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二一五章 各执一词

殿内安净的针落可闻,挛鞮经云端着酒杯将胳膊放在膝上:“达奚大人何事这般严肃?”

达奚雍卿站起身,不躲不闪的直视着挛鞮经云,一字一句的问:“二皇子,今日宫中设宴,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晟国和昭国的两个皇子也在,朝中官员也来了一半儿,却唯独少了一国之主,这是否不合规矩啊?”

挛鞮经云的脸色蓦然一沉:好端端的他提挛鞮宗兴做什么!难不成是自己方才离开的时候……他眼神犀利的看向梅擎霜,而后者正若无其事的品尝着桌上的菜色,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不是梅擎霜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挑拨离间?

挛鞮经云压下这些纷杂的心思,继续用往日的借口敷衍朝臣:“本王不是说过了么,父汗重病在身,出入多有不便,若无大事,就不必惊动他了。”

达奚雍卿却不吃这一套了:“何为大事?如今汉人带着军队停驻在皇城之外,这难道不算大事么!”

“二皇子,”侯莫陈乾也起身说道:“既然二皇子说可汗出入不便,那不如就让臣等前去拜见,我等仰荷皇恩,如今可汗病重却无一人前去探望,实在有负圣眷。”

“不打紧,”挛鞮经云面无表情,语气却强硬的很:“父汗不在意这些。”

挛鞮经云不可能让朝臣去拜见挛鞮宗兴,万一挛鞮宗兴说出点儿什么他不想听的,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侯莫陈乾听了这话也一改方才的谦恭之态,咄咄逼人的问道:“敢问二皇子,为何一直阻拦我等探望可汗,可汗病重,我等前去探望乃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二皇子却对我等所提之事置之不理,到底是可汗不便见人还是另有隐情!”

挛鞮经云皱着眉头,不悦道:“你胡言什么,能有什么……”

北狄人果然心直口快,还不等挛鞮经云说完呢,达奚雍卿便先一步抢声道:“敢问二皇子,可汗到底还安在否!”

这话一出,整个殿上都安静了下来,貌似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兰松野看的目瞪口呆,心道北狄人果然彪悍,没有一丝丝的委婉之意,竟直接这么干脆又直白的问出来了!厉害啊!

兰松野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场好戏,便伸手从盘中撕了一块烤羊肉,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而挛鞮经云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达奚雍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疯话么!”

“臣自然知道!”达奚雍卿不惧他的威压,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二皇子一再用可汗病重的理由阻止我等探望,实在让人怀疑这朝堂之上是否已经发生了惊天变故!”

“谁让你这么问的!”挛鞮经云眼神阴狠的看着他:“是梅擎霜,还是挛鞮贞元?”

而梅擎霜懒得接话,挛鞮贞元也没开口。

“这重要么?臣等心中皆有此疑虑,二皇子何不直言相告!”

达奚雍卿说完这句话后,就见挛鞮经云手指用力紧捏酒杯,那力道之大似是要将其握碎一般,而他自己的喘息也越来越重,胸口的起伏昭示着他难以克制的怒气,兰松野就这么瞧着他,觉得他像个……喘一口就鼓一圈的□□。

终于,□□……噢不,是挛鞮经云,他在怒到极点之后忍无可忍的起身一摔杯子,暴呵道:“达奚雍卿、侯莫陈乾,你二人要造反不成!”

