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皇子在北狄的宴席上遇刺,兰松野自然不依不饶,嚷嚷着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刀子就是从你们那儿飞来的!看看是谁桌上的刀子少了,谁便是刺客!”
挛鞮贞元这才明白,他闹这么一出,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方才自己的手臂不受控,也一定跟那个抓鸡的汉人脱不了干系!
而北狄的官员也惶惑不已。方才他们大部分人观舞的观舞,用膳的用膳,还有一些人则食不知味,根本没心思注意四周,因此也就没人看见颜松落暗中的小动作。
可兰松野此时这么一喊,他们的思绪便被牵引着去看每个人桌案上的小刀还在不在,结果看了一圈之后,发现竟是挛鞮贞元的小刀不见了。
挛鞮贞元涨红着一张脸,也不知是为了配合兰松野装出来的,还是因事情败露而羞惭,眼见他神色有异,兰松野便直接开始刁难:“好啊挛鞮贞元!又是你!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冲我扔刀子!”
“我……”还不待挛鞮贞元开口争辩,兰松野就对挛鞮经云喊道:“二皇子,他杀我皇弟在先,如今又想趁乱要我性命,幸亏我方才躲得及时,不然我那些弟媳以后可就没人照拂了!此事你北狄总要给我个交代!”
众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惦记你那些弟媳了。
挛鞮经云也没料到挛鞮贞元会有此一举,他问道:“三弟,此事真是你做的?”
“我……”挛鞮贞元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朦胧两可道:“我没想杀他,就是见不得他气焰这般嚣张。”
兰松野睁大了眼睛:“我嚣张?我自打从溷轩回来说过一句话了没有!你哪只眼珠子看见我气焰嚣张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看你就是不想为杀我皇弟之事偿命,这才想趁乱将我一起灭口!我今日……”他一边说一边找趁手的家伙:“我今日要不把你揍的吐血,我都对不起我那些弟媳们!”
……
众人听罢皆在心中嫌鄙不已,这公子兰,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弟媳啊!
挛鞮贞元破口大骂:“你胡说什么!我取你性命有何好处,难道你死了,你那些弟媳就归我了么!”
“什么!你……你也觊觎我弟媳!”不对,为什么要用“也”?算了不管了!兰松野气的脑子有些糊涂,随手抄起楼东月的剑便走过去要与他拼命。
其余的官员一看这架势便纷纷上前拦住,兰松野一拔剑指着他们,一脸杀气的横道:“都躲开!刀剑无眼!要是被我削断了胳膊腿,我可不管!”
有官员劝解道:“公子兰,此事是否有些误会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三皇子何必要行刺于你,这不是等着被你抓住把柄么!”
兰松野怒气冲冲的:“你方才没听见么!因为他觊觎我弟媳!”
“你有病吧兰松野!你那些弟媳我见都没见过!方才那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当真!”
兰松野一听这话,更是气的头脑发涨,他手里提着剑,撸胳膊挽袖子便挤上前与挛鞮贞元撕扯起来,方才还一片丝竹管弦之声的大殿顿时变得纷乱不已。
挛鞮贞元也是个直性子,见他冲自己来了倒也不躲不闪,就这么迎上去与他硬碰硬,两人当即扭打在一处,旁边的官员拽都拽不开,还有人怕被兰松野手中的剑伤着,因此也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围在外面劝他二人停手:“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这成何体统啊!”
兰松野才不听这些,他把挛鞮贞元打倒在地,一边往他脸上招呼拳头,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的说:“我那些弟媳怎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见的!就连我都得偷偷翻墙才能在窗户外瞧她们一眼,你还想见,做梦!”
这话被梅擎霜听见了,冷不丁的呛了一口酒,贺长云也一个劲儿的在心里腹诽:这公子兰先前在晟京为质的时候就整日游手好闲的往青楼跑,没想到回了昭京后,居然又开始惦记他皇弟的妻妾,实在是荒唐。
兰松野直接骑在挛鞮贞元身上,挛鞮贞元一边抵挡一边恨声道:“我说了我不曾惦记你的弟媳们!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兰松野,你与你们那废太子都该死!”
“三皇子,您少说些吧!”一旁的官员急的直跺脚,他们不明白方才还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就打起来了,再说这三皇子,就不能找个借口将此事糊弄过去么,竟然就直接认下了,人家昭国皇子不打他打谁!
而挛鞮经云看着这场闹剧,却在心中闪过一丝怪异之感,挛鞮贞元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行刺兰松野?就算他不想跟着这些汉人前往中原受惩,也该偷偷摸摸的行刺才是,难道……挛鞮经云心中猛地一惊!难道他猜到了玉玺在兰松野手上,方才那小刀不是冲着兰松野去的,而是想毁坏玉玺?
想到这里,挛鞮经云便往兰松野的桌案上看去,就见上面那个包着布的四四方方的东西还安然无恙的放在原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还好,玉玺还在。
吵也吵过了,闹也闹够了,挛鞮经云看着殿内乱成一团的样子觉得心烦,便呵道:“还不快把人拉开!”
