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一四八章 军饷案(七)

郭唯空和刘君清不敢置信的看向兰松野,只见他同样是一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怒目圆睁的看着兰鹤诗。

兰鹤诗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模样,心里生出一股栽赃成功的快感,兰松野脖颈上的筋络因牙关紧咬而突出,他看着眼前人暗自得意的表情,垂在袖中的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怎么样啊皇兄,孤是不是猜对了?”兰鹤诗眼底露出一种小人得志的神色,他自上而下打量了兰松野一眼,不屑道:“真是没想到啊,父皇养了你这么多年,竟养出一只白眼狼,你心中只有南重阙这个舅舅,何时以父皇为尊过?”

兰松野看着他,嘴唇一张一翕,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解释:“我没有……”

兰鹤诗没有听见,也不在乎他此刻的愤怒,他觉得兰松野已经变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只等明日上朝之后,他将此案的详情禀告给昭帝,兰松野和南重阙以及南烟袅,便再无翻身之可能,因此他折辱起对方来便更加肆无忌惮:

“还有南重阙与南烟袅,他二人一个身为朝中大将,一个身为一国之后,竟妄图窃据朝柄,联起手来助你谋反!如此行径,怎配享蒸黎之爱重,父皇之圣恩!”

兰松野在一旁发出无力的谴责,仿佛在梦魇中挣扎一般,说出来的话含混而音量细小:“住口……你住口……”

兰鹤诗却一直在羞辱他,越是见兰松野奈何不了自己,他心中就越是畅快。

“普通百姓养条狗都知道护主,而你们三人如此孤恩负德,岂不是……”兰鹤诗的声音戛然而止。

“住口!我让你住口!住口!”兰松野狂躁至极,他再也忍耐不住,还不等兰鹤诗说完,便挥出一拳砸在了他的侧脸。

兰鹤诗猛地挨了一拳,被砸的趔趄了两步。他不敢置信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看到指尖的血迹,随即变得狞厉起来,他转而看向兰松野,恶狠狠的骂道:“兰松野,你竟敢打我?!”

兰松野下颌线紧绷,尽管他方才以自己的方式教训了兰鹤诗,但这看起来,就像一个无能之人被逼急之下,发出的“匹夫之勇”而已。

兰松野不惧他的威势,回击道:“你是先对母后和舅舅口出不逊的!我这一拳是替他们教训你!”

兰鹤诗偏头啐掉了口中的血,而后对兰松野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意:“好啊,既如此,你就别怪孤不客气了!”

兰松野下意识退后了两步:“你干什么!”

郭唯空和刘君清也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方才那一幕,他二人就在旁边守着,当兰松野一拳挥出去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然等兰鹤诗被打的住了口,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可这里毕竟是刑部大堂,不是他们互相挥拳头泄私愤的地方,因此当兰鹤诗说完那句话后,两人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中间,郭唯空急声道:“太子殿下慎行!”

兰鹤诗的目光扫过他二人,忽而嗤笑道:“孤乃一国储君,你们以为我会如这个蠢货一样还手,做出此等有**份的事么!”

原来不是要拳脚相击报复回去,郭唯空和刘君清松了口气,郭唯空道:“太子殿下,如今军饷虽然已经找到,但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到底是否如殿下推断的那样,还需详加验证才是,事关前朝和后宫,万万不……”

“郭唯空,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兰鹤诗被兰松野一拳打没了耐性,此刻听见他话语中还有维护之意,便直接开口教训道:“你以为父皇命孤来查这案子,真的只是旁佐而已么?”

郭唯空登时噎声。

兰鹤诗冷笑道:“若不是看你无能,一连几日都查不出什么关键线索,父皇怎会临时让孤接手,孤喊你一声郭大人是念在同朝为官的情分上,你可不要不知好歹,凌驾到孤的头上来了!”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郭唯空的面色几度变化,连一旁的刘君清都忍不住为他鸣不平:“太子殿下,郭大人的话是想依照章程来审案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太子殿下何必如此折辱旁人。”

“折辱?”兰鹤诗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刘大人这话严重了吧,孤不过是教训他几句,何来折辱之说,这案子明明已经水落石出,他却还不肯结案,到底是孤折辱人,还是他郭唯空视法度于无物,意图徇私!”

“太子……”刘君清也是个性情中人,听得兰鹤诗这样说,不禁面带愠色,刚要再开口回击一二,却听得一旁的郭唯空沉声道:“太子殿下放心,本官既然身为刑部尚书,又奉命审理此案,自当压万变之纷纭,镇群疑之汹涌①,按照我朝律例将此案查的清楚明白,绝不会偏私,却也不准任何人借查案之名,行打压之实!”

兰鹤诗暴怒:“你说什么!”

