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青澹堂首席大弟子自然是看不见惕爻眼中的幽怨的。
此时的梁上意还沉浸在被白月光渲染过的美好回忆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眸间本就炙热的火光瞬时更胜，他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惕爻微微侧身，眼神戏谑的上下打量着他这堪比痴汉的表情，声音小之又小的嗤笑两声，这下换作他欲言又止的难堪了。
爻仙长晃了一大走步上前，还装腔作势的轻咳着，可曾想他是一点反应也不见得有的，惕爻面泛难色，踯躅着却是不忍心打断这人的臆想。
唉……
惕爻踟蹰不决的扯了把嗓子：“咳...咳咳咳...”
梁上意假意挠了挠耳朵，依旧喃喃自语，像是忘了身旁还杵着一个大活人：“诶我方才是讲到哪了来着，嚯！想起了，师兄后来回了仙门我便再没见过了，只是听闻他......”
现在哪里是有心情听八卦的时候，惕爻张了张嘴，并没有没憋出一句话来。
最终，他满脸尴尬地望着四周的大片漆黑苦闷：谁家好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畅想美人啊！！
身旁的人又自顾自的嘟囔的说了一大堆什么，惕爻压根就没听清，只是门里边那点稀稀碎碎的呼喊声他当时听的心头一紧，回头的瞬间，猛地恢复了脸上的平静。
“可有听见什么声音？”惕爻迅速走向门槛边上，侧身往里头探了探，直接应该不是话题，于是没忍住就拽着梁上意的袖子问道。
清冷的声音让梁上意即刻就回了神，想到自己方才的傻样，窘迫的回了句：“没有啊，我方才都没瞧见有人过来，仙长可莫要吓我了。”
惕爻眉尖轻皱，狐疑的掀了眼皮又细耳去听，这会儿的话确实没了动静。
“怎……怎，怎么了吗？”梁上意瞧着他这副古怪的神情，心里可没个底儿，又见这白衣仙长一直死盯着门看，好似要把门盯出个大窟窿来才算罢休。
张口说话间舌头就打起了磕巴，他突然就精神抖擞了，看向惕爻的眼神充满探究。
“没什么的，我许是幻听了罢。”惕爻必然是猜到了他的胆小恐慌，也不好意思从他再细讲下去，便眯了眯眼，轻笑着回答他。
然而刚说完话，他就要迈了步子跨门而去，还没走几步，轻飘飘的大长袖就被一股力道给紧紧的拽住。
惕爻停住了，有些茫然的朝就那双手看去，梁上意扯着他的袖子的手并没有松开，他脸颊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吓的，白里透了些青。
“你好生待在这，我……”白衣仙长摁着他的手，硬生生的把长袖抽回，立即又面露无助。
可是这对上梁上意那双楚楚可怜的双眸，这要不应了他，下一秒可不得急哭了。
惕爻垂着头败下阵来，刚到嘴边的话立即就转了个大弯，语气闷闷的松口：“想要跟上来就休要再墨迹了。”
白衣仙长也没再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只是调侃的扫了他两眼，轻轻叹了口气：“眼下夜黑风高，这地方还邪门的很，可勿要上赶着喂了那大妖。”
“是是是是是。”梁上意应景似的主动点头附和着，还很乖巧的往后移了移，快步跟在这白衣仙长的背后。
活像只刚除去獠牙的大狗子，畏缩的很。
撞上这么一只脱离队伍的狍狗可怜兮兮朝你摇尾巴，任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惕爻见状，很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仙……仙长，你看那是什么！？”突然，梁上意哆嗦抬腿跨了几步，边往后退着边嘶喊出声。
紧接着他“唰——”的一声把剑拔出，泛着幽幽暗蓝色的剑光就要往那簇被松枝围的严实的一块空地劈过去。
“别……”若不是真遇着什么妖了？
不对，这妖为何如此蠢笨，还上赶着给上送人头啊。
惕爻下意识的就要阻拦，结果手还没搭上去，就感受到一阵犀利的剑风涌起，带动着左右两旁的枝叶末根坠天般的摇晃着，枝头上的残叶跟着洒了一地，伴随着沙沙作响风落声传进他耳间。
惕爻瞬间被他这急迅的速度惊的愣在原地。
