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只疾行一日便赶到了开在北狄的山横晚,九方遥月一直被安置在此处,虽然梅馥霜她们离开的时候特意留了士兵相护,但护得住人身的安危,却护不了她整日提心吊胆的思绪。
毕竟皇城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挛鞮贞元的情况到底如何,实在让她牵肠挂肚。因此等她终于将自己的儿子盼来的时候,九方遥月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就先夺眶而出了。
“母后,”挛鞮贞元疾步走到近前:“您怎么样?没事吧?”
九方遥月忍泪摇了摇头,强笑着不让他担忧:“我没事,倒是你和你父汗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母后实在记挂的紧。”
挛鞮贞元便言简意赅的说:“没事了母后,都过去了,挛鞮经云死了。”
九方遥月只讶然了一瞬,但此人恶贯满盈,即便是死了,也犯不上为其伤心片刻,因此她就没多追问。不过此间凶险即便是她未能亲临也猜测的出,因此九方遥月走到了梅擎霜他们的身前,在众人不解之际,向几人行了个大礼:“多谢诸位仗义相助,救我北狄朝纲和我儿性命。”
她这举动将众人吓了一跳,梅馥霜身为女眷,便走过去扶她:“使不得,皇后娘娘是长辈,不必这般客气。”
九方遥月浅笑了一下,面色甚是感激,但她身为一国皇后,能行如此大礼已经算是极大的诚意了,所以别的客套话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瞧那表情,似有事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梅馥霜见状便主动问道:“皇后娘娘还有何事?”
九方遥月的神态有些复杂,像是想舍弃伤害了她的故人往事,可终归狠不下心一般,假装不在意的开口问道:“九方安锦……她过得好么?”
梅馥霜没想到她要问这个,挛鞮贞元也有些吃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她此时问这话,到底是心头恨意难消,还是血缘羁绊难舍,也或许两者皆有之,只不过旁人无法窥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梅馥霜也不打算骗她,提起九方安锦,她的语气多了几分疏离:“她死了。”
九方遥月一怔,似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依照九方安锦的性子,她会在晟京过的很好,或许地位及其尊贵,可九方遥月万万没想到,那么有手段,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居然……死了?
九方遥月眼神颤抖了一瞬:“怎么会……”
事情缘由如何,梅馥霜不想解释,也没时间解释,对于九方安锦,她怜悯不起来,可若说恨意,也似乎随着她的死一并消散了。人都已经死了,自己还执着那么多做什么。
那些恩怨情仇总要有个了断,谁没事儿还怀揣着过往的心境过一辈子呢。
于是梅馥霜并未多言,她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皇后娘娘若无别的事,我们就告辞了。”
九方遥月见此也不再多问,轻轻一点头:“好,有劳诸位了。”
除了九方遥月之外,这里还有那几个一起被关押的北狄人,梅擎霜将这些人一并交予了挛鞮贞元,换得了突火枪的图纸之后,便率军继续赶路了。
而挛鞮贞元则护送九方遥月回宫,只留了五个人,远远地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等着见机行刺星檐公公。
星檐公公还不知梅擎霜和兰松野已经准备对付自己了,还在惦记着除掉南重阙的事。但见回到仁武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梅擎霜却始终没有动手的意思,星檐公公不禁焦急起来,有一日终于被他寻得了机会,单独与梅擎霜相谈。
“睿王殿下,再过几日就到回到军中了,你为何还不动手!当日你可是答应了我们陛下的!怎么,事到如今想反悔么?”
“没有,”梅擎霜乜了一眼星檐公公:“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星檐公公在他面前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面露狞厉之色:“那睿王要等到何时才肯动手?”
梅擎霜早就找好了说辞:“如今南重阙身边有五百仁武军,还有公子兰和他的手下,形势如此棘手,你让本王如何行刺!当日昭帝虽然答应了本王,待事成之后给本王二十万两作为酬谢,可本王也不至于为了这区区二十万两就将自己置于险境!”
星檐公公:“听这意思,睿王殿下是怕行刺不成反而将自己人的性命搭了进去?”
梅擎霜反问:“本王有此顾虑不对么?若星檐公公有万全之法,那你大可亲自动手,到时候昭帝派人送来的那二十万两银票,本王定原封不动的送到公公手上。”
星檐公公却不许他生出退缩之意,专挑戳心窝子的话去逼迫梅擎霜:“睿王殿下慎言!你可别忘了,铲除敌国大将是何等厥功至伟之事,你难道不想凭借此事到晟帝面前徼功么!殿下如今不过是个王爷,若你真能为贵国立下如此鸿勋,何愁他日不会入主东宫!”
