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一三二章 交易

等到梅擎霜离开之后,昭帝语气阴沉的对兰鹤诗道:“太子,你瞒着挛鞮贞元入京的事不让朕知道,是想干什么?”

昭帝久未当着朝臣的面如此质问兰鹤诗,吓得他立马跪在地上:“父皇息怒!请父皇明鉴!儿臣真的只是担忧那北狄人另有所图,所以才不让其进宫的!”

昭帝看着他伏跪在地,半晌后,突然寒声道:“不管你怎么想的,但你可别忘了,朕还没死呢!”

兰鹤诗被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子之怒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惶骇之余他立即对着昭帝叩头自证:“父皇息怒!儿臣不敢!儿臣万万没有一丝大逆不道的想法!儿臣对父皇之忠荩,天地可鉴!”

其他大臣见状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好在昭帝并没有继续追究此事,在朝堂之上对太子敲打一番就行了,毕竟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是以昭帝便沉声道:“起来吧。”

兰鹤诗的后背都被汗水给浸透了,听见这三个字之后,他悬到嗓子眼的心才重重落了回去,闭上眼睛后怕的应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昭帝坐在龙椅上问众臣:“若是那挛鞮贞元真的能证明这契据乃皇儿亲笔所写,众卿以为,此事要如何应对?”

百官面面相觑,皆显露难色。若是不给梅擎霜这二十万两,那便真如梅擎霜所言,恐失了皇家威信,若一国朝臣都视信义于无物,那还如何教化百姓,让百姓信服?

可如果给他这二十万两……唉……二十万两啊!若是用于这天下,可惠及多少百姓啊!

此事让所有人都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仿佛吃了一口栗子糕,噎得喘息不畅,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就这么憋在喉咙里,实在恶心。

有太子的党羽站出来道:“陛下,民间有言,冤有头,债有主,既是大皇子欠下的债,便由大皇子去还便是!陛下何必为其如此殚精竭虑!”

他刚说完,便有人出言反驳:“此言差矣,难道大皇子的钱就不是我昭国的钱了么!大皇子的俸禄也是从国帑里所出啊!”

方才那人便说:“难不成还真要陛下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替大皇子还这赌债不成!”

后者又道:“大人急什么,这不是在商议么……”

殿上的一群官员吵吵嚷嚷了好久也没说出个有用的法子,昭帝听得头疼,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昭帝揉着额头,目光扫视了一圈,而后落在南重阙身上:“此事,南将军可有良策?”

南重阙知道这欠赌债一事是假的,那日兰松野跟他透露过一二,因此他今日在朝堂之上听了半天,一句话也没多言。

而昭帝如今这么问自己,便是要试探自己这个当舅舅的态度,因而他站出来恭敬道:“回陛下,恕臣无能,臣一届武将,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但不管陛下最后如何圣裁,臣都绝无异议。”

兰鹤诗冷笑了一声:“南将军既然如此说,为何不替皇兄还了这二十万两银子呢。”

南重阙立即道:“若是陛下真有此意,臣绝无怨言,哪怕变卖祖产,也自当不负陛下旨意!”

昭帝叹了口气:“罢了,确实难为你了,太子之事虽是家事,更是国事,怎会让你个做舅舅的去替他还债呢。”

南重阙:“谢陛下!陛下体恤老臣,老臣铭感五内。”

昭帝摆了摆手,示意他站回到班位中即可,又问兰鹤诗:“太子可有什么好主意?”

兰鹤诗刚惹得昭帝降怒,眼下正是赢回帝心的好时候,没法子也得说出个法子,因此他急中生智:“父皇,儿臣以为,这二十万两银子绝对不能给他,只要无法证明那张契据是真的,甚至如果我们能让它变成假的,那这二十万两银子,自然而然便可省下了。”

昭帝看着他:“说下去。”

“父皇!适才那梅擎霜说,挛鞮贞元先入昭京后去晟京,都是为了借兵一事,想来是与北狄皇室内部的倾轧有关,而他又离开晟国重回我昭京,必然是没能从晟国借到兵马,既如此,我们不如用此事与挛鞮贞元做个交易,只要他不承认那契据是真的,或者帮咱们做伪证,让其对梅擎霜反戈一击,咱们就可以借兵给他!”

对啊!兰鹤诗这番话提醒了所有人,他们只想着这二十万两银钱能不能糊弄过去,却忘了可以从源头上,将此事避过!

昭帝闻言面色终于和缓了几分,不似方才那般阴沉了。他赞许道:“太子所言甚好。”

兰鹤诗便顺势请命:“父皇!儿臣愿戴罪立功,领受此任,还请父皇恩允!”

昭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嗯,既然太子请缨,那此事便交予你去办吧。”

兰鹤诗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狠意:“儿臣遵旨!”