一旁的众人这才费力将他二人逐渐分开。
挛鞮贞元被人扶起,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稍稍一开口都牵动着痛处,然就算这样他却还有精力跟兰松野斗嘴,像是不服气一般:“呵,花拳绣腿!”
兰松野被楼东月架着胳膊,闻言抬脚就去踹:“老子花拳绣腿?那你不是照样被我骑着打!”
梅擎霜听见这话手腕抖了一抖,刚夹起的一块肉便掉在了桌上。
他心里默默想着,不行,回去后得跟这狐狸定些规矩才行,不然说起话来实在容易让人误会。
“主子好了好了!”兰松野虽然身形清瘦,可劲儿却不小,他这一抬脚楼东月险些没拉住,吃力的劝道:“咱先回去,先坐下。”
他扶着兰松野坐回原处,挛鞮贞元则愤愤的推开一旁搀扶的官员,自己走回位子坐下了。
有的官员见他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不禁好心问道:“三皇子,您觉得如何,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挛鞮贞元摇了摇头,冷着一张脸寒声道:“不必。”
区区青紫,用不着大惊小怪,更何况——挛鞮贞元暗自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玉玺,只要此物到手,便可百病皆消了。
兰松野放在桌案上的假玉玺一直没动过,挛鞮经云却不知真玉玺已经被他借着这场突兀的打闹趁机塞给了挛鞮贞元。
悬在心里已久的事终于办妥,兰松野和梅擎霜一众人也觉得轻松不少,唯有不知真相的星檐公公有些纳闷儿,觉得方才那场打闹实在古怪了些,不过这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因此他也没有深想。
一顿饭磨磨蹭蹭吃了一个半时辰,待宫人将所有的酒肉都撤下去之后,众人不禁屏气凝神起来。因为依照适才所言,挛鞮经云和挛鞮贞元都该拿出玉玺,证明自己是新任的北狄可汗了。
所有人都不想再等了,达奚雍卿便站出来提醒他二人:“二皇子,三皇子,饭也用过了,乐舞也赏过了,如今是否该拿出玉玺让我等一看究竟?”
“自然。”挛鞮经云答应的十分爽快,只看那成竹在胸的表情,就能让人以为玉玺真的在他身上。但他却没有立即拿出玉玺,而是先问兰松野:“公子兰,你此番来北狄就是为了要挛鞮贞元一命还一命,是么?”
“对!”兰松野可凶了:“他杀了我朝废太子,还惦记我的弟媳们!方才还行刺我未果,这桩桩件件,不能让他轻易的逃过去!”
有的人听了他的话后无奈的扶额叹气:根本没有人惦记你那些弟媳!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觊觎她们!
挛鞮经云又问梅擎霜:“睿王殿下也是因挛鞮贞元帮贵国的废安王和废太子谋反,所以想要抓他回朝受审,对不对?”
梅擎霜点了点头:“是。”
挛鞮经云笑了,他终于再懒得同这些人周旋,图穷匕见道:“不必那么麻烦了,他坏了贵国的规矩,自当受惩,不如今日我就将他斩杀于殿外,尸身由你们分割,各自带回国中复命,如何?”
这……怎么突然要处决挛鞮贞元?不是说拿出玉玺给在场之人一看么!
北狄官员不知他为何临时改了主意,一头雾水的问道:“二皇子,此事是否不妥?这玉玺到底在谁手上还未分明,现在就处决三皇子,岂非过于草率?”
挛鞮经云语气狂躁:“哪里草率了!玉玺根本不在他手上!况且他触犯了昭晟两国律例,本就应当付出代价,他不死,难道你们代他去死!”他就是要急着杀了挛鞮贞元,而后从兰松野手里拿回玉玺,到时候挛鞮贞元已经死了,就算这些朝臣质疑玉玺为何会在汉人手上,也没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
“三皇子,”见情势不妙,有官员急道:“可汗若是真的将玉玺交给了你,就赶紧拿出来吧!不然还要等到何时啊!”
挛鞮贞元也不知现在拿出玉玺时机是否合适,他便下意识看了一眼梅擎霜,只见对方薄唇轻启,对自己做了个口型,挛鞮贞元细细分辨,而后便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军权。
对,要想让挛鞮经云彻底失势,就得夺过军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行,否则自己若是亮出了玉玺,他狗急跳墙之下,下令将在场之人全部诛杀灭口,那玉玺还是会落入他手。于是挛鞮贞元几番思忖之后,开口问众官员:“我再问一遍,我若真的拿出玉玺,尔等可愿尊我为北狄新主?”
侯莫陈乾率先应声:“自然!玉玺乃皇权之印信,谁手握玉玺,我等便奉谁为可汗!”
挛鞮贞元又问:“倘若有人欲意借军权之便犯上作乱呢!”
