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妫胤

唐秉次日又去了一趟鬼市,用卫尉寺统属的一个提印剩员之职,从妫胤手中换得了五百支突火枪。

此事当天就被梅擎霜知道了。

梅擎霜拨弄着炉里的香灰,语气懒倦道:“那个叫妫胤的如今在何处?”

颜松落道:“还在鬼市呢,想必过几日就要到差了。”

“嗯,盯着他,鬼市之人散漫惯了,不会安安稳稳的在卫尉寺待着当差,找个机会将张典卖官鬻爵一事透露给梅枕霜,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查,我那二皇兄等这一日等很久了,听到这个消息,不会放过太子的。”

“可……”江吟时有几分顾虑:“可太子及皇后毕竟树大根深,只凭突火枪和卖官一事,二皇子能扳倒太子么?”

梅擎霜散漫不羁的笑了笑:“他扳不倒太子,我推他一把便是,不然若等太子反扑,梅枕霜可就不剩什么活路了。”他可不想看到太子一家坐大的局面,届时就更棘手了。

江吟时和颜松落同时打了个寒颤,心道幸好我们是跟着您办事,若是认了别人当主子,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梅擎霜不知他二人所腹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兰松野这几日在干什么?”

颜松落回禀道:“喔,昭国质子这几天挺忙的,风寒刚好,便整日往瓦子和鹌儿市跑,还多次为几个录事一掷千金,想来玩的花样不少,看上去整个人的面色都红润了些许。”

江吟时奇道:“他哪来儿的钱?”

颜松落解释说:“下面的兄弟跟着瞧见过,说是去质库典当过几次物件。”

江吟时摇头感慨:“同样是伪装,那昭国质子怎么就如此跅弛不羁呢。”话音刚落,他便觉得自己失言,随即看向梅擎霜,干笑了两声:“殿下,您别多想啊,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梅擎霜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忽而一哂:“怕什么,我是那般多疑的人么?”

江吟时听到他如此说,这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听见梅擎霜轻飘飘的补充了一句:“你若是羡慕,明日便转投到质馆去,好歹主仆一场,我亲自送你过去,也不算薄待了你。”

“噗……”江吟时还没开口呢,颜松落倒先忍不住笑出声来,肆无忌惮的在一旁呲着牙看好戏。

梅擎霜闻声幽幽瞥了他一眼,颜松落登时收起笑意,急中生智道:“哦那个……我还有事,我先退下了。”临行前还给了江吟时一个同情的眼神。

江吟时暗骂了一句这人忒不厚道,然后支支吾吾的憋出来一句:“那什么,殿下,属下忽然想起我也有事没做完呢,就先不打扰了……”他边说边往门外退去,见梅擎霜不搭理自己,快步退到门外后,一溜烟跑了。

颜松落禀告的不假,兰松野如今在晟国挥霍的钱财,大半都是典当了一些金银玉器得来的,但他们有所不知的是,楼东月常去的那家质库的掌柜,其实是兰松野的七十二暗卫之一,平日里若有什么消息需要传回昭国,便是由这里去办的。

兰松野倚靠在质馆的房间内,身上拥着大氅,漫不经心的问道:“可查到梅擎霜将那批突火枪弄到哪儿去了?”

楼东月道:“回主子,是鬼市。”

兰松野闻言后骂道:“梅擎霜这只老狐狸,我那么多银子换来的突火枪,他转手卖到鬼市,既得了好处,又能用它诛锄异己,一箭双雕,真是精明!”

两个心腹还是头一回听兰松野说旁人精明,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只觉得古怪的很。

——明明您的心眼子也不少。

不知是不是梅擎霜暗中用了些手段,自那次在皇家园林落水之后,真的没有人再来打扰兰松野,病好后他一直忙于享乐,很是逍遥自在。

呼延噜手上的那只真突火枪已经由林怀故送到南重阙那里了,兰松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也算没白费功夫。

他拢了拢大氅,心情颇为轻松:“赶明儿咱们去听散乐,听说内容很是繁多,热闹得很。”

燕识归坐在桌边剥着花生说道:“主子您说的轻巧,咱们哪儿还有银子了。”

兰松野微愕:“没有钱了么?”

楼东月的神情很是一言难尽:“咱们来到晟国后,筹钱买粮便所费不赀,平日里吃穿又是从外头买,”楼东月瞅了一眼吃的津津有味的燕识归,用手指推了一下他的脑袋,无奈道:“还有你,一顿饭要三四道菜,十几日不带重样的,可不是将钱都花干净了。”

燕识归被他推的肩膀一歪,有些不服气的嘟囔道:“吃能吃多少钱,主子前日在录事巷,一壶酒的功夫便赏出去那么多银子……”他说到此处偷偷觑了一眼兰松野的神色,然后便及时收了声。

兰松野对此大为震惊,他没想到来到晟国之后,钱袋子瘦的比人快。

“要不……”燕识归试探道:“咱们先去质库支取些银钱用着?”