宫外,梅擎霜带着江吟时和颜松落闲逛,他给梅馥霜买了些女儿家的钗环,又买了几份昭京独有的点心,待到要回四方馆的时候,梅擎霜便吩咐颜松落:“你去一趟城外,嘱咐好挛鞮贞元,别让他误了事。”

颜松落点了点头,怀里揣着兰松野给他们准备好的过所出京去了。

而兰鹤诗散朝之后便带着人直接往城外去了。他让手下一家客栈一家客栈的搜,仅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有属下来报,说是找到了挛鞮贞元下榻的地方。

兰鹤诗让那人带路,他见到挛鞮贞元的第一句话就是:“阁下既来我昭国做客,怎么不入京去,反而要藏在这般逼仄之地?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昭国待客不周呢。”

挛鞮贞元对兰鹤诗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见他带人强势闯入,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心中反感至极,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兰鹤诗觉得这话实在好笑:“挛鞮皇子,这话应当是孤问你才对吧?你一个北狄人悄悄潜入我昭国,究竟意欲何为啊?”

挛鞮贞元抿唇不语。他们中原人都奸诈,自己上次来昭京借兵,却被他横加阻拦,一连半个月都没见到昭帝,足见此人窃据朝柄之野心,因此挛鞮贞元不得不对其处处提防。

兰鹤诗也瞧出了他的敌意,不禁嗤道:“你不必如此小心,孤是来帮你的,又不是来抓你的。”

“帮我?”挛鞮贞元才不信他这番话:“你若想帮我,去年就不会拦着我谒见昭帝了!”

“此一时彼一时啊,”兰鹤诗傲慢的打量着挛鞮贞元,开口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其实孤知道,你此次来京与上次一样,还是为了借兵的。”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能明显感受到挛鞮贞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紧绷,兰鹤诗轻蔑的笑了笑:“不必紧张,孤说了,孤是来帮你的,兰松野那废物在晟京欠了二十万两银子的事你也知道,”他看着挛鞮贞元,图穷匕见:“今日父皇已经知道你来我昭国的事了,并有意让你入朝觐见,只要你在朝堂之上不帮梅擎霜证明那张契据是真的,待到他离开昭京之后,我朝必会借兵助你杀回北狄。”

挛鞮贞元有几分心动,却又将信将疑:“你如何能保证自己不出尔反尔?”

兰鹤诗仿佛听见了笑话似的:“你这是在质疑孤?挛鞮贞元啊挛鞮贞元,你怎么就看不清局势呢,现在只有孤能帮你,难不成你借不到兵,还要再去一趟晟京么?来回折腾多耗费时间啊,你若是再晚些回到北狄,不仅北狄大局已定,估计你都要被你那些兄弟从牒谱上给除名了,到时候,北狄可就再无你的立足之地了。”

“当然了,你也可以不答应,但是……”兰鹤诗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如同看一只蝼蚁一样,语气也带着一丝视人命如草芥的轻蔑:“你此次想要再离开昭京,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挛鞮贞元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北狄皇子,难道你还敢杀我不成!我若在你昭国出了事,北狄不会善罢甘休的!”

兰鹤诗摇了摇头,不知是该笑他天真还是笑他蠢笨,原以为兰松野就够无能了,没想到这北狄皇子也是个脑子里存不住二两水的人。

“若是换了以前,孤不会让你在我昭国出事,可今时今日却不一样了,你那几个兄弟巴不得你死在外头,少一个人便少一个夺权的对手,更别提为你复仇了。因此,你除了答应孤之外,别无选择。”

挛鞮贞元暗暗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兰鹤诗说得对,他若是死在外面,除了母亲之外,是没有人会惦记自己的。

而兰鹤诗说完这话之后,眼睛就一直盯着挛鞮贞元,像是用这种逼迫的眼神给他一些压力,好让他别再犹豫,尽快答应自己。

挛鞮贞元内心挣扎了半晌,他看着兰鹤诗,试探道:“你可知我要借多少兵马?”

兰鹤诗不与他谈条件,毕竟现在是他有求于己,断不可能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因此兰鹤诗不容反驳道:“五万。孤只承诺给你五万人,若是嫌少,那就不必再谈了。”

只有五万人……挛鞮贞元皱着眉,不知在沉思什么,兰鹤诗也不催他,就在一旁优哉游哉的等着他的回答,良久后,才听他认输般的妥协道:“……好。”

兰鹤诗得意的笑了:“这就对了,你放心,孤既然答应你了,必然会履行今日之约,向父皇进言借兵于你的。既如此,阁下便遂孤进京吧,也好让我昭国略尽地主之谊。”

挛鞮贞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话里有话道:“不敢劳烦太子殿下,不就是去同文馆么,我在那住了半个月,认得路怎么走,一会儿自行前往便是。”

兰鹤诗无所谓:“也好,既如此,孤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罢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兰鹤诗一行人离开客栈之后,挛鞮贞元才关上房间的门,走到衣柜旁边压低声音喊道:“出来吧,他走了。”

话音刚落,只见房衣柜门被打开,颜松落从里头爬了出来,深喘着说道:“憋死我了。”