也别上来就给人一刀啊，白衣仙长哽了口口水，发怵的想着，但仅是想了几秒便面色淡定的朝那地方走过去。
梁上意还举着剑，满眼的厉色未消半分，又反手提着剑柄试探性的往那堆叶渣扫了又扫，叶间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虽虚掩着却不难察觉。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梁上意急噪的囔囔一句，就立即地把剑收起，想要弯腰去扒地上的那堆叶子。
没想到眼前出现的一只手从另一个方向插进来比他伸的还快，拾起那亮着微光的物什就没了声音。
梁上意拍了拍裤角上沾到的灰尘，一声细小的笑声到猝不及防的在他耳边回荡，令他倍感疑惑，他抬头，沉着音，开口铮铮有声：“爻仙长，这是笑什么啊？”
惕爻笑的泪光打转，他把那微光折腾得更亮，故意举到梁上意跟前：“没什么，你过来，细眼瞧瞧这是什么。”
“火折子？！”梁上意纳闷探去，这一瞧可让他惊呼出声，移了眼又低头窘迫起来。
清明的笑意在这位白衣仙长眼里化开，四周的氛围也连跟着不再那么渗人，他低声调侃着说：“我看梁师兄才似头一回下山的小仙吧。”
“可不，叫爻仙长见笑了。”梁上意都快被自个给蠢笑了，在后头咬牙切齿的跟着欲往回走。
惕爻连忙收敛了笑容把他叫住，然后指着刚才火折掉落的那处，这被人踩过的痕迹，显然里头还有一条路是被遮挡住了的。
“等下，顺着条路走。”他说。
“什么？”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梁上意他很是不解。
惕爻不紧不慢的跟他解释：“这火折明显是被人用了丢在此处的。”
“这大雪天的，火星都还没灭，那这丢火折子的人应该没走多远吧？”
梁上意一拍手，顿时恍然大悟，随后又附和着点了点头：“是是是。”着往那地方走去，随后，他干巴的脸，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奇：“还真有条窄路可走！”
惕爻：“……”
瞧瞧这语气，是在质疑本邪神吗。
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火折重新吹燃，明亮的火苗倏地扑腾起来，汇聚成一滩清流陷入黑夜，望着前面的梁上意早已一头扎进了松树林，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视线暗的出奇，四周的阴气从前方的山路直直延伸至此，如若撤了这根火拆子。那说是入了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也不为过。
梁上意也不再吭声了，惕爻看出他这是害怕，也就噤了声，生怕这孩子又一不留神的扯出些什么莫名奇妙动静来。
两人一直低着头行了好长一路，惕爻的视线也是定格在这一路的痕迹上没有离开过，直到这条道走到头了，才悠悠停下脚步。
“爻仙长，这地方好古怪啊，莫不是要到了妖怪老宅了，仙长怎么看？”
听着梁上意的声音，白衣仙长总算动了动眼皮，他抬头环顾一周，莞尔笑道：“有这直觉还算不错，不过你没察觉这前门与后门根本毫无干系么？”
“也没有哪处异样的啊。”梁上意被问的摸不着头脑，恍惚顺着惕爻的目光看过去，终于瞅到了里边的那庙，跟前门的近乎大同小易。
他跟着惕爻往右边用白石砌成的亮堂的阶梯上走下去，拐了几处弯才算看清那被掩藏的庙，面面相觑一眼，惕爻点了点头，俩人利索钻进庙里。
突然间感受到有人进入的庙好像恢复感知一般，猛风搜刮，还没等这俩人反应过来，这庙一下就亮的不像话。
刺眼的几束烛光同时袭来照在惕爻脸上，纤长的睫毛扑朔两下，眼下便被照的汇聚成一片阴影，惕爻被刺激的闭了闭眼。
再次睁眼，惕爻撇了眼四壁被上满的火烛也不知添了什么散着一股好闻的香，他皱着眉捂着鼻尖，还不忘示意一旁的梁上意也这么做。
顿时亮光就着蜡香，几处烟气飘散都集中的向前方涌去。
惕爻只隐约看到座铜像，还没来得急走近，烟与独光便同时消失，散的一干二净。
白衣仙长攥紧了手中的火折子，走向前面的观台，梁上意从地上翻身而起，嘴里还在囔囔暗骂：“这什么鬼地方这般邪气！”
惕爻忍不住看着他玩笑说：“说不准真是个妖怪老宅呢。”