楼东月闻言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你,打秋风打到自己人身上了,人家虽是暗卫,可明面儿上是正经做生意的,照咱们这个用度,怕是几个月就能将人家经营多年的铺子吃干净了。”

兰松野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二人一唱一和的,无非是委婉提醒自己花钱太大手大脚了,于是哀婉的叹了口气,做出一副顾影自怜的样子:“好,都是我的不是,明儿我就去卖身,赚钱给你二人花。”

楼东月忙道:“主子您这是哪儿的话,属下们没有这个意思。”说罢踹了一脚燕识归,示意他应和几句。

谁承想燕识归这几日吃的太好,连胆子也养的比往日要肥,竟出乎意料的开口道:“那感情好,若是有哪家的膏粱子弟看中了您,都不用您自个儿动身,我和楼哥雇一顶轿子抬着您送过去,时辰到了再给您接回来,保准不让您累着。”

楼东月闻言吓得肝颤,第一反应便是这小子被人夺舍了不成,居然敢这样打趣兰松野。

兰松野倒不以为意,甚至还想了想,半晌后竟赞成的点了点头,认真道:“成啊,明日就将我送到五皇子府上去。”

这下楼东月和燕识归全都愣住了,燕识归扔下手中的花生,摆了摆手讪笑道:“不是,主子……我就那么随便一说……”

兰松野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二人,忽而粲然一笑,如同山野精怪突然活了一般,将身上那股子妖孽劲儿显露了七八分,吓得他二人一个激灵。

“随便得好啊,以后再随便一些。”

楼东月和燕识归对视一眼,神情难以言喻,不约而同的想着:主子这准是要去祸害那五皇子了。

不过说归说,兰松野倒也没真的将自己洗干净送到梅擎霜那里去。

梅擎霜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很清楚,对方不来找自己的麻烦便求之不得了,他又怎会亲涉险境将自己置于危墙之下。

但银钱也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兰松野一想到自己花钱换来的突火枪,反而为梅擎霜做了嫁衣,心中便很是不甘,于是决定将这笔账记在梅擎霜的头上。

可向他讨债也要有个由头才是,兰松野想了好几日没想出个名正言顺的法子,却不料几天后,梅擎霜自己来找他了。

更确切的说,应当是来救他了。

这事儿还得从梅擎霜设计突火枪一事说起。

如他所料,鬼市的人向来没个规矩,因此妫胤成了卫尉寺的提印剩员之后,确实没有一日安安分分的当差,当值期间便敢跑去酒楼饮酒作乐,其他人不知妫胤是何来头,见他不次之迁便得了这个差使,还以为他与上头有什么裙带关系,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一连多日,张典这个卫尉寺卿忙于将突火枪送入东宫,太子那边少不了要垂问一番,于是也没顾上妫胤,结果就出了岔子。

卫尉寺的人不管他,梅擎霜却要管,江吟时依照梅擎霜的吩咐,暗中将卫尉寺凭空多出一个提印剩员的事设计传入了二皇子梅枕霜的耳朵里,梅枕霜本就为卫尉寺归附太子而心生不满,听得这个消息后,二话不说,天天派人在妫胤常去的酒楼守株待兔,等着他自露马脚。

妫胤也确实没让二皇子白等,不过几日而已,就让梅枕霜抓住了把柄。

这日妫胤如往常一样来到山横晚,里面的录事一见他来了立刻凑上前来娇笑着招呼,妫胤吩咐人备了一个閤间,搂着录事便进了屋。

梅枕霜的人原本在大堂饮酒,见状就跟着他上了楼,进到旁边两侧的屋内。

妫胤出手阔绰且荤腥不忌,每次来必要让六七人陪着,其中一半男,一半女,十分荒淫。

他偏爱秾丽的姿色,但山横晚的小官多为乖巧温顺之貌,以至于妫胤多少有些不尽兴,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此刻他正他托着怀中一个小官的下颌,眯着醉醺醺的眼睛,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你们啊,都是些没福气的。”

周遭的录事和小官一听便笑了,有人掩唇应和道:“谁能比得过您呢,有公子在就是我们的福气。”

这话说的十分顺心,妫胤笑呵呵的看向说这话的人,向他招了招手示意坐到自己身旁来,搂着他的肩膀说道:“是,我确实是个有福之人……没有功名,却能在卫尉寺当值,你们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福气!”

