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溪眠藏在暗处,冷眼看着这府中的大火越烧越旺,火舌映射在他的眼眸中,透出一股诡异的狰狞。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中,并为之洋洋得意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恶鬼索魂一样,让他瞬间惊凉了脊背:“好看么?”
游溪眠猛地转身,夜色昏暗,他瞧不清楚对方的样貌,只能胆寒的问道:“你……你是谁!”
楼东月冷笑了一声:“取你性命的人!”
游溪眠闻言大惊,刚要开口呼救,然而楼东月怎肯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身形一闪,游溪眠连残影都未及看清,就觉得自己肩颈处被重击了一下,随后便觉得头脑昏沉,倒地晕过去了。
楼东月办事利索,趁着游溪眠的其他同伙还未发现,便将人抗在肩上,又钻进火海中了。
又过了一会儿,城中负责救火的三衙匆匆而来,为首之人见兰松野在外,先上前问道:“大皇子,您没受伤吧?”
兰松野听见这声音仿若大梦初醒似的,哭丧着一张脸便对那人道:“你们怎么才来啊……快,快去救火,再烧下去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他们来的路上确实耽搁了,不知哪儿来的一架马车翻在路中间,将最近的一条路给堵住了,他们无奈之下只能绕路走,好在此处火势凶猛却无人受伤,这个大皇子又惦记着自己的财物,暂时没有怪罪之意,对方便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人救火。
东宫的人将时间利用的刚刚好,三衙的人到此之前,他们顺利将二十万两银子偷偷运入了兰松野的府内,本以为今夜将会是提心吊胆的一夜,却没想到有惊无险,二十万两银子异常顺利的就运入了府中,丝毫没有惊动兰松野的人。
他们行动完成之后,按照事前商议好的凑在了一处,众人见游溪眠不在,有人便问道:“游先生呢?”
几人向四周张望,没见到游溪眠的身影,有人便猜测:“会不会是提前回去了?”
又有人提议:“要不……咱们出去几个人分头找找?”
“不可!”他们之中为首的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救火的人已经来了,咱们此时若再现身,说不准会弄巧成拙,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那游先生怎么办?不等他了?”
对方望着火海皱眉思索片刻,少倾后指挥道:“说不准他是碍于形势藏起来了,此刻也不方便与咱们汇合,再等一刻钟,若是游先生还不来,咱们就回东宫去。”
众人点了点头,都按他所说的行事。
东宫,兰鹤诗在殿内来回踱步,正焦急的等着消息。
忽然有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兰鹤诗循声看去,果然是今晚出去办事的那些人回来了,他急切的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众人单膝跪地:“回太子的话,二十万两军饷已经全部运入大皇子府中,没有惊动任何人,运送军饷的车辆也已经销毁,保证刑部那边查不到任何端倪。”
“好!”兰鹤诗大悦,恩威并施道:“此事办的不错,你们通通有赏,但切记今晚之事不可泄露丝毫,否则你们知道下场!”
这些人习惯了兰鹤诗喜怒无常的样子,此时各个垂首谢恩,不敢多言:“多谢太子殿下,属下明白!”
兰鹤诗挥了挥手:“嗯,下去吧。”
这群人起身离开,兰鹤诗没瞧见游溪眠的身影,此刻想起来了便顺口问了一句:“游先生呢?”
所有人都面露疑色,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有一人应道:“游先生没有来找您么?我们行动完之后按照事前约定汇合在一处,在那等了游先生许久他都不曾去,属下们以为他先回来了。”
兰鹤诗面色一紧,眸中隐隐有厉色迸出:“你的意思是,你们行动之时,没有人与游先生在一起?”
这显然是又要发怒的前兆,众人还不等离开就诚惶诚恐的重新跪下:“殿下恕罪!我等都是按照事前的计划行事,有人帮忙救火作为掩护,有人负责偷运军饷,至于游先生……他……按说他应当是藏在一个安全之处,不知为何事后一直不曾现身!”
兰鹤诗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游溪眠去哪儿了?
他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岂不是要误了自己的事!
兰鹤诗一改方才那般和颜悦色的模样,面带愠色的对那几人道:“你们再出去给孤找!一定要把游溪眠找回来!万万不可让他落入官府的手中!”