侯莫陈乾不惧威势,直言顶撞道:“北狄君位空悬,就算我二人今日犯上作乱,又何来造反之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甚至分不清侯莫陈乾到底是为了逼挛鞮经云请出挛鞮宗兴才这样说,还是真的有不臣之心。就连挛鞮经云也恍惚了一瞬,自从他将挛鞮宗兴囚禁起来之后,朝中一向是唯二皇子独尊,若有谁敢不从,那便拖出去处决,何曾有人敢像他二人这样放肆过。

“其他人呢,也是这么想的么?”挛鞮经云的眼神如毒蛇一般扫过众人,直瞧得人寒意四起,虽然除了达奚雍卿和侯莫陈乾之外,其它臣子也想知道挛鞮宗兴的消息,可毕竟不如他两族根深蒂固,因此当挛鞮经云问出这话的时候,北狄官员一片沉默,既没有承认的,也没有反对的。

见他们各个龟缩,挛鞮经云嗤笑了一声:“怎么,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却不敢承认?”他负手于身后,慢悠悠走到那些北狄官员面前,不可一世道:“一群无能的蠢货,就算本王说父汗真的死了,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什么!”在场的官员顿时大惊,有人骇声道:“可汗他真的龙驭上宾了!”

而达奚雍卿更是气到直呼其名:“挛鞮经云,如此大事你竟隐瞒至今,还一直窃据权柄数月,到底是谁有造反之心!”

“那又如何!”挛鞮经云懒得装了,直接与这几人撕破了脸:“父汗已经将玉玺传于我手,别说他现在活的好好地,就算他真的驾崩了,由本王坐这可汗之位也是名正言顺!”

挛鞮贞元心中暗暗一惊:什么!玉玺已经在他手里了?兰松野将玉玺给他了?他下意识便看向兰松野,却见对方正吃着羊排仰头看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目光。

挛鞮贞元不免着急起来,但视线一转又瞥见了他桌案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虽不敢完全确定那就是玉玺,却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不会的,应该不会,兰松野和梅擎霜很清楚,若现在就把玉玺交给挛鞮经云,他是不会在乎他们接下来的死活的。兰松野不是那么鲁莽的人,自己都能想到的事,他不可能想不到。

对,对,一定是挛鞮经云故意这样说,目的不过是为了稳住这些朝臣罢了。念及此处,挛鞮贞元默默松了一口气,并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要想法子拿到玉玺才行。

而挛鞮经云方才那石破天惊的话,却再一次让所有官员都大感震愕。

什么意思,可汗没死?而且玉玺在他手上?

不少官员都惊疑不定的看向挛鞮贞元,三皇子不是说玉玺在他手上么?怎么又成了在二皇子手上了?他们二人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此事太过离奇,有官员便忍不住问道:“二皇子,玉玺若是在你手上,可否拿出来让臣等一观?”

“可以。”挛鞮经云倒是不露怯,痛快的就答应了,反倒听的兰松野一怔:他怎么拿出来?难不成走到自己桌前拿起玉玺给众朝臣看么?可他又要如何解释北狄的玉玺在汉人手上?

正当兰松野纳闷儿的时候,挛鞮经云却又说道:“其实父汗早就将玉玺交予本王了,实乃有意传位于我,只不过本王身为人子,自小便深受忠孝之渐摩,因此不想在父汗尚且在位的时候急着登基,可今日尔等却一再逼迫,本王为了自证清白,也只能将玉玺请出来了。不过你们今日这般猖獗,难道本王把玉玺给你们看过之后,此事就轻易算了么?”

这话是说给侯莫陈乾和达奚雍卿听的,挛鞮经云决不允许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因此他定要这二人付出代价才行,如此才好震慑其他不安分的官员。

这两人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挛鞮经云有杀鸡儆猴之意,于是侯莫陈乾便道:“玉玺乃皇权之印信,在谁手上,我等便尊谁为北狄之主,若是二皇子真的能拿出玉玺,自然可执掌朝堂,统驭群臣,而老臣也自会为今日之事请罪,不论二皇子如何处置,臣绝无怨言!”

达奚雍卿也附和道:“臣亦如此!但前提是二皇子真的能拿出玉玺才行!”

挛鞮经云不屑的笑了笑,没接他二人的话,而是转身看向兰松野和梅擎霜:“不知公子兰和睿王殿下可愿做个见证?”