这……周遭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十分的微妙,不为别的,只因这话不是他们几个能听的。

风月场所的人大多都是八面玲珑的,一听这话便知道妫胤已经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了,因此便纷纷赔笑着岔开话题:“是啊,天大的福气都系于公子一身,只要公子常来,多让我们哥姐儿沾沾您的福气,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哈哈哈哈哈……”妫胤在这边说话毫不遮掩,却不知隔墙有耳,早有人将他所言听了个一清二楚。

旁边的閤间内,二皇子的人手听到这话便要踹门进去拿人,却被他们的头目止住:“等等,再听听他还能说些什么!”

几人便耐下性子,继续听着隔壁的响动。

妫胤丝毫不知他三言两语已经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仍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你们知道我是如何一步登天,从一个鬼市之主变成了朝廷的官吏么?”

此言一出,屋内的人皆变了脸色,今日妫胤这是糊涂了什么也往外说,若是明日清醒过来想起这一遭,他们几个能有好果子吃么?

因此几人互相使眼色,示意干脆将妫胤灌醉,让他闭眼睡上一觉。

“哎呀,公子与我们说这些有何用,我们就算听了也是没有当官的命的,还是陪公子喝酒吧。”说罢便执起酒杯,往妫胤面前送。

古语有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只可惜妫胤显然不懂这个道理,两壶黄汤下肚,便敢将自己往死里作,他接过酒杯后顺势在录事的手上亲了一口,口齿不清的笑道:“此言差矣,怎么没有当官的命,我这位置,不也是拿突火枪换来的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大惊失色,连同隔壁屋内二皇子的人都愣住了。

妫胤屋内有一个小官见他越说越没谱,急中生智道:“公子,没有酒了,我再去为您添一壶来。”

妫胤摆了摆手,任由他出去了。

那小官好不容易脱身,自然是不肯再回到房间去,正想着找什么人替他,好巧不巧的,就看见了兰松野。

说起来也是兰松野背了些,他在屋里听曲儿听的好好的,偏巧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出来如厕,这小官不知道兰松野的身份,便计上心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故意崴了一下。

“哎呦!”

兰松野伸手扶住他,语带关心道:“小心,不要紧吧?”

小官装的有模有样的,五官扭到一处,一副疼痛不已的样子:“可能是崴着脚了。”

兰松野正在暗自腹诽,如此平坦的路面你也能崴了脚,也不知是不是讹我呢,就听得那小官哀求道:“我实在疼的厉害,走不了了,可否劳烦公子行行好,将这壶酒送到对面的那间房间去?”

兰松野打量他的神情,见对方眸色真诚不似作伪,便不疑有他的应下了,然后就接过小官手中的酒壶,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兰松野推门而入的时候,妫胤正左拥右抱,软香在怀,兰松野见此不禁皱了皱眉,心道这人玩的比自己还花,他不欲多言,只想放下酒壶便走,可妫胤见到这幅惊为天人的样貌却看直了眼睛,当下也忘了什么买官的事了,推开怀中的录事,晃晃悠悠的起身道:“美人留步。”

兰松野转身对他笑了笑:“阁下有事?”

妫胤被他这一笑晃花了眼,只觉得酒劲携着热意直往脑门儿上冲,冲的他只余色心,理智全无,竟踉踉跄跄的走到兰松野面前,色胆包天的去握他的手!

“这位美人儿看着眼生,先前未曾见过啊。”

兰松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抬眸看了看妫胤垂涎的神情,讥诮道:“如你这般不知死活的人,我也从未见过。”

也不知妫胤是不是误触了什么加速找死的命门,闻言不知收敛便罢了,竟肆无忌惮道:“呦!性子够野!我喜欢!”

兰松野:……

他耐着性子,心平气和道:“放手。”

妫胤见他这冷冰冰的模样,还以为兰松野是跟自己玩欲拒还迎,更觉得十分称心,直接用力一拽,将兰松野拽到了自己怀中,且作势就要吻上去。

兰松野抵着他气急道:“混账,松开!”

只可惜他越推拒,妫胤便越兴奋,他甚至都等不急走到床边,原地就要将人压倒办事,屋内之人见此皆不知所措,兰松野又惊又怒,下一刻就要出手废了他,正巧隔壁二皇子的人听到这屋里情形不太对,当即踹门进入,怒喝道:“有人举报此处窝藏卖官鬻爵之嫌犯,我等奉命前来捉拿,都给我老实点!”

一时之间,屋内所有人告饶的告饶,喊冤的喊冤,妫胤神情的错愕不已,只有兰松野一人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声:“他大爷的……”

都是这个妫胤惹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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