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北州辰宿山,旧雪未融。
柳悬悬刚带着外门弟子步上云中栈桥,便听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长鸣。
这道声音清澈悠长,却不乏雷霆力道,余韵绵延百里,震得枝头落雪簌簌、云海翻滚如浪,也令众人心神激荡。
小弟子们头回听见如此摄人心魄之音,不禁循声远望,有胆大者上前一步,轻扯柳悬悬袖口:“柳师姐,那是什么声音啊?”
“那是论剑台开禁制的声音。”柳悬悬指向西北方向,离她们不远的一座山峰,山峰被剑气笼罩,在日头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影,“喏,看见那座长得像盘子的山峰没?那是内门的论剑台。今日北斗七峰论剑,诸位长老、峰主皆派了座下嫡传弟子参与。”
辰宿剑派,北斗七峰——修真界如雷贯耳的存在。其七峰剑诀各有特色,交织成辰宿剑派无往不胜的网。只要是剑修,无人不想一窥北斗七峰的剑意。
小弟子们露出向往神情,却没有人敢开口请柳悬悬带他们前往论剑台一观。毕竟他们的身份还只是“内门弟子候选”,而不是内门弟子。
走过云中栈桥,再攀九九八十一阶天梯,历经剑与心的双重考验,待全部合格,将弟子牌交往执事堂,才算正式步入辰宿剑派内门。
看着小弟子们一步三回头地望向论剑台,柳悬悬暗自思忖,她出身执事堂,不似执法堂般严格流程。
于理,不论内门外门,皆是辰宿剑派弟子,既属于辰宿剑派,去观同门师姐师兄论剑实属天经地义。
于情,柳悬悬想让他们一睹天璇峰烟雨剑的风采。她忍不住向每一个人炫耀他们辰宿内门最美丽的剑诀。
柳悬悬带着他们下了云中栈桥,回头“嘘”了一声,脚步一转,往论剑台的方向而去。
前往论剑台,要经过一座峭壁。山顶的论剑台剑芒四溢,激起飞尘走石,扑簌簌往山下砸。
柳悬悬拔剑、收剑,眨眼间立起一层屏障,将落石拦在结界之外。她的动作之迅速,看得小弟子们咋舌,方才那位胆大的女孩又上前扯住她的袖口:“柳师姐,你好厉害呀!北斗的师姐们都和你一样厉害吗?”
女孩才过柳悬悬的腰,童言无忌,柳悬悬看她的眼神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慈爱:“你知道么,我今日第一次,与北斗七峰四个字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就是你的嘴里。”
众弟子:“……”
柳悬悬这样一说,他们对论剑台更为向往,那女孩无意识地拉着柳悬悬走,急促的脚步似在催促。
柳悬悬也没恼,由着女孩拉着她走,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方位,盘算着此时此刻论剑的是谁。若她没记错论剑顺序,待她带人上论剑台,正好能赶上烟雨剑周师妹出剑。
再往前走,狭窄的道路豁然开朗,先入眼的是伫立在浩瀚烟岚中的黑松,黑松高耸入云,庄严肃穆,如护卫般环绕论剑台。
“这些松木其实是防护阵法,能阻止论剑台的剑意往外扩散。”柳悬悬解释道,“否则内门一论剑,外门就遭殃了。以后你们入了内门,会见到很多参天古树,都是阵法——”
柳悬悬话音未落,眼神倏而一凛,鞘中长剑登时凌空,载着众人御剑而起。
只见那些构成阵法的参天古松猛然摇晃起来,空气中灵力如波纹般荡开,大地震动。
那并非论剑台剑气所导致,而是更为雄浑更为凶煞的力量自外冲击了防护大阵,引起的修为对冲。
与此同时,绝壁之下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魔兽怒吼,似要冲破人的耳膜。小弟子多修为不精,如被当头一棒,头晕目眩,在剑上东倒西歪,柳悬悬手忙脚乱地去拉。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魔蛟自绝壁下盘旋而上,接过柳悬悬众人,振翼腾空。
众人摔在巨大的魔蛟背上,还没缓过神来,便于猎猎风声中,听闻一声如玉碎般清澈灵动的声音。
“好巧啊师姐,你也在这里!”
柳悬悬安顿好小弟子,一回头,险些被沾满血的白衣校服糊了一脸。
她定睛一看,这位正驾驭蛟龙穿梭在云中的少女不是她烟雨剑周师妹又是谁?
巧什么巧!你此刻不应该在论剑台上准备大显身手吗周灿宁!
只见她的好师妹脚踩在魔蛟头顶,左手紧紧攥着龙须,右手反手负剑于身后,顶着满脸满身的血,扭头朝她笑。
“师姐,这是只天阶大魔,我厉不厉害?”