众人不敢违逆,更不敢抱怨,急忙应了声“遵命”,便转身往夜色中去了。
城中救火的队伍忙碌了大半夜,直至天色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兰松野府上的火才完全被扑灭。
原本好好的一个府邸被烧了大半,一半是断壁颓垣,处处焦黑,一半还残存着往日的几分奢靡,仿若前尘美梦一觉醒来,变成了如今这凄怆情形。两相对比之下,任谁见了都要叹惋一声世事无常。
兰松野眼泪汪汪的,也不知是真的伤心欲绝,还是被烟火气熏的,总之他得哭两嗓子,不然对不起兰鹤诗如此歹毒的手段。
“烧了……都烧了……”他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了两步,真像是肝肠寸断一般,装的十分逼真,只见他嘴角颤抖着,带着哭腔喃喃道:“我的府邸……没了……都烧没了……”
楼东月早就办完了事悄悄回来了,此时正在兰松野身侧,燕识归也在一旁看戏,他觉得自己此刻要是上去戳兰松野一下子,说不准能将他给戳昏过去。
燕识归一只臂弯夹着三公里,另一只胳膊伸出去扶住他:“主子,您别伤心,此处烧了,咱们再找别处建府便是了。”
三公里也看着这焦黑一片的狼藉之地,十分哀切的“咕”了一声。
昨日还剩了半碗小米没吃干净呢,可惜了。
这场大火弄得昨天夜里吵吵嚷嚷,几乎是天一亮,半个昭京的人都知道大皇子府夜里走水了,因此一大早便有衙门的人来探查起火原因。
兰松野任由他们进去查,自己就在外面等着,过了许久,才见衙门的人面色凝重的出来,兰松野上前问道:“怎么样……可查出什么了?我府上为何会无端失火?”
为首之人面色冷峻,闻言也不回答兰松野的话,只吩咐一旁的皂隶:“去请太子和刑部尚书过来!再将此处守好,任何人不得出入!”
有人领了吩咐,快速跑远了,兰松野“诶?”了一声,不解其意道:“这么一桩小事,请刑部的人来干什么?”
对方看着兰松野,语气不善:“卑职无能,破不了这桩案子,所以请太子和刑部前来审理。”
这叫什么态度!兰松野莫名其妙,不满的对那人嘟囔道:“凶什么凶!知道自己无能还这么理直气壮,我离京不过一年的时间,这昭京的官场风气怎么变成这样了!等太子来了,看我不向他告你的状!”
说罢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便由燕识归搀着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东宫那边,兰鹤诗一夜没睡,就等着今早演这出破获军饷案的大戏。
恰逢今日休沐,百官都不必上朝,因此兰鹤诗和郭唯空收到了衙门的消息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紧赶慢赶的来到了兰松野的府外。
兰松野见兰鹤诗来了,便急忙上前做出一副哭诉的模样:“太子……你来了啊……你看我这府邸都被烧成什么样了,我今晚住哪啊……还有这衙门的人,”兰松野一指方才那个顶撞自己的人:“此人对我出言不敬!你可一定要替皇兄好好惩戒他!”
兰鹤诗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随即冠冕堂皇道:“此事容后再议,孤是来探查失火原因的,不是来听皇兄在此抱怨的。”
兰松野听他不肯为自己出这口气,委屈巴巴的“噢”了一声,不说话了。
兰鹤诗与郭唯空由衙门的人带领,一起进入被烧毁的府内,兰鹤诗明知故问:“不过是皇兄的府宅走水了而已,区区小事,为何要请孤与郭大人过来?”
衙门的人一脸沉色:“回太子殿下的话,事关重大,卑职不敢隐瞒,一会儿见了您二位就知道了。”
郭唯空心中也纳闷儿,但听得对方这样说,自己便不再多问,只管跟着他往前走。
府内被烧得一片狼藉,火虽然已经灭了,但空中仍弥漫着烟尘和呛人的气味,郭唯空抬袖捂着口鼻咳了几声,那皂隶带着他们拐入了一个院落,指着里头说道:“到了,就是这,太子和郭大人请看。”
郭唯空原本还想从袖中掏出帕子,结果见到眼前景象的时候,便将此事忘的一干二净,甚至连空气中烧焦的气味也闻不到了。
因为在他们面前摆着的,是十几个打开的箱子,而里面密密麻麻放着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还不等他二人开口询问,那皂隶便主动解释:“卑职带人进来查探这场大火发生的原因,却先发现了这些箱子,且卑职已经派人清点过,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万两,再结合前几日发生的军饷被劫案,卑职唯恐误了大事,所以才请两位前来。”
郭唯空看着院中的银子,表情震愕难言,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多日的军饷,竟在大皇子的府上?