这个问题其他人倒是没想过,而挛鞮经云就这么面含讥诮的看着他,似是想看看他会闹出什么笑话。
达奚雍卿言道:“三皇子所言不无道理,只不过这宫中禁卫的号令之权尽在我手,三皇子大可放心,今日无论如何,我等都将誓死保护新可汗!”
今日只要保证宫里的安全即可,至于驻守地方军队的军权,大可等日后再慢慢清算,况且地方军队就算要闯入宫中助挛鞮经云谋反也来不及,所以就算挛鞮经云今日带人作乱,也敌不过这宫中的禁卫军。
挛鞮贞元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他看着众人,缓缓袖中掏出了那颗真玉玺,将之托在掌中,威声道:“我朝玉玺在此!尔等还不拜见!”
玉玺一亮出,所有人就认出来了,众臣纷纷惊呼:“玉玺!真的是玉玺!”“消失数月的玉玺原来真的在三皇子手上!”
而挛鞮贞元将玉玺拿出来的那一瞬,原本等着看好戏的挛鞮经云顿时变了脸色,他一下子站起身,怒目圆睁道:“不可能!假的!你的玉玺是假的!”
挛鞮贞元则看向他,不怒自威道:“皇兄,如今玉玺就在我手上,却不知你口中的玉玺在何处? ”
挛鞮经云急慌慌的跑到兰松野的桌前,一把拿起他放在上面的那个布包裹,一边颤抖着打开一边喃喃自语:“这才是玉玺,我方才明明看见了,这是……”然而等包裹打开之后,他口中的话便戛然而止了。
这根本不是玉玺,不过是个仿制之物罢了。
其他官员凑近了去看,一看便知究竟:“二皇子,你这……不是玉玺啊。”
“对啊,这分明是假的,三皇子手上那枚玉玺才是真的。”
挛鞮经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他将那假玉玺恶狠狠的摔在地上,随后目眦欲裂的质问兰松野:“你竟敢耍我!你们早就商议好了联起手来耍我!”
他这模样像是要随时随地犯疯病,兰松野嫌弃的挪动了两步,躲在南重阙身后:“我耍你什么了,你们北狄的玉玺如何会在我这儿!”
“是方才!”挛鞮经云这才明白方才为何会有一场那么刻意的打闹:“方才你借着撕打之机,乘人不备将玉玺交给了挛鞮贞元!”
兰松野皱了皱眉,没搭理挛鞮经云,反而向南重阙告状:“舅舅,他好凶,好像会咬人。”
“兰松野!”挛鞮经云听到这讽刺,怒极之余上前就想将兰松野教训一顿,却被楼东月和燕识归挡在面前,楼东月剑指对方,压根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挛鞮经云,你若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兄弟二人不客气!”
而挛鞮贞元见状也下令道:“此人囚禁父汗在先,伪造玉玺在后,更一连数月把持朝政,期间杀我北狄忠臣良将数人,如此罪孽,断不能容,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还不等有禁卫应声,挛鞮经云便先吼道:“我看谁敢!”
他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利箭一般,慢悠悠的扫过在场的北狄官员,最后落在挛鞮贞元身上,开口也带着一股森冷之意:“挛鞮贞元,这玉玺,他们不知道你怎么得来的,本王却知道。”
挛鞮贞元满不在乎的“噢?”了一声:“我如何得来的,皇兄倒是说说?”
“自然是……”然而挛鞮经云刚吐出三个字,便意识到此事不能宣之于口,玉玺一定是兰松野方才借机交给挛鞮贞元的,可玉玺为何会在兰松野手上,此事若向前追溯,就等于在百官面前承认了是挛鞮宗兴将玉玺交给他的,故而挛鞮经云眼神闪烁了一瞬,硬生生改口道:“……是你窃来的!你刚刚分明说玉玺不在你身上,如今却将玉玺拿出来了,不是你偷的还能如何!”
偷的?北狄官员面面相觑,这话从何说起啊,方才挛鞮贞元并未离开,他如何能有机会去偷玉玺?有官员觉得挛鞮经云实在无理取闹,便替挛鞮贞元不平道:“二皇子,您这话未免蛮横了吧。”
“无妨,”挛鞮贞元早就料到他会反咬一口,因此早有准备:“父汗到底将玉玺传给了谁,是我偷来的还是他诟谇谣诼,请父汗前来一问便知。”
此言一出,挛鞮经云顿时心神大乱,而侯莫陈乾则大惊:“什么?难道三皇子见过可汗?知道可汗如今在何处?”
“见过,自我回宫第一日就见过了。”
侯莫陈乾迫不及待的说:“那就请三皇子速速派人将可汗请出来吧!”
“此事还请达奚大人率人前往,”挛鞮贞元将挛鞮宗兴被囚禁的地方告诉他,随后直视着挛鞮经云,一字一句道:“若有人欲意阻拦,杀无赦!”
达奚雍卿凛声道:“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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