她歪头瞥了眼魔蛟,得意地一扬眉。
洋洋洒洒被风吹落的雪在阳光下泛着碎金,自她头顶倾泻,为她缀了一层绚烂的虹彩薄纱。呼啸的风掀动她层叠的裙摆,使她宛如一只迎着风雪展翅的鹰。
“厉害厉害,阿灿最厉害!”柳悬悬拿出手帕,为周灿宁擦去脸颊上的血污,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在论剑吗?”
周灿宁又冲她一笑——周灿宁总是未语先笑,巴掌大的脸上五官明媚浓艳,尤其一双眼睛,神采飞扬,最璀璨的明珠在她的眼眸前也要逊色。
“这条魔蛟先前在中州作乱,屠了十余村庄,破坏百亩良田,被它虐杀者怨气经久不散、土地寸草不生。我一直在查它的线索,昨夜得到它现身的消息,我便连夜赶去了。啧,不许乱动。”
脚下的魔蛟在云海中翻滚,周灿宁轻轻皱了皱眉,左手力度收紧,右手手腕一转,一式剑诀催发。
她的剑气如烟如雨,出剑时,众人只觉身临江南画舫,濛濛水雾拂面,如梦似幻。而这烟雨落在魔蛟身上,便化作无孔不入的细针,顺着毛孔流进它四肢百骸,魔蛟登时哀鸣起来。
柳悬悬挨个摸了一把小弟子们头顶,将众人从美丽幻梦中叫醒:“这就是内门七峰之一的剑意,快打起精神领悟——领悟出什么了吗?”
众弟子摸了摸脸颊上不存在的烟雨,看看那把剔透如冰的长剑,又看看衣袍猎猎的执剑人,不由齐声感叹:“好美啊!”
周灿宁:“……噗。”
好听,爱听,多夸。
魔蛟到底有灵性,吃了一剑后不敢再乱动,老实顺着周灿宁操控的方向前进。
周灿宁把剑重新负在身后,垂眸观察魔蛟,她鸦羽般的眼睫长而浓密,低垂时遮住瞳孔的光,显得整个人层冰积雪般冷冽,然而当她抬眸,那双眼又一笑生春。
“本想当场诛杀它,又觉得太便宜了它,便擒它回来。正巧前几日我和师姐师兄讨论,论剑这么多年了,比来比去实在没意思,不如利用它玩点新花样。”
说话间,魔蛟载着众人直达论剑台顶峰。
这魔蛟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无论七峰弟子玩什么新花样,都不会很温柔,这就不适合新弟子观看了。何况柳悬悬目的已达成,她便带着众外门弟子去经历天梯考验。
周灿宁跳下蛟龙,她的师姐师兄迎上来,叽叽喳喳围着她说话。
“小阿灿,这一路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会?”
“师姐给你带了冰果露和桂花酥,来张嘴,啊——”
“这一身脏兮兮的,可有受伤?”
众师姐七手八脚检查周灿宁,确认她一点血皮都没擦破,染的一身血都属于魔蛟,便放开她,愤愤转头去呸魔蛟:“就是你啊坏种!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安静。”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披着狐皮大氅、手抱暖炉,病恹恹地歪坐在观众席上,然而她一开口,吵闹的论剑台霎时安静下来,众弟子自觉按照各峰的位置站成方型队伍,再没人发出声响。
她淡淡扫了魔蛟一眼,单手托腮看向周灿宁:“你们既要玩新花样,可想好怎么玩了?”
周灿宁刚要开口,余光却见众同门纷纷摇头,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许说话!
周灿宁:“……”
什么嘛,明明昨夜就讨论好了啊!
那女子说道:“那便由我来定吧。谁能完好无损地取下这蛟龙身上的护心麟,交到宗主书房的几案上,谁就是此番论剑魁首,我赐魁首天璇令。”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每一峰都有峰主令,持此令者,可自由出入藏书阁、禁地与剑冢。
周灿宁瞠目结舌,呆成了一座脏兮兮的冰雕。玩这么大?连天璇令都拿出来了。
但是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隔着不远的距离,周灿宁与她师尊对上视线,她师尊冲她挑眉,那双淡如水墨的眉眼里藏着唯恐天下不乱。
天璇峰主广袖一扬,一枚日晷印记打进魔蛟额间:“时间,限两日吧。你们只有两日的时间拿护心麟,两日后,魔蛟会化作北州的第一场春雨。”
她说话间,和煦的灵气蔓延开,解开魔蛟身上的剑气束缚,将它推向层云之巅。天璇峰主望向天际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选得出魁首,皆大欢喜;选不出魁首,你们都来天璇后山,给我喂一个月的鸡。”
话音一落,周灿宁一马当先,御剑而起。
不要啊,她不要喂鸡啊!
众同门紧随其后,争先恐后去追魔蛟。
不要啊!吃鸡可以,但是喂鸡不行!