郭唯空不惧威压,蹇谔道:“本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桩案子,由我刑部主审,在疑点尚未理清之前,纵使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大皇子和南将军,他二人也不过是疑犯而已,既然是疑犯,就不能急着定他们的罪!圣上给臣十日,命我克期查清此案,如今这期限还未到,太子殿下何必过早下定论!”

此番谠言说的掷地有声,郭唯空与刘君清从不投效于朝中的任何一派,他们效忠的是昭帝,是昭国,两人为官数载都克尽厥职,如今却被兰鹤诗随意讥讽,任谁也会觉得心寒。

而今日他对兰鹤诗说出这番话,一是为了维护律例之尊严,不让这桩案子变成他排除异己的手段,二则是暗中表明,刑部乃庄敬之地,不是谁都可以在此仗势欺人、随意干涉朝政的地方!

兰鹤诗看着他二人面折庭争的模样,气的笑出声来:“好,好啊,郭大人既然这般狂僭,孤倒要看看,你最终将如何审结这桩案子。”

郭唯空回道:“太子殿下放心,本官自当克己奉公,将此案查个清楚明白!”

“但愿如此!”兰鹤诗冷哼了一声,一甩袖转身离开了。

兰松野在他两人身后躲藏了半天,此刻见兰鹤诗走了,仿佛来了精神似的,轻轻推开郭唯空和刘君清跟上前去,刘君清还以为他要跟着走,“诶”了一声便要开口制止,结果还不等下一句话说出口呢,就见兰松野蹑手蹑脚跟个贼一样的小跑到兰鹤诗身后,而后抬腿对准他背后狠狠踹了一脚:“赶紧滚吧你!”

踹完之后又十分麻利的跑回他二人身后躲着了。

郭唯空和刘君清目瞪口呆,他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兰松野堂堂皇子,竟然会来这一招!

兰鹤诗更是被踹的猝不及防,他向前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站稳后便怒气冲冲的回身呵道:“兰松野!你放肆!”

兰松野从他二人中间探出个脑袋,有点儿害怕,还有点儿狐假虎威:“你……你三只眼啊!从哪儿看见是我踹的了!”

“你!”兰鹤诗气急,上前就要与他动手,兰松野见势不妙,索性两眼一闭栽倒在地上装死,刘君清见此反应倒是快,连忙吩咐人:“快来人!大皇子昏过去了!”

郭唯空也明白了他的意图,便伸出一臂拦住兰鹤诗:“太子殿下息怒,如今大皇子身体抱恙,今日不宜再审,难得休沐,大皇子还是尽早回东宫去吧。”

兰鹤诗伸出一只手来回指着他二人,太阳穴被气的抽搐:“好,好!你们有种!”

郭唯空懒得再跟他打机锋,直接唤人道:“来人,护送太子殿下回去。”

兰鹤诗语气酷寒:“不必了!”说罢含恨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兰松野,大步转身离开了。

听见他走远了,兰松野鬼鬼祟祟的睁开眼,而后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郭唯空和刘君清对视一眼,前者道:“大皇子,在此案尚未审结之前,还需……”

兰松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行行行,我知道,走吧。”

郭唯空愣了一瞬:“……去哪啊?”

兰松野看着他,说的理所当然:“刑部大牢啊。我不是疑犯么,哪儿也不能去,规矩我懂。再说我那府宅都烧了,出去我也没地儿住啊。”

他这般坦荡,倒是让郭唯空不知该如何接话。

刘君清见他有几分怔,便替他主动开口:“既如此,便委屈大皇子了。”

兰松野摆了摆手:“不委屈不委屈,让我那俩侍卫与我住一间伺候着就行。”

“这……”刘君清面色为难的看了看郭唯空,想来怕是不合规矩。

郭唯空叹了口气,心道这大皇子都敢抬脚踹东宫太子了,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便抬了抬手,让人带着他们去牢房了。

牢房之内,已经在此小住几日的南重阙正坐在里面闭目运功,即便是身陷囹圄,他这习惯倒是一直没改。

兰松野看见他后慌忙的扑到门外,双手抓着牢房的栅栏,鬼哭狼嚎一般的喊道:“舅舅——舅舅!”他伸进去一只胳膊,甚至连一侧的肩膀都挤了进去,想要极力触碰到南重阙似的:“舅舅——你怎么样了舅舅!”

南重阙一脸嫌弃的睁开眼睛,而后皱着眉叹了一句:“没事也被你吵死了。”随后也不管兰松野什么反应,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继续运气。

兰松野见状十分尴尬,他伸出去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触也触不到对方,收回来又十分没面子,最后在狱卒的注视之下,还是厚着脸皮收了回来。

狱卒见此十分无奈,本想继续领路带兰松野几人前往他们的牢房,结果就听兰松野喊了一句:“诶,等……等等。”

狱卒转过身:“大皇子又有何事?”