梅擎霜点了点头:“可以。”

兰松野实在好奇他到底准备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玉玺拿过去,只不过他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便只简单“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等等!”正当此时,今日甚少说话的挛鞮贞元却开口了,他站起身问挛鞮经云和众朝臣:“你们说的可是真的?玉玺在谁手上便尊谁为北狄之主?”

众臣点头道:“自然。”挛鞮经云也一脸讥诮的看着他,似乎想看看他想如何哗众取宠。

“好,”挛鞮贞元便看向挛鞮经云,那眼神,如同要与他争锋一般:“那我便再说一次,父汗早就将玉玺传给我了!”

这……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他二人到底唱的哪一出,玉玺只有一个,他二人中必定有人说谎,但拿玉玺开玩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二人谁会蠢到干这样的事?

就连兰松野也觉得今日实在大开眼界,他甚至都在想,要不我也站起来吼一嗓子得了,直接承认玉玺在我这儿,这北狄可汗的位子由我来坐。

正当兰松野的这个荒唐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时候,却听挛鞮经云突然笑了,他笑的十分张狂,仿佛挛鞮贞元说了什么愚不可及的话,惹得他狂笑不止,众臣都觉得他笑的莫名其妙,少倾后,才听他渐渐平息,只是话音里还带着颤意:“皇弟说玉玺在你身上?好啊,那你倒是先拿出来看看啊。”

挛鞮贞元忽略他轻蔑的语气:“二皇兄,臣弟只说父汗将玉玺传给了我,却并未说玉玺就在我身上,倒是二皇兄既然声称玉玺在你手上,不妨先拿出来让我等一看究竟。”

挛鞮贞元拿不出来,挛鞮经云更是拿不出来,但他却不能直说,便嗤道:“不急,先用膳,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本王还没吃几口呢就被你们扫了兴,更何况今日还有贵客在此,别让人家看了咱们北狄的笑话,天大的事,也得等吃了这顿饭再说。”

他二人都说挛鞮宗兴将玉玺传给了自己,可如今众臣要他们拿出来,一个却说没带在身上,一个又要先用膳,仿佛在故意耍他们似的,弄得在场的朝臣心中急切不已,有官员耐不住性子,便斗胆问道:“二皇子,还是先让臣等看看玉玺吧。”

挛鞮经云乜了他一眼,阴森森的说:“本王说了,先用膳。”

今日闹了这么一场,众臣险些忘了他是个杀伐全凭喜好的人,适才这句话,算是给他们提了个醒,让他们记起了挛鞮经云的狠辣手段,吓得那些官员各个不敢再多言,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他心情稍微好些了再说。

丝竹之声再次响起,众人无心赏乐,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去听,梅擎霜时不时吃几口桌上的饭食,暗暗在心里琢磨如何把玉玺交给挛鞮贞元。看眼前之势,只要他拿到了玉玺便可号令在场的朝臣,那指挥武将调动将士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挛鞮贞元把军权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他们便可安全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如何才能……咕咕!

梅擎霜正沉思呢,思绪却冷不丁的被这叫声打断,三公里和木予看不懂北狄的乐舞,只能在管家臂弯里看个热闹,时不时的跟着叫两声助兴。

“别叫了,吃你们的饭!”管家把桌上的牛肉撕成一丝一丝的放到盘中,两只鸡低头啄着,压根儿不知道这殿内的气氛是如何压抑沉闷。

梅擎霜脑海中没有头绪,便下意识的望着这两只鸡发怔,梅馥霜见他如此,轻声问了句:“小五,你怎么了,没胃口?”

梅擎霜回神,愁闷的“嗯”了一声:“吃不下。”

“多少吃几口,你看公子兰,”梅馥霜是真的佩服兰松野什么事儿都不往心里去的性子:“他和小燕两人一直在吃,都没停下过。”

梅擎霜闻声望去,果然见兰松野吃的满嘴油光,梅擎霜失笑,心道这狐狸和那两只鸡果然是有几分相同之处的,这殿内除了他们之外,可没人能吃的这般津津有味了。

梅擎霜正想着呢,忽然在心中闪过一计,他心神一凛,细细思忖过后,觉得此计策或可打破眼下这僵局,便又传音给兰松野,唤道:“小狐狸。”

兰松野动了动耳朵:“怎么啦心肝儿?”

