米黄福袋不自觉的落下。

布袋上勾勒些许细纹,这一松手,里头各色各样的花糕顺着仙价洒落的满地都是,一发不可收拾。

仙尊顿了顿,一时脚下不知该如何着落似的停了步。

“你......”

孩童也才到那仙尊的半腿来高,抬头仰着也对不上他的双眸。

他也不知道糕点怎么落下来的,这下犯了错,只能一脸惊慌失措的望着面前的仙尊。

仙尊低头看着身前的一头毛茸茸,熟练的伸手将其捧起,指腹搭在他软乎乎的脸蛋上揉了揉,白腻的肤色泛红,直到五官揉作一团。

江咎昀无奈的笑了笑,边笑着边猫下了身子,半屈着的姿态蹲下,就看到这团毛茸茸紧张的看着地上花糕,好不委屈。

仙尊左手上拿着的是一瓶用翠玉壶装着的杏仁酿,他背过手藏进宽大的袖口中。

“怎么又跑出来了?”

他悠悠望着他开口,指尖顺着酒壶勾了勾塞盖,又将酒壶举起哽咽了一口。

酒水快径入喉,却不烈,像是直灌了口清水一般无味。

直到快要见底了,他才收了酒壶。他深邃的眼眸敛起,低下头看过去,望着他的小家伙并没有抬眼看他。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那袋花糕看,神情慌乱。

“盯着看做什么,想吃的话,改天再陪你下山买。这个时辰跑到我这儿,准是又没好好练功。”

江咎昀掀了掀眼皮,他思忖着以为他是嘴馋,见眼前灵动的毛茸茸变成了一声不吭的小木头,他好不忍心的哄他道。

说着,像是怕了这小家伙再摔下去似的,把孩童一把抓起抱到腿边,然而这孩童愣是往后窜了一步。

“我有练功的,功课也有好好做。”稚气的声音在酒香里漫开。

随后想了想又道:“师兄们学的比我慢,老仙师重复着讲了太多遍了,我是不想听,所以才逃的课。”

仙尊哑然:“.........”

还挺……埋直气壮?

“逃课来我这么,不怕我抓你回去 ?”

面前的仙尊觉得好笑,看着他这股认真劲当真让人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的好,只是一脸无奈的摸了摸这孩童胆大妄为的脑瓜子小声道。

孩童想都没想,感觉没过脑子似的回答他说:“不怕,仙尊不会这样做的。”

“还有,我适才是下山玩了的,有个耍戏法的老人跟我讲,今天是上元佳节...”

他说着,眼神又不自觉地瞥向落在地上的糕点,清澈如水的双眸中透着些不经意的委屈,他抬头望向江咎昀,瘪着嘴,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花糕...我想给仙尊尝尝。”

仙尊望着眼前这个丁点大的小孩,一个怔愣后,发出阵爽朗的笑声来。

还想说什么,后边身着紫袍的披发老修便仓仓赶来。

“师叔……”江咎昀连忙上前扶了把老修士,顺便趁他不注意之间悄无声息的隐了酒气。

“我说江咎昀啊,老夫当真是管不了这孩子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好端端的,他偏要一天往你这儿跑个三四十趟的才舒服。”

老修怒愤甩开江咎昀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来的的手,一边喘着息气一边好不解气的粗声厉言。

江咎昀望了望一见到这老仙师就着急躲到自己身后的惕爻,明显的看破了他那点心思。

“……”你怕我不怕?

“老仙师……”

孩童嘟嘟嚷嚷才憋出了这三个字,眼神中恍惚不自然。

瞥了眼着落满地的香糕,老修士更是气不打一处出,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满腔怒火无处喷射。

他呼吸急促梗塞,没忍住破口忿道:“老身座下三千名弟子,要都如你这般烈性,这何德何能够资修得大道!又如何能够成才.....!”

“可是……”

惕爻垂着脑袋上前站了几步,似乎很想插口。

“可什么可,莫要支支吾吾,扭捏作态!”

“功课我完成了的,修身炼气,我都是按照您说的去做,从未有过差错,有何不能成才之处!”

说完又低头为自己辩解道:“况且您也说过我的,根骨极好,足够有资质。”

“你看看你看看,他还敢顶嘴?!目无尊长!”