而兰鹤诗却假装暴怒,愤恨道:“岂有此理!皇兄……皇兄他居然伙同南将军,也参与了此案!甚至明目张胆的将脏银藏在府中!”
他做出一副难以容忍的模样,立即转身向外走去,兰松野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急匆匆上前问道:“太子,我今晚住哪儿?我这回京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去探望过弟妹他们,要不我先去你那将就几日?”
兰鹤诗却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也不回他的话,而是厉声对身后的人道:“来人!请皇兄前往刑部一趟!”
“刑部?”还不等兰松野反应过来,便有人上前欲架住他的胳膊,兰松野急忙向后退了两步,惶恐道:“放肆!你……你们干什么!”
楼东月和燕识归护在他身前,兰鹤诗看着躲在后面的兰松野,狞笑了一声,威厉道:“兰松野!你伙同南重阙,派仁武军劫走二十万军饷,又将军饷藏在自己的府内,只因你一直都在禁足,孤才不曾怀疑到你头上,若非昨夜你府上失火,恐怕这些脏银不会这么快被查获!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不认罪!”
兰鹤诗说的掷地有声,而兰松野听罢却如遭雷殛,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兰鹤诗,仿佛没听懂对方说什么似的,杵在原地张了张口,好半晌,才费力说出两个字:“……什么?”
于是,当朝大皇子与一国重臣合谋劫掠军饷的消息,不过半日,就在京城传开了。
兰松野被带到刑部的时候,还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直到惊堂木的声音响起,他才从震惊中渐渐回神。
兰鹤诗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兰松野!你与南重阙合谋劫走军饷的罪行已经坐实!你是如何将二十万两军饷运入自己府中!你们劫走军饷的目的是什么!是否还有其他同党!还不如实交代!”
兰松野此刻被吓的六神无主,只能语无伦次道:“不……不是我……我没有与舅舅合谋……”
“事已至此,你还敢狡辩!”兰鹤诗咄咄逼人,不留给他丝毫辩解的余地:“若非你二人合谋,军饷为何会藏在你的府中!”
“我不知道!”兰松野慌了神,一双眼睛看来看去的不知向谁求救才好,兰鹤诗想置他于死地,郭唯空和刘君清也在一旁不发一言,他看起来十分无助,只能一个劲儿的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未与舅舅合谋劫走军饷!此事若是我做的!我为何要将这么多银子放在这么惹眼的地方!将它们藏起来岂不是更安全!”
兰鹤诗却故意歪曲他的意思:“不是你做的?你的意思是南重阙一人所为?”
兰松野噎声:“不……不……我没这么说!”
此案看似已经水落石出、人赃俱获,可郭唯空隐隐约约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正如兰松野所言,如果他真的参与了此事,并将脏银藏在府中,那今早这么多人在他府上进进出出,他为何一点儿也不阻拦?
若怕被人发现军饷,他应该极为紧张才是,甚至不让人进去探查起火的原因,而不应该只忧心自己今晚住哪儿。
况且这火烧的也太蹊跷了些,这么大的一场火,将整个府宅烧毁了大半,怎么偏偏就没烧到这些银子?
凡此种种,就好像……就好像这些银子放在那,正是为了等着他们去追赃的一样。
郭唯空觉得此事顺利的有些蹊跷,他想开口劝兰鹤诗不要这么着急下定论,然兰鹤诗怎肯放过这个诬陷兰松野的好机会,仿佛早就预备好的说辞一样,兰鹤诗如同恶狼一般盯着他,阴狠的问道:“南重阙参与了此案,你也参与了此案,母后呢?母后有没有参与其中!”
郭唯空大惊,没想到兰鹤诗竟直接将皇后娘娘牵扯进来了,他欲开口阻止,却来不及,只听兰鹤诗一字一句好似极为笃定似的:“孤看过负责押送军饷之人的供词,田校尉说军饷是被余晨等仁武军劫走的,而这些人前去的时候,手中拿的是父皇的密旨,上面还加盖了玉玺!兰松野……”兰鹤诗的身子微微前倾,他目光紧锁兰松野,如同饿狼即将扑食一般虎视眈眈:“这假的密旨,是不是出自母后之手!是不是她矫诏,与你二人联手劫走军饷!”