魔蛟入云,如鱼得水,任剑修御剑再快,也无法比得上它与生俱来的双翼。
它在云层中几个腾跃,便把辰宿剑修甩在身后,又疾行数千里,来到一处荒原,一头扎进深渊。
深渊四周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外人见到深渊,只会以为是普通的地面裂口。魔蛟急冲冲地往下飞,不知飞了多久,眼前豁然出现火光。
地底竟有一座坐落于岩浆之上的宫殿。
宫殿内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火焰琉璃灯,那些火焰是魔渊地底永不熄灭的岩浆,岩浆流淌时,光影拉长、跃动,便有魔女对着火光起舞,还有魔女伴着舞姿,奏起丝竹管弦。
宫殿深处,主座之上,一人百无聊赖饮着杯中酒,似在观舞,又似在出神。
她周身不见半分魔气,气息恬淡平静,如一位误入此地、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但没有魔敢直视她。
就连岩浆流淌到她身边时,也会不自觉地避开几分。
魔蛟刚踏上地面,琉璃灯中的火焰骤然暴涨,魔女们的动作全部定格,齐齐扭头看向它,场面一度光怪陆离、荒诞怪异。
舞歇了,歌停了,主座之上的女子回过神,目光带着被打扰的不愉,浅浅落到魔蛟身上,几不可查地,她皱了皱眉。
烈潇不解。前世,她究竟为什么,要与这些天性恶劣又不开化的魔物混在一起,落得人人喊杀,甚至自我厌弃的地步?
“蠢货,你带脏东西回来了。”
烈潇放下杯盏,纤纤玉手被光影照得苍白洁净,遥遥一指。
她的声音低沉,不含喜怒,魔蛟只以为新主人呼唤它,便摇着尾巴过去。
可就在它迈出第一步,宫殿内的魔气倏然急剧朝它挤压,魔蛟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化作齑粉,散进蜿蜒而过的岩浆里。
变故突生,魔女们却面色不变,麻木伏跪在地。老魔主喜怒无常,新魔主比之有过之无不及,这些时日她们已然习惯。
烈潇面无表情看向座下伏跪的身影。
无趣,无趣至极。
前世她入魔后,带着魔族屠尽修真界,后来她活腻了,又一把火烧了魔宫,带着一身业障**在火海里。
烈潇想过死后兴许会入地狱,也兴许魂魄就直接散了,唯独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她重生了。
偏偏重生后,眼前所见还是那群无趣的魔。
烈潇觉得还不如死回去。
两世的记忆碰撞,教她的大脑混沌一片,她想不起来她在哪里,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无论她有多不想活,都要先解决魔蛟带回来的脏东西。
“退下。”
她启唇的同时,自她头顶上方传来穿云裂石的震颤,墙壁抖落沙石,琉璃灯倾倒,宫殿翻山倒海——一道剑气疾如暴雨,带着极具破坏性的杀意,自上方砸落。
烈潇抬手,一团魔气自她掌心迸发,悍然迎上剑气。
砰——
两厢撞击,烟尘弥漫。
魔女们纷纷化作魔种跳回岩浆,岩浆迸溅的火星还没消退,那道剑气的主人便已携着仙霞烟岚,利剑一般降临魔渊。
烈潇缓步走下王座,纤瘦单薄的脊背上压着不合身的红衣。红衣繁复,裙摆长长拖在地面上,被岩浆照得宛如一团燃烧的火。
红衣烈潇上辈子就穿过一次,是她爹把她嫁给一个魔头,特意命城中最好的绣娘织就的嫁衣。
原来重生到这时候了啊……
烟尘里,烈潇看清了来人,当真是好锋利一剑修。
剑气如朔风,比朔风还凶的是剑本身,比剑更凶的是剑修本人。
烈潇很久很久没见过如此富有生命力的活人了,都有点舍不得杀她了。
可怎么办呢,她那么凶。
然而就在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剑修眼神蓦得一变。
……朔风化春风。
“你是烈潇?”
剑修的表情生动,情绪都写在眼里,似欣喜,似慌张,似担忧,似……惊艳。
烈潇从没见过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前世敢直视她的人,目光总是憎恶、恐惧,他们都死了;活着的人见她总是躬身、垂头,不敢直视。久而久之,烈潇再也没在别人眼中看见过自己。
于是邪魔之主从没意识到,她长了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
食用指南:
cp:骄纵直球武力max撒娇精剑修(受)x心机厌世缺爱嘴硬黑莲花魔头(攻)
受穿书,攻重生,he
大概就是一个#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你爱我的时候我不要你了##你说你惹谁不好你惹她啊火葬场了吧没救了趁热扬了吧#的狗血爱情故事
排雷1.攻前期是个莫得感情的没良心大魔头,超会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排雷2.包含失忆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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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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