梁上意立马被吓唬住了，闭嘴又不再说话。
然后转头就看到惕爻两眼扫着四周，重新燃了遍火折子往前迈了几步，手中的火折子也随着观台前这块庞大的铜像移进。
是个持剑的老人形象，密密麻麻的符文刻满了铜面，笼罩着一种清冷不可触的神秘感，只是这透着暗色的光泽很明显就能看出是摆在这里没多久的。
至少怎么看都不像是前门庙里的那尊佛像。
惕爻心里暗自琢磨着，眼神却早飘絮着顺从那星星点点的烛光偏头往上探去，只看到那老人身侧还摆着一块石碑。
从这被刻穿了的碑牌来看，也能看出这题字的人用力至深，倒是这飘逸潇洒的字迹。
“这被供奉的许是哪个斩妖除魔的老神仙。”惕爻轻声嘀咕一句。
随后俯身向石碑前移了移火烛，想把字迹认清，却没想到梁上意反倒拽了一把他的袖子，异常激动，声音都要比方才吓破胆子说的话要高了一个度：“仙祖，此乃浮生仙祖是也！”他厉声说。
惕爻：“！！... ...”
听到这话的白衣仙长霎时脸都白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反思一下，应该是没有听清罢。
不，不一定是的。
“什么？”他似乎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语气中带着一丝狐疑的不可置信。
然后冷冷的低下头，折子上的火苗随风晃动着照在石碑上，上面只洋洋洒洒的刻了一行字：“浮生古庙，驱邪纳吉，祈求福泽。”
惕爻此时看得一愣一愣的，只有身旁的梁上意笑眯眯的像是寻着了什么风水宝地，双手合十对着这持剑老头念叨半天。
然后满心欢喜的伸手触摸石碑，也就一瞬，刚才的四壁火烛重现，惕爻察觉到古怪，下意识就想拉着梁上意往后退。
怎料烟雾袭袭卷上来，几处的烟雾似那无形的影，一下就把梁上意的双手连着石碑捆上，他连忙用力把手往外扯，却怎么都没挣脱开。
而铜像上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金光四射，力劲十足，几条长长的符文捆在他身上，形如锁链，最后把他带进烟雾里卷了进去。
惕爻眼见形势不好，伸手就往袖里摸出几张符来，顺着脑海中的意识就朝烟雾里随手一甩，砰的一声。
符纸化作好几道风在烟雾中炸开，无形的烟雾便立马散尽，确一下又成了那有形的黑雾，不似活物，跟惕爻那晚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白衣仙长昏沉沉的收了手，他苍白的脸上冒出细汗，只觉得一阵恶心。
而后鼻尖处又若有若无的翻滚着那层香气，并不难闻，如杏树间覆了一层终年不化的雪，刚散开后的沁人心脾。
香味散着散着，惕爻就感到一阵头昏目眩，有种能顺着他的鼻息处钻入四肢百骸的架势，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眼间的微红诉说着他的难受。
“犯什么傻呢，知道香味有毒还闻。”
庙里的寂静被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
来者施了道法就立马让香味没了半点，地上的黑色邪物也没了踪影。
惕爻这才有了知觉，双眸间覆盖的白雾登时变得清明，接着用微微敛紧。
那道熟悉的身影走到他跟前，趁着他不注意弯腰给他喂了颗药丸，玄墨色的宽大长袖附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手上的细茧滑过他的嘴唇，惕爻皱眉咽下。
“如此信任我，我若说给你喂的是颗毒药呢？”江咎昀满含趣味的冷眸中噙着笑意，自顾自的说道：“爻兄，又见面了。”
惕爻：“我师父有这么老吗，不信。”
梁上意：“我说我没见过仙祖本尊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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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枯藤老树昏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