说完便一把扯下腰间的竹篾,怒视着他吼道:“歧视同门,知错不改,自以为是。甚至顽劣不堪,目无尊长,无法无天,此乃世道修仙之人的大忌!伸出手来!!”

“不要!”

还没等江咎昀反应过来,这仙童便喊了声窜到他身后去了,还一股蛮力得劲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江咎昀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师叔手下训人有多狠心,忙护着摆手阻拦轻声劝说道:“阿爻他呢,毕竟还小,上你那听课也不过一时半会,师叔此举无义。”

“无义?!何为有义?今日若纵他任性妄为,改日可至遭天谴,既敢行此般莽撞之举,又何惧严惩!”

说着就要挥动竹篾扫过去,没想这仙童直接迅速把头埋进了江咎昀宽大的衣袍里,促使这挥着的竹篾险些打上仙童的背间。

刚想收回打偏的竹篾,这紫衣老修的双手却莫名僵了僵,神识就如受人控制般的撂下了他手中挥到一半的竹篾片。

看着就此飞了出去的竹篾片,老仙师:“……”

“江咎昀!你这小兔崽子,我管不了他,我还管不了你了不成?!你师父若还健在,还得敬我个三分,你算个啥?竟敢损我竹篾!”

“我算...浮生第一仙人?”江咎昀道。

听到这话的老修差点没气昏过去,可这话说的老头子也做不到执意反驳,只得满脸抽气的去拾地上的竹篾,嘴里还不忘叨嚷叫苦:“小的不听话大的也一样,老夫炼化了三千年的风华灵木啊,就这么没了,一身老骨头了还造这般孽,天要亡我啊,不活了,不活了... ...”

看着老修士忿忿拾起的青竹篾慢慢退化,再晃悠形成金烟飘了个乌烟云散。

江咎昀哑口无言:这长条是千年灵木?

“你不早说?”他迟疑开口道。

“我现在说了,你小子赔我千年灵木!”

江咎昀本不为所动,可看到这老头脸都黑下来了,竟非要让他赔,不觉有些发笑,他扯了扯嘴角上残留的那抹笑意,一脸无所谓道:“您这又是何苦呢,最近你家小师侄正养伤呢,改日哈,什么千年灵木,用不上三千年,我半炷香的时间便可炼成。”

一小团毛茸茸悄悄的从江咎昀身后探出来,眉梢带俏的朝这紫衣老修吐了吐舌头,捣乱似的扮起了鬼脸,被发现后又快速撤了回去。

“江咎昀...!!”

这话倒是让刚背过身去的老修皱紧了眉,结果又看到那孩童竟如此挑衅他,脸色也就越发难看,仅仅只沉默了一会儿的他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望过去冲他咆哮了声。

可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连个人影儿都不见得。

……刚想说的歧视尊长又顺着喉间咽了回去。

得了,自讨苦吃,这到底是那谁教出来的徒弟,简直不成气候,他叹道。

惕爻梦到此间,便醒了,刚睡醒时还是朦朦胧胧的罢,望向竹窗,早已是日上三竿。

他悠哉哉从薄袖中捞出一只手来,露在半空,挡在半空中,遮去少许映入眼帘的光影,阳光从窗户间射入,照的他含糊不清的眼睛清明了些。

刚想着举步起身,却突的双眼抽搐,指尖一颤,模糊间发觉身旁躺着个什么人物似的,抹了白边鹅绒的枕头下边还垂着一缕不属于他的墨发。

此刻真真是脑袋混乱,合着全身正属于放空状态的他眉尖紧皱。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连忙伸手朝那缕墨发探去,抬头琢磨半晌,才敢睁了眼看过去,身边的人,正是那大主角,江咎昀此时散落的头发衬着他脸色更为苍白。

惕爻眼神试探,直勾勾的望着大主角就着这副憔悴之于我见犹怜模样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旁守着香入睡,睫毛纤长,看样子还睡得挺沉的。

他好无语的挪了挪身驱,寻思了好一会儿,思路都要炸开了,昨晚喝断片了,竟然他后面发生的一切事都没了印象,我怎么的有胆量跟主角同床共……枕了还……

此事必定与我无关,对,与我无关。

惕爻恢复冷静。

造孽啊~不活啦~后边如何?且听下文分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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