“呵,”梅擎霜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如今我那几个皇兄死的死,贬的贬,诸皇子中以我为尊,依照祖制,就算本王身无寸功,晟国太子之位也轮不到别人身上,更何况如今突火枪的图纸还在本王身上,待本王回京后将此物呈送给父皇也是大功一件,故而就不必公公替本王费心了。”
“图纸?”星檐公公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睿王说的可是此物?”
梅擎霜见此脸色一沉,伸手就要去抢:“怎么回事!本王的图纸怎么会在你身上!”
星檐公公眼疾手快的将图纸收了回去:“咱家早就听闻睿王殿下性情淡泊,不会轻易为钱财所动,因此自然要防着你出尔反尔,便趁着你们熟睡的时候,将这图纸偷了过来。此物一共两份,挛鞮贞元给了我们大皇子一份,睿王殿下也有一份,而如今你的这份却在咱家手上,不知此等沙场利器,可够不够换南重阙的性命?”
梅擎霜只得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声道:“你这是在逼本王!”
“没办法,”星檐公公幽幽叹了口气,丝毫不将梅擎霜的怒意放在眼里:“正如睿王殿下所言,南将军武艺高强,身边又有那么多高手,若是睿王殿下不出手,仅凭咱家一人,怕是无法回京向陛下复命,因此还就得劳烦睿王一次了。你放心,事成之后,咱家立马将这图纸还给殿下,毕竟留着两份一模一样的图纸于我昭国毫无用处。”
梅擎霜似受他要挟没得选一般,含恨瞪着星檐公公,半晌后森寒的挤出六个字:“本王会想办法。”
星檐公公对他这般奈何不得自己的样子非常满意:“那就静候睿王殿下的佳音了。”说罢便面带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离开了。
待梅擎霜回到队伍中,江吟时上前问道:“殿下,那星檐公公又催您了?”
“嗯,他用突火枪的图纸要挟我。”那东西对梅擎霜而言可有可无,因此星檐公公来偷的时候,他们几个假装熟睡,任由他把图纸摸走了。
眼看着就快要回到军营了,这事要是再不解决就来不及了,因此江吟时问:“那咱们过几日就动手拿下星檐公公?”
梅擎霜稍稍思忖了片刻,还有些犹豫:“只是不知星檐公公的身手如何,昭帝既然派他来监军,那此人定不会只是一个幸佞之辈。”
江吟时却没想那么多:“可咱们这么多人,不能连他一个太监都打不过吧。”
“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梅擎霜叹了口气,觉得怎么处置这个星檐公公实在是件麻烦事:“即便是把他捆了压到昭帝面前,可若此人矢口否定是昭帝指使他除掉南将军的,那这一局兰松野他们也不算赢,因为昭帝想杀武将一事并无把柄在兰松野手上,星檐公公可以不认,昭帝也可以下旨将他砍了,于是两方折腾了这么久,最终不过是处决了一个自作主张、心怀不轨的太监而已。而且还会打草惊蛇,致使昭帝更加猜疑南将军。”
“那怎么办?”江吟时没想到这一层,但一听就明白了梅擎霜的用意:“不如屈打成招,让他写一份受昭帝指使的供词,这样此事不就与昭帝有牵扯了么。”
梅擎霜:“你都说是屈打成招了,那供词能信么?”
“那……”江吟时灵机一动:“那要不您再去昭京一趟,为这供词作证呢?这样一来不就可信了么。”
梅擎霜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原本计划的是到了边境之后两方就分道扬镳,一个回昭京,一个回晟京,但江吟时这话却提醒了自己,是啊,若是让星檐写下供词,自己随兰松野一起回到昭京为这份供词作证,那昭帝就再也抵赖不得了。
可是……梅擎霜又有些犹豫,贺长云还在呢,自己要如何向他解释要再去一趟昭京?