梅擎霜习惯了他这不正经的模样,也无怪他能吃的这般香,若是换了旁人,谁还能有兴致说出“心肝儿”三个字,也只有兰松野了。

“一会儿我设计让挛鞮贞元行刺于你,你小心躲闪着些,然后借机刁难他。”

兰松野舔了舔嘴唇,连问也没问就答应了:“行啊。”

随后,梅擎霜侧首看了身后的颜松落一眼,颜松落会意,见挛鞮经云不注意,便将上半身微微前倾。梅擎霜低声说了几句话,颜松落一点头,又坐回去了。

丝竹乐舞之声还在继续,颜松落见三公里和木予吃的正香,便从酒杯里沾了一滴酒凝在指尖,随后屈指一弹,将水珠向三公里袭去。

三公里不知有人又要“谋害”自己,正吃着呢,冷不丁觉得身上一痛,登时便惊的飞跳出去,管家见状刚想起身去追,却被一旁的颜松落拉着胳膊拽住了。

三公里惊慌的蹿入了献舞的宫女之间,将那些宫女吓乱了脚步,有的人还欲伸脚将其踹走。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三公里一边躲闪一边飞入了对面的北狄官员之中,时不时的还掉几根鸡毛,惹得那些官员嫌弃不已:“哪儿来的鸡啊!”

见时机差不多了,颜松落站起身赔笑:“呦,不好意思,是我们管家养的鸡,我这就把它抓回来,不劳各位动手。”

他说完便走到对面去抓鸡,也不知是它身形太灵巧还是颜松落太笨拙,总之三公里飞上飞下的闹腾的厉害,颜松落一时还有些无措。

有的官员见这汉人如此滑稽,不禁被逗笑出声,觉得这比舞乐有意思,还有的则嫌这一人一鸡太过吵闹,觉得他们汉人居然抱鸡上殿,实在没有规矩,渐渐的也就不再去看他了。

颜松落那闹哄哄的乱作一团,挛鞮贞元没心思去看,他拿着手里的小刀割着盘中的羊肉,因着心事重重,所以并无食欲。而颜松落看似在抓鸡,实则余光一直在挛鞮贞元身上,见他手持小刀、思绪飘忽不定,便知时机到了,于是悄无声息的摸出袖中的暗器,随后在一个北狄官员背对着的位置偷偷发力,将暗器打在了挛鞮贞元的胳膊肘上。

颜松落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又加之挛鞮贞元不知他会突然袭击自己,结果挛鞮贞元只觉得自己胳膊肘突然酸麻,紧接着,他手中的刀便不受控制的甩脱出去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下意识便抬手去拦,但他的速度怎比得上飞出去的小刀,只听“咄”的一声微响,那小刀已经钉在了兰松野的桌案上。

兰松野早有准备,人没伤着,戏却要做足了,当即便大喊一声:“有刺客!”

他这一声高呼瞬间惊动了所有人,那些献舞奏乐的宫人慌乱的四散,而北狄官员还以为有刺客要刺杀他们,登时便做出如临大敌之状:“哪儿?刺客在哪儿?”

兰松野捂着胸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刺客就在你们之间!我正吃的香着呢,桌上却凭空飞来一把刀,看这方向还是从对面飞来的,不是你们北狄人又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

北狄人一脸的茫然,挛鞮贞元更是被这一惊变弄得不知所措,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要暗中偷袭兰松野的想法,为何手臂却不受控制的将刀子给甩出去了?

他回想起自己适才的异样,越发觉得胳膊的那阵酸麻来的蹊跷,猜疑之余便转头去看颜松落,却见对方没事儿人似的,费了好大气力才将那飞上飞下的鸡给抓住,然后自顾自的走回去坐下了。

难道是他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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