兰松野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羞愧的笑了笑:“卡……卡住了……”

狱卒险些要翻个白眼。

最终,兰松野、楼东月和燕识归如愿被关在了同一间牢房之内,美中不足的是,三公里也在里头。

兰松野叉着腰对燕识归耍威风:“你将它抱进来做什么!”

燕识归往楼东月身后躲了躲,怯声道:“那也不能随手扔在外面啊。”

兰松野万万没想到,自己都沦落到如此境地了,这只鸡竟还要跟着自己同甘共苦!他看着燕识归臂弯中噤若寒蝉的三公里,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终干脆一扭头不看它了,就当是眼不见心不烦。

三人不像是来坐牢的,倒像是体验牢狱之苦的,楼东月铺好了草垫,瞧着不算太脏,才对兰松野道:“主子,您坐一会儿吧。”

来到此处,兰松野就算嫌弃也没得挑,遂一屁股坐了下去,对楼东月招了招手。

楼东月见状让燕识归去栅栏处守着,他自己走到了兰松野跟前蹲下去,小声道:“主子,怎么了?”

兰松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把游溪眠的尸体扔在哪儿了?”

楼东月:“主子放心,按照您先前的吩咐,交给咱们的兄弟了,他们会处理此事,保证太子的人找不到。”

“嗯,”兰松野点了点头,他两手交叠垫在脑后,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墙上,轻叹了一句:“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

兰松野与南重阙都下狱了,剩下的一个便是当朝皇后,南烟袅了。

兰鹤诗自然不会放过她。

后宫。

趁着今日休沐,兰鹤诗从刑部离开之后,就来到了他母妃叶晩蝉的宫里。

叶晩蝉屏退众人,言语之间不乏激动之色:“当真!兰松野那废物真的下狱了?”

兰鹤诗点了点头:“一切正如儿臣计划的那般,进行的十分顺利,只要能证明皇后矫诏,那他三人的罪行就此坐实,再无翻身之可能了。所以此事还要劳烦母妃相助。”

兰鹤诗性子狠辣,与其母十分相像,因此当叶晩蝉听到这话之后,眼中便闪出了一丝狞厉之色:“吾儿放心,此事交予本宫便是。皇后之位被南烟袅那个贱人鹊巢鸠占这么多年,如今她儿子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罪,这凤位,她也是时候给本宫让出来了。”

兰鹤诗眼底闪过一丝阴毒之色:“儿臣,多谢母妃。”

与叶晩蝉密谋好计策之后他便从后宫离开了,回到东宫之后,兰鹤诗急忙招来手下问道:“可寻到游先生了?”

对方垂首,小心翼翼的回答:“殿下恕罪,卑职无能,不曾找到游先生的踪迹。”

还没找到?兰鹤诗不免有些烦躁,这人能去哪儿呢?失踪了一天一夜,莫不是被什么人给抓起来了?

他在殿内来回踱步,其手下见此以为兰鹤诗在忧心游溪眠的安全,便信誓旦旦的说:“殿下放心,卑职等再加派人手前去搜寻,一定能将游先生带回来。”

而兰鹤诗忧虑的却不是这个,他是担心游溪眠被人捉走后泄露自己的计划,如此一来则功败垂成,不禁无法铲除兰松野三人,还有可能危及自身。

不过游溪眠家眷的性命还握在自己手里,他是个聪明人,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会念及一家老小,想来应当不会那么快就背叛东宫,因此一切都还有机会。

兰鹤诗越想越觉得忐忑,他沉思半晌,最后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对手下道:“不必了,传孤的话下去,若是见到游溪眠,当即灭口。”

对方一愣,抬起头愕然的看着兰鹤诗,竟忘了领命。

兰鹤诗见他如此,愠怒道:“怎么,听不明白孤的话?”

“不不,卑职只是一时失神罢了,”那手下回神,重新低下头去,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殿下的意思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

兰鹤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到目前为止,他与梅擎霜的这番谋划进行的十分顺利,只有游溪眠意外变成隐患,他下落不明,兰鹤诗不能赌他的忠心,因此给兰松野三人定罪之事一定要快。

昭帝命令刑部在十日内查清军饷被劫案,虽然眼下还未到时间,可兰鹤诗却不能再等了,只有将兰松野三人置之死地,他才能高枕无忧,至于刑部郭唯空那个不识时务的东西,兰鹤诗狠戾的想:他若敢碍自己的事,可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①压万变之纷纭,镇群疑之汹涌:出自宋朝绍定五年壬辰科状元徐元杰的对策文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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