“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兰松野一改方才怯弱模样,仿佛被兰鹤诗激怒一般,对着他咆哮道:“母后不会做这样的事,舅舅也不会指使仁武军劫掠军饷!我一直在禁足,对这一切更是毫不知情!你这是恶意猜测!蓄意罗织!”
“兰松野!休得放肆!”兰鹤诗指着他怒斥道:“你如今有罪在身,怎敢如此对孤大呼小叫!”
“是你对母后出言不敬在先的!”兰松野拙口钝腮,一副说不过他又被他气的面色通红的模样,仿佛真的不知所措,翻来覆去也只有“不是我”、“我没有”这几句毫无作用的话为自己辩解。
此时的刑部大堂仿若一个烧开的油锅,只要再往里倒一次水,便能油花迸溅,烫伤这里所有人。
兰鹤诗见他此刻六神无主,心中更急于将他定罪,于是他再也等不急,终于图穷匕见,眼神阴鸷的看着兰松野,阴恻恻的问道:“你不肯说是吧,好啊,那孤便替你说。”
他从桌案后慢慢走出,用一种不可一世的姿态踱步到兰松野面前,兰松野像个无助的猎物,他眼底的战栗和恐惧倒映在兰鹤诗眼中,像是点燃干柴的一簇火苗,让对方有种忘乎所以的兴奋感。
兰鹤诗勾起一个狠戾的笑,终于将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众所周知,父皇这两年来一直忌惮南重阙的兵权,怕仁武军只知南氏,而不知皇帝,为了给他们几分惩戒,所以近几年来,仁武军的军饷比过去少了小半。”
“而恰逢边徼三县此次发放粮饷,南氏又一直为仁武军的境况深感不平,因此南重阙便联合了你和南烟袅,伪造父皇密旨在先,又劫走军饷、并将脏银藏于你府中在后,其目的,便是将这二十万两的军饷偷偷送入仁武军的军中,对吧?”
“没有!你这是欲加之罪,你……”兰松野神情激愤,然还不等他说完,兰鹤诗便讥刺的笑了笑:“皇兄急什么,孤还没说完呢。”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然这二十万两的军饷只能解一时之困,却无法一劳永逸,那可怎么办呢?”
兰松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惶骇摇头道:“不……你在胡说些什么……”
郭唯空和刘君清也在一旁面露疑色,二人的目光紧锁在兰鹤诗和兰松野身上,似是质疑,又似想听他理清真相一般。
“胡说?呵,到底是孤胡说还是你做贼心虚!”兰鹤诗的声调陡然拔高,不像是为朝中要员贪蠹国帑而心生悲愤,倒有种泄恨的意思:“孤原本还在疑惑,你这府上好端端的为何会无缘无故的走水,可如今孤却想明白了,这把火,分明就是你自己烧起来的!”
兰鹤诗咄咄逼人,开口便将莫须有的罪名往兰松野头上扣:“因为只有你的府邸被烧毁,你才有机会摆脱禁足离开此处!”
“你!你简直信口胡言!”兰松野被气得胸膛起伏,双目赤红:“我离开自己的府宅能去哪里!”
兰鹤诗佯装义愤填膺的模样,怒斥道:“当然是前往仁武军的驻军处!你虽然是元子,但你德不配位,不学无术,因此父皇并没有立你为太子,于是你便怀恨在心,想要逃出京城与仁武军汇合,兰松野,你与南氏兄妹联手劫走军饷,根本不是为了还赌债,而是要造反!这二十万两银子,便是你欲率军攻入京城、置办兵器和粮秣所需的军费!”
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作者每天更新的时候都会看看前一章有几个阅读量,有时候是三五个,有时候是零,现在一连好几天了,最新更新的章节只有一个人看,虽然不知道你的ID,但是谢谢这位读者,也谢谢后来看到这里的读者。
作者深知自己水平一般,但会一直在写作之路上探索的,感谢有你们默默陪伴,谢谢你们在晋江如恒河沙数般的优秀作品中阅读我的作品,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8章 第一四七章 军饷案(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