挛鞮贞元心中有事急着问他 ,刚要开口问他什么,就见颜松落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对他摇了摇头。

挛鞮贞元明白他什么意思,便推开门,故意站在门口大声吩咐自己的侍卫:“你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收拾东西,一会儿咱们就进城。”

“是!”门口的侍卫领了吩咐,转身离开了。

而挛鞮贞元刚关上自己的房门,他隔壁房间的门便打开了。有一人从里面离开,匆匆来到了客栈之外,对着等在马车内的人禀报道:“回太子,那挛鞮贞元正在收拾东西,确实是要自己带人进城。”

器量如此狭隘,难怪身为皇子却只能四处逃窜,兰鹤诗嘲讽的笑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吩咐道:“知道了,回东宫。”

房间内,颜松落透过窗户,确认兰鹤诗一行人已经彻底离开之后,才敢正常说话。天气热,柜子里更是闷不透气,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调侃挛鞮贞元:“看不出来,挛鞮皇子倒也挺会演戏的。”

“阁下还是尽快说正事吧,”挛鞮贞元问道:“兰鹤诗已经答应给我五万人马,若睿王不拿出自己的诚意,那我便无法帮他这个忙了。”

“第一,”颜松落伸出一根手指,纠正道:“兰鹤诗答应你,不代表他真的会给你五万人马。今日他在朝堂上惹怒了昭帝,此事不过是他赢回圣宠的权宜之计罢了。兰鹤诗此人卑鄙无常,他的话,断不可信。”

挛鞮贞元冷笑了一声:“他不可信,难道睿王就可信?”

“诶!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点。”颜松落又伸出一根手指:“便是这借兵之事,你大可信我们殿下。”

挛鞮贞元皱了皱眉:“无凭无据,你要我如何相信?”

颜松落反问道:“那兰鹤诗的话不也是口惠而实不至么!你怎么就愿意信他?”

挛鞮贞元愠怒道:“我知道兰鹤诗不可信,可你们与他比起来,不过是一丘之貉而已!”

“大热天的急什么,”颜松落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慢悠悠的说:“我这里有我们殿下的亲笔书信一封,只要你答应在朝堂之上帮我们殿下证明那张契据是真的,那么这封信今日就可以传回晟京。”

挛鞮贞元疑道:“什么信?”

颜松落便从怀中掏出那封信,他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直接递给挛鞮贞元,示意他自己看。

挛鞮贞元狐疑的打开那封信,从头到尾将其看完,而他的面色也从质疑慢慢变成了震愕,直至最后隐隐有几分激动。

这封信的主要内容就是给晟帝进言,希望晟帝能够派兵助挛鞮贞元回北狄夺权,且逐一分析了借兵的好处,梅擎霜博洽淹贯,一封信也写的有理有据,叫人看了不得不认真思量他的条陈。

“真的?”挛鞮贞元拿着那封信的手微微有几分发抖:“晟帝真的肯借兵给我?”

“诶——”颜松落不置可否,他伸手将那封信收了回来,折好后又重新揣进怀里,不紧不慢的说:“此事的关键不在于我们陛下是否肯借兵给你,而是在于你此刻如何选。当然了,你若还是信不过我们殿下,那也不勉强。”

挛鞮贞元明白自己如今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他看着颜松落这番胸有成竹的模样,问:“你是不是料定我会答应你们,而假意蒙骗那兰鹤诗?”

颜松落玩世不恭的笑了笑:“是。”

果然,挛鞮贞元冷声道:“怎么,若我不答应睿王,你们也要同那兰鹤诗一样,拿我的性命来威胁我么?”

“这倒不会,”颜松落笑的有几分不羁:“但我们会比他还要卑鄙。”

挛鞮贞元蹙了蹙眉,刚要开口问这是什么意思,然下一瞬他就明白了,不禁怒上心头,一拳砸在桌上,咬牙道:“我警告你们,不要打我母亲的主意!”

九方遥月与九方安锦互换身份的事,晟国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如果此事传到北狄国主挛鞮宗兴耳朵里,那对挛鞮贞元的母亲是极为不利的。

颜松落丝毫不在意他的怒气,而是认真的对他说:“前几日,公子兰的手下楼东月应该也偷偷来找过你,对吧。他答应会借兵给你,如今我们殿下也答应借兵给你,只要你肯助我们一次,那你借到兵的把握,总比只指望兰鹤诗一人要大一些,不是么?”

颜松落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挛鞮贞元还是不满他们拿母亲的命来要挟自己,因此激愤道:“你们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是不能不在乎母亲的!

颜松落看着他这般怒气填胸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话:“没有选择,便是有人为你安排好了唯一的选择,注定了你只能走这条路。”

房间里很安静,窗户和门都关着,空气有些闷,还有点儿压抑。挛鞮贞元忍着胸中的怒意与他对峙了半晌,良久后,才心有不甘的说了句:“我要亲眼看着你把信送出去。”

颜松落咧开嘴笑了:“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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