不过这倒是后话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星檐公公再说,梅擎霜便吩咐江吟时:“今日夜里,趁星檐熟睡的时候,让挛鞮贞元留下来的那几个北狄人前来探一探他的虚实。”
“是。”江吟时领了吩咐,转身就去找颜松落他们商议了。
其实梅擎霜所忧心的也正是兰松野所忧心的,若星檐公公行刺南重阙一事跟昭帝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那就算拿下这个太监也毫无用处。甚至还会引起朝中一些官员弹劾,说仁武军有不臣之心,竟敢随意捉拿审问天子派去的监军,实乃对天子的大不敬。
因此当江吟时提出让梅擎霜再去一趟昭京为此事作证的时候,梅擎霜便趁星檐公公不在的时候,去找兰松野商议此事了。
兰松野自然乐意他跟着自己回去:“好啊,我巴不得你留下来呢。可待你回京之后,要如何向你父皇解释啊?”
毕竟兰松野当日离开晟京,是因为在晟京“身受重伤”,晟帝和朝臣怕昭国为此事追究晟国,便特意趁他伤势未好之际让人送他回国。
原本他们打的算盘是利用兰鹤诗和兰松野水火不容的关系,以为兰鹤诗听到他回京的消息后,一定会伺机除掉兰松野,这样晟国也就与此事撇清干系了,结果事情兜兜转转,死的却成了兰鹤诗,而且后来梅擎霜又同兰松野一起去了北狄,桩桩件件如此多的事情,瞒是不可能瞒住的。
不过梅擎霜倒是想得开:“无妨,反正我手中已经有了突火枪的图纸,只要有此物在,父皇不会追究太多的。”
“那你们那个贺长云将军呢?你准备怎么把他打发走?”
“他么……”梅擎霜暂时还没想好:“见机行事吧,贺将军也不是那种麻烦难缠之人。”
兰松野喜形于色:“那我又能与你多相处一点时间了,否则若是就此分开,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他抱住梅擎霜的胳膊,祈求似的小声问道:“等你回到晟京以后,会想法子来见我的吧?”
梅擎霜看着他那天真无害的模样,心口突然有点儿酸:“嗯,会。”
可他二人都明白,以后即便是相见,一年之中最多也不过寥寥几次而已,更有甚者可能一年都见不了一次,兰松野舍不得,梅擎霜更舍不得,因此还未尝到相思苦的二人,就已经开始为离别而伤神了。
“梅擎霜,我难受。”兰松野突然蔫蔫儿的说。
“哪里难受?”
兰松野一想到此事就觉得伤感:“心里难受,一想到我以后都不能日日同你在一起了就难受。”
梅擎霜少见他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觉得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惹人怜爱:“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兰松野眼巴巴的瞧着他:“真的啊?”
梅擎霜噙着笑点了点头:“真的,只有你骗我的时候,我何时骗过你。”
兰松野心中的阴霾这才驱散了一些,他揽上梅擎霜的腰,脑袋亲昵的在他脖颈边蹭来蹭去,像只求人抱又求人哄的狐狸。
梅擎霜很吃他撒娇这一套,趁着此时无人打扰他二人,将兰松野紧搂在怀里多抱了一会儿。
另外一边,颜松落和江吟时领了吩咐,便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去找了一直跟着他们的北狄人。
“瞧见那个有些年纪却没有胡须的男人了没有?”颜松落道:“兄弟几个辛苦一下,今晚就动手杀他。”
那几个北狄人互相看了看,有一人问道:“我们三皇子说了,只要做做样子即可,哪怕没有得手,我等也可以离开,对不对?”
颜松落大大咧咧的说:“是这样没错,但也不能太假,你们要是大老远的射支箭就走,连面儿也不露,那可不成啊。别忘了,你们三皇子写下的契据还在我手上呢。”
北狄人一听这话,语气就冷硬了几分:“那你要如何!”
“你看你,急什么。”颜松落一只胳膊搭在江吟时的肩头,显得十分松弛:“你们就帮我们试探试探那人的身手,与他打上几个回合,然后佯装落败而走就成,这契据啊,我会提前放在你们的马鞍上,如此,便算你们三皇子和我们殿下两清了。”
那北狄人面带犹疑,没有即刻开口应下,颜松落瞧见后调侃道:“怎么,不放心啊?我们帮了你们三皇子那么大个忙,玉玺都帮他找着了,还能坑你们不成。”
倒也是这么个理,毕竟挛鞮贞元都命令他们留下来了,他们也没有再推三阻四的道理,因此为首的北狄人便点头:“好,那入夜后我们便行动。”
颜松落一咧嘴角:“行,多谢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呀[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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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第二二